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免费av电影一区二区三区,日韩爱爱视频,51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91视频爱爱,日韩欧美在线播放视频,中文字幕少妇AV,亚洲电影中文字幕,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址,久久综合视频网站,国产在线不卡免费播放

        ?

        安葬

        2014-08-08 06:23:52高厚
        黃河 2014年2期
        關鍵詞:安康雷雨母親

        1

        北京的夏天今年我算是領教了,就一個字,熱!悶熱,像把人放在蒸籠里蒸似的,呼吸困難,喘不上氣。如果你徒步上街溜一圈兒,回來的時候,你的前后背心一定會濕透。我住在二環(huán)邊上,身居三十一層的半空中,熱不說了,還要再加一個鬧。大馬路上的車晝夜奔馳,白天似乎還不明顯,可一到了晚上,那個鬧呀,就如在海邊聽潮,壺口聽瀑,搞得你徹夜難眠。于是我就瞎想了:北京啊,我美麗的首都,我受不了您的鬧啦,還是撤退吧??墒且幌胗植恍?,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咱駐站在外,編輯部老總沒放話,還是挺著吧。

        那天夜里,大概是十二點左右吧,正難以入眠,放在我臥室桌上的辦公電話突然響了。我壓根兒懶得理它,我這樣年紀的人了,莫非還有人性騷擾?可電話卻頑固地堅持著,好像你不接它就一直響下去。響著響著,便有些恐怖了,讓我有一種不祥之感。我一把抓起話筒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立刻傳來:“你是高厚嗎?”

        我回答“是”,問他:“你是誰???”

        對方慢騰騰地說:“我姓安,我母親死了,請你明天務必來我家一趟?!?/p>

        我還沒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對方就啪地掛掉了電話。

        姓安?誰呀?

        北京最新統(tǒng)計有兩千多萬常住人口,我?guī)缀踅g盡了腦汁,也想不起有一個姓安的朋友。他說他母親死了,與我何干?可話說回來,人家既然放下電話不解釋,那一定是我能搞明白的。我真后悔裝電話時,沒裝個來電顯示。我足足想了十分鐘,然后想象力爆發(fā)了:一個已活到九十多歲,可能要死的人——楊玉兒!

        說起楊玉兒,那真是一個了不起的角兒,一生充滿傳奇。十六歲扛起槍桿子,十八歲擔任縣抗日大隊長兼縣委書記;北京剛解放時,曾負責兩千多名妓女的改造任務;后調到中國婦聯(lián),任中國婦女駐外代表;改革開放后,又任中國駐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的負責人。我之所以認識她,是兩個多月前受我們刊物之托去采寫她傳奇的一生。原以為這樣一位老革命,不是坐在輪椅上,就是躺在病床上,可見到之后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雖說九十多歲,看上去卻頂多七十出頭。行動自如,耳聰目明,說話嘎嘣兒脆。

        在整個采訪過程中,楊玉兒毫不客氣地糾正我提問的錯誤。比如我問她:“楊老,您和鄧大姐一起工作是什么時候?”她立即說:“不妥,是我在鄧大姐的領導下工作?!庇直热纾幸淮尾稍L涉及到她的感情世界,我問她:“楊老,您是在您老師的指引走上革命道路的,您給我講了他的這么多故事,我冒昧地問一句,他是不是您的初戀?”她便挺直了腰板,在我肩膀上用手一拍:“高老弟啊,改日我再說好嗎?今天就到這兒吧?!?/p>

        我們事先有約,每天采訪不超過一小時。我一看表,可不,時間果然到了。再看楊玉兒,老人白凈的臉上,已然緋紅。我不知老人是高血壓所致,還是因為我那冒昧的一問,好在老人并沒有責備,她是笑著和我們道別的。一出單元樓門,我便忍不住哈哈大笑,弄得隨行的小王莫名其妙,追著我直問:“老師怎么了?”我說我沒有神經(jīng),小王你猜猜老師笑什么?小王認真想了想,突然說:“老師,是不是那一句……”我說小王你猜對了!我倆又暢快地笑了好一陣子。

        記得我最后一次補采楊玉兒是在半個多月前,那天我們核定了許多事。采訪完我要告別時,楊玉兒有些蒼涼地對我說:“這幾天,我大白日就見到七十多年前的老戰(zhàn)友了,他們和我有說有笑的??磥砦业膲蹟?shù)盡了,就怕是出不了這一兩周了?!闭f完,臉上現(xiàn)出一絲很勉強也很尷尬的笑容。

        我說:“這怎么可能,瞧您老身體有多好,您老就別跟我開玩笑了!”

        2

        我是真的把楊玉兒的話當作玩笑的,可事情竟然如她自己所料。

        第二天一早,我急匆匆地趕到了楊玉兒家中。人常說亂事務亂事務,可是,誰家也沒有她家那么亂的。人真不少,從單元樓前院中、過道走廊、一直到家中客廳各個房間,都有人竄來竄去。有幾個外國婆姨在樓道里嘰嘰喳喳地不知道說些啥。不知有沒有治喪委員會,但顯然是“無組織,無紀律”,反正沒有禮房,也沒個出面搞接待的。我心想這楊家人是咋搞的,還有比這事務辦得更糟糕的嗎?老人前天去世,昨天就火化,急什么呀!

        也許這都是楊老的安排,或者說是上帝的安排。我?guī)е鴯湫碌碾s志,想讓老人看看,萬萬沒想到她在三天前真告別了人世。

        我望著老人的遺像,眼睛有點濕潤了。我跪在老人遺像前,將《太行女英豪》從雜志上一頁一頁撕下來燒化成灰,低聲說:“楊老,文章你還沒看呢,你怎么說走就走了呢?我以為你是在說笑話?!?/p>

        不過,我也沒有太多的難過,更多的是意外和不安。我怎么就這么“妨”呢?今年我怎么了?采了個曾給魯迅畫過肖像的版畫家泰斗,人家看了雜志沒幾天就過世了;采了個“中國的居里夫人”,剛剛收到刊物人家就遠逝了;楊老是第三個,連刊物都沒看到就西去了。我究竟怎么了?怎么采一個死一個,今后誰還敢再用我?

        扶我站起來的是她的大兒子,他從衣袋里取出一樣東西給了我,我一看是楊老臨終寫給我的留言:

        高厚,你好!

        你一定驚異我的離去,蜂老自死,人老當終,不必驚異,不必傷悲。在我生命最后的一刻,我很高興遇到了你,并能引你為知心。我與雷的那一段刻骨的感情,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只講給了你。我想這是緣分,這是天意。最后一事也只能委托給你,請你領著我兒安康去偏關,將我的骨灰安葬在雷雨田烈士的身邊。一定,我在地下看著你。

        即此!

        楊玉兒臨終草書

        看完留言,我真不知該說什么好,久久地盯著我眼前的這位安大公子。安大公子叫安康,比我大幾歲,曾多次對我倨傲無理,每次去了他家,黑著個臉,像我欠她媽二百塊錢似的。他會同意嗎?

        我指著留言條說:“你看過了嗎?”

        他點點頭。

        我又問:“你同意嗎?”

        他又點點頭。

        我問:“什么時候出發(fā)?”

        這回他開口了:“明早六點,您到我家來!”

        我有點懷疑,又有點無奈地說:“好,你覺得這事情能辦成嗎?”

        他說:“能。”

        3

        北京到太原的列車上,三人一排的座位,安大公子一個人占了兩人的座位,斜躺著,已經(jīng)疲乏得酣然入睡。我凝視著端放在座位前小桌上的骨灰盒,還是覺得盒里的主人太荒唐了,對盒里的主人說,你曾是國家正部級干部;你曾是抗日邊區(qū)政府第一個女縣委書記;你曾當團長率領中國婦女代表團三十九次到國外出訪;你曾是世界人民心中的新中國的婦女形象,可你究竟是咋想的?你要活著的話,我都要罵你了,你是怎么了?年輕人充當個“第三者”都臉紅,你老死后竟也想來個“婚外戀”?荒唐呀,你老可是兒孫滿堂,身份不一般的人呀!

        我閉上眼,想象著有關她那些種種的傳奇……

        招待貴客的家宴上。楊玉兒的父親,雖是個土財主,也還頗有幾分紳士風度。正宴飲間,六歲的女兒楊玉兒對父親說:“土匪要來咱家打劫了。”

        父親一愣,問女兒:“誰告你說的?”

        楊玉兒說是她自己看見的,父親啪地給了她一巴掌:“我讓你在客人面前胡言亂語!”

        吃完飯,父親隨同客人一起出門要走,楊玉兒死死地拽住父親不讓走,父親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三天后楊家遭劫,楊玉兒和母親被綁票,娘兒倆被關在破廟院的廂房里。她娘被鐵鏈鎖著,她被捆在木凳上。趁土匪不在時,她從繩套中掙脫出來,從大炕的煙道中爬上屋頂,然后跳到街上,一口氣跑回家中,找到爺爺說出了一切。“土匪只有三個,恐怕是逃兵,我看見有一個衣服里邊套著軍裝?!睜敔敽蜅钣駜罕銕еl(xiāng)丁趕跑了土匪,救出了她母親。

        母親含著淚水,緊緊地抱住她說:“玉兒,你這是第二次救了媽的命,媽知道,俺玉兒是上天派來的,可不是一般人呀!”

        4

        列車隆隆地鉆入山洞,安大公子依然在酣睡,我依然鉆在時間的隧道中出不來?!霸趺淳偷诙尉攘藡尩拿蹦??哦,我終于想通了,一定是指楊玉兒出生時,雷電擊穿洞頂?shù)氖隆?/p>

        其實,楊玉兒的母親出身很貧賤,家里養(yǎng)活不了,很小就被送到楊財主家打工,洗個菜呀燒個火呀什么的。多年后的一個中午,楊家為老太太祝壽罷,人們都疲憊地在屋里午休了,楊財主卻在書房中來了興致,叫人筆墨伺候。隨后羞答答地進來一個姑娘,楊財主抬頭一看,這姑娘生得白里透紅,凸凹有致,水靈靈地十分標致。當下就十二分的高興,問姑娘,他怎么沒見過?姑娘說她是下人的下人,哪里敢見爺。又問姑娘叫什么,姑娘回答說叫“閻二妮兒”。楊財主沒聽清楚,將“閻妮”聽成了“燕妮”,便大發(fā)感慨:“燕妮、燕妮,好得很哪!快來看,我正讀燕子詩呢,‘須臾千來往,母瘦兒漸肥。好一個‘母瘦兒漸肥,快給我鋪紙硯磨!”還未研好墨,楊財主就迫不及待地把姑娘抱上了床。

        第二年夏天,楊家收麥子,那可是龍口奪食啊,天氣不太好,玉兒母親姑娘家的,還得緊勒肚子到后溝給長工們去送干糧。那天剛剛放下干糧,老天說變就變了,頃刻間大雨瓢潑。長工們拿起饅頭,鉆進一個地塄下的土窯洞去避雨。玉兒母親先躲在一棵大樹下,淋得全身濕透,扛不住了也鉆進土洞里,長工們便你推我搡地嬉鬧起來。這時的雷聲也奇怪,咔嚓咔嚓地在洞頂轟鳴,好像不炸塌土窯洞決不罷休。聽著可怕的雷聲,一個長工說:“咱們當中肯定有掃帚星,要不雷聲咋這么響呀?”“那是誰了?”“誰是掃帚星,咱們把他(她)扔出去!”突然都不吭氣了,目光齊刷刷地盯住玉兒母親。玉兒母親嚇得臉色大變,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有人叫道:“掃帚星,就說你那肚子吧,是不是老爺?shù)姆N?”長工們一陣轟笑,玉兒母親又羞又嚇,恨不得鉆到地縫里去。咔嚓,又一聲怪雷炸在洞頂,幾乎所有的人一起喊道:“快把這個掃帚星扔出去,不然咱們都得被雷劈了!”長工們就要動手了,玉兒母親雙膝一跪,哭道:“各位叔叔大爺,我求你們了,看在我肚里還沒出世的孩子份上,我給你們磕頭了!”玉兒母親不停地磕著頭,外面不停地打著雷。長工們卻不為所動,齊聲叫喊著“不行”,一起上去將玉兒母親抬起來,扔到了窯洞外面。玉兒母親被扔到外面后,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土窯洞被雷擊穿,十來個長工全死在窯洞里了。再看玉兒母親,倒在窯洞口十來步遠的地方早產(chǎn)了,地上流下一攤的血。人們聞訊趕來后,孩子哇地一聲啼哭,老天爺立馬雷停雨住,天晴云散了。

        事后,很快傳遍了方圓幾十里,并且產(chǎn)生出許多許多的版本,越傳說越離奇。不過核心的內容沒有變,那就是玉兒母親懷的是楊家老爺?shù)姆N,生出的孩子福大命大造化大。

        楊財主將十來個雷劈死的長工草草安葬,接下來就辦正經(jīng)大事情,聲稱要順天意得民心,將玉兒母親正式納入偏房。并且為女兒的誕生慶賀了好幾天。宴席上,一位高人給孩子起名“玉兒”,諧音“雨兒”,說此女乃天女下凡,將來是個了不得的主兒,應早日招親,喜結金玉良緣。

        楊財主頻頻點頭稱是。

        楊家招親非同小可,一下子轟動了整個河南鄧縣,當下就有無數(shù)大家小族前來應招。楊財主在全縣四大家八小家三十六個毛毛家里挑選了一遍,最后與縣城一家姓安的大戶訂了“娃娃親”。

        接下來,送庚帖,批八字,送聘禮,好一陣子熱鬧。

        5

        列車在崇山峻嶺間穿梭,前方的鐵路如同一條巨蟒,不是鉆進深深的山洞,便是在跨山越澗的高架橋上飛奔??斓疥柸獣r,列車爬上了眾山之頂,眼前是漫山紅遍的秋葉,如紅色的波濤洶涌滾過,這里就是南北縱橫八百里的太行山。

        太行山主峰在山西,從這里向南望去,就是山西的平定、昔陽、和順、左權、榆社、武鄉(xiāng)等縣;西北望去就是五臺、忻州、雁北各縣。于今七十多年前,楊玉兒在晉東南,她的老師雷雨田在晉西北,兩人各自轉戰(zhàn)在山西沸騰的土地上。

        說實在的,我與楊玉兒老人的交往,也就是那么幾次采訪。我大體上清楚了她的人生軌跡或者說簡歷,要說真正了解她個人的情感世界,恐怕才剛剛開始。我曾悉心研究過許多老前輩,他們是怎樣走上革命道路的。結論有兩種:一種是逼上梁山,另一種是追求信仰。那楊玉兒呢?當屬后一種了,但又不完全是。她追求“革命”,更好像是在追求“革命者”。她曾說過,她是追隨雷雨田老師走上革命道路的。

        開封女子師范教室里,雷老師正手捧著學生楊玉兒的作文講評,作文的題目是《論封建婚姻之罪惡》。雷老師講完后,將作文本交還給楊玉兒,他走上講臺又提出一個問題,問楊玉兒:“你為什么要自擬這么個題目?”

        楊玉兒紅著臉問老師:“你要學生講真話嗎?”

        雷老師點點頭:“是的?!?/p>

        楊玉兒說:“這是因為在我剛生下來的第三天,家里就給我訂了娃娃親?!睏钣駜簞傉f完,立即引起滿堂哄笑,只有雷老師一臉嚴肅,用手指敲擊了兩下桌子說:“大家覺得好笑嗎?請認真想一想,真的好笑嗎?”

        教室里的笑聲戛然而止。

        雷老師激動地說:“我以為一點也不好笑,這正是封建禮教吃人害人的血淋淋的現(xiàn)實!正因為深受其害,所以楊玉兒才寫出這樣的好文章。她說:‘封建禮教,由來已久,千百年來,中毒已深,渾然不覺。請問在座的同學,你覺醒了嗎?玉兒同學說,‘唯有精神之自由,才有身體之自由,還說‘婦女興,中國興!婦女卑,中國悲!”

        雷老師一邊說,一邊以手敲擊著教桌:“多么有力的批判啊,多么精彩的文章??!”

        在城邊離學校并不遠的一處地方,楊玉兒獨自一人找到了雷老師的住處。房是租來的,很小很小,可是雷老師布置得挺舒適。雷老師見了她很高興,楊玉兒說給老師還書來了,邊說邊將一本魯迅的《狂人日記》還給老師。雷老師給她倒了水,兩個人都坐下來,談得很自然很認真。

        雷老師問她:“你在讀些什么書?”

        楊玉兒回答:“什么都讀,比如《寄小讀者》、《母親》、《?!?,也看些《小朋友》、《岳傳》、《濟公傳》之類。”

        雷老師又笑著問:“那你讀了《狂人日記》有什么感受呢?”

        楊玉兒說:“魯迅的作品寫得真好!當我看到《狂人日記》中到處都寫著‘吃人時,我覺得我就是被吃的一個。我覺得我就是個被壓迫者,我的命運和一切被壓迫者的命運是一樣的。”

        雷老師聽著開心地笑了,對楊玉兒說:“看來《狂人日記》你沒有白讀。有時間還是要多讀些郭沫若、茅盾、曹禺、巴金等作家的作品。我們要敢于同封建禮教作斗爭,敢于反抗封建婚姻,絕不能讓《家》的悲劇在我們這一代身上重演。”

        突然,楊玉兒提出一個問題:“老師,你有愛人嗎?”

        楊玉兒一下把雷老師問住了,年輕的雷老師滿臉通紅,過了一會兒才說:“我還不知道我的愛人是誰呢,但我知道真正的愛情是什么。真正的愛情應該是:感情的融洽,意志的統(tǒng)一;應該是斗爭的戰(zhàn)友,革命的伙伴?!?/p>

        楊玉兒聽得直點頭。

        雷老師繼續(xù)說:“比如,你的娃娃親,那就是典型的封建婚姻。你愛過你的小丈夫嗎?”

        楊玉兒說:“見都沒見過,還談什么愛!”

        離開雷老師家的時候,身穿藍衣白裙的楊玉兒,像一只蝴蝶飄飄然飛去。

        6

        在開封城內大街上,一隊隊游行的隊伍,更多的是學生隊伍,他們高舉旗幟和標語,呼喊著口號,在紀念“九·一八”四周年。開封女子師范的學生在十字口停了下來,圍成圈兒做宣傳。楊玉兒站在凳子上開始演講,演講著演講著,一腳踩空了從凳子上跌下來,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雷老師趕忙過來,一看楊玉兒碰得雙膝是血,就將自己的衣服撕下一塊來,為她簡單包扎好,背起她送到了私人診所。

        雷老師的出現(xiàn)與救助,讓楊玉兒分外感激,伏在老師寬厚的背上,她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歡欣與溫暖,就像她幼時扒在父親楊財主背上。從診所出來,雷老師又把她背到自己的小屋,要放下她的時候,她還緊摟著老師的脖子不肯撒手。

        雷老師笑著說:“玉兒同學,你怎么還不下來,想把老師累死嗎?”

        楊玉兒說:“我小時候就喜歡這么扒在我父親背上,在街上到處串門兒。雷老師,扒在您背上真好!”

        雷老師將楊玉兒輕輕放到床上,問她:“你父母可好?”

        楊玉兒說:“父親早就去世了,母親是在我上高小時病故的。母親臨死前,在床上拉著我的手把我交給了我大哥,我大哥跪在母親床前保證說,他一定把我看管(養(yǎng)育)大。從此,我就跟著大哥生活,一切花費由大哥來管?!?/p>

        雷老師問楊玉兒:“你大哥現(xiàn)在在哪里做事?”

        楊玉兒說:“在老家鄧縣當什么縣長,人不大官癮不小,整天愛往鄭州跑,一心就想往上爬 。我大哥要是你,不,你要是我大哥,我那娃娃親早拉倒了?!?/p>

        雷老師說:“原來是這樣,當哥哥的總不該逼妹妹吧?”

        雷老師一邊說,一邊用手撫摸她的傷口,楊玉兒夸張地叫了一聲“啊”,雷老師趕緊問:“咋,還疼嗎?”

        楊玉兒說:“疼,從那么高的凳子上摔下來,能不疼嗎?”

        雷老師說:“也是的?!?/p>

        楊玉兒借著傷口的疼痛,幸福地躺在雷老師的床上,享受著老師的疼愛。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一天,楊玉兒的大哥來到學校,要帶她馬上回鄧縣去,與那娃娃親男人結婚。在女生宿舍里,楊玉兒與哥哥吵翻了臉:“我要上學,我不想結婚!”

        哥哥說:“結婚的日子都定了,親戚朋友我都通知了,反正轎子來了你得上!”

        楊玉兒說:“這門婚事我從來就沒有同意過,轎子來了,要上你去上!”

        哥哥說:“只要你結了婚,要到哪里隨你的便?!?/p>

        楊玉兒說:“我就是不想結婚!”

        硬的不行,哥哥就來軟的:“好妹妹呀,我忙得哪里想管閑事,是媽媽臨終把你托付給我的。那小伙子我也見過,高高大大的一表人才,他父親又在省里官居要職,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到的。”

        “不聽,不聽,”楊玉兒干脆用手捂住了耳朵,可她大哥還在喋喋不休地講:“玉兒啊,你不是還沒見過那女婿嗎?咱們回去先見一見,你見了要是真不同意,那咱再說!”

        楊玉兒不再辯駁,哥哥以為她回心轉意了,就忙著為她收拾行李。收拾好,到學校食堂吃飯時,剛好碰上了雷老師,楊玉兒趕緊上前和雷老師說了幾句話,雷老師便塞給她手里一樣東西。

        哥哥問她:“那是誰了?”

        楊玉兒說:“那是我們老師,他說我們校長要到武漢去上大學,叫我一會兒去車站送行。”

        哥哥倒沒怎么想,便答應:“好,一會兒哥跟你一塊兒去送?!?/p>

        長途汽車站里,女子師范的老師與學生正為校長送行。乘客們與校長上車后,客車發(fā)動了正要開時,楊玉兒一下子甩開哥哥拉著的手,飛快地上了客車。等到她哥哥反應過來,客車已關上門遠去,氣得她哥哥直跺腳:“楊家算是白養(yǎng)你了,我再也不管你了!”

        其實,楊玉兒并沒有跟校長去武漢,她只是乘車走了幾里路,就在城外一個地方下了車,然后悄悄地返回了城里。一路上,她一邊唱一邊走,手里忽掂著玩的東西,是雷老師塞給她的一把房門鑰匙。

        當楊玉兒回到雷老師家時,雷老師正在門口等著她,她一下?lián)淞松先?,把頭埋在老師懷里哭了起來。雷老師一手抱著她,一手撫摸著她的頭,說:“別哭,別哭,這不還有老師在么?”

        楊玉兒突然抬起頭來,說:“不,你不僅僅是老師……”

        雷老師說:“那以后,我就是你的親哥哥了。”

        楊玉兒搖頭道:“也不是……”

        雷老師問:“那究竟是什么呀?”

        楊玉兒支支吾吾地說:“是,是樹上的……水里的……”

        雷老師聽得笑了:“什么樹上的水里的?”

        楊玉兒紅著臉低下頭,將兩個二拇指一并:“就是這!”

        雷老師一怔,說:“玉兒啊,你知道老師的確喜歡你,但是你還小,我怕你跟上老師擔驚受怕?!?/p>

        楊玉兒說:“我不怕。雷老師,我想問你,你真是共產(chǎn)黨員嗎?”

        雷老師很認真地說:“這個老師不好回答你,但你應該相信,哪里有老百姓,哪里肯定就有共產(chǎn)黨。假如有一天,有人說在咱們女師出現(xiàn)了共產(chǎn)黨,你聽了不要感到驚訝?!?/p>

        楊玉兒說:“老師你要是共產(chǎn)黨,我就更要追隨你了。”

        7

        這天早晨,女子師范“升旗儀式”的集合鈴聲格外地急促。一大早,便把全校的教職工與學生集合到了操場上,人們還不知怎么回事的時候,就見黑壓壓地來了一隊全副武裝的警察,架起一挺機關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全體師生。新來的胖乎乎的校長,大搖大擺地登上操場的檢閱臺,說:“我們學校出了個共產(chǎn)黨,看不出來呀,他就是年輕教師雷雨田!看不出來呀,他還是中共開封市的一個頭頭,看不出來呀!就是他深藏在我們眼皮底下興風作浪,狡猾得很哪,竟然讓他跑了……”

        楊玉兒眼前一黑,差點兒倒在地上,后來聽說“跑了”,她才緩過神來。接下來,校長布置全校大搜查,命令學生們交出宿舍的鑰匙,讓警察進去搜查。

        搜查結束后,警察又回到操場上,手里拿著些雜志,什么《大眾生活》呀《世界知識》呀之類的“禁書”,別的一無所獲。原來前兩天是魯迅先生逝世的紀念日,楊玉兒是“民族解放先鋒隊”的領導成員,他們早在會上布置了防止搜查的任務。好多紅色書籍,有的藏在了流水溝的樹下,有的藏在了醫(yī)務室,有的就捆扎在自己腰上。

        雖然沒有搜查到什么,但校方仍然以“違反校規(guī)”為借口,宣布開除楊玉兒和另外兩名同學,勒令三天之內離開學校。校長為此找楊玉兒談話,假惺惺地對她說:“玉兒同學呀,我真替你有些惋惜,聽說你本來是一個學習拔尖的好學生,只是受了左傾分子的影響,誤入歧途了。”

        楊玉兒說:“學校沒有理由開除我。”校長說她違反了校規(guī),楊玉兒質問怎么違反了?

        校長說:“你讀禁書還不違反校規(guī)嗎?有人早跟我講了,她讀的艾思奇的《大眾哲學》就是你借給她的,你能說沒有這回事嗎?”

        楊玉兒說:“請問校長大人,你讀過這本書沒有?”

        校長說:“沒有?!?/p>

        楊玉兒說:“作為學生讀點哲學有什么不好呢?”

        校長說:“讀反動哲學有什么好???”

        楊玉兒說:“你沒有讀過,怎么就知道反動了?”

        校長連連搖頭:“看來你中毒很深,一個念你年輕,再一個我與你哥哥是同學,要不我早就送你坐監(jiān)了。你回家后,要好好接受你哥的教育,只要能改過自新,你還可以復學的?!?/p>

        楊玉兒沒有再吭一聲,扭頭就走。

        8

        “終點站太原車站到了,旅客們請下車!”列車廣播員的廣播,突然間把我從遙遠的思緒中呼喚回來。幾個小時的長途奔波,我竟然覺得就像眨了一下眼,一會兒工夫就到了。人們開始攢動起來,我拍拍安大公子說:“老伙計,咱們到站了!”他這才睜開眼,伸胳膊蹬腿地醒來了。

        安大公子從行李架上取下旅行包,哧啦一拉,就將骨灰盒塞入包中。我說:“這不好吧?你應該雙手端上?!卑泊蠊印翱取币宦暎f:“人死如燈滅,只要盡了心就行了。”說完把旅行包背在身后。

        下了車,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出了站,我們剛走了幾步,就聽到有人吆喝:“哎,等一等,別走!”我被一個女人攔住,再掉頭一瞧,一個男子正與安康撕扯旅行包。我一下急了,大天白日的竟敢搶劫,過去狠狠地將那人推開,直問他要干什么?那人卻并不理會我,又上去糾纏安康。我高喊一聲警察來了,兩個人才罷手。沒想到安康給我介紹說,這是他二弟與三妹。他們剛下飛機,趕過來截我們回去的。聽了這話,我當下就頭大了,我早就覺得事情不會那么簡單的。他三妹說:“家里馬上就要開追悼會,那么多親友來吊唁,哥,你怎么能偷偷地將骨灰?guī)У缴轿鱽砟???/p>

        安康說:“怎么是偷偷的,沒看到我給你們的留言?”

        三妹說:“正是看了你的留言,我們才趕來的,要不能攔住你嗎?”

        安康的二弟說:“少廢話,你把包給我好了?!庇峙c安康爭執(zhí)起來,我趕緊攔住說:“別爭了,警察過來會把你們真抓起來的。我看一兩句話也說不明白,咱們還是先找個旅店住下,慢慢商量吧?!?/p>

        于是,三個人隨我到了三晉賓館。都住下后,三人坐在房間里一言不發(fā)。突然間,安康一拍腦袋,站起來說:“我給你們一樣東西看?!闭f著拉開旅行包,又哧啦拉開一個公文包,取出一頁信來遞給弟妹。兩個人看過后面面相覷,一下子變得垂頭喪氣。我很是詫異,說我可以看看嗎?他三妹把信遞給我,我看到信上寫道:

        吾兒安寧,吾女安靜:

        吾葬偏關陵園之事,與你父生前早已談妥,此事交安康單獨全權辦理,望你們理解支持,切勿生事!

        母 楊玉兒

        ×年×月×日

        我剛剛看完,他二弟就伸手將信拿去,疊好了裝進口袋,對安康說:“媽既然那樣說,那你就照著辦吧。返程的火車票我們已經(jīng)買好,我們就走了!”

        9

        秋夜,在開封女師宿舍,八朵“民先”之花忙著為楊玉兒餞行。

        楊玉兒還在收拾行裝,不斷有姐妹們來到宿舍。楊玉兒將那些帶不上的衣物贈送給同學。到后來,楊玉兒就不講究了,她隨手扔一件,姐妹們就搶一件。在不大的宿舍里,七八個姐妹嘰嘰喳喳,像是逢年過節(jié)聚會。不一會兒,一個姐妹買酒買菜回來,年長的王姐對楊玉兒說:“這是姐妹們?yōu)槟銣惖亩焚M,這是鄭州我姑媽家的地址,你可要收好了?!?/p>

        等楊玉兒收拾好了,王姐便拉她就座。八姐妹端起酒杯來,鄭重地說:“今天晚上,我們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八姐妹在此聚會,為我們的校花楊玉兒餞行!”

        楊玉兒趕緊小聲問王姐:“怎么成我一個人了?張姐和周潔呢,她們不是也要到延安去嗎?”

        王姐笑道:“她倆還得等些日子,先送你去延安吧!”

        楊玉兒說:“干!”

        王姐說:“干!”

        其他姐妹也說:“干!”

        本來女孩子們不勝飲喝酒,可是此時一肚子的話,只有借酒來發(fā)泄了,楊玉兒和姐妹們一個個喝得東倒西歪,昏天黑地。

        王姐又倒上酒說:“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楊玉兒搖搖晃晃地把杯一碰:“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

        鄭州城,楊玉兒在同學王姐的姑媽家里,一家人圍桌坐下,正準備用餐時,呼啦推門進來一個人。啪地一個立正,敬禮道:“老姨,外甥向你來辭行!”

        搞得全家人一驚一乍,王姐的姑媽趕緊起身迎接,向楊玉兒作了介紹。楊玉兒也忙站起來行禮,不想那人一下怔在了那里,接著大聲道:“是玉兒呀,真是玉兒呀!老姨,這就是我父親給我訂的娃娃親!”

        楊玉兒嚇得眼直了,那人卻喜滋滋地說:“玉兒,你不知道吧?我非常喜歡你的,小時候在老家鄧縣,我常常偷著去看你。后來,我父親來省城當官,我也上了保定軍校。這不,我已經(jīng)提前畢業(yè)了,要到大同傅作義部下去報到。家里早催著咱倆的婚事呢,你哥哥都跟我說了,說安存善你不用急,我妹妹遲早是你口里的蘋果……”

        楊玉兒再聽不下去了,怒道:“姓安的我告訴你,天下的男人就是死絕了,我也不會嫁給你的!”說完,提起自己的小包,不顧一切地沖出了門外。

        楊玉兒像逃離虎口一樣逃了出來,卻沒想到她又掉入了陷阱。

        在鄭州監(jiān)獄的審訊室里,又一瓢冷水澆在楊玉兒頭上,獄警用嚴刑拷問她,與雷雨田是不是同伙?她是不是共產(chǎn)黨員?楊玉兒被打得遍體鱗傷,對獄警破口大罵:“老娘出去,一定參加共產(chǎn)黨!”

        原來,楊玉兒那天從王姐姑媽家跑出來,想起雷老師說過的一個關系,中山書店的王老板,于是找到中山書店,希望得到王老板的幫助??扇f沒想到王老板早做了叛徒,立即派人向警察局告了密,將她抓了起來。楊玉兒在警察局關了十來天,實在審問不出她什么,才將她放了出來。

        渾身是傷的楊玉兒倒在大街上,是一位姓劉的鐵路老工人把她救回家的。劉師傅老倆口對她特別好,一邊幫她療傷,一邊冒著危險幫她尋找組織。幾天后,來了一個男子,向楊玉兒詳細詢問了有關情況,她說因為鬧學潮,自己被學校開除了,準備到延安去。為了證明自己,她又拿出雷老師贈她的《康熙字典》,字典的扉頁上寫有老師的題詞:“永結同好”。

        最后來人告訴她,去延安暫時怕是不行了,去找雷老師倒是可以。雷老師現(xiàn)在在北平,并給她留下具體的聯(lián)系人,與聯(lián)系人的地址。

        10

        在北平的一條大街上,楊玉兒無精打采地走來,此刻她腦子里只想著一個字:錢!

        本來,她以為到了北平一定能找到雷老師,沒想到接頭的中藥鋪老板對她說,姑娘呀你來晚了一步,雷老師兩天前去了山西。閻錫山邀請咱們黨幫他建立一支抗日武裝,叫山西犧盟會決死縱隊,黨組織便派你雷老師去了。楊玉兒聽了好生惆悵,來時帶的十來塊大洋,一路上吃呀住呀,已經(jīng)花得所剩無幾,連到山西買火車票的錢都不夠了。向中藥鋪的老板借吧,她左思右想又張不開口,便決定將那本最珍愛,也是她自認身邊最值錢的《康熙字典》賣了。

        楊玉兒在街上別人的小攤旁邊,拿出《康熙字典》擺了。字典是清末版的,打開字典的扉頁,她又看到了幾個心愛的字:“永結同心”,不由得好是心疼??墒莵硗男腥?,根本無人問津,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就在她焦急地等待有人來買的時候,來了兩個流氓,一個說:“姑娘好水靈呀,這么大冷的天,賣什么書???喲,《康熙字典》!我看甭賣字典了,跟我們去賣唱吧?!绷硪粋€接住說:“不愿意賣唱也行,那就賣給爺個吻吧?!闭f著掏出幾塊銀元,在手里一掂,湊過驢臉來,“吻這兒,就吻這兒,吻了爺給你三個大洋?!?/p>

        楊玉兒甩手給了那流氓一個耳光,趁那流氓被打懵的工夫,她轉身逃離了。結果錢沒賣上字典也丟了,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根電桿下,一個人抽泣了半晌。

        賓館里,我輕輕地呼喚著:“楊玉兒,楊玉兒,我心里咋才能放下你?”記得前一段時間,我那小徒弟跟我開玩笑說:“老師,我有一個新發(fā)現(xiàn)。”我說:“什么發(fā)現(xiàn)?”小徒弟就笑:“老師,你是不是愛上了楊玉兒?”我一聽就給了他一拳頭:“你小子胡說些什么呀?楊老都九十四歲的人了,不許你糟蹋老前輩!”要說,也并不能全怪小徒弟。這一個多月來,我日里夜里、床上、路上,讀的、寫的、說的,確確實實心里裝的都是她。我敬佩她勇敢殺敵,更佩服她追求至愛,不到黃河心不死。為找到雷老師,找到她心愛的人,她吃盡了苦頭,二十天討吃要飯,千里尋師到山西。盡管我采訪得很粗糙,她說得也不細,但我完全可以想見那情形——

        漫天的大風雪,她混進車站。

        漫天的大風雪,她被列車員在一個無名小站趕下火車。

        在凜冽的北風中,楊玉兒沿著鐵路一個人走著。

        山野里,鐵路旁,一位牧羊人邊放羊,邊攏起一堆火烤著。楊玉兒彎腰向老人行禮,哆嗦著說:“老人家,我能烤烤火嗎?”

        老人一臉慈祥,連聲說:“行啊,咋不行???你快過來吧!”

        楊玉兒趕緊湊過去,可是凍僵的手,怎么也伸不展。老人看著深深嘆了一口氣:“馬上就數(shù)九了,你咋還穿這么一點兒?”

        老人又問她:“姑娘,你這是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楊玉兒說:“我從北平來,要到太原去?!?/p>

        老人聽了驚訝地說:“太原?那可遠哪,你咋一個人行走,家里人呢?”

        楊玉兒低下頭說:“父母都歿了。”

        老人停頓半晌,唏噓道:“可憐的孩子,你去太原找誰?”

        楊玉兒實話實說:“找我的老師,也是我的男朋友?!?/p>

        老人說:“看得出,你是個好姑娘。可是你穿這么單薄,路上餓不死也會凍死的。”

        老人的話,說得楊玉兒淚如雨下,咬著嘴唇道:“老人家,就是餓死凍死,我也要去!”

        老人突然直起身來,脫下自己的羊皮襖,又脫下里邊穿的一件舊棉襖送給她,她雙手接住,跪下給老人磕了一個頭。

        清晨天剛剛亮,楊玉兒從村邊一家麥秸堆里鉆出來,雙手整理整理凌亂的頭發(fā),拍打拍打身上的草屑。忽然,她發(fā)現(xiàn)草堆一側動了一下,然后鉆出個人來,是一個五十開外的老頭。楊玉兒嚇得目瞪口呆:“你、你是什么人了,怎么藏在這里?”

        老頭嘿嘿一笑:“怎么,咱們昨晚上成鄰居了?你怎么敢來侵占我的福圪洞?”

        楊玉兒立刻清楚了,原來老頭也是個討飯的流浪漢。她說:“我不會侵占你的福圪洞,我只是路過歇一歇,馬上就走的?!?/p>

        老頭連聲說“好”,問楊玉兒:“姑娘,你有吃的嗎?”

        楊玉兒心想,真是餓鬼遇上討吃鬼了,她說:“老人家,我也餓著呢,咱們一起去討吧?!?/p>

        老頭說:“什么活計都可以一起干,唯獨這活計不行,你還是一個人走吧!”

        楊玉兒依舊一個人沿著鐵路前行,只要鐵路到了山西,她也就到了山西。經(jīng)過鐵路隧道時,她緊緊捂住嘴,躲避迎面而至的火車,火車噴吐出的黑煙嗆得她直咳嗽。在深深的隧道中,她走呀走的,終于走出了隧道口。一位巡道工看到她后,大聲呵斥:“你不要命了,敢在火車的山洞里走?”

        楊玉兒說:“好大哥,我要到太原去,可是認不得大路,只能沿著這鐵路走?!?/p>

        巡道工說:“認不得問嘛,你沒長嘴的?從這山坡上下去,走不遠就是去太原的路?!?/p>

        按照巡道工的指點,楊玉兒踏上去太原的黃土大道,餓了問人討口飯吃,累了隨便找個地方歇下……

        又過了半個月,楊玉兒終于出現(xiàn)在山西省府太原的大街上。

        她向一個姑娘問路,把姑娘嚇得倒退了幾步,從姑娘驚恐的臉上,她才清楚了自己的樣子:衣服襤褸,披頭散發(fā),比叫花子還怕人。打問到?jīng)Q死縱隊司令部門口,她猶豫了,自己這個樣子,怎么好去見心愛的雷老師呢?

        她扔掉手中的討吃棍正準備離開時,從大門里走出來一個高個子的人,那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雷老師。她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高聲叫著:“雷老師!”雷老師認出她后,一把將她摟到懷里:“玉兒,是誰把你弄成了這個樣子?”玉兒并不回答他,像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只是盡情地哭泣。

        旁邊一同相跟出來的首長見此情景,吃驚地問雷老師:“小雷,這是誰呀?”

        雷老師說:“是、是、是我愛人……”

        首長說:“可以前沒聽說你成家呀,還是戀人吧?”

        雷老師點點頭,首長便笑道:“那今天我們就別出去了,你快回去安頓一下姑娘吧??茨菢幼樱瑸檎夷闼墒浅钥嗔?。”

        雷老師說“是”,便拉著楊玉兒返回司令部……

        11

        我斜躺在床上,將燈拉滅,在拉滅燈的一刻,迅速瞥了桌上的骨灰盒一眼,心里咯噔噔地寒栗了一下。我突然看到,真真切切地看到一幅圖景:那分明是年輕的楊玉兒嘛,正與一位英俊的青年男子在飲酒。那男子舉起杯說了句什么,楊玉兒站起來道:“生當同心,死當同穴!”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噢,我明白了,好像是雷雨田要上前線與楊玉兒作別。我腦子轟地一炸,頭皮就有些發(fā)麻,隨即聽到嘭地一聲,我忙拉著燈去看,好端端的屋頂燈的蓋子掉在了地上,骨碌碌地打著圈兒。我一下叫了起來:“老安、老安,快起來,我看見你媽了!”

        我喊了老半天,安康才從被窩中爬起來,我指著骨灰盒說:“她老人家顯靈啦,我真真切切看到了!”

        安康揉揉眼窩說:“你胡說什么呀?真是活見鬼了!”

        我說:“就是活見鬼了?!?/p>

        安康眼睛一斜:“快睡吧,明天咱們還得倒車呢?!?/p>

        他又要倒頭去睡,我一把拉住他:“我都六十歲的人了,還和你胡說?”

        安康甩開我的手說:“你不睡也不讓人睡,你們當記者的都是神經(jīng)病!”

        我回答他:“一切皆有可能?!?/p>

        雷老師與楊玉兒從軍訓部女生宿舍走出來,兩人手里提著手榴彈,一邊走一邊說話。

        雷老師說:“玉兒,你的進步真快呀,來這兒才幾個月就入黨了?!?/p>

        楊玉兒說:“那還不是全靠老師的幫助嗎?”

        雷老師說:“以后不要叫我老師。”

        楊玉兒說:“為什么?”

        雷老師說:“在這里只有教官才是老師,我只不過是教導營的學員?!?/p>

        楊玉兒說:“那叫你什么?”

        雷老師說:“叫我雨田吧?!?/p>

        楊玉兒說:“不行。”

        雷老師說:“那就叫我老雷吧。”

        楊玉兒說:“這還差不多?!?/p>

        楊玉兒便給“老雷”講老師們上課的情況,說楊獻珍教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廖魯言教“三個國際”,王若飛的夫人李培芝教怎樣做群眾工作。他們講得就真好,個個都有學問。特別是她的入黨介紹人陶桓馥,楊玉兒很動情地說:“人家可是黃埔畢業(yè)的女軍官啊,又到蘇聯(lián)東方大學留過學,還在咱們河南省委與上海市委擔任過重要職務,都稱她是‘中國走出宮闈的第一代女軍官,真了不起??!”

        雷老師笑道:“那你就要好好向她學習?!?/p>

        楊玉兒謙虛地說:“就是呀,我的不足很多,最糟的是軍事訓練,要不還請你來輔導我投彈?”

        兩人說著來到操場上,雷開始給楊做輔導。

        “楊排長,你出來一下,咱們去聽一個報告?!痹谲娪柊嗯奚衢T口,雷老師叫道。

        原來是周恩來被特邀來太原做報告,縱隊連以上的干部集合在大廳里聽周恩來的報告。雷老師對楊玉兒說,他已經(jīng)跟連領導打招呼了,特地過來叫她去聽講。

        大廳里,周恩來精彩的報告不時被掌聲打斷,坐在后邊的雷老師與楊玉兒,一邊鼓掌一邊激動地贊嘆,我們黨有這樣的領導人,一定戰(zhàn)無不勝!報告會結束后,楊玉兒與雷老師從后門出來,繞到前面去的時候,正好碰上周恩來一行從前門出來,她一下子沖上去,一個握住周恩來的手喊道:“周先生,我要做個像你一樣的人!”

        周先生笑了,一旁陪同的人也笑了。

        晚上,在一個小飯館里,雷老師與楊玉兒舉杯同飲,看著老師一臉的沉重,楊玉兒小心地問:“聽說抗日形勢十分嚴峻,北路日寇已經(jīng)攻下張家口,東路日寇已逼近娘子關,是這樣嗎?”

        雷老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她:“你知道今晚我為什么約你出來喝酒嗎?”

        楊玉兒說:“不知道?!?/p>

        雷老師便告訴她:“下午我接到命令,我明天就要趕赴大同,去組建雁北抗日游擊縱隊?!?/p>

        楊玉兒頓時來了精神:“雷老師,你不是給我們講過嗎?‘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雷老師接住道:“‘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是呀,我們民族需要我們獻身的時刻到了,大丈夫當以馬革裹尸還!”

        楊玉兒趕緊用手去堵雷老師的嘴:“還未出發(fā),就死呀死呀的,真難聽!你一定要活著回來,我可不想做寡婦!”

        雷老師說:“我既要做好犧牲的準備,也要做好做丈夫的準備?!?/p>

        楊玉兒便問:“我和你的結婚申請,你交上去沒有?”

        雷老師說:“前些時我交給政委了。”

        突然間楊玉兒抽泣起來,雷老師忙問:“玉兒,你怎么了?”

        楊玉兒抹著淚說:“我現(xiàn)在就想做你的妻子,哪怕是一天也好……”

        次日,太原火車站月臺上,送行的人稀稀拉拉。雷老師從車窗伸出頭來,揮手向送行的人告別?!皢琛绷熊囈宦暫鸾校堰赀堰甑臋C械驅動聲,聽起來笨重得讓人恐懼。楊玉兒追趕著火車,不停地向雷老師揮手,直到月臺的盡頭才停下來。站在那里,望著遠去的火車,任淚雨滂沱……

        12

        豪華的高速客車在晉北奔馳,經(jīng)過忻州原平后,鉆進一條長長的隧道。隧道所穿越的大山,就是舉世聞名的“天下九塞之首”雁門關。雁門關與西鄰的寧武關、偏關合稱“三關”。三關自古多戰(zhàn)亂,歷朝歷代都是兵家必爭之地。遠的不說,宋代楊家將的故事就發(fā)生在這里。后來,雷雨田烈士率領的抗日游擊縱隊,也在此曾與日本鬼子進行過殊死戰(zhàn)斗。

        中午,我們經(jīng)朔州抵達偏關。偏關縣城三面環(huán)山,整個縣城依山而建,據(jù)說是一邊高一邊低,故曰偏關。在離車站很近的一個賓館住下后,我們便前往烈士陵園。

        位于偏關城外的烈士陵園一片肅靜,一堆堆排列的墳塋前,立著青底紅字的石刻墓碑。我們顧不上細看,就來到園長辦公室。一個臉上長滿胡子,自稱是園長的老頭接待了我們,他好不容易弄清楚我們的來意之后,捋著胡須毫不客氣地說:“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從七幾年到現(xiàn)在幾十年了,還沒有一個要遷進來的人。他們是夫妻嗎?不是?那就更不可能了?!?/p>

        聽了他的話,我一下從頭涼到了腳。再看安大公子,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我便問老頭:“你就不能請示一下你們上級嗎?誰管你們,你們的上級是誰?”

        老頭哈哈笑道:“城建、土地、工商、衛(wèi)生、民政,誰都是上級,你讓我請示誰?。俊?/p>

        我說:“縣政府管不管?”

        老頭說:“管呀!”

        我說:“那你找縣長不就得了?”

        老頭說:“找縣長?讓我去見縣長?那不是背上鼓尋槌敲嗎?”

        半天不吭氣的安大公子,這時對老頭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老頭說:“知道,一看你就是死者的小子?!?/p>

        安大公子又說:“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嗎?如果不知道,我告訴你,我就在國家民政部工作,就是管你們的?!?/p>

        老頭說:“在國家民政部吃皇糧,那官一定不小了,比我們縣長大嗎?”

        安大公子拖個凳子坐下,說:“至少比你們縣長大兩頭。”

        我不知道安大公子說的是真是假,但是這招還真管用,老頭立馬客氣多了,口里吶吶著這該咋辦?最后安大公子站起來,說我也不想難為你,只是有勞你找你們縣長一下,就當給他報個信兒。說完哧啦一聲,拉開他的公文包,取出兩樣東西來,對老頭說:“去時把這個也帶上,讓你們縣長瞧瞧。不過,你可千萬別給我弄丟了?!?/p>

        我說:“能讓我先瞧瞧嗎?”

        安大公子說:“可以?!?/p>

        我接過兩樣東西一看,一樣是一頁舊信紙,上面用毛筆寫著“結婚申請”,下面有犧盟會政委的親筆簽字:“同意即辦,一濤”。簽署日期是1938年6月。另一樣是,楊玉兒多年前就寫給偏關縣政府的“安葬申請書”。下面還有一行批示,我沒有細看是誰批示的。

        我把兩樣東西交給老頭,老頭小心翼翼地收起來,連聲道:“成,成,成,今天黑夜之前我就送給縣長!”

        13

        是夜,我在賓館里跟安康說,看你挺實在的,想不到還會詐人。安康說他真的在民政部干過,我問他當什么官,他說一個小小的司局級。接著笑道,不過也可以了,我爸革命了一輩子,才混了個副部級。

        趁他高興,我就問:“你知道你媽與你爸戀愛的故事嗎?”

        想不到,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們這些明妓(名記)暗娼,實在是讓人討厭,就愛打聽別人的隱私!”

        我爛了臉笑道:“可不是,記者就是靠這手吃飯的,就像黨校的教師,你不叫他講馬列講什么呀?”

        對他媽與他爸戀愛的故事,安康說要說簡單也簡單,他父母訂的是娃娃親,他母親未婚前卻愛上了她的老師雷雨田,后來雷雨田戰(zhàn)死了,她就又嫁給了他父親。

        我收住笑說:“這就完了?你老媽反對封建婚姻抗婚到底,怎么會又嫁給你父親呢?”

        安康斜了我一眼,說:“看來,你是不讓我睡了。好吧,那我就仔細講給你聽……”

        盛夏,在偏關縣的一個村莊里,太原赴前線慰問團正給雁北游擊縱隊慰問演出,每一個節(jié)目都博得了熱烈掌聲。楊玉兒也是慰問團的演員,她一出場戰(zhàn)士們就指指點點,呱呱地拍手叫好。

        演出結束后,楊玉兒跟著雷雨田司令回到房間。雷雨田說:“你們來得好是時候,我快想死你了!”

        兩個人便把門帶上,張開雙臂擁抱在了一起,親吻在了一起。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楊玉兒松開臂,撫摸著雷雨田的臉說:“看你瘦成啥樣了。”

        雷雨田也撫摸著楊玉兒的臉說:“瞧我的玉兒,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

        楊玉兒說:“雷老師又開我的玩笑了?!?/p>

        雷雨田說:“不準你這樣叫我,叫老雷!”

        楊玉兒說:“那好啊,老雷,這回來了我就不走了?!?/p>

        雷雨田詫異地問:“怎么不走了?下午,你們慰問團不是就要走了嗎?”

        楊玉兒嘻嘻一笑:“我給你看一樣東西吧?!闭f著,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張紙來,雷雨田接住一看,原來是他們的結婚申請書。他說:“這不是早批了嗎?”

        楊玉兒說:“可是我們辦了嗎?不請客,不同房,能算夫妻嗎?”

        雷雨田聽了直搖頭:“咱們是沒辦,可現(xiàn)在不是辦的時候。百靈廟失守后,大同周圍的雁北十三縣也相繼失守。國民黨已經(jīng)決定放棄整個華北,我們游擊隊里可沒有女兵呀!”

        楊玉兒說:“你在女師時就講男女平等,怎么現(xiàn)在又歧視開女人了?”

        雷雨田說:“我是說過,但男女還是有別的。比如說,將來你能生孩子,我能嗎?”

        楊玉兒嘴一噘:“我不管那些,反正我是不走了,我已經(jīng)與我們團長打過招呼了?!?/p>

        雷雨田板起臉說:“不行!和你們團長打了招呼也不行!”

        楊玉兒委屈地哭了,雷雨田安慰道:“你還記得古人那首詩吧?‘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不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實在是戰(zhàn)爭太殘酷了,還不到時候啊?!?/p>

        楊玉兒捂住耳朵,搖著身子說:“我不聽,我不聽,愛你怎么說,我就是不走了!”

        雷雨田沒辦法,最后只好作出讓步:“那好吧,不過你留下來,一切得聽我的……”

        在游擊縱隊吃飯的地方,雷雨田與楊玉兒,還有慰問團的其他團員與戰(zhàn)士們一起吃飯。

        游擊縱隊的王副司令和董參謀長幾個過來問候楊玉兒。隨后又有一人過來,啪地一個立正,敬禮后大聲道:“楊玉兒同志,你好!”

        楊玉兒一愣:“你,你是誰呀?”

        對方撫摸著后脖頸一笑:“我是你的老朋友安存善哪!”

        楊玉兒尷尬起來,她沒想到在這兒會碰到她的娃娃親安存善,安存善說:“參謀長都告訴我了,我祝賀你和雷司令喜結良緣!”

        雷雨田不知究竟,便介紹說:“這是傅將軍派來的特派員,幫助咱們工作的?!?/p>

        楊玉兒“哦”了一聲。

        安存善看著楊玉兒,祝賀罷就走了。

        下午,雷雨田與楊玉兒送走慰問團回到房間,兩人正談論些事情,村外的警戒哨響起了槍聲。不一會兒,董參謀長跑進來說:“司令員不好了,我們被鬼子三面包圍了!”

        雷雨田頗感意外:“鬼子他娘的咋知道我們在這里?”隨即對董參謀長做出部署,“我?guī)Ьl(wèi)排在村北掩護,你和王副司令員帶其余人馬,還有村里的群眾向南山轉移!”楊玉兒擔心地望著雷雨田,參謀長還想再說什么,雷雨田臉一沉道:“執(zhí)行命令!楊玉兒,你跟參謀長一起走!”

        游擊縱隊二百多人,在王副司令員和董參謀長的帶領下向南突圍,警衛(wèi)排的三十多名戰(zhàn)士跟隨雷雨田,在村北以土墻作掩護阻擊敵人。一群鬼子蜂擁上來,雷雨田下令開火,當下十幾個鬼子就倒在了村口,其余的被打退了回去。

        鬼子指揮官渡邊一郎,下令炮火射擊,一時間火焰沖天,村里房倒屋塌。炮火過后,渡邊一郎噌地拔出洋刀,指揮數(shù)百鬼子沖了上來。雷雨田和警衛(wèi)排頑強抵抗,緊緊扼守著村口,村前的大道上橫七豎八地倒下許多鬼子的尸體。

        相峙幾十分鐘后,一個戰(zhàn)士跑來報告:“司令員,部隊和群眾已安全轉移!”

        雷雨田抓下頭上的帽子,撣撣脖子里的土,對戰(zhàn)士們下令:“撤退!”

        就在這時候,鬼子的又一波進攻開始了,一顆子彈擊中了雷雨田的腹部。身邊的兩名警衛(wèi)急忙營救,也被鬼子的子彈擊倒。雷雨田掙扎著爬起來,喝斥所有的戰(zhàn)士撤退,他一手緊握著槍,一手捂住血淋淋的腹部,獨自阻擋鬼子的進攻。鬼子又是一陣掃射,雷雨田被打倒在土墻下,背倚著土墻一陣喘息后,他又重新站立起來。丟掉已經(jīng)打空了子彈的手槍,前晃后仰地面對著蜂擁而至的鬼子。

        渡邊一郎嘰里哇啦地沖上來后,聽身邊為此次行動提供情報的漢奸說,此人就是雁北游擊縱隊司令雷雨田,便揮起洋刀朝雷雨田劈了下去……

        14

        血紅的太陽燎烤著晉西北,燎烤著偏關城,城門洞頂上高高懸掛著雷雨田的頭顱,已經(jīng)是兩三天了。城樓上的鬼子,端著明晃晃的刺刀走來走去。

        在與偏關城相距幾十里的一處山坡上,游擊縱隊正安葬犧牲的戰(zhàn)友。準備安葬雷雨田時,楊玉兒與王副司令員發(fā)生了爭執(zhí),她說:“不能就這么安葬老雷,我們一定要從鬼子手中奪回他的頭來!”

        戰(zhàn)士們也齊聲響應。王副司令員顯得很無奈,他掏出一張電文來,對楊玉兒與大家說:“我想的跟你們一樣,可這是上級的指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犧牲,我們只能遵照執(zhí)行?!?/p>

        楊玉兒聽后撲到雷雨田的遺體上,抱住遺體撕心裂肺地慟哭起來??蘖艘粫?,揚起滿面淚水的臉說:“我不管指示不指示的,我只要找回老雷的頭來!誰能找回他的頭來,我就嫁給誰!”

        戰(zhàn)士們停止了抽泣,一個個面面相覷,空氣像凝固了一樣。幾分鐘過去,一個人走了出來,他說:“我去?!?/p>

        王副司令員喝道:“安存善!”

        安存善看著王副司令員笑笑:“將在外,君命可以不受。”

        那一天天氣酷熱,安存善咬著牙潛伏在偏關城外的蒿草里,已潛伏了一整天。傍晚關城時起風了,濃云一層又一層地卷來,頃刻間電閃雷鳴,大雨驟至。

        “天助我也!”

        安存善仰起頭貪婪地承接一口雨水,便直奔城門而去。此時城上的鬼子,都躲進城門樓里避雨去了。安存善跑到城下,掏出一根繩子嗖地一甩,將飛爪牢牢固定在城墻上,然后攀著繩子爬上城門的洞頂,解下雷雨田的頭顱系在腰間,又順著繩子出溜下來。

        在大雨的掩護下,安存善疾走幾十里,趕天亮雨住時返回營地。大雨過后的山野一片清新,小山村還沉浸在夢中,只有隱蔽在村口的哨兵,看到他后發(fā)出幾聲口令。到了楊玉兒住的院子,屋里的燈還亮著,他知道楊玉兒在等他歸來。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便兩手捧著司令員的頭,輕輕地推開了屋門……

        賓館里靜悄悄的,安康給我講述著,后來他父母到了太行山的遼縣,并在那里結婚。全國解放后,他母親到了婦聯(lián),他父親也轉業(yè)回北京。雖然兩人白頭到老,生兒育女,但他母親始終放不下雷雨田,放不下她的雷老師,死了還要與其合葬。在他母親心中,無論怎么說,與他父親結合,都不是心甘情愿的,都是一個悲劇。安康說,過去他幫不上母親什么,現(xiàn)在母親去世了,他一定要幫母親一把。

        聽完安康的講述,我躺在床上久久難眠,對安康說:“你母親偉大呀!她老人家忠于信仰,畢生不移;忠于愛情,死要同穴!你也可以的,竟能拋棄私念成全母親的遺愿!”

        安康聽了卻并不完全認同,他說:“我母親偉大,其實我父親也一樣偉大。我對母親安葬偏關的想法,我也是慢慢才想通的。我母親并非完全為了與初戀合葬,我想應該從更高的意義上認識,她是為了踐諾理想,實現(xiàn)人生品格的。我母親與雷雨田烈士合葬,完全是光明磊落的高尚之舉,我們做子女的有什么理由拒絕成全她的高尚呢?”

        我忽然感到我的境界也有了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升華,并且覺得眼前的這位安大公子原來是如此可愛。我真想抱住他,與他熱烈擁抱一番。同時也觸動了我的擔心,我問他:“萬一在偏關安葬不成呢,你再抱著你母親的骨灰返回北京?”

        安康長嘆一聲,狠狠地說:“沒有萬一,我一定得讓她老人家如愿以償!”

        第二天上午,我們在賓館里等候陵園的消息,等呀等的等來了一場大雨。賓館的服務員按時來收拾房間,嚇得不時用雙手捂住耳朵。來到偏關,給我印象最深的要算今天這雷聲了,干炸的雷聲,簡直像天塌下來一般,由天空直落地面,震得賓館玻璃窗呼塌塌直響。

        安康簡單地祭奠完他母親后,看著服務員害怕的樣子,便笑道:“小姐別怕,有我母親保佑你呢!”

        那服務員也開玩笑說:“我看呀,是雷神爺爺要與你家老人相會,請她上天去呢!”

        我心里咯噔一聲,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不知道,服務員平白無故地咋就有了這么個念頭?其實,我心里早就有點發(fā)虛,雷雨田烈士都七十多年了,到底還有沒有點靈氣了?他知道不知道,我們的楊老,他的玉兒,不遠千里從北京來與他相聚?一陣陣的雷聲爆響在房頂,我想那雷電是否就是烈士的英靈,就是英靈團聚的歡聲笑語?我心里一次次地發(fā)出信息,讓這雷電來得更猛烈些吧!

        偏偏就在這時候,那服務員卻說:“要不,將老人的骨灰盒請到院里吧?”

        安康一聽勃然發(fā)怒:“要是把我母親請到院里,這樓房立馬就會被雷擊穿,我們都得被劈死!”

        服務員嚇得直問:“安先生,為什么呀?”

        安康黑著臉說:“你說的話太缺德了!”

        服務員頓時呆若木雞,不知道她的話缺德在哪里。當然我清楚了,安康之所以發(fā)怒,是因為他母親出生時,他身懷六甲的姥姥,就是在雷雨中被人扔到外面的。

        正不愉快間,一個服務員跑過來說:“電話、電話,有你們的電話!”

        我問:“哪兒來的,北京嗎?”

        她說:“不是,是我們縣政府打來的,聽聲音像我們縣長的,要安先生去接?!?/p>

        我立刻緊張起來,這可不是一般的電話,事關合葬的成敗。我拿不準,縣長是歡迎我們呢,還是反對我們呢?或者是虛與委蛇,打起十足的官腔來,先讓你們回去,等他們研究好了再說?

        我不知道。

        我想一切皆有可能……

        相峙幾十分鐘后,一個戰(zhàn)士跑來報告:“司令員,部隊和群眾已安全轉移!”

        雷雨田抓下頭上的帽子,撣撣脖子里的土,對戰(zhàn)士們下令:“撤退!”

        就在這時候,鬼子的又一波進攻開始了,一顆子彈擊中了雷雨田的腹部。身邊的兩名警衛(wèi)急忙營救,也被鬼子的子彈擊倒。雷雨田掙扎著爬起來,喝斥所有的戰(zhàn)士撤退,他一手緊握著槍,一手捂住血淋淋的腹部,獨自阻擋鬼子的進攻。鬼子又是一陣掃射,雷雨田被打倒在土墻下,背倚著土墻一陣喘息后,他又重新站立起來。丟掉已經(jīng)打空了子彈的手槍,前晃后仰地面對著蜂擁而至的鬼子。

        渡邊一郎嘰里哇啦地沖上來后,聽身邊為此次行動提供情報的漢奸說,此人就是雁北游擊縱隊司令雷雨田,便揮起洋刀朝雷雨田劈了下去……

        14

        血紅的太陽燎烤著晉西北,燎烤著偏關城,城門洞頂上高高懸掛著雷雨田的頭顱,已經(jīng)是兩三天了。城樓上的鬼子,端著明晃晃的刺刀走來走去。

        在與偏關城相距幾十里的一處山坡上,游擊縱隊正安葬犧牲的戰(zhàn)友。準備安葬雷雨田時,楊玉兒與王副司令員發(fā)生了爭執(zhí),她說:“不能就這么安葬老雷,我們一定要從鬼子手中奪回他的頭來!”

        戰(zhàn)士們也齊聲響應。王副司令員顯得很無奈,他掏出一張電文來,對楊玉兒與大家說:“我想的跟你們一樣,可這是上級的指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犧牲,我們只能遵照執(zhí)行?!?/p>

        楊玉兒聽后撲到雷雨田的遺體上,抱住遺體撕心裂肺地慟哭起來??蘖艘粫海瑩P起滿面淚水的臉說:“我不管指示不指示的,我只要找回老雷的頭來!誰能找回他的頭來,我就嫁給誰!”

        戰(zhàn)士們停止了抽泣,一個個面面相覷,空氣像凝固了一樣。幾分鐘過去,一個人走了出來,他說:“我去。”

        王副司令員喝道:“安存善!”

        安存善看著王副司令員笑笑:“將在外,君命可以不受?!?/p>

        那一天天氣酷熱,安存善咬著牙潛伏在偏關城外的蒿草里,已潛伏了一整天。傍晚關城時起風了,濃云一層又一層地卷來,頃刻間電閃雷鳴,大雨驟至。

        “天助我也!”

        安存善仰起頭貪婪地承接一口雨水,便直奔城門而去。此時城上的鬼子,都躲進城門樓里避雨去了。安存善跑到城下,掏出一根繩子嗖地一甩,將飛爪牢牢固定在城墻上,然后攀著繩子爬上城門的洞頂,解下雷雨田的頭顱系在腰間,又順著繩子出溜下來。

        在大雨的掩護下,安存善疾走幾十里,趕天亮雨住時返回營地。大雨過后的山野一片清新,小山村還沉浸在夢中,只有隱蔽在村口的哨兵,看到他后發(fā)出幾聲口令。到了楊玉兒住的院子,屋里的燈還亮著,他知道楊玉兒在等他歸來。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便兩手捧著司令員的頭,輕輕地推開了屋門……

        賓館里靜悄悄的,安康給我講述著,后來他父母到了太行山的遼縣,并在那里結婚。全國解放后,他母親到了婦聯(lián),他父親也轉業(yè)回北京。雖然兩人白頭到老,生兒育女,但他母親始終放不下雷雨田,放不下她的雷老師,死了還要與其合葬。在他母親心中,無論怎么說,與他父親結合,都不是心甘情愿的,都是一個悲劇。安康說,過去他幫不上母親什么,現(xiàn)在母親去世了,他一定要幫母親一把。

        聽完安康的講述,我躺在床上久久難眠,對安康說:“你母親偉大呀!她老人家忠于信仰,畢生不移;忠于愛情,死要同穴!你也可以的,竟能拋棄私念成全母親的遺愿!”

        安康聽了卻并不完全認同,他說:“我母親偉大,其實我父親也一樣偉大。我對母親安葬偏關的想法,我也是慢慢才想通的。我母親并非完全為了與初戀合葬,我想應該從更高的意義上認識,她是為了踐諾理想,實現(xiàn)人生品格的。我母親與雷雨田烈士合葬,完全是光明磊落的高尚之舉,我們做子女的有什么理由拒絕成全她的高尚呢?”

        我忽然感到我的境界也有了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升華,并且覺得眼前的這位安大公子原來是如此可愛。我真想抱住他,與他熱烈擁抱一番。同時也觸動了我的擔心,我問他:“萬一在偏關安葬不成呢,你再抱著你母親的骨灰返回北京?”

        安康長嘆一聲,狠狠地說:“沒有萬一,我一定得讓她老人家如愿以償!”

        第二天上午,我們在賓館里等候陵園的消息,等呀等的等來了一場大雨。賓館的服務員按時來收拾房間,嚇得不時用雙手捂住耳朵。來到偏關,給我印象最深的要算今天這雷聲了,干炸的雷聲,簡直像天塌下來一般,由天空直落地面,震得賓館玻璃窗呼塌塌直響。

        安康簡單地祭奠完他母親后,看著服務員害怕的樣子,便笑道:“小姐別怕,有我母親保佑你呢!”

        那服務員也開玩笑說:“我看呀,是雷神爺爺要與你家老人相會,請她上天去呢!”

        我心里咯噔一聲,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不知道,服務員平白無故地咋就有了這么個念頭?其實,我心里早就有點發(fā)虛,雷雨田烈士都七十多年了,到底還有沒有點靈氣了?他知道不知道,我們的楊老,他的玉兒,不遠千里從北京來與他相聚?一陣陣的雷聲爆響在房頂,我想那雷電是否就是烈士的英靈,就是英靈團聚的歡聲笑語?我心里一次次地發(fā)出信息,讓這雷電來得更猛烈些吧!

        偏偏就在這時候,那服務員卻說:“要不,將老人的骨灰盒請到院里吧?”

        安康一聽勃然發(fā)怒:“要是把我母親請到院里,這樓房立馬就會被雷擊穿,我們都得被劈死!”

        服務員嚇得直問:“安先生,為什么呀?”

        安康黑著臉說:“你說的話太缺德了!”

        服務員頓時呆若木雞,不知道她的話缺德在哪里。當然我清楚了,安康之所以發(fā)怒,是因為他母親出生時,他身懷六甲的姥姥,就是在雷雨中被人扔到外面的。

        正不愉快間,一個服務員跑過來說:“電話、電話,有你們的電話!”

        我問:“哪兒來的,北京嗎?”

        她說:“不是,是我們縣政府打來的,聽聲音像我們縣長的,要安先生去接?!?/p>

        我立刻緊張起來,這可不是一般的電話,事關合葬的成敗。我拿不準,縣長是歡迎我們呢,還是反對我們呢?或者是虛與委蛇,打起十足的官腔來,先讓你們回去,等他們研究好了再說?

        我不知道。

        我想一切皆有可能……

        相峙幾十分鐘后,一個戰(zhàn)士跑來報告:“司令員,部隊和群眾已安全轉移!”

        雷雨田抓下頭上的帽子,撣撣脖子里的土,對戰(zhàn)士們下令:“撤退!”

        就在這時候,鬼子的又一波進攻開始了,一顆子彈擊中了雷雨田的腹部。身邊的兩名警衛(wèi)急忙營救,也被鬼子的子彈擊倒。雷雨田掙扎著爬起來,喝斥所有的戰(zhàn)士撤退,他一手緊握著槍,一手捂住血淋淋的腹部,獨自阻擋鬼子的進攻。鬼子又是一陣掃射,雷雨田被打倒在土墻下,背倚著土墻一陣喘息后,他又重新站立起來。丟掉已經(jīng)打空了子彈的手槍,前晃后仰地面對著蜂擁而至的鬼子。

        渡邊一郎嘰里哇啦地沖上來后,聽身邊為此次行動提供情報的漢奸說,此人就是雁北游擊縱隊司令雷雨田,便揮起洋刀朝雷雨田劈了下去……

        14

        血紅的太陽燎烤著晉西北,燎烤著偏關城,城門洞頂上高高懸掛著雷雨田的頭顱,已經(jīng)是兩三天了。城樓上的鬼子,端著明晃晃的刺刀走來走去。

        在與偏關城相距幾十里的一處山坡上,游擊縱隊正安葬犧牲的戰(zhàn)友。準備安葬雷雨田時,楊玉兒與王副司令員發(fā)生了爭執(zhí),她說:“不能就這么安葬老雷,我們一定要從鬼子手中奪回他的頭來!”

        戰(zhàn)士們也齊聲響應。王副司令員顯得很無奈,他掏出一張電文來,對楊玉兒與大家說:“我想的跟你們一樣,可這是上級的指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犧牲,我們只能遵照執(zhí)行。”

        楊玉兒聽后撲到雷雨田的遺體上,抱住遺體撕心裂肺地慟哭起來。哭了一會兒,揚起滿面淚水的臉說:“我不管指示不指示的,我只要找回老雷的頭來!誰能找回他的頭來,我就嫁給誰!”

        戰(zhàn)士們停止了抽泣,一個個面面相覷,空氣像凝固了一樣。幾分鐘過去,一個人走了出來,他說:“我去?!?/p>

        王副司令員喝道:“安存善!”

        安存善看著王副司令員笑笑:“將在外,君命可以不受?!?/p>

        那一天天氣酷熱,安存善咬著牙潛伏在偏關城外的蒿草里,已潛伏了一整天。傍晚關城時起風了,濃云一層又一層地卷來,頃刻間電閃雷鳴,大雨驟至。

        “天助我也!”

        安存善仰起頭貪婪地承接一口雨水,便直奔城門而去。此時城上的鬼子,都躲進城門樓里避雨去了。安存善跑到城下,掏出一根繩子嗖地一甩,將飛爪牢牢固定在城墻上,然后攀著繩子爬上城門的洞頂,解下雷雨田的頭顱系在腰間,又順著繩子出溜下來。

        在大雨的掩護下,安存善疾走幾十里,趕天亮雨住時返回營地。大雨過后的山野一片清新,小山村還沉浸在夢中,只有隱蔽在村口的哨兵,看到他后發(fā)出幾聲口令。到了楊玉兒住的院子,屋里的燈還亮著,他知道楊玉兒在等他歸來。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便兩手捧著司令員的頭,輕輕地推開了屋門……

        賓館里靜悄悄的,安康給我講述著,后來他父母到了太行山的遼縣,并在那里結婚。全國解放后,他母親到了婦聯(lián),他父親也轉業(yè)回北京。雖然兩人白頭到老,生兒育女,但他母親始終放不下雷雨田,放不下她的雷老師,死了還要與其合葬。在他母親心中,無論怎么說,與他父親結合,都不是心甘情愿的,都是一個悲劇。安康說,過去他幫不上母親什么,現(xiàn)在母親去世了,他一定要幫母親一把。

        聽完安康的講述,我躺在床上久久難眠,對安康說:“你母親偉大呀!她老人家忠于信仰,畢生不移;忠于愛情,死要同穴!你也可以的,竟能拋棄私念成全母親的遺愿!”

        安康聽了卻并不完全認同,他說:“我母親偉大,其實我父親也一樣偉大。我對母親安葬偏關的想法,我也是慢慢才想通的。我母親并非完全為了與初戀合葬,我想應該從更高的意義上認識,她是為了踐諾理想,實現(xiàn)人生品格的。我母親與雷雨田烈士合葬,完全是光明磊落的高尚之舉,我們做子女的有什么理由拒絕成全她的高尚呢?”

        我忽然感到我的境界也有了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升華,并且覺得眼前的這位安大公子原來是如此可愛。我真想抱住他,與他熱烈擁抱一番。同時也觸動了我的擔心,我問他:“萬一在偏關安葬不成呢,你再抱著你母親的骨灰返回北京?”

        安康長嘆一聲,狠狠地說:“沒有萬一,我一定得讓她老人家如愿以償!”

        第二天上午,我們在賓館里等候陵園的消息,等呀等的等來了一場大雨。賓館的服務員按時來收拾房間,嚇得不時用雙手捂住耳朵。來到偏關,給我印象最深的要算今天這雷聲了,干炸的雷聲,簡直像天塌下來一般,由天空直落地面,震得賓館玻璃窗呼塌塌直響。

        安康簡單地祭奠完他母親后,看著服務員害怕的樣子,便笑道:“小姐別怕,有我母親保佑你呢!”

        那服務員也開玩笑說:“我看呀,是雷神爺爺要與你家老人相會,請她上天去呢!”

        我心里咯噔一聲,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不知道,服務員平白無故地咋就有了這么個念頭?其實,我心里早就有點發(fā)虛,雷雨田烈士都七十多年了,到底還有沒有點靈氣了?他知道不知道,我們的楊老,他的玉兒,不遠千里從北京來與他相聚?一陣陣的雷聲爆響在房頂,我想那雷電是否就是烈士的英靈,就是英靈團聚的歡聲笑語?我心里一次次地發(fā)出信息,讓這雷電來得更猛烈些吧!

        偏偏就在這時候,那服務員卻說:“要不,將老人的骨灰盒請到院里吧?”

        安康一聽勃然發(fā)怒:“要是把我母親請到院里,這樓房立馬就會被雷擊穿,我們都得被劈死!”

        服務員嚇得直問:“安先生,為什么呀?”

        安康黑著臉說:“你說的話太缺德了!”

        服務員頓時呆若木雞,不知道她的話缺德在哪里。當然我清楚了,安康之所以發(fā)怒,是因為他母親出生時,他身懷六甲的姥姥,就是在雷雨中被人扔到外面的。

        正不愉快間,一個服務員跑過來說:“電話、電話,有你們的電話!”

        我問:“哪兒來的,北京嗎?”

        她說:“不是,是我們縣政府打來的,聽聲音像我們縣長的,要安先生去接?!?/p>

        我立刻緊張起來,這可不是一般的電話,事關合葬的成敗。我拿不準,縣長是歡迎我們呢,還是反對我們呢?或者是虛與委蛇,打起十足的官腔來,先讓你們回去,等他們研究好了再說?

        我不知道。

        我想一切皆有可能……

        猜你喜歡
        安康雷雨母親
        硒望安康
        雷雨天
        幼兒畫刊(2020年8期)2020-09-15 07:09:16
        雷雨
        小讀者(2019年20期)2020-01-04 02:13:42
        端午安康
        THE PRECLOUS THING珍貴之物
        雷雨
        繁華五月 祈愿安康
        金色年華(2017年10期)2017-06-21 09:46:49
        給母親的信
        英語學習(2016年2期)2016-09-10 07:22:44
        雷雨
        悲慘世界
        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视频| 国产成人亚洲综合| 国语对白做受xxxxx在线| 国产亚洲日韩一区二区三区| 久久国产精品老人性| 亚洲一区二区蜜桃视频| 老色鬼在线精品视频| 丰满岳乱妇久久久| 伊在人亚洲香蕉精品区麻豆| 国产护士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后入清纯学生妹| 夜夜爽一区二区三区精品| 国产96在线 | 免费| 亚洲一区二区自偷自拍另类| 深夜福利啪啪片| 亚洲丁香五月激情综合| 亚洲人成绝费网站色www| 日本中文字幕精品久久| 国产精品女人呻吟在线观看| 精品久久综合亚洲伊人| 国产高清亚洲精品视频| 激情在线一区二区三区视频| 最近免费mv在线观看动漫| 狠狠躁狠狠躁东京热无码专区| 久久这黄色精品免费久| 欧洲美熟女乱又伦av影片| 麻豆高清免费国产一区| 欧亚精品无码永久免费视频| 亚洲综合视频一区二区| 99爱在线精品免费观看| 91老司机精品视频| 一级二级三一片内射视频| 男人国产av天堂www麻豆| 精品无码一区二区三区亚洲桃色| 无码中文字幕av免费放| 人妻有码av中文幕久久| 日韩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中文| 狠狠色综合播放一区二区| 午夜视频手机在线免费观看| 亚洲熟妇色自偷自拍另类| 中文在线√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