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 磅

無“微”不至

◆ 胡 磅

這個晚上她注定是睡不著了。

剛散場的高中同學聚會上遇到魯，這是她沒想到的。魯優(yōu)勢明顯，在一群年近六十的男同學間腰板挺拔、頭發(fā)濃密。同樣明顯的還有魯對她的熱情。高中時他們曾好過一段，后來他家搬去了外地。他們通過信，但戀情不了了之。

女兒嫁回上海了，反正我一個人，就干脆陪嫁過來。魯傳遞的信息很明確，想必是先從同學處打聽了她的境遇。魯像以前那樣，說話時涌動著溫柔和笑意。他說你加我微信吧，一定要多聯(lián)系。

深夜11點，魯還在微信上，卻一直沒和她說話。聚會結(jié)束了，但喜悅和希冀似乎才開頭。此刻的他一定在回味久別的重逢，積聚勇氣想捅開這層紙，和她一樣？

她席地而坐，試圖用瑜伽的冥想來平靜內(nèi)心，但還是亂。

她是復(fù)式房，兒子當初想在家結(jié)婚，她沒同意。她知道兒子是怕她寂寞。丈夫去世多年，她以為自己早習慣了，沒想到兒子的離開才是真正的掏空。

兒子叫她裝個微信。閨蜜敏說，現(xiàn)在誰還沒微信啊，我每天刷朋友圈能消磨大半天！這些年微信成了萬人迷，她本能地抵御，大學語文老師的小清高沒有退休。

后來，每日必去的瑜伽館取消了電話和短信約課，宣布一律使用微信平臺，她才不得不開通了微信，感覺被綁架的味道。

自從她有了微信，兒子電話就少了。他們在微信上聊。她很少聽得見兒子聲音了。

友情提示：別想著重溫舊夢，可能人家只是想讓你買一只桶！敏沒頭沒腦地發(fā)來一條微信。沒等她回，又追過來兩條，去看看魯?shù)奈⑿拍憔兔靼琢?。沒辦法，我剛買了他一個，400元。

微信于她的功能很簡單，聊天和約課。她當然知道微信早把全世界變成了一個大客廳，人們端著酒杯笑容可掬地穿行，享受著網(wǎng)絡(luò)社交的便捷，也隨時長驅(qū)直入他人領(lǐng)地，翻箱倒柜查看一番，連敲門都省了。微信迎合了每一個人渴望成為公眾人物的潛意識，又能滿足對他人窺探的欲望。

她從不曬自己也不翻別人，但這個晚上例外。

果然，魯在微信里發(fā)布了大量關(guān)于酵素桶的照片和介紹，自制酵素補充人體各種酶是今年剛風靡起來的養(yǎng)生大法。敏說，微信做買賣就靠人際關(guān)系，難怪剛才同學會上他把我們都加了個遍！

兒子微信相冊里照片很多。最新的幾張藍天碧海，定位功能顯示照片發(fā)送的地理位置為大連。兒子總出差，東南西北到處跑。微信相冊串起了他各地的行蹤。

一圈朋友圈刷下來，她發(fā)現(xiàn)敏和老班長關(guān)系很不尋常，而老班長的妻子也是同班同學，今晚聚會時敏和她親熱得如同姐妹。

凌晨3點多，“夢里夢外”竟然在逛黃網(wǎng)。估計網(wǎng)站賬號綁定了微博，一不小心鏈接同步了。點擊進去，寂寞少婦尋瘋狂一夜情之類，不堪入目。定心再看，已秒刪……

她想上樓去臥室，卻心慌腿軟一腳踩空。手機屏幕黑了，光怪陸離的微信世界戛然而止。勉強坐回沙發(fā)，晨光泛白時她才恍恍地睡去。

中午，鑰匙的轉(zhuǎn)動聲把她驚醒，兒子幾乎是沖進來的，媽，出啥事了？微信不回，電話也沒人接……

兒子焦急萬分，她漸漸醒過神來。手機摔了。家里電話機早壞了，因為有手機，便也懶得換。

媽，您腳腫了！兒媳婦俏麗的臉蛋上暈著黑眼圈，是啊，凌晨3點的“夢里夢外”……

那些微信的畫面又在她眼前閃爍交疊，真實又虛無。

發(fā)稿編輯/浦建明

插 圖/魯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