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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翼時光

        2014-07-24 14:41:58蔣海云
        東方劍 2014年6期
        關鍵詞:二妹孩子

        ◆ 蔣海云

        折翼時光

        ◆ 蔣海云

        男人的臉消失在警車車門關閉時那道窄縫里,陰郁的眼神像兩粒子彈,射進女人的身體,女人震動了一下。而后,灰撲撲的天空刷啦一下變得艷陽高照,陽光箭弩般迎面撲來。鍍了光的世界虛影重重,雷坤的視力出現(xiàn)了問題。女人就在雷坤迷茫不清的視線內倏地微縮成了一粒光斑,只是一閃,便隱沒進了耀眼的光的漩渦。锃亮的手銬,當啷落在地上,飛濺出幾點火星。

        雷坤猛地睜開眼,微曦使他在片刻間失去了辨析的能力,雷坤只好重新合上眼瞼。他又做夢了。現(xiàn)實與夢境的不同之處在于——作為人她不可能幻化為一粒光斑?,F(xiàn)實與夢境的相同之處在于——她真的溜了。從亮麗的日光下,從雷坤眼皮子底下溜了。明目張膽的挑釁,對雷坤亦是對警方。

        “1999年,翁遠與簡同合謀詐騙,先后與樂派公司、泰成公司簽訂了合同,購買十四輛全液壓半開式流動舞臺車。之后,翁遠和簡同將到手的全液壓半開式流動舞臺車抵押變賣,攜款潛逃。樂派公司、泰成公司得知上當受騙,立即向警方報案。我們了解案情后,迅速組織警力,展開了調查,證實兩名犯罪嫌疑人涉嫌多起詐騙案。經(jīng)多方取證,嚴密部署,很快查明了兩人的藏身之所,并將兩名犯罪嫌疑人緝拿歸案。案件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涉案金額巨大。犯罪嫌疑人翁遠被起訴,法院判決翁遠有期徒刑十三年。犯罪嫌疑人簡同因為懷孕,辦理了取保候審。”雷坤彈掉長長的煙灰,繼續(xù)介紹說,“半個月后,簡同畏罪潛逃。我們查了她家,生活物品都在,手機也留在臥室,但銀行賬戶提空了。聯(lián)系簡同父母所在地的警方,未果??紤]到簡同懷著孩子,不排除被翁遠父母收容的可能,與C縣兄弟單位通了氣,暗訪一無所獲。話單上沒有顯露簡同可能的藏匿地點。以防萬一,當時我們還請出入境給予協(xié)助,排除了簡同離境的可能。最后,通過監(jiān)控錄像發(fā)現(xiàn)了簡同的移動軌跡。潛逃當日,簡同去婦產(chǎn)醫(yī)院做過孕期檢查,之后蹤跡全無。可以肯定,她在醫(yī)院完成了喬裝,隨即人間蒸發(fā)?!?/p>

        耿哲說:“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從我們‘警界雷達’的眼皮子底下溜了,這個女人不簡單?!?/p>

        雷坤說:“你小子少給我上眼藥?!?/p>

        “不敢。不敢。我是說再好的獵手也有打瞌睡的時候。何況獵物還身懷六甲,難免不讓人同情心泛濫,疏于防范。”

        雷坤不計較耿哲的冒犯,對于這個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雷坤不愿當他是部下,更樂意視其為朋友和兄弟?!袄蠈嵳f,這起案子的確成了我的心病?!?/p>

        “受到可怕的夢魘糾纏?”

        “不錯。”雷坤坦承,提高聲音說,“眼下,清網(wǎng)行動已經(jīng)全面鋪開,命令你抓住這個契機,對簡同實施全力追捕,徹底給我攻克這起懸了十二年的‘半截案’?!?/p>

        耿哲起身立正,朗聲回答:“是!”

        復查案件卷宗后,耿哲意識到緝拿簡同歸案絕非易事。十二年前,辦案部門對簡同進行過全力追捕,啟用了多部門協(xié)同作戰(zhàn),工作可謂全面細致,卻終究未能尋到簡同的蛛絲馬跡。顯然,犯罪嫌疑人進行了成功的身份漂白,舊信息清零,新身份像一副鎧甲,遮住了嫌疑人的本來面目。

        程偉不錯眼珠地盯著耿哲足有半分鐘,掂量著說:“老大,就這起案子的卷宗看,我感覺拿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該上的手段都上了,交給我們,無非是手段再上一遍,程序再走一遭。時間是最具威力的清洗劑,時隔這么久,證據(jù)只會越洗越少?!?/p>

        耿哲拍拍程偉的肩膀說:“前期下的功夫是不少,可也不是無懈可擊。這么多年,對簡同父母家的情況摸排就是非連續(xù)性的。時間不只會洗淡證據(jù),也會洗松嫌疑人的警惕性,逆轉取決于細節(jié)。”

        二妹在院子里晾衣裳,瞅見瞅著她的狗,甩甩手上的水,回屋取了半個冷饅頭,隔著院門丟出去。狗一躥,叼起饅頭跑了。

        “喂啥喂,餓死才輕省?!?/p>

        二妹知道爹說的不光是狗。堵在他胸口的那口氣,十二年了,還沒喘順溜。

        “不知我姐咋樣了。”二妹念叨。

        “提那孽障做啥!死在外頭才好?!焙喫馁F撂下修整了一半的鋤頭,起身拍打拍打灰布棉襖,騙腿踹翻了馬扎。

        陳缺兒苦著臉,摩挲著前襟兒,小聲埋怨:“到底是自己的閨女,咋就非說那樣的狠話?!?/p>

        “都是你生的孽障,還有臉叨叨。”

        “咋就是我生的孽障?你不種地,我能收糧?”

        簡四貴扒下鞋,舉過頭頂,嚷:“反了你了還?”

        “多大歲數(shù)的人了?不嫌丟人!”二妹的話讓簡四貴舉著的鞋重新蹬回腳上。

        簡四貴狠狠斜了陳缺兒一眼,嘟囔著罵娘的話進了屋。

        “你說你姐去哪兒了?”陳缺兒望望天說。

        二妹使勁兒擰著衣裳,像是要把誰擰出來。“回屋吧,外頭冷。”

        “十一月了,可不冷嗎??嗔宋业逆骸!?/p>

        “嘩”,二妹潑出盆里的水,拎著盆子站在院當中發(fā)愣。

        “老四!老四!在家不?咋沒人言語啊?!壁w小歪人還沒進院子,公鴨嗓已然飛上墻頭。瞧見二妹,趙小歪的嗓子眼兒咕嚕一聲。

        好身條站在當院,該突的突,該翹的翹,瓷瓷實實,圓圓潤潤,昔日的毛丫頭不留神長成熟柿子了。

        二妹回過神來,招呼說:“村長啊,啥事?”

        趙小歪干咳兩聲,脖子越發(fā)歪了歪,說:“我我,我找你爹。”說完,徑直進了堂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簡四貴趿著鞋出來,袖手靠定門框,悶聲問:“啥事?”

        陳缺兒屈肘搗了簡四貴一下,堆起滿臉褶,緊著給趙小歪倒水、上煙。

        “你還別一副好死不如賴活著的熊樣。你不當心,大妹的事就能了?”趙小歪吸上煙,端起茶碗,晃著腦袋吹了吹,不緊不慢地喝。

        簡四貴說:“咋又翻起老黃歷了?”

        趙小歪冷笑,不抬眼皮地說:“真是老黃歷倒好了,橫豎撕了丟了完事。大妹犯的是王法,是想撕撕想丟丟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道理還用旁人跟你講?她不認罪服刑咋行!鎮(zhèn)上剛開了會,我來傳達精神。一句話,大妹必須歸案,否則嚴懲不貸!家屬也跑不了?!?/p>

        簡四貴梗起脖子:“那孽障十多年沒回家了,我上哪兒讓她自首去?你們有本事找你們找,找到了,要殺要剮聽憑你們處置?!?/p>

        趙小歪拉下臉說:“你這叫啥話?我告訴你,簡同啥時候都是你閨女,你啥時候都是她爹。想一推六二五?你倒是能推得了!哼!”茶碗哐當撂到桌子上,跳了跳,伴著趙小歪八字腳的踢踏聲迎來了原上的黃昏。

        數(shù)月前,公安部召開電視電話會議決定,從2011年5月26日起至2012年6月,全國公安機關開展為期一年的網(wǎng)上追逃專項督察“清網(wǎng)行動”,以“全國追逃、全警追逃”的力度緝捕在逃的各類犯罪嫌疑人。

        逃亡之路,看不到解脫的終點,只有標注張皇、不安、恐懼、絕望的驛站。這些驛站,喝不到爽口的西瓜汁,更無法坐下來,舒心愜意地享受日光浴。

        簡同是否會成為眾多投案自首中的一員?十二年,足以耗盡一個女人最美的年華,折翼的時光無情飛逝,此刻的她一定是精疲力竭的,身心俱損的。逃脫的僥幸心理還會在她體內延續(xù)嗎?人,面對不同情況,不同時機,心態(tài)是極其復雜和微妙的,動因失之毫厘,結果謬之千里。

        掌握勢態(tài),抓牢契機,及時走訪簡同的家人是可行的,也是必須的。但工作僅限與此,勢必導致偵辦工作的被動。耿哲決定雙管齊下,一方面爭取家屬配合,另一方面積極尋找新的突破口。簡同身懷六甲,翁遠是知道的,即便十多年的時光稀釋了他對簡同的感情,也改變不了血濃于水的事實。臨近出獄,翁遠不可能沒有打算。尋找簡同母女也許是他出獄后最急于去做的事。有沒有這樣的可能,翁遠和簡同犯罪之初就對未來做過某些籌劃?簡同的畏罪潛逃會不會是籌劃內容之一?果真如此,翁遠手里必定掌握著尋找簡同母女的直接線索。耿哲決定沿著這個思路試一試。

        車到市第一監(jiān)獄,迎接耿哲和程偉的是三管區(qū)管區(qū)長劉森。劉森性情豪爽,粗中有細,與耿哲私交甚好。

        “怎么著,先去辦公室坐坐?”劉森說。

        耿哲說:“好。跟翁遠談話前,有必要先了解了解整體情況?!?/p>

        劉森爽朗地笑道:“真讓我猜著了。走吧,安排好了?!?/p>

        耿哲說:“要不叫兄弟呢?!?/p>

        程偉好奇地插嘴問:“森哥,您猜著什么了?”

        劉森說:“接到你們耿隊的電話,我就跟了解情況的干警說了,人在辦公室等你們呢?!?/p>

        程偉恍然,調侃說:“這也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吧?!?/p>

        三人談笑風生地上樓。

        聽到簡同的名字,翁遠抬眼掃過耿哲和程偉的臉,旋即低頭,嘴角緊抿,十指相扣。

        “怎么,不想說?”耿哲問。

        “不不。”翁遠瞄著地皮,支吾道,“不是不想說,是沒的說。我是詐騙犯,不是黑幫老大,外邊沒有耳目眼線幫我把風報信。我在號里,兩眼一抹黑。她在號外,天大地大。人去了哪兒,我真不知道?!?/p>

        “家人來探視也沒提起過?”

        翁遠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我們沒見過彼此的家人。我媽怎么可能知道她的事?你們干嗎不去簡同的老家了解了解情況?”

        程偉說:“不用你來教我們怎么辦案吧?!?/p>

        “是是是?!?/p>

        耿哲沉默不語。翁遠局促地垂著頭。

        良久,耿哲突然問:“你就不想了解了解孩子的情況?”

        “奇奇有下落了?”翁遠緊張地抬頭問。話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的嘴落了鎖。耿哲的目光是撬開鎖的鑰匙。這是一場無聲的較量。

        終于,翁遠腦門上滲出細小的汗珠,磕磕絆絆地說:“只是……只是小名。隨便,隨便起著玩兒的。”

        寂靜施加無形的壓力,尤其是貫穿了犀利的目光。

        “翁……越奇?!蔽踢h的聲音細若游絲,“越來越好的越,奇特的奇。沒用的,肯定找不到?!?/p>

        “為什么?”

        翁遠嘴唇哆嗦著,不再作答。

        談話沒有取得實質性突破。翁遠有保留,這一點從他的表情和動作里就能判斷出來。一旦簡同歸案,孩子怎么辦?這恐怕是翁遠的心理癥結所在。手頭上沒有針對這個心理癥結的有效武器,很難讓翁遠就范。名字是條線索,可以試著查查。

        “老大,接下來怎么辦?”翁遠被帶出去后,程偉一籌莫展地問。

        “記得曹建說過什么嗎?”

        “他說得多了,你指哪句?”

        “曹建說翁遠入獄后一直表現(xiàn)不錯。曾經(jīng)考慮給他減刑……”

        “嗯。節(jié)骨眼兒上,這家伙跟一個犯人打架,把對方鼻梁打斷了。事后調查起因,責任在翁遠,所以失去了減刑機會?!?/p>

        “關鍵是這事發(fā)生在一次探視后?!?/p>

        “你是說,那次探視有問題?”

        “至少我們得弄清導致翁遠情緒失控的真正原因。走,再去趟劉管區(qū)長的辦公室。”

        對翁遠打架的情形,曹建記憶猶新。翁遠下手之狠出人意料。曹建等幾名獄警站到跟前,翁遠還不肯停手。這種情形在獄中比較罕見,通常情況,見到獄警,打架的犯人會立刻收手。說到探視細節(jié),曹建基本淡忘了。

        劉森說:“這好辦,查探視記錄。必要的話,調取探視錄像。曹建,去拿來?!?/p>

        探視時間為2004年1月,新年后第一個探視日,探視人署名翁遙,有身份證號登記。當時電話對講探視室尚處于籌建狀態(tài),舊探視室由會議室改建而成,犯人分坐在幾張桌子前與各自的家人見面。探視室只安裝了一個攝像頭,好在錄像的清晰度不錯。

        曹建指著畫面說:“這個,就是翁遙???,翁遠坐到她對面了。”

        耿哲緊盯畫面,說:“翁遠的表情好像有些古怪。還有翁遙,非但沒看翁遠,反而刻意壓低了帽檐。畫面太遠,能不能拉近些?”

        曹建說:“我試試。”

        畫面調整到了翁遠和翁遙對坐的桌子前,清晰度隨之降低。翁遠脖頸微斜,挑著眼。翁遙的嘴唇輕巧謹慎地開合。少頃,翁遠猛地抓住了翁遙的手。后者下意識地抬頭。翁遠忽地站了起來,翁遙急忙拉了拉翁遠的衣袖,示意他坐下。兩人同時警惕地看了看負責守衛(wèi)的獄警。翁遠重新落座,神情不安。整個探視過程,翁遠極少說話,表情卻極其豐富復雜,疑惑、錯愕、恍惚、迷茫,直至翁遙離開時的呆滯,無所不包。毫無疑問,翁遠被翁遙傳遞的某些信息搞昏了頭。與之相比,翁遙平靜得多。

        程偉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說:“老大,真讓你說著了。有名堂?!?/p>

        風在原上竄,狼群似的嗚嗚。

        月亮單薄如紙。村里人都說月亮是龍眼,二妹覺得它是一滴淚,拘在天上,永遠流不出黑夜,就那么懸著,盈滿了不為人知的委屈。

        二妹呆立了好一會兒,抬手拍響院門。

        “誰啊?”馬金花沒好氣地問。

        二妹說:“我。”

        “屁話!我我我,母雞下蛋呢,我咋知道是誰?”

        “嬸子,我是二妹?!?/p>

        “哎呦,二妹啊?!瘪R金花風似的刮到門前,拉開門,滿臉皮笑肉不笑。

        “嬸子,叔在家嗎?”

        看二妹空著兩只手,馬金花頓時懶散得像揣了崽兒的貓,拉下臉,話都不答,搖擺著胖身子往屋里走。倒是趙小歪,趿拉著一只鞋奔到門口,答應著:“在。在。二妹吧,快快,進屋說。”

        馬金花的眼睛里閃過兩道利閃。

        二妹看了看板著臉的馬金花,說:“不了,就當院說吧。叔,我就想跟你道個歉。我爹今天態(tài)度不好,是他不對。叔你別動氣。我姐的事……”

        “哼!”趙小歪一梗歪脖子,人在門左邊,腦袋差不多頂著右門框。“簡四貴是越老越不懂人事。他也不想想,這些年,不是我罩著,你們能太太平平過日子?還不得三天兩頭接受審查?!你爹當我樂意管大妹的事?畏罪潛逃??!上頭的意思,這次堅決嚴打嚴辦。一句話,必須把人交出來?!?/p>

        二妹急著問:“咋交?我們真不知道她人在哪兒?!?/p>

        “交不出就去找。跑斷腿也得把人找到?!?/p>

        “天地這么大,找不到咋辦?”

        馬金花插話說:“這不關你叔的事。他只管傳達精神。原先為了保你們,他一年到頭沒白沒黑上上下下周旋打點,費了多少口舌?說了多少好話?就你們送的那點東西,能擺平誰?還不是靠我們倒貼錢物。如今他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顧不得別人啦。”

        “嬸子……”二妹的眼圈紅了。

        趙小歪呵斥馬金花:“咋說話呢?看把孩子嚇著?!?/p>

        “叔,不看僧面看佛面吧,求你……”

        “我知道。我知道。那啥……”趙小歪脧一眼馬金花,說,“你先回。容我想想。這次事關重大,不是光靠嘴說能行的。我也不能把自己折進去不是?”

        “叔……”

        趙小歪下了臺階,走近二妹,摸著二妹的肩,感覺到了棉襖阻擋不住的柔韌與彈性?!澳憬悴换貋?,只怕你爹你娘都得坐牢?!?/p>

        二妹腦袋里轟隆一聲?!罢俊?/p>

        “咋不會?!”

        “法治社會,不講株連九族。”

        “是你這個初中都沒上的毛丫頭懂,還是我這個村長懂?你姐畏罪潛逃,罪上加罪。你們咋證明自己沒包庇沒窩藏?包庇窩藏也是犯罪?!?/p>

        “叔……我們沒有……”

        “空口白牙的,你說沒有就沒有了?我信,別人能信?”

        “叔……”

        二妹無助的樣子令趙小歪萬分受用。他一直推拿著二妹的肩膀推拿到了院門口,忽然壓低聲音說:“有叔呢。明一早,你在后坡等?!?/p>

        不等二妹再說什么,趙小歪使力將她推出了院門。趙小歪大聲說:“先回吧。聽叔的。聽叔的話,事情沒準還有回旋的余地?!?/p>

        院門一關。馬金花跳過來,一把擰住趙小歪的耳朵,問:“剛說啥了?”

        趙小歪撅著腚,疼得直叫喚?!鞍ミ习ミ习ミ?。能說啥?說你喜歡鎮(zhèn)上新進的羊毛衫了唄?!?/p>

        馬金花撒手問:“真的?”

        趙小歪揉著耳朵說:“你就等好吧。不出三天,準保送過來?!?/p>

        馬金花面露喜色,撇嘴說:“嘁!不過就是件羊毛衫,便宜了他們?!?/p>

        趙小歪斜了馬金花一眼,說:“差不多得啦,那窮家破戶的,想要金條也要不來。”

        平闊的土地,被火車劇烈的咔噠聲一路狂剪,拋進濃稠的夜色。沖進門的冷風,卷裹著冬季的荒涼氣息。

        耿哲的頭腦異常清醒。驅散困意的不是冷風和夜色,真正令耿哲警覺的,是一對抱著嬰兒的男女。男的四十歲上下,身高不足一米七,黑,粗壯,羅圈腿,寸頭,土豆腦袋,塌鼻梁,闊嘴厚唇,黃板牙,一顆門齒殘缺。女的與男的年紀相仿,一米六左右,中等胖瘦,五官平板,左額有塊青色胎記。耿哲站在車廂交接處抽煙時跟他們打了個照面。他們顯然剛上車,正左顧右盼地找座位,眼神警惕而鬼祟。

        耿哲注意到孩子鵝黃色棉服上BALABALA的標志,棉服的精良做工與那對男女通身地攤貨的質地形成了強烈對比。孩子的確切年齡不好判斷,從個頭看,應該不滿周歲。這對抱著不滿一歲孩子半夜出行的男女,攜帶的全部行李僅只是男人肩膀上的帆布包。

        他們在7號車廂找到了空位,耿哲不動聲色地從他們身旁走過,坐到了斜向的位子上。

        “累死老娘了?!迸艘黄ü勺拢S手將孩子塞給男人。

        粗暴驚擾了嬌憨的夢境?!巴邸?,響亮的哭泣取代了車廂原有的寂靜。乘客紛紛醒來,有的側目,有的咒罵,更多的在椅背上扭動扭動身體,偏偏腦袋,尋找新的睡眠。

        “作死??!”男人低聲呵斥女人,同時對聚焦來的眼光報以討好而又難看的笑。

        女人不再吱聲,自顧自歪在椅子上,閉上眼。男人抱著孩子在狹窄的過道里溜達。生疏別扭的姿勢沒能安撫孩子的不快,哭泣聲愈演愈烈。

        “餓了吧。趕緊喂喂。”“拉了尿了也說不定?!薄澳愕淖藙莶粚?。孩子不舒服?!薄皼]準是病了?!辈坏貌环艞壦叩某丝烷_始七嘴八舌發(fā)表意見。

        男人的手足無措、女人的心煩意亂耿哲全都看在眼里。程偉過來前,耿哲決定按兵不動,一是必須保障孩子的安全,二是需要核實下情況。程偉接到他的短信知道怎么做。五分鐘后,程偉走進7號車廂。他沖耿哲點了點頭,輕微得只有耿哲能夠察覺。

        “孩子老這么哭可不行。”耿哲起身走到男人和女人之間,站定說,“讓我看看?!?/p>

        “你想干啥?”女人站了起來。

        耿哲做了個安撫的手勢,說:“別誤會。我是兒科醫(yī)生。觀察孩子好一會兒了。孩子的哭聲不大對勁兒。”

        女人爭辯說:“咋不對?你少胡說八道?!?/p>

        “通常孩子哭鬧分兩種情況,一是生理性的,一是病理性的。饑餓、拉了、尿了、不高興都屬于生理性的,除去這些可能,還有病理性哭鬧,比如發(fā)燒。”耿哲說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人不信。

        男人趕緊摸了摸孩子的腦門,說:“不燒?!?/p>

        耿哲說:“那就比較麻煩了。也許是腸絞痛、腸胃炎、疝氣等等?!?/p>

        “俺家娃娃得過疝氣,疼得都背過氣去了?!背虃ズ鋈徊僦豢诜窖詼惿蟻?,一副憨厚相說,“瞧這臉色,跟俺家娃娃那會兒一模一樣的?!?/p>

        議論聲像滾沸的開水。

        男人有些懵,女人想插手,無奈被耿哲和程偉隔在另一側。

        耿哲體恤地說:“男人缺乏哄孩子的經(jīng)驗,不如把孩子交給媽媽。讓我給他檢查一下。”

        男人手臂一松,耿哲順勢接過孩子。他沒有把孩子交給女人,而是迅速后退一步。男人感覺不妙,待要搶奪,被程偉挺身擋住。

        “警察。出示你們倆的身份證!”程偉厲聲說。

        與此同時,乘警封堵住了車廂的另一頭。

        程偉事先跟乘警通了氣,經(jīng)與車站派出所聯(lián)系證實,確有一位年輕母親準備搭乘高鐵時孩子遭搶。

        兩名人販子落網(wǎng)、孩子重回母親懷抱本是好事,耿哲卻既不覺得驚喜,也無欣慰之感。沒人知道生命的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無妄之災,在人性的陰暗角落里肆意瘋長。某一天某一時刻,它們會被貪念拔起,成為謀害無辜者的毒藥。即使是襁褓中的孩子,也無法逃脫貪念的算計和謀害。

        天色微明,Y縣近在眼前。稀疏的村落,干涸的土地,瘦削的山梁,勾畫出的是沉寂與荒涼。下了火車,輾轉搭乘了兩輛私家面包車,耿哲和程偉才抵達方四鎮(zhèn)派出所。兩碗泡面解決了早餐問題。耿哲提出馬上去老嫗村,所長袁呈立刻應允。

        走出派出所,程偉正為看不到警車納悶,袁呈當街攔下一輛手扶拖拉機:“老五,回村不?回村捎上我們。”

        “回。”叫老五的中年漢子停下拖拉機。

        袁呈示意一下,自己率先登上拖拉機。耿哲、程偉跟了上去。袁呈掏出煙,點著了,捅捅老五的后腰,遞了過去。老五叼上煙,吸了一口,咂咂嘴,嘿嘿兩聲憨笑,沙啞的嗓子登時敞亮起來?!白哙希 蓖侠瓩C突突突直奔鎮(zhèn)外。

        “先給你們提個醒兒。據(jù)我所知簡四貴家的工作不好做。簡同剛出逃那陣兒,你們的人來過,之后派出所也三番四次做工作。我看過記錄,成效不大?!痹曙@然是坐慣了這種顛簸的拖拉機,不管身體如何左搖右晃,總能把話說清楚。

        “這次不同以往……”一個土坑顛散了耿哲后面的話。

        袁呈說:“是。上邊的精神我們已經(jīng)及時傳達給各村的村干部了,讓他們迅速落實到戶?!?/p>

        老五插嘴說:“怕就怕政策清白,人心渾濁?!?/p>

        程偉剛要開口,身體猛地側歪到一邊。

        耿哲勉強穩(wěn)住,問:“大哥,您的意思是?”

        “沒啥意思。”

        袁呈肘了老五一下,又遞了根煙?!坝性捳f,有屁放。添毛病了,跟我來這套。”

        老五再次嘿嘿笑?!澳銇淼臅r間短,趙小歪是啥人沒摸準。要我說,好話經(jīng)他嘴臭,好事經(jīng)他手砸?!?/p>

        “具體說說,這老小子咋了?”

        “咋了?我看,這次他的歪歪腸子要纏到二妹身上去了?!?/p>

        袁呈接觸到耿哲詢問的目光,解釋說:“二妹就是簡同的妹妹?!痹视滞绷送崩衔宓暮笱?,問,“你的意思是那老小子歪解政策,糊弄二妹?”

        “有拿雞毛當令箭的,也有拿令箭打私牌的,人心啊,最是個叵測?!?/p>

        袁呈看看耿哲,耿哲點點頭。

        太陽什么時候爬上來的,二妹渾然不知。它淡在腦頂,仿佛是取代了月亮的又一滴淚。這滴淚不是老天的,是二妹的。月亮負載不動,墜落了,轉而由太陽負載。天也因此亮得緩慢、遲疑。

        餿味靠近了,貼緊脊背。粗糙笨重的手臂,蟒蛇似的圈了過來。二妹有些喘不過氣,可她沒動。危險逼近時,逃跑的念頭小火苗似的閃了閃,搖了搖,就熄了。她木然地坐著,摟緊膝蓋,仿佛只要摟得夠緊,便可拒危險于千里之外。這個姿勢很快遭到了破壞。她被翻倒在地,蜷曲在胸前的手臂和膝蓋也在暴力的鉗夾下一一散開。呼著熱氣的嘴巴,粗暴地翻拱著耳根、下巴、脖頸。那雙冷而硬的手,胡亂地在身上游走一陣兒后,迫不及待地準備鉆進衣襟。二妹一激靈,麻木的胳膊突然復蘇了力氣。推擋、抵抗、掙扎……

        “咋回事?咋回事?不聽話?。孔蛲砦艺f過啥忘了?”

        “你真能救我們?”

        “廢話!”血氣沸騰的趙小歪今天顧不上披羊皮。

        二妹抵抗著進攻,虛弱地問:“你用啥保證?”

        “我是一村之長。我的話就是王法。上頭知道啥?具體工作還不都是村長說了算。我說大妹石沉大海,那她就是沉海的石頭,撈不到,跟你們沒關系?!?/p>

        二妹不再說話,仍然死死護著身體。

        “咋著?!”趙小歪抬起腦袋,脖子梗得像歪脖樹,氣惱地吼道,“不成?。渴遣皇窍胍患依闲〉夭环N了,豬不養(yǎng)了,雞不喂了,天天外邊找你姐去?春夏秋冬,風吹日曬?”

        二妹的手抖了抖。

        “你身體行,你爹媽的身體行?”

        天上的淚落了,二妹眼里一片漆黑……

        “奶奶的,你是不是人!”袁呈話沒說完,大巴掌直接掄在趙小歪的歪脖子上。趙小歪媽呀一聲,滾翻在草窠里。

        耿哲第一時間脫下羽絨服,裹住了衣衫不整的二妹。程偉的拳頭攥得咯咯響,對趙小歪怒目而視。老五一口口水啐在地上,悶聲說:“禽獸不如!”

        趙小歪躺在地上哎呦,活脫一條癩皮狗。

        袁呈不解恨,過去又補了一腳,指著趙小歪罵道:“你他娘的,都能當丫頭的爹了。少裝死,滾起來!”

        趙小歪斜著眼睛耍賴。程偉箭步上前,薅住趙小歪半敞著的衣服,手腕一較勁兒,將趙小歪拎了起來。五大三粗的趙小歪在程偉手里至多算只肥雞。

        “你你你,你干啥你?”

        程偉虎目圓睜?!案缮??警察辦案!”

        趙小歪情知不妙,扯著嗓子喊:“我我我啥都沒干,啥都沒干呢。不信,你們問問問二妹,我剛剛剛解開她衣裳,你你你們就來了。我我我……”

        耿哲厭惡地看了看趙小歪,說:“帶走吧?!?/p>

        歪脖子即將消失在坡頂,二妹忽然掙脫了耿哲的手,向坡上疾奔?;牟葺p而易舉纏絆住了她的腳,二妹跌倒了。這一跤跌光了她的全部力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像蠕蟲一樣爬。

        “你們別抓他。我姐……我爹我娘……我們地不能種,豬不能養(yǎng),只能去找我姐……我們怎么過日子啊……”嗚咽聲砸得后坡直抖。

        耿哲扶起二妹,問:“誰說你們地不能種,豬不能養(yǎng)?”

        “村長。他說,我們就是跑斷腿也得把我姐找回來,找不回,全家都得坐牢?!?/p>

        “荒唐!”耿哲的心內翻江倒海,喉嚨卻被什么東西卡住了,半天才說,“起來。我先送你回家。”

        “不,我不能回家。求求你們,放了村長吧,他是……是想幫我。”

        “他不是幫你,他是在犯罪!沒人能剝奪你們生活的權利。”

        “真的?”二妹望著耿哲,眼中是祈求、期待和擔憂。

        “真的!”

        老五說:“二妹,趙小歪那老小子,人面獸心,缺德冒煙兒。你可得搞清誰真誰假?!?/p>

        二妹盯著耿哲,眼神像生銹的鋤頭,奮力刨向耿哲。她寄希望于拼盡最后的氣力,刨開面前這個男人的心胸,刨出她隱約感覺到的那汪秘密泉水,灌溉生硬的土地,融化冬天的寒冷與荒蕪。

        簡四貴紫著一張臉說“畜生”,抄起鐵锨就往門外沖。

        袁呈一把拉住他,“干啥去?”

        “拍死個狗日的?!?/p>

        “拍死他?你呢?陪葬?我看你是犯渾沒夠。正道不走,凈尋偏門。趙小歪犯罪,法律饒不了他。險些坑了二妹不算,咋著,還想把自己的老命搭進去?”

        “搭進去就搭進去,反正大妹已經(jīng)把這個家毀了?!?/p>

        袁呈指著簡四貴說:“一把年紀,光長歲數(shù)不長腦子?!?/p>

        二妹說:“爹,趙小歪糊弄咱呢。這次我姐要真能自首,不是重判,是輕判?!?/p>

        陳缺兒抹一把淚說:“你姐犯了法,又跑了這些年,咋還能輕?”

        “能!”二妹說,“耿大哥說的,您還不信?”

        陳缺兒看著耿哲,除了一疊連聲地說信,說不出更多的話。在她眼中,這個救了二妹的年輕人比糧食還可靠。

        按照簡四貴一家人的說法,簡同十二年間只跟家里聯(lián)系過兩次。一次是八年前,除夕,別人家門前不斷有鞭炮炸開金色歡喜,簡四貴家有的只是沉寂。最后的積蓄給趙小歪買了年貨,年后,二妹就沒錢上學了。餃子躺在盤子里,癟癟的,像對折的面片。三個人誰都無心動筷子。

        電話突然響了。話機還是當初簡同花錢給家里按的,自從簡同出事,它一直像石頭一般沉默。這些年家里再難,也沒停交過月租。它的存在暗示著某種可能,細弱、微茫,卻必不可少。沒人說話,只有哭泣,彼此的,無聲的。幾分鐘后,對方掛斷了電話。陳缺兒的嗓子眼兒驀地爆發(fā)出一陣怪響,仿佛鳥脖子被擰斷時的哀鳴。之后無數(shù)次回撥,打撈到的是無盡的嘟嘟聲。不久,手機號變成了空號。

        另一次是三年前,二妹接的。二妹說:“姐你別掛,你跟我說說話,一句也行,一個字也行。求求你。求求你。爹和娘擔心你,更擔心妞兒。你們在哪兒?過得好不好?”沉默,簡同自始至終不肯說話,但二妹能感覺到綿延不絕的哀傷。

        耿哲問:“號碼留著嗎?”

        二妹說:“沒用的。我打過,跟第一個號一樣,沒人接,后來就成了空號。兩個號我都查了,第一個號在陜西W縣,第二個號是山東Z市的。”

        “簡同從沒提過孩子?”

        “沒有。不過,三年前那個電話里有嬰兒的哭聲。”

        “嬰兒?三年前,簡同的孩子都有七八歲了?!?/p>

        “是啊。我也納悶呢??蘼暫芡蝗?,也特別清楚,就像小孩子剛睡醒。孩子一哭,我姐馬上掛斷了電話。”

        號碼查詢結果證實了二妹的話。兩個手機號正如二妹所說,分屬陜西W縣和山東Z市,目前的機主均可排除嫌疑。因為二妹的事,簡四貴一家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但提供的信息價值卻并不大。簡同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是可以確定的,幾乎每個潛逃者都逃不脫這種狀態(tài)。

        “制止了一場犯罪,爭取到了家屬的配合。收獲僅此而已,就這么回去?”程偉垂頭喪氣地說。

        “十二年,簡同僅打過兩次電話,說明簡同防范意識強,行動謹慎,性格獨立,之所以打電話,有可能是遇到了個人難以承受的變故?!惫⒄芸紤]了片刻,“第一次打電話是八年前,對嗎?”

        程偉說:“對啊,2003年除夕?!?/p>

        “翁遙探視翁遠的時間是2004年1月。”

        “老大,你覺得這兩件事之間有聯(lián)系?”

        市局方面?zhèn)鱽淼膮f(xié)查消息回答了程偉的疑問。

        十一

        耿哲叮囑袁呈與簡四貴一家保持密切聯(lián)系,跟程偉星夜趕回了X市。

        來的火車上,擒獲了兩名人販子?;厝サ幕疖嚿希⒄艿弥溬u兒童案取得了最新突破。按照兩名案犯的交代,警方掌握了十七名失蹤兒童的下落。

        再次與翁遠見面,耿哲單刀直入。面對確鑿的證據(jù),翁遠放棄了抵抗,交代2004年探視他的人,正是整容后的簡同。

        “發(fā)生了什么,簡同要冒這么大的風險來見你?”

        翁遠的臉色變得極其可怕,沉默了近一分鐘,失聲痛哭道:“奇奇……丟了。簡同說奇奇被人拐跑了。她帶奇奇去肯德基,只是……只是上廁所的工夫,奇奇就不見了。簡同說她無論如何都會找到奇奇……”

        情況出乎意料。事實上,去Y縣前,耿哲曾依照翁遠提供的線索,進行過姓名追查。全國叫翁越奇的適齡女孩有3個,跟各地警方聯(lián)系后,一一排除。

        此刻,耿哲想起二妹的話,當即決定進行再次追查。

        程偉問:“什么意思?”

        “姓氏模糊,在名為越奇的條件下查詢,年齡放寬到兩歲?!?/p>

        “兩歲?哦,明白了。”

        終于,在一個名為霍越奇的三歲女孩的家庭結構中,警方發(fā)現(xiàn)了假翁遙的臉。戶籍信息顯示,她叫簡思家。

        “山東Z市。孩子只有三歲,第一監(jiān)護人霍來星,第二監(jiān)護人簡思家??磥砗喭呀?jīng)組織了新的家庭?!?/p>

        耿哲說:“準備準備,馬上動身?!?/p>

        對于耿哲和程偉的突然到來,霍來星似乎早有準備。

        “想到了。我想也應該是這樣?!彼f,像是在歷經(jīng)痛楚,又像是在歷經(jīng)釋然。

        “想到什么?”程偉問。

        女人的樣子浮現(xiàn)在霍來星的腦海中。那個忽而笑,忽而哭,忽而低聲細語,忽而大發(fā)雷霆的女人,有時像條缺氧的魚,無助、絕望;有時像頭受傷的野獸,焦躁、暴戾。即使是在溫存的時刻,她也會出其不意地跳到地板上,看怪物一樣看他。

        “我跟簡思家離婚快三年了。那時候,奇奇才出生,我承認我未盡到做父親的責任。為此,我沒少被人戳脊梁骨。人們罵我拋妻棄子,無情無義。”霍來星搖著腦袋,苦笑?!罢l又真正了解我的生活?明白我的感受?她的情緒變化無常,陰晴不定。我的神經(jīng),無時無刻不處于緊張狀態(tài)。奇奇出生后,她越發(fā)神經(jīng)質,甚至不許我抱孩子。她看我的眼神,充滿敵意。就像……就像我會害孩子一樣。我……不具備經(jīng)營這場婚姻的能力。所以……”霍來星長吁了口氣。“我選擇了離婚。她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我不清楚那個秘密究竟意味著什么,但我知道那個秘密壓得她透不過氣,也壓得我透不過氣。房子給她了。我沒從戶籍里遷出,也一直存著她的手機,有時會偷偷跟著她們母女,遠遠地看一眼。我想……也許,也許有一天……我們可以……現(xiàn)在看來,那一天恐怕不會來了。她……算了,有些事,不清楚比清楚好。我能為你們做什么?”

        “照顧你的女兒?!?/p>

        十二

        趕往蓓蕾幼兒園的路上,耿哲接到了市局法醫(yī)物證鑒定中心DNA室王璐的電話。按照王璐的說法,被兩名人販子販賣的十七名兒童陸續(xù)得到身份確認,其中一個孩子的DNA與在押犯翁遠的DNA符合單親遺傳,要完成親緣認定,還需要母親的樣本。

        逃亡沒能提供給孩子母親的照顧,相反,她被另一種罪惡置于無依無靠的境地,生如浮萍?,F(xiàn)在,可憐的孩子得救了,卻仍然無法和爸爸媽媽生活在一起。

        耿哲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這么做不合規(guī)矩,但,耿哲心意已決。他給雷坤打了電話,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為什么?”雷坤問。

        “為了孩子。兩個孩子。”

        沉默,長久的沉默。耿哲不敢催。他給雷坤出了個大難題。一旦出差錯,后果不堪設想,他要擔責任,雷坤也難辭其咎。

        “能保證嫌疑人不會再次脫逃嗎?”雷坤的語調極其嚴肅。

        “能!”耿哲的回答干脆、肯定。

        “好!我同意在確保歸案的前提下,給嫌疑人自首的機會?!?/p>

        “謝謝雷局!”

        “我要的不是放空炮。”

        “我保證!”

        掛斷電話,耿哲立刻與袁呈取得聯(lián)系。時間緊迫,耿哲只能長話短說。袁呈明白了耿哲的用意,內心翻涌著感動和欽佩。

        袁呈說:“小耿你放心。你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我相信簡同的家人一定會珍惜這個機會,說服簡同投案自首,爭取從輕處罰,早日和兩個孩子團聚?!?/p>

        “爸爸。媽媽。爸爸。媽媽。”稚嫩的、甜美的、悅耳的呼喚在蓓蕾幼兒園里炸開了,像精致璀璨的禮花,托起一張張可愛的、動人的小臉。

        夕陽照過來,小臉上閃動安靜的光輝。

        爸爸、媽媽們招搖地揮動手臂。每份愛都那么熱烈,那么夸張,那么迫不及待。鈴響了,爸爸、媽媽們毫無風度地擠到大門口,“心肝,寶貝,乖乖”的叫成團。之后,大手牽小手,心滿意足地離開。

        人漸漸散盡。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大門內。

        老師說:“我們進屋等,好不好?”

        小女孩搖頭,牢牢釘在原地。

        她早來了,比那些爸爸、媽媽來得都早。但她不敢動,更不敢像他們那樣肆意表達對孩子的想念和疼愛。她躲在干枯的老樹后,抵著粗糲的樹皮,等待空寂后的安全。夕陽的光輝從小臉上飛走了。這一刻,棲息在那張小臉上的,是烏鴉般的黯淡天光。

        她走出來,瑟縮在大衣、帽子、圍巾的保護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向門口移動。

        程偉準備采取行動。耿哲制止了他。

        “老大?”程偉小聲叫。

        “不能動手!不能在孩子面前動手?!?/p>

        她放棄了對門軸的打擾和侵犯,側身,吸氣,收腹,小心翼翼地蹭進窄小的門縫。

        程偉目不轉睛地盯著目標,說:“進去了?!?/p>

        耿哲當然知道她進去了。那唯恐驚動門軸的惶然之態(tài),耿哲自從看見,就再沒能忘記。

        “媽媽!”小女孩縱身一跳,跳出老師的掌心,撲進她的懷抱。

        老師顯然習慣了她的遲到,也習慣了她每次疏于禮貌的不置一詞的倉促離開,只對小女孩擺手說:“明天見哦,奇奇。”

        “明天見,老師?!?/p>

        她牽著小身影側身出門。小女孩不明白媽媽為什么每次都要擠出去。也許媽媽不知道大門是可以推開的?小女孩決定給媽媽一個驚喜。她抬腳一蹬,鐵藝門吱呀呀敞開了。媽媽陡然變色,差點栽倒。小女孩咯咯咯地笑起來,她說媽媽你的樣子好像偷油吃的小老鼠哦。凌厲的巴掌打在小女孩的屁股上,笑聲戛然而止。小女孩哇地哭了。

        大眼睛,圓臉盤,紅紅的嘴唇。穿紅棉襖,灰褲子,白色運動鞋。梳著兩個小羊角辮,扎著黃色的蝴蝶結……她急促地張望、尋找,但她找不到她的孩子。黑壓壓的人流,飛速穿梭,走近的人臉和離去的背影拉長、拉癟、碎裂、飛散,化為紛亂的塵煙。無助的啼哭,被裹挾其中,遭受欺凌……

        幻覺剎那消失,她摟緊眼前的孩子說:“對不起。對不起。媽媽不該打你?!?/p>

        看著她抱起小女孩疾步走入夜幕,程偉急了,提醒耿哲:“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人犯開溜吧?”

        耿哲的拳頭攥緊了,但他沒動。

        她站住了,從口袋里掏手機。手機上的號碼,再次令她神色大變。猶豫了半分鐘,她顫抖著將手機放到了耳邊。慢慢的,雙肩開始劇烈聳動,那是一只傷鳥在修復羽翼。這次,她不會飛錯方向……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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