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卡

1987年梅奈爾剛滿周歲時，父母在一次意外車禍中被奪去了生命。四歲那年外公維克多又去世了，而今梅奈爾已是個十一歲的小姑娘了，仍沒有人向她提起爺爺奶奶——他們想必也早已過世了吧。

此刻，梅奈爾正坐在福希埃寓所放置棺木的房間里，棺木里躺著剛剛離世的外婆克拉麗絲?？蛷d里到處是人，來了許多很遠或很近的表親，如納塔利勒等。他們聚集到此關(guān)注著克拉麗絲遺囑的內(nèi)容，幾乎沒有人正視梅奈爾的存在。女仆布里吉特偷偷將一小團兒東西塞給梅奈爾，“拿著，我從你外婆遺體上取下來的，這本來就應當是你的?！泵纺螤栃⌒牡乜戳丝矗且粭l項鏈，底部有一個心形的掛墜，記憶中她只見外婆戴過一次。布里吉特叮囑道，“藏好了，要是被人問起，你就說是外婆臨終前給你的?！?/p>

按照法律程序，與克拉麗絲同輩分的格朗蒂埃姐妹——艾迪和格蕾琴成了梅奈爾的監(jiān)護人。葬禮過后，梅奈爾隨格朗蒂埃姐妹來到另一座城市。財產(chǎn)公證員布里爾先生送來克拉麗絲生前留下的三本老相冊。艾迪翻開一頁對梅奈爾說：“快過來看看，這就是你的外曾祖父維克多·德·阿維庸，一個刻薄的家伙，他時常把你外婆關(guān)進倉庫里懲罰她，還用皮鞭抽打她。”突然，另一張照片引起了梅奈爾的注意，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脖子上掛著一條心形的掛墜（很像是從外婆遺體上取下來的那條），她身旁是一位六七歲的小姑娘，一雙詭異、憂郁的眼睛與那個年齡極不相稱。艾迪告訴梅奈爾：“大的是你外婆，小的是外婆的妹妹梅奈尼。1946年夏天，梅奈尼突然從人間消失了，活不見有綁匪來索要贖金，死不見尸，最后不了了之?！倍鴱恼掌尘暗募t磚別墅看，這里就應當是幾個表親都爭相惦念著的阿維庸莊園——這恰恰是克拉麗絲遺囑中沒有提到的。既沒有變賣又被“遺忘”，看來克拉麗絲是有意想將這座莊園從人們的記憶中抹去。

根據(jù)格朗蒂埃姐妹的請求，布里爾先生很快做了查證：克拉麗絲的財產(chǎn)中確實包括阿維庸莊園，現(xiàn)在它的擁有者自然是梅奈爾。梅奈爾很想馬上去看看這座城堡（梅奈爾不喜歡“莊園”二字而愿稱之為“城堡”），艾迪和格蕾琴也想去看看，這座城堡在她們的記憶中已很遙遠。于是，她們選擇了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趕赴100公里之外的這座城堡。

她們沒有城堡大門的鑰匙，沒人知道鑰匙在哪里。城堡坐落在樹林中的影子里，大門外不遠處是一間破舊的小茅屋。梅奈爾興奮地在曲折的小道上奔跑著，在小茅屋門口與一位手持掃帚的老“巫婆”撞了一個滿懷。“救命！”“鬼呀！”兩人同時嚇了一跳，尖叫起來。在艾迪和格蕾琴的安撫下，老太婆平靜下來，說出了自己的身份。她說她是奧黛特，克拉麗絲和梅奈尼小時候的保姆，幾年前，克拉麗絲把這個小茅屋送給了她。她說，梅奈尼的幽靈經(jīng)常回到這里游蕩。但周圍沒有人相信她的話，人們都把她當成瘋子。被問到城堡的鑰匙，老太婆說在克拉麗絲手里呢。于是格朗蒂埃姐妹又帶梅奈爾回到了前幾天剛剛離開的寓所。

梅奈爾一行走遠后，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便出現(xiàn)在奧黛特面前，惡狠狠地問道：“說，克拉麗絲手里的珠寶到底藏到了哪里？”奧黛特答道：“我哪里知道，你不是找過多少遍了嗎！”男人還是不太放心地叮囑說：“下次她們?nèi)绻賮?，不管發(fā)生什么，都要設法阻止她們進去！”

回到福希埃寓所，艾迪、格蕾琴和梅奈爾三人翻箱倒柜地尋找著城堡的鑰匙。突然，在衣櫥一摞舊床單里，格蕾琴發(fā)現(xiàn)了兩捆面值五百法郎的鈔票，從銀行取出后還未拆捆，正好十萬。掏空衣櫥里的舊衣物，在最下層發(fā)現(xiàn)了一串銹跡斑斑的鑰匙！

第二天，當梅奈爾一行再次來到城堡時，奧黛特聽說找到了城堡的鑰匙，顯得局促不安。她苦苦勸她們不要進去，因為里面確實有幽靈，不僅有梅奈尼的幽靈，還有維克多的幽靈！老太婆見阻止未成，便只好跟著來人一同進入了城堡。穿過一道道陰森的大門，走過一個個大小不等的房間，格朗蒂埃姐妹相互對視一下，得出了一個毋庸置疑的結(jié)論：這里被盜了！盜賊已將所有值錢的物件洗劫一空，只留下一些沉重的家具待以后再偷偷運走?！皥缶?！”她們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這個決定。

現(xiàn)場勘驗后夏爾警官得出了這樣的推斷：物品是一點兒一點兒被偷空的，贓物也是一件一件被賣掉的。如此這般細水長流才不易引起人們的懷疑，此前也確實沒有引起過人們的懷疑。

離開城堡，梅奈爾跟隨格朗蒂埃姐妹再次回到福希埃寓所，這一次一個不起眼的記事本引起了艾迪的興趣：“很奇怪！從1987年開始，每年的9月21日克拉麗絲都會從銀行提取十萬現(xiàn)金。”克拉麗絲是今年9月28日突發(fā)心臟病去世的，那么剛剛被發(fā)現(xiàn)的舊床單里的十萬法郎就應當是她生前最后一筆待支付的開銷。問題是她用這筆錢做什么？“也許是被人勒索，也許是給什么人的封口費?！泵纺螤柕囊痪湓捵寖晌槐O(jiān)護人都有些吃驚，她們已不止一次被梅奈爾的推理能力震驚了。聯(lián)想到克拉麗絲生前每年9月底都要出門，去一家療養(yǎng)院度假，格朗蒂埃姐妹更覺得這里面大有文章。在這個小本本的另一頁，出現(xiàn)了奧黛特的名字，之后寫著郵政編碼和地區(qū)名。這就更加奇怪了，奧黛特多年來一直在阿維庸城堡當保姆，她怎么會在貝爾內(nèi)另有寓所？她們決定去貝爾內(nèi)探訪一下。

第二天，當陽光驅(qū)散濃霧后，梅奈爾跟著格朗蒂埃姐妹上路了。像預期的一樣，不到兩個小時的車程她們便找到了奧黛特的寓所。敲門過后，一位年邁的老太婆為她們開了門。“是這樣，我們想打聽一下奧黛特……”“我就是?！边@真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盡管年齡不饒人，但真正的奧黛特仍然思維敏捷，交談中她提供了一些極其重要的線索：每年9月底，克拉麗絲都要來此在火車站站臺見她一面，送給她五萬法郎?！翱死惤z夫人認為我接受這筆錢是當之無愧的，因為我照顧她父親直到為其送終?！薄霸騼H僅這些嗎？夫人每年9月從銀行提取的現(xiàn)金是十萬，如果您得到五萬，那么剩下的一半她用來做什么您知道嗎？”格蕾琴追問道。奧黛特淡淡地說道：“我哪里知道，但有些事情我可以說出來?！彼噶艘幌旅纺螤?，“這孩子有權(quán)利知道。我見證了她們家族一些不光彩的事——”

1938年梅奈尼出生那年，奧黛特來到阿維庸莊園當保姆。蘇珊雖然兩次生女兒卻是個極不稱職的母親，她唯一感興趣的是如何保養(yǎng)自己美麗的容顏和使身材恢復苗條。維克多也很難說是個好父親，他智慧過人卻行為極端，特別是對女兒們下狠手?？死惤z沒有遺傳到母親的美貌，卻繼承了父親敏捷的才思。但維克多卻難以容忍大女兒在他面前的巧言善變，對她的體罰幾乎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二女兒正好相反，她做作的樣子討人歡心，但也難以掩蓋性格上的自私與行為上的懶惰。上學后整天只知玩耍而不思學習，還偷過祖母瑪麗亞娜的珠寶，漸漸地維克多對她愈發(fā)失望，對她的體罰也遠遠超出一個小孩子能夠承受的限度。接下來便發(fā)生了失蹤事件……待克拉麗絲出嫁后，就斷絕了與家庭的往來，直到維克多感到大限將至時才請求奧黛特把克拉麗絲喊到床前。那一次他們父女發(fā)生了最后一次爭吵，平時那么矜持的克拉麗絲竟然掀起床墊將維克多摔到地上——床墊下面有兩個口袋，里面裝滿了瑪麗亞娜的珠寶。克拉麗絲不理會躺在地上呻吟的維克多，滿臉怒氣地敬告父親：“你放心，我發(fā)誓會讓你帶著這些東西一起下地獄！”

返回的路上，梅奈爾在想，那位老太婆冒充奧黛特留在城堡多年，很可能就是竊賊的幫兇。艾迪認同梅奈爾的推斷，認為盜賊的主要目標很可能就是克拉麗絲手中的這批價值連城的珠寶。那么，冒充奧黛特的老太婆是什么人？克拉麗絲另外一筆每年五萬的固定開銷又給了誰？記事本上的另一組字母與數(shù)字“AB83570”給艾迪、格蕾琴她們提供了新的線索。格蕾琴查到83570郵編所在地是科蒂尼亞克，而AB正是當?shù)刈畲蟮寞燄B(yǎng)院阿里斯蒂德·邦唐療養(yǎng)院的縮寫。一方面她將這一新的情況通報了夏爾警官，另一方面她以克拉麗絲委托人的身份將電話掛到了邦唐療養(yǎng)院，對方講今年應繳的五萬元療養(yǎng)費還未入賬。與此同時，梅奈爾上網(wǎng)查明了邦唐療養(yǎng)院的一些資料，這家療養(yǎng)院的前身是一家接收精神病患者的收容所。事情極有可能是這樣的：梅奈尼不是失蹤而是被父親背著他人送進了瘋?cè)嗽骸＞S克多活著的時候，這筆費用每年由他來付，克拉麗絲不知詳情。維克多臨終前將這一秘密告訴了克拉麗絲，此后她每年的“療養(yǎng)”和付款實際上是看望妹妹并為其支付費用。

警方的調(diào)查、偵破結(jié)果將一個個碎片綴連成圖：當年維克多肆虐般的體罰導致年幼的梅奈尼出現(xiàn)早期精神分裂征兆，被他偷偷差人送進了收容所，并制造了梅奈尼不明失蹤的假象。多年的治療、療養(yǎng)使梅奈尼的病情得到了一定的控制，生活自理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但她仍持有雙重人格。由于維克多送梅奈尼去收容所時登記的名字是奧黛特，所以癲狂的梅奈尼始終固執(zhí)地相信自己就是奧黛特，包括奧黛特的出身和經(jīng)歷她都如數(shù)家珍。維克多去世后，克拉麗絲接替父親照料梅奈尼，后來又將她接出療養(yǎng)院，將其安置在阿維庸城堡外的小茅屋。但為了防止風聲外露每年療養(yǎng)院的五萬法郎費用照付不誤，以便讓他們保守秘密。

讓克拉麗絲防不勝防的是，她的表親中也不乏窺視阿維庸城堡者，他們各懷鬼胎，心中都有說不出的小算盤。納塔利勒就是其中之一，他從沒有懷疑過那位自稱是“奧黛特”的女人就是梅奈尼，他經(jīng)常身著黑衣出入阿維庸城堡，多年來不僅竊取城堡里的物品，還一直威脅、利誘著“奧黛特”，試圖從她口中得到瑪麗亞娜珠寶的下落。

警方確認，納塔利勒就是犯罪團伙的指揮者和策劃人，但在追回的大部分贓物中并沒有那批珠寶。

案情大白后仍留下令艾迪和格蕾琴頗為費解的謎團：“我們可能永遠也找不到珠寶了！”“不，我知道珠寶在哪里了！”關(guān)鍵時刻梅奈爾再度發(fā)揮了她分析推理的特長，“記得奧黛特講過克拉麗絲說‘我發(fā)誓這些東西會讓你帶著它們一起下地獄的話吧，那個時候或許克拉麗絲就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她會把這批珠寶跟維克多葬在一起的?！薄澳强墒切枰蜷_墳墓來核實呀！”“沒必要，我寧愿放棄這筆遺產(chǎn)！”十一歲的梅奈爾說出這話的時候一下子成熟了不少，頗有一點斬釘截鐵的味道。

（責任編輯 徐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