董愛華
摘要:
譚恩美是美籍華裔女作家,1952年出生于美國加州奧克蘭,是當代著名的華裔女作家之一。譚恩美的作品能夠融入自身的經(jīng)歷,著力刻畫移民社會中母女、姐妹之間由于代溝、文化背景和價值觀等不同而產(chǎn)生的撞擊。譚恩美在37 歲時出版的處女作《喜福會》不僅獲得該年度國家書卷獎,還被改編成了電影,創(chuàng)下了極高的票房佳績,《喜福會》被收入美國高中和大學的教材,成為美國青少年學生必讀的作品。譚恩美還著有《接骨師之女》《灶神之妻》《沉默之魚》等長篇小說,她也是美籍華人的高產(chǎn)作家之一。
關鍵詞:譚恩美;小說;創(chuàng)作
一、復雜的家庭史使她走上了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
早在青少年時期,譚恩美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能成為美國暢銷書的作家,但是寫作于她是一種必然。在回答每一個作家都會被問到的問題時:你為什么會寫作?譚恩美曾經(jīng)半開玩笑地回答說:如果你有一個我那樣的媽媽,有一個我那樣的童年,你也一定會寫作。
譚恩美的故事是從外婆說起的。外婆是蘇州人,長相很美,一次去上海,被紗廠一個姓杜的富商看上并強占,從此只能給富商家做了小妾。譚恩美的母親并非杜家親生,取名為杜琴。雖是養(yǎng)女,但深得杜家寵愛,從小受到最好的教育,還學會了鋼琴。但在杜琴11歲時,譚恩美的外婆自殺了,緣由無人知曉,有人猜測,她是多年忍辱負重,不堪凌辱,才采取過激的行動結(jié)束了生命,以表明自己的清白。
外婆的自殺對杜琴刺激很大。她的第一次婚姻同樣不幸,她被一個軍官看上,嫁給了他,開始很恩愛,逐漸被嫌棄,被打。杜琴多次想逃跑,但次次都被抓回。到后來她開始嘗試自殺,但這也不能讓那個男人放過她。最終她用了一種極端的方式來達到和軍官離婚的目的——在一艘船上,杜琴認識了譚恩美的父親,并和他發(fā)生了關系。通過這件事她讓自己以通奸罪的罪名進了監(jiān)獄,并在出獄后終于擺脫了那個軍官。她和軍官育有三個女兒,她一個都不要了。
他們遠渡重洋來到了美國。在加州奧克蘭,父親做了教士,母親又生了三個孩子:譚恩美以及她的哥哥和弟弟。生活安穩(wěn)平靜,但自殺像基因一樣沉淀在母親的血液里,她習慣性地把死亡掛在嘴邊,并以此來威脅所有與她意愿相違背的事情。譚恩美在很多年后仍然能回憶那種恐懼,譚恩美童年時彈鋼琴膩了,申請出去玩,母親不悅地答應,繼而警告她,你去吧,干你想干的事,反正我會死,我遲早會自殺。后來,她將這種恐嚇演變?yōu)閮煞N形式:時而是威脅要自殺,時而是說要回中國,這讓幼年的譚恩美非常害怕。
母女的矛盾在譚恩美16歲那年徹底爆發(fā)。那一年,先是譚恩美的哥哥得了腦瘤死去,僅僅八個月后,父親因為同樣的原因離世。譚恩美的母親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她認為這個家遭到了詛咒。她帶著女兒和小兒子去了瑞士,強迫他們在那里安家。爆發(fā)點在于正處于叛逆期的譚恩美和比她大5歲的德國男人談戀愛被母親知道,在激烈的爭吵后,“母親摔上門,拴好,并用鑰匙鎖上。她把我推到墻邊,舉著切肉刀,就在那時,我看見了刀光一閃,刀鋒距離我的喉嚨只有一英寸。她的雙眼像野獸一樣放光,凝視著死亡,我甚至能感到她呼出的粗氣?!边@場對峙持續(xù)了20分鐘,最終譚恩美崩潰了,她感到求生的意志戰(zhàn)勝了其他所有情緒,她大哭著同意和男友分手,央求母親把刀收回。
刀鋒之上——正如同譚恩美和母親的關系。母親認為她給的是愛,對譚恩美而言卻是將一把刀推到了她的喉頭。很長一段歲月里譚恩美無法直面這種母女關系,她最終選擇以寫作來給自己出口。
二、特殊的題材內(nèi)容使她的作品一誕生就獲得巨大成功
譚恩美的長篇小說《喜福會》描寫了四位性格、命運各異的中國女性,以及她們各自在美國出生、成長的女兒的生活經(jīng)歷。作為第一代移民的母親們雖已身在異國,卻仍是徹頭徹尾的中國女性,國難家仇可以拋在身后,卻無法拋卻與祖國的血脈親情。他們在美國出生的女兒們,從外表看來與母親非常相像,但骨子里卻承受著兩種文化與價值觀的沖撞。母女之間既有深沉執(zhí)著的骨肉親情,又有著無可奈何的隔膜怨恨,既相互關心又相互傷害。不過,超越了一切的仍是共同的中華母親,是血濃于水的母女深情。譚恩美在《喜福會》中展現(xiàn)的,是我們廣大中國讀者所篤知和熟悉的、中國式的傳統(tǒng)的母女情:女兒們的孝順,服從,忍耐,守禮,哪怕受到母親的唾棄,但在母親臨終前,還是趕來送終,為了挽救母親的生命,甚至不惜割下自己手臂上的肉給母親作藥,而中國式的母愛,更是鋪天蓋地,震撼人心的偉大,是一種徹底、全部、忘我的犧牲,這在我們每個中國讀者,也是深有體會的。
雖然譚恩美筆下的美國女兒也是黑頭發(fā)黃皮膚,但她們生在美國,長在美國,是由“可口可樂和意大利面喂大的”。 美國社會教會她們美國的生活準則,她們習慣成自然地按照美國準則生活,這些美國準則,恰恰又是她們的中國母親嗤之以鼻的“游戲規(guī)則”。比如按照美國準則,女兒堅持即使母親來造訪,也得先給打個電話預約一下。母親則認為母女之間何須如此認真?母親認為女兒的成功就是自己的驕傲,而女兒則認為她是她,母親是母親,母親不應以女兒的成就而四處夸耀。女兒送給母親一套餐具不見母親使用,便認定母親一定不喜歡這套餐具,其實母親是因為太喜歡而舍不得使用。女兒碰到婚姻危機,寧可找心理咨詢醫(yī)生而不找自己母親訴說,母親則認為心理醫(yī)生只會令人越弄越糊涂,這種事天經(jīng)地義應該向母親訴說。諸如種種貌似生活小事,卻造成母女間某些障礙,然而又動搖不了母女間的天然深情,如是恩恩怨怨,相愛又相斗,永不會停止,直到其中一個離開人世,另一個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是那樣執(zhí)著地愛著自己的母親!
書中的四個中國母親,都是解放前離開中國大陸來到舊金山的,她們每個人,都將自身的一部分,永永遠遠地遺留在中國大陸了!然而,她們不得不入鄉(xiāng)隨俗,湊合著美國的生活方式過日子。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她們只覺得危機四伏,險象環(huán)生,母親們?yōu)橹o小家庭爭一席安寧之地,幾乎天天與某種說不出的驚恐在抗爭,擔心著某種殃禍成為事實,避免著種種暗礁旋渦,猶如古代受凌遲之罪的犯人,一刀一刀地承受著痛苦,直到離開這個世界才得到解脫。
三、倡導人文精神,對別人的不幸、苦難給予同情和關愛
《沉沒之魚》講述了一位名叫陳璧璧的舊金山社交名媛兼藝術品交易商,計劃帶領一群美國朋友從中國漓江開始,穿越邊境進入緬甸,沿緬甸公路游歷,欣賞沿途文化名勝和自然風光。但出發(fā)前,璧璧突然莫名其妙死亡,她的朋友們按原計劃啟程,璧璧則以幽靈的身份隨行。他們一路上遇到了很多離奇的事件,如因侵犯云南的一座寺廟而遭到當?shù)卮彘L的詛咒,接著因為游客中的一個小男孩被認為是此部落的“救世主”。而在誤入?yún)擦趾筒柯淙藗兩钤谝黄饡r,又再次見證了部落人所遭受的苦難。貫穿小說始終的是譚恩美著力刻畫的“苦難”問題以及應對苦難的方法,即“救贖”,就像譚恩美在接受采訪時說的那樣,“我在小說里思考的問題是:我們該如何面對他人的苦難?……以《沉沒之魚》這本書為例,我的疑問是關于人類痛苦以及他人的責任?!?/p>
小說中首先出場的是“幽靈”陳璧璧,而她的出場則是作者獨具匠心的安排。陳璧璧的家庭無疑是不幸的,“我全部的家庭成員都去世了――我的父親死于心臟病突發(fā);一個兄弟,死于酒精導致的肝硬化;另一個兄弟,是一場交通事故的犧牲品;我的母親,在我記事之前就已經(jīng)去世了”。陳璧璧的身世和作者的身世有相似之處,同樣經(jīng)歷著家庭成員的相繼逝去,忍受著失去家人帶來的痛苦與折磨。然而不同的是陳璧璧的生命中還有后媽,甜媽,然而璧璧對于她的感情卻是始終不愿意提起。像大多數(shù)后媽一樣,甜媽帶給璧璧的都是痛苦的回憶。甜媽每天愛做的事情就是在璧璧面前不斷描述璧璧生母的壞話。甜媽的言語行為導致了璧璧的仇恨,長期以來母愛的缺失更加導致了璧璧一生感情的缺失。描寫母親,刻畫母親形象,突出母女間的沖突,這些和譚恩美以往的小說主題是一脈相承的。然而作者的重心并不是在璧璧和甜媽的沖突上,文章著重刻畫了對于母親這一情感的缺失造成了陳璧璧一生感情上的不幸,突出了她身上所存在的“苦難性”。“幽靈”的無處不在,貫穿始終,使故事充滿了懸念。同時,這樣一個悲劇性的意外“死亡”事件也為貫穿整部小說的“苦難”主題埋下了伏筆。
在到達蘭那王國以后,旅行團被帶入了“無名之地”。在和那里的人們生活的日子里,旅行團的人們親身經(jīng)歷了“神之軍隊”的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苦難。因為國王的統(tǒng)治,戰(zhàn)爭的襲擊,每個人都經(jīng)歷著身體殘缺的折磨,“他們每個人都少了一只腳,或一條手臂,或一條小腿,殘疾的肢體在肌肉萎縮處突兀地終結(jié)了”。 在“無名之地”,人們驚呆了,這些是在他們在過去生活中所不曾經(jīng)歷過的,強烈的視覺沖擊震撼著每一個人。在這一片美麗的景色下掩蓋的是悲劇,是戰(zhàn)爭給人們帶來的貧窮,傷害,以及無限的悲傷。同時,精神上的苦難比身體上的苦難更加痛苦。
四、講故事式的敘事方式反映復雜的人事關系
譚恩美在作品中采用中國傳統(tǒng)小說“講故事”式的敘事方式來反映華人母親與生于美國的女兒間復雜的關系或親情。她通過塑造會“講故事”的母親形象,讓其向女兒娓娓講述戰(zhàn)時中國的苦難生活、封建制度下婦女的悲慘命運以及自身的坎坷經(jīng)歷,來表達對女性受壓迫經(jīng)歷的同情和自我覺醒意識的呼喚以及對白人心目中的種族刻板形象的駁斥。這些故事潛移默化為一種啟發(fā)教育女兒、傳授人生經(jīng)驗、傳播古老中國文化的有效方式。
2001年,譚恩美出版了《接骨師的女兒》。小說仍然以中美兩國為背景,讓讀者穿行于過去與現(xiàn)在、美中兩國的時空變換之間。敘述的話題雖然依舊是充滿張力的母女關系,但這次的焦點變得更為集中。主人公露絲·楊與她的美國男友及年邁的中國母親路玲住在舊金山。母親路玲患上了老年性癡呆癥,記憶力急劇衰退,因此露絲的焦慮與日俱增。路玲是一位中國山村接骨師的女兒,她在日記中記錄了在舊中國那段動蕩不安的歲月。這段講述使露絲了解了外婆的悲慘遭遇,以及路玲的姐妹如何在國仇家難之中幸存下來,又如何先后拋下過去的種種傷痛,最終來到美國的坎坷經(jīng)歷。露絲在讀了母親的日記之后,慢慢地理解了母親的過去,得以明白母親性格中的種種別扭與為難,諒解了母親早年對自己的傷害,母女間的矛盾也隨之冰釋。
小說中每個人物都是敘述者,她們的故事時而各自展開,時而又合并在一起,都是通過第一人稱“我”來敘述。這不僅讓小說中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得以真實地展露,而且可以讓她們對其他人物進行自然、直觀的描述,讓讀者獲得較高的可信度。由于她們只是講述自己的故事,敘述者就更像一個認知受到限制的人,這也縮短了敘述者與故事、讀者之間的距離。
小說《灶神之妻》采取了第一人稱的內(nèi)部聚焦視“我”,即復式角心。前兩章的角,文中出現(xiàn)了兩個“我”是女兒珍珠,是主角。透過她的敘述,作者成功地呈現(xiàn)了溫妮母女間潛伏的矛盾和緊張關系,為下文溫妮秘密的揭示埋下了伏筆,使讀者有了心理上的準備。而中間占據(jù)了全文大部分篇幅的“我”是母親溫妮,內(nèi)容是她的回憶。當她一邊講故事,說過去被前夫虐待的沉重的心理負擔,有意拉近母女間疏遠的距離時,珍珠逐漸了解了她的身世之謎,并體會到母親內(nèi)心里對自己深深的愛。母親的愛使珍珠對生活充滿了希望。而最后兩章中的“我”又重新切換成了女兒。兩個主角,兩條線,讓讀者充分地感受到了生活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兩代人之間的關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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