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克

車禍

詹姆斯猛踩油門，搖搖晃晃著把破舊的老爺車開到了70邁。這是一條老路，坑坑洼洼的，自從修了高速，這里已經(jīng)很少有人走。尤其現(xiàn)在，凌晨四點，路上更是不見人影。

“晚上限速55，你開慢點兒?！爆旣惐г沟?，“我可不想出車禍?！彼静幌脒@么早趕路的，自從賣了小餐館，詹姆斯老是心神不定。他們的小餐館做了7年，靠著舊馬路，生意還不錯。可惜，新修的高速搶走了客源，拖沒了他們所有的積蓄。沒辦法，現(xiàn)在的他們只能趕去費城，給一家小旅館的餐飲部做雇工。好在，那份工作除了薪水，還會提供免費的食宿，他們不過30歲冒頭，再干個10年，也許就能再次開張了。

“我很喜歡這條路，修什么高速，開100里地都沒感覺，沒意思?！闭材匪灌洁洁爨斓卣f。他減慢了車速，因為快到一個急轉彎了，能看到前面一輛車的尾燈。那輛車有些奇怪，東倒西歪的，就像沒人駕駛一樣。前面的路是直的，它卻沒有朝前開，而是沖向路邊的欄桿，一直栽了下去。

一陣嚇人的撞擊聲響過，詹姆斯把車停在路邊，倆人拿起手電，急急忙忙往路基下面跑去。那輛車很新，車頭嵌進一棵樹里，玻璃全碎了。駕駛室里的年輕人長得很俊，但很明顯，他已經(jīng)死了。年輕的女乘客像一個破碎的洋娃娃，仰臥在前座，她也失去了呼吸。詹姆斯不甘心地按了按兩人的脈搏，搖了搖頭：“這兩口子，一定是開車時睡著了。”

在男人的口袋里，他摸到了一個皮夾子，里面是厚厚一疊鈔票，但詹姆斯壓根沒管它，他在查看駕駛照。男人的名字叫尤倫特，住在橡樹大道，那是他們城里的高檔住宅區(qū)，車里的名片也證實了他的身份。詹姆斯把皮夾放回男人的口袋：“我們得報警。走吧，我有點想吐?！?/p>

離開時，他突然站住腳。有些行李從撞開的車廂里掉了出來，一只棕色小皮包沒有拉上，里面全是現(xiàn)金，一部分散落在地上。詹姆斯和瑪麗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哆嗦著撿了起來。所有鈔票面額都是100元，他猜里面至少有二三十沓。他從地上撿起散落的鈔票，塞回皮包。如果一小沓是兩萬塊，乘以20……他突然抬起頭，看了看路邊。雖然是凌晨，可是很快就會有汽車來了。

他果斷地拎起包，轉身快步朝自己的汽車走去。

“詹姆斯！你在干什么？！”瑪麗在他身后大聲喊。

他沒說話，惱怒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瑪麗不吭氣了。

尋人

路上，他們遇到了一輛對面開來的車，那車一閃而過，后視鏡里，它突然停在了欄桿斷裂處。

這讓詹姆斯很滿意。雖然瑪麗一直嘮叨個不停，可是他知道，瑪麗自己其實也很興奮。盡管這樣做，似乎有些不厚道。但他很快說服了自己，也說服了瑪麗：“你想想看，他們?nèi)硕紱]了，是不可能再用這些錢的，所以不能說是盜竊。再說，錢在那里，總會有人拿走，誰抵御得了這種誘惑呢？”

借著手電筒的光，瑪麗低頭數(shù)了數(shù)，竟然有60萬！

半年后，他們找到了一家合適的餐廳，那個地方地點很好，但是經(jīng)營一直不得法。他們辭去旅館的工作，花了30萬元盤下那家餐館。他倆都很勤奮，并且富于創(chuàng)造性，餐館很快就火了起來。

不久，他們又開了一家酒吧，請了大牌的法國廚師，聘用了高雅的美麗侍女，沒出5年，這個酒吧變得很出名，一到周末就得預先訂座位。

這時，他們已經(jīng)住到城里的高級住宅區(qū)了，有一棟豪華別墅，還有巨額存款。

他們很少談到偷錢的事，但是，那件事一直盤繞在他們的心頭，百爪撓心。

終于，開業(yè)五周年的時候，兩人決定把這筆錢還回去。唯一的麻煩是，如果直接退還，可能要坐5年到10年的牢?，旣惗即蚵犨^了。而且，如果讓人知道他們其實做過竊賊，很可能會失去顧客的信任。

兩人商量半天，決定用匿名的方式還了那筆錢?？墒沁€給誰呢？尤倫特夫婦都不在了?；蛟S他們還有子女吧？也可能還有一個老母親？或者，沒準有遺囑呢？這錢還起來，可真復雜。要是請個私家偵探的話，沒準反而被別人抓了把柄。不過，如果是自己做了這個偵探呢？尤倫特那樣的身份，一定有專門的律師，律師肯定就會知道他的什么遺囑之類的——對！這主意真不錯。

第二天，詹姆斯取了60萬，便帶著皮包回了故鄉(xiāng)?，旣惐凰粼诩依铮⒆雍蜕舛嫉糜腥苏疹櫋?/p>

出了機場，他就租了一輛新車。開進城里的途中，他心里越來越緊張。不會有什么意外吧？會不會進監(jiān)獄？要是進監(jiān)獄的話，一定得把瑪麗撇清……有那么一刻，他幾乎就要掉頭回去了。但是，終究是良心戰(zhàn)勝了恐懼，他一直開到一家藥房，才停下來查電話號碼。尤倫特的公司他還記得。他自稱喬治，是個私家偵探，在為顧客打聽消息，接電話的女孩說，尤倫特是老板以前的合伙人，幾年前就過世了，他們有個共同的律師叫麥克。打聽麥克的電話費了他不少工夫，請出這位大律師出來更是困難。

麥克表現(xiàn)得很不情愿，一會說自己在法庭，一會又說晚上自己有事。直到詹姆斯許諾，不會虧待他，他這才答應了，晚上七點見面。

麥克是個胖子，大約五十出頭，開始的幾分鐘，他幾乎連話都不愿意說。直到被詹姆斯問煩了，他才挑了挑那雙精明的小眼睛，撇了撇嘴說：“喬治先生，想問尤倫特的事兒，你為什么會來找我呢？你完全可以找他老婆啊……”

“他老婆？”沉默了一陣后，詹姆斯說：“我……不知道他老婆還活著，我所拿到的信息是，好像她也在車禍中喪生了?！?/p>

“沒，沒，”麥克小心翼翼地說，“她沒死。那時候，她在醫(yī)院生第二個孩子呢。只不過，那個小嬰兒沒能活下來。唉，所以啊，這對她真是雙重打擊呢。”

“嗯……這樣說，車里的女人是？”

“問尤倫特太太吧，喬治先生，我可是收了人家的律師費的，這樣的丑事，怎能隨便亂說呢？”麥克微微一笑道。

“這倒也是。不過，我是在請教你一些法律問題，你看，這是你的報酬?！闭材匪拐f著，掏出幾張嶄新的鈔票放進麥克手里。

麥克瞥了他一眼，把鈔票收起來：“現(xiàn)在我受聘于你，可以坦誠地聊聊了。不過，你得告訴我，你在查什么案子？”endprint

“我也得給我的當事人保密，所以抱歉了。還是告訴我吧，那女人是誰？”詹姆斯輕松地說。

“這問題你到哪兒都能聽到答案，眾所周知啊。那女人是尤倫特太太的妹妹珍妮。那時候，尤倫特的太太在醫(yī)院待產(chǎn)，珍妮來看她姐姐。結果，尤倫特卻帶著她跑了，尤倫特那家伙，可是個花花公子?！?/p>

“那怎么會發(fā)生車禍的呢？”

“很明顯，尤倫特開車開太快了唄。誰知道他怎么這么急。那天晚上，他們還在附近的一家旅館登記過夜呢，大家都覺得莫名其妙的。”

“尤倫特不是廣告代理商嗎？他就這么放棄了他的公司？”

“不，他把股份賣給巴爾特了，就是他那個合伙人。這倆人整天吵，都打過架呢。”

“尤倫特有多少股份？”

“這算秘密嗎？”麥克笑著說，“他拿了60萬現(xiàn)金?！?/p>

“現(xiàn)金？”

“尤倫特怕巴爾特騙他，堅持要現(xiàn)金。其實他還有別的目的，因為他下午拿到錢，晚上就跟珍妮跑了。”

“誰得到了那60萬？”詹姆斯漫不經(jīng)心地問，“是不是給了尤倫特太太？”

“法律上講，是該給她?？墒悄枪P錢不見了，它不在汽車里。他把錢放哪兒了，至今都沒人知道?！?/p>

詹姆斯忍不住想笑：“尤倫特這么有錢，肯定還有別的財產(chǎn)吧？”

“他可是個窮光蛋。他到處借賬，房子都做了抵押。要知道，他為了哄那些小情人，什么蘇珊一類的，可真沒少亂花錢。尤倫特太太還不了錢，只好把房子賣了。我最后聽到的是，她跟兒子住在一棟小公寓里，靠打短工維持生活，她的兒子應該快7歲了?！?/p>

“能幫我查查她的電話嗎？”

“沒問題?！?/p>

還錢

詹姆斯沒打電話，他記了地址，直接過去敲門。

她把門打開一條縫，“你要干什么？”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她就不高興地問。

“我——我叫喬治，能談談尤倫特的事嗎？”

“他？死了。”

“我知道。我是個私人偵探，我有個顧客，需要處理一些跟他財產(chǎn)有關的事?！?/p>

“追債的？”她很不屑地說，“明天再來吧，來了也沒用?！?/p>

她“砰”地一聲關上門。

他再次按鈴。

她又出現(xiàn)了。

“尤倫特太太，”他急忙說，“我是來給你錢的！”

她吃了一驚，沉默了一會之后，她打開門，換了種口氣說：“那就請進吧。”

她身材很苗條，比他預想的年輕，大概不超過30歲。

他一進屋，她就關上了門。一個小男孩坐在沙發(fā)里。她快步走過去，摟著小男孩說：“該去睡覺了?！比缓蟀阉I到了另一個房間。

很快，她就回來了，解釋說：“小孩可能會鬧。哎，你真把尤倫特的錢帶來了？不會是那筆失蹤的錢吧？”

他盯著她：“什么失蹤的錢？”

“當然是那60萬啊。他走的時候，可是留了一屁股債。”

詹姆斯有點不知所措了，他原先打算繞會兒圈子，現(xiàn)在有點失望了。

“嗯……”他沉思了一會說，“我們的確找到了那60萬，就在這里。”

“你帶來了！”她幾乎是大叫起來。

他露出微笑?！拔?guī)砹??！彼f。

“現(xiàn)金？”

“現(xiàn)金?！闭材匪蛊届o地回答。

“天哪！”她雙手摸著太陽穴，“我什么時候可以拿到？”

“現(xiàn)在。”

“沒有條件？”

“沒有?！?/p>

她怔了一會兒，然后歪著頭問：“錢……一直放在哪里？”

“我是人家雇來還錢的，不能回答。”

“還錢？”她疑惑地說，“你的意思是，錢被偷了？”

“沒，沒有，”他急忙回答道，“我猜……這筆錢是尤倫特交給我的顧客……保管的吧?！?/p>

“你的顧客還在城里嗎？”

“不，現(xiàn)在不在了?！?/p>

“他會回來嗎？”

“可能吧，我不知道。”

“你的顧客沒聽說尤倫特死了？”

“我不知道。”

“為什么他這么久不跟尤倫特聯(lián)系呢？”

“我不知道，太太，我只是個跑腿的?！?/p>

“5年了，”她喃喃道，“5年多了……5年的利息……可不少呢?！?/p>

“這……”他慌亂起來，“我沒想過這一點。”

“你沒想到？”

“我是說，我的顧客可能沒想過?！?/p>

“喬治先生，少來了，”她露出狡黠的神情，“你不就是那個顧客嗎？”

“尤倫特太太，你這么說會讓我不高興的，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你偷了錢——或者——私自保存了這么多年?！?/p>

他突然站起身，“算了，你對錢沒興趣?！彼蜷T口走去。

“等等！”她大聲叫道，“你不善于撒謊，你確實沒騙我。我是想要這筆錢，利息就算了，開開玩笑而已啦?！?/p>

“我可沒心情開玩笑?！彼种匦伦聛?。這次，她很和氣地收下錢，甚至請他喝了杯威士忌。

當他告辭時，她說：“如果有機會回來，記得過來玩。這件事我相信你會保密的，喬治先生?！?/p>

他大步離去。

他離開兩分鐘不到，她就拿著皮包急匆匆來到走廊，顫抖著打開一間公寓，把皮包藏進了冰箱的冷凍室里。然后，她在冰箱前站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轉來轉去，這筆錢還是得歸我啊，尤倫特。想帶珍妮私奔？哪有那么容易？唉……當時我不就晚了一會兒嗎，錢就被人拿走了，這次可算是回來了……”她興奮地念叨了一會兒，又跑了回去，洗凈酒杯，把東西放回原處。

當尤倫特太太海倫回來的時候，她不動聲色地坐在沙發(fā)里看電視。

“嗨，蘇珊，孩子睡了？”

“睡了。很乖的。電影好看嗎？”她問海倫。

“一點都沒勁。但是巴丹喜歡看，真沒辦法?！焙惔蜷_手提包，“今天的看護費該給你了，五十是吧？”

“不用了，我哪能總拿老朋友的錢呢？海倫，今晚我請客。明天我就要走了，沒法再幫你看孩子了。”

“你可是從來沒提過?。　焙愓f。

“我剛剛決定的?！彼Ａ苏Ｑ劬Α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