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學(xué)
春天了,土地開始松動,齊老漢天蒙蒙亮就起床,帶幾樣農(nóng)具,拽上手推車,來到屋后的一片果園。
齊老漢先是把果樹用鋸子從根部鋸斷,然后用鎬頭刨樹根,午飯吃些干糧,一干就是一天。這片生產(chǎn)隊解體時分到手的果樹,現(xiàn)在已是老態(tài)龍鐘,完成了歷史使命,急需更新?lián)Q代。
齊老漢七十歲,這片果樹他親手侍弄三十多年,每一棵樹的每一個細(xì)枝末節(jié),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冷不丁的鋸掉,著實有些不舍??墒菦]辦法,這片果樹就像他齊老漢一樣,輝煌的過去畢竟已成為歷史。
齊老漢是想在有生之年,通過自己的雙手,為自己的子孫,再造一片充滿生機(jī)的果園來。
可是,齊老漢沒想過,即使果園再度煥發(fā)生機(jī),碩果累累,誰來繼承呢?兒子早已在城里安家立業(yè),孫子也已上了大學(xué),家里再也沒人對這片果園感興趣。
眼下,這些曾經(jīng)為齊家立下汗馬功勞現(xiàn)在退了役的老樹,被齊老漢劈成一尺左右的木頭柈子,順著院墻齊整整擺放一圈,它們還將發(fā)揮余熱,為齊老漢幸福的晚年生活,再添一把柴。
齊老漢的兒子齊帥不止一次動員父母到城里居住,房子是現(xiàn)成的,早已裝修完畢。老兩口一天不入住,房子就空閑一天。兒子有這個能力。兒子是開發(fā)商,在城里開發(fā)一大片樓盤。
可老兩口任兒子磨破嘴皮子,就是雷打不動,說城里的樓房不接地氣,鄉(xiāng)下的土壤好,空氣好,鄰居好,他們還想多活幾年。
兒子孝順,幾乎每個周末都回鄉(xiāng)下看父母,帶些生活用品。順便還要到村里的水庫釣魚。水庫是兒子幾年前從村委會承包的,放一些魚苗,平時由堂兄管護(hù)。魚不能一個人釣,每次兒子都相約幾個釣友,開幾輛越野車,場面很是壯觀。
齊老漢知道兒子齊帥除了董事長的頭銜之外,還是釣魚協(xié)會的會長。這城里的頭銜真多,連釣魚都能釣出一個會長來。
一次,齊老漢問兒子,這么興師動眾釣魚,能釣出什么名堂?釣上來的魚還不值個油錢。
齊帥說,這不是錢不錢的事。
齊老漢說,那到底是啥事?
齊帥搖了搖頭,說這里面的事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反正這么跟你說吧,釣魚釣到興頭上,連撒泡尿的工夫都沒有,有尿也得憋著。?
齊老漢說,你們這么折騰,有尿都硬憋著,看憋壞了誰。
齊帥他們釣完魚,晚飯一般都在齊老漢家吃。大鐵鍋燉魚,絕對是一道美味。燒柴就是齊老漢親手劈的木頭柈子。幾個人釣魚是行家里手,燉起魚來也不含糊,一個個指手劃腳,大家一起參與。
燉好魚,從車上取酒,絕對是好酒,喝完了還給齊老漢留兩瓶,說是給老爺子日后慢慢品嘗。完后一伙人打著飽嗝揚(yáng)長而去。
又是一個周末,兒子齊帥帶領(lǐng)眾釣友回鄉(xiāng)下。齊老漢正在院子里貓腰甩起膀子劈木頭。幾個釣友一陣咋舌,說老爺子你都這把年紀(jì)了,干這體力活,何苦呢。
齊老漢站直身用衣袖抹了把額頭的汗,咧嘴一笑,說,劈木頭做燒柴給你們燉魚呢。
這可勞駕不起。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意思。
齊老漢說,你們釣魚辛苦,連撒泡尿的工夫都沒有,我劈柴累了可以歇歇,有尿也不憋著,想尿就尿。
釣友們說這樣吧,你兒子有一大片工地,燒柴還不有的是,下次過來,給你拉一卡車。?
齊老漢說,千萬別拉,我還是劈我的木頭刨我的樹根。
幾個釣友都齊晃腦袋,說這老爺子真是一個犟。
齊老漢真就來了犟勁,說出一串另幾個人瞠目結(jié)舌的話:你們幾個純屬吃飽撐的,你們怎么不直接去市場買魚過來燉?釣魚連撒尿工夫都沒有,尿泡憋壞了還得上醫(yī)院,這不沒病找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