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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詩八章

        2014-07-22 20:07:46耿林莽
        遼河 2014年6期
        關(guān)鍵詞:林莽空谷浪子

        作者簡介

        耿林莽 (1926—)筆名余思。江蘇如皋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huì)會(huì)員,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huì)第三屆理事。曾歷任徐州《新徐日?qǐng)?bào)》、青島《青島日?qǐng)?bào)》編輯,青島市文化局戲曲創(chuàng)作組創(chuàng)作員,青島市文聯(lián)《海鷗》文學(xué)月刊編輯,編審,中國散文詩學(xué)會(huì)副主席,中國詩歌學(xué)會(huì)第一屆理事,青島市作協(xié)名譽(yù)主席。1939年開始發(fā)表作品。1985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huì)。著有《耿林莽散文詩選》、《五月丁香》、《耿林莽散文詩精品選》、《醒來的魚》、《飛鳥的高度》、《草鞋抒情》、《三個(gè)穿黑大衣的人》等散文詩集,《人間有青鳥》、《耿林莽隨筆》等散文集及《散文詩評(píng)品錄》等。獲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館等授予“中國散文詩終身藝術(shù)成就獎(jiǎng)”。

        私 語

        有一種私語不需要說出

        ——題記

        甬道,長廊,幽幽的谷,

        初秋的陽光溫煦,剪一泓濃蔭,覆蓋了你我。

        蟬聲已遠(yuǎn),失去了“知了知了”的歡呼,這世界頓顯寂寞。

        藤蘿架上,絲蔓垂懸,旋繞、旋繞,尋不到一片可依之唇,

        風(fēng)在葉子和葉子之間徘徊,穿梭,葉子們堅(jiān)守著古典的沉默。

        小石條上,我們坐的如此之近,又覺十分的遠(yuǎn)。

        不知道你眼波里一閃而過的,是白色花輕輕地?fù)u落,還是蘆葦葉蒼茫地回旋。

        小石條上,我們坐過了一個(gè)靜靜的午后,

        時(shí)間的休止符一次次停泊,

        想聽聽我們,在說些什么……

        蝴蝶的翅膀從怒放的花叢一掠而過,不曾停留,卻在一莖草葉的尖上,佇立良久。

        她們,什么也沒有說。

        水是浪子

        水是浪子,水在風(fēng)里嘩啦啦流響,像是風(fēng)在擺弄著光亮的葉子。

        河岸上走過來樸素的鄉(xiāng)村女子,無拘無束脫去了身上的布衣,走進(jìn)深水去。

        水的波濤和光赤的裸女,水的波濤里肉色的魚。成熟的麥浪在光輝地起伏。

        水是浪子,水是浪子……

        那女子走上岸來被水漂盡了藍(lán)色的布衫已然破碎,她還披在了肩上。

        那女子走上岸來,風(fēng)飄拂著她青青的發(fā)絲,小水珠在她的面頰上旋轉(zhuǎn),滾動(dòng),然后墜落。

        閉起眼,她坐在岸畔,回憶那水,喚起一陣陣的涼意。

        竹林孤獨(dú)

        竹非樹。禾本科植物,卻又不是禾。

        筆立堅(jiān)挺,一點(diǎn)點(diǎn)拔節(jié),直插云空。

        一片片竹葉,青青的翠色,淡雅、俊秀。

        與世無爭的淡,淡到近于無。

        便有了清高脫俗的氣息。

        晨曦,一抹晨曦點(diǎn)染在高處的竹梢,那是

        誰的一點(diǎn)點(diǎn)笑意?

        竹竿上的露,清涼潔凈;掛在葉尖上的一滴,便是瑩瑩的淚了。

        微風(fēng)簌簌,叩出濕潤的柔板,每一片葉子都成為音樂。

        月光來時(shí),夜已深沉。幽幽竹林里,響起了蟲吟。

        不是蟲吟,是葉子的小舟劃出了槳聲。

        夜影在地,悄悄移動(dòng)。歷史的幽靈,在踟躕。

        是嵇康,還是阮籍?

        嵇康已逝,阮籍已逝,孤直的竹子,依然拔節(jié)而生,茂密地長著長著,一千年兩千年郁郁青青。

        音樂的手指猶在竹葉間彈撥,彈出了無盡的風(fēng)聲雨聲。

        卻不再有人來諦聽。

        竹林孤獨(dú),竹林孤獨(dú)。

        空 谷

        那山谷里不曾有風(fēng),也不曾有雨。

        霧的鬢角絲絲縈繞,隨即被巨石的額尖剪碎了。

        將一座空谷留給了我。

        冷冷的山壁,赭紅色的,山棗色的,泥潭色的。遠(yuǎn)遠(yuǎn)望去是一脈青青的灰。

        靈秀中掩映著蒼勁的濕。

        水從其上漫過,似馳行的馬匹。

        便有了蹄聲喧響,又漸漸遠(yuǎn)去。

        空谷里沒有樹,只有石頭,石頭。

        愈來愈濃的影子,愈來愈濕的影子,壓過來了。

        疑神非神,疑鬼非鬼。

        蜥蜴背負(fù)著冰冷的月光。

        整個(gè)空谷都靜默著,惟我自己的影子,在響。

        月之戀

        月光來時(shí),飄飄忽忽。

        你聽到一種銀子般碎裂聲音,蛇一樣從草葉上掠過去了。

        月光在匍匐的莊稼地里,在河的波濤間游走,起伏。

        兩只小羊羔,在路邊怯畏地相依,月光的陰冷使她們恐懼,惶惑。

        而你卻不。而你卻不。

        有一種渴望,如夢(mèng),如戀。

        月光來時(shí),你便迷茫,你便恍惚。

        敞開衣襟,裸露赤胸,讓月光在肌膚上鍍一層青銅,蒼茫而潮濕。

        仿佛有一只女性的手伸過來了,

        仿佛是她的手指在撫摸,彈動(dòng)。

        想握住她,在胸口。

        “哦,月!哦,月!”你輕輕地呢喃著,呼喚。

        睜開眼來,兩手空空。什么也沒有握到。

        一輪明月,在天邊,冷冷地高懸。

        好遠(yuǎn),好遠(yuǎn)。

        霧之門

        混沌天地,誰主宰著世界?

        柵欄搖晃,城堡傾圮,墻在浮動(dòng),惶惶然群獸奔逐,山羊毛飛舞。

        霧之門,神秘之門,在哪里?

        抱琴而來的女子,騷動(dòng)滿頭散發(fā),如亂絲。你的姣小的容顏,在哪里?

        舞弄長袖的女子,飄撒滿地落花,如飛雨。長長的睫毛下面,你的眼睛,在哪里?

        魔鬼之谷,降落又升起。

        忽聽見嘩然的鐵索在響,誰打開了霧之門?

        一脈斜陽射穿,古銅筋骨的樹,仙人摩挲千年的神杖,能敲響古剎之鐘嗎?

        森林后面,群峰正脫去袈裟,露出了石的胴體,光潔,透明。

        半個(gè)夢(mèng)

        夜色如謎,畫出了一個(gè)圓,又一個(gè)圓。

        這便是夢(mèng)吧,夢(mèng)的連鎖。

        我看見了你,面容模糊,尋不見明潔如海的額頭,濃的眉,湖波閃閃的目,更不必說那兩葉唇了;遙不可及。

        我看見你推著一輛嬰兒車,向前,沿著半圓形的湖邊,向前。

        車子里的男孩,是你的兒子?我說:“他長得不如你漂亮!”

        說完這話,弦斷。那半個(gè)夢(mèng),便告夭折。

        打開燈,看一看表,記起了一首詩的題目:《3點(diǎn)45分的月光》;

        3點(diǎn)45分,月光照在沱沱河上,照出了沱沱河邊那座小城的蒼茫。

        一個(gè)人這時(shí)候醒來,握起一片月光;品嘗,

        嘗出了她的清涼,微苦,和苦艾草的清香。

        于是我拉開窗簾,讓月光在我的臉上停住。

        伸手去摸,哪里有苦艾草的清香!是一滴淚和另一滴淚緊緊相依,

        完成了這個(gè)夢(mèng)的另外一半。

        “火柴要嗎?”

        酷雪,狂風(fēng),黑沉沉的夜。

        骯臟而局促的巷子,蹲著個(gè)目光怯怯的女孩,她劃亮了一根火柴。

        光與暗的對(duì)峙,力量懸殊,反差何其強(qiáng)烈。

        “火柴要嗎?”不是叫賣,也不是乞求。

        火柴的光焰灼亮了她的眼眸。

        是呼喚,是希望,是傳播。

        一星,一朵,一粒。世界上最小的火炬,在一個(gè)七歲小姑娘的手指間跳動(dòng)。

        當(dāng)然的寒風(fēng),一次次將她吹熄,義無反顧。

        她劃亮了最后一朵,藍(lán)色鳶尾花似的。

        小小的幽靈,在抖。

        “火柴要嗎?”

        回答是否定的,而且堅(jiān)決。

        風(fēng)把最后一?;鸱N撲滅的時(shí)候,夜,恢復(fù)了她完整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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