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世紀中國文學研究中的散文研究存在誤解、爭議和偏見，散文文體的獨特性和價值性被低估，其原因在于散文自身的寬泛性、外部的時代性等。新世紀的散文研究要走向深入和闊大，散文研究者要建立現(xiàn)代意識的散文批評視野，在建構(gòu)散文理論話語時要注意中西理論的圓融與自洽，還要與整個學科的建設(shè)相結(jié)合。由此，散文的文體問題，也還有巨大的研究空間，學術(shù)界需要不斷開拓散文的研究領(lǐng)域，建立良性健康的散文評價標準和價值觀念。

關(guān)鍵詞：散文；散文批評；散文文體；散文空間

中圖分類號：I207.6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6721101（2014）01003604

收稿日期：2013-09-20

基金項目：2011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國現(xiàn)代散文文體觀念與文體演變研究”（11BZW098）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陳劍暉（1954-），男，廣東揭陽人，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研究方向為現(xiàn)當代文學。

The debate for the essay study of the 20th century

CHEN Jian-hui

（School of Literature，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1， China）

Abstract：Due to the misunderstandings， controversies and prejudices in the study on Chinese literature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 the uniqueness and value of the essay style is underestimated. The reasons lie in the comprehensiveness and external temporal spirit. The deepening and expansion of the essay study of the new century and the researchers construction of essay critical scope shall not only attach importance to the integration and self-sufficiency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 theories， but also be combined with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whole subject. Consequently， there is still huge space for essay style research， and the academic circle need to constantly open up the field of research and establish sound and healthy evaluation standard and values of essays.

Key words：essays；essay criticism；essay style；essay space

最近以來，有幸應(yīng)一些刊物之邀對改革開放30年來的我國文學進行回顧與總結(jié)，其中當然也包括了散文研究。然而，回顧與總結(jié)新時期以來的散文研究卻不免令人沮喪：以往幾乎所有對新時期，乃至整個20世紀的散文研究進行回顧與總結(jié)，即“概論”、“概觀”、“綜述”一類的文章，都對20世紀的散文研究（包括散文批評、散文史和散文理論）頗多微詞、評價不高。不但評價不高，有的人還喜歡嘲諷貶低散文研究，認為只有沒有才氣、沒有出息的人才愿意去研究散文。這種狀況，既反映出其他學科一些人的偏見與傲慢，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從事散文研究的人底氣不足，缺乏應(yīng)有的自信，有的甚至還缺乏自尊。20世紀特別是新時期的散文研究真的如此乏善可陳嗎？

一

從經(jīng)驗主義的角度來看，坦率地說，我過去的一些文章和專著對于散文及其文體研究也持悲觀主義的態(tài)度。但近期，當我較為認真地重讀近三十年來散文研究領(lǐng)域中一些較有代表性的論文和專著，并與二、三十年代的散文理論相比照后，我的態(tài)度由悲觀轉(zhuǎn)向了樂觀。我深感許多人對20世紀特別是新時期以來散文研究的總體成就的評價是偏低的、不準確的；或者說，一些人從一開始就是帶著先入為主的有色眼鏡來評價這一時期的散文研究，這樣自然便得出了有悖于事實的結(jié)論。我的思路由經(jīng)驗主義轉(zhuǎn)向了實在論。

在我看來，20世紀的散文研究縱然不能與小說、詩歌相比，但它超越戲劇乃至后來的電影、電視研究應(yīng)是沒有問題的。我們不妨回顧一下：20世紀之初，當小說、詩歌、戲劇研究還嗷嗷待哺、十分孱弱的時候，散文這邊廂已經(jīng)熱鬧非凡：既有周作人的“美文”說、“極致”說，傅斯年、劉半農(nóng)的“文學散文”說，王統(tǒng)照的“純散文”，胡夢華的“絮語散文”，又有郁達夫的“個人本位”說、“心體說”，林語堂的“幽默”、“閑適”、“性靈”的倡導(dǎo)，還有梁實秋的“文調(diào)”等等。五、六十年代，雖然散文研究較為冷落蕭條，但至少還有“形散神不散”、“詩化”等散文觀念深入人心。至于九十年代特別是進入新世紀以后，散文研究更是有了長足的發(fā)展。雖談不上姹紫嫣紅，但至少不會比詩歌、戲劇遜色多少。

那些漠視散文研究，從來就對散文持有偏見或?qū)ι⑽囊恢虢獾娜?，總是說散文沒有理論，沒有自己的范疇概念。但試問：“美文”、“閑適”、“性靈”、“文調(diào)”、“形散神不散”、“詩化”、“真情實感”等算不算散文的范疇概念？再試問：假如上述這些范疇概念均不能算作理論，那么請舉出20世紀的戲劇、電影電視，乃至詩歌又有哪些既貼近該文體的本體，又有內(nèi)在的規(guī)定性的理論？又有多少真正站得住腳的范疇概念？

由此可見，就理論的歸屬性、自洽性、確定性和普適性來看，20 世紀的散文理論并非一無是處，并非像人們所想像的那么差。因此，在評價20世紀包括新時期散文研究時，我們首先要擯棄厚此薄彼、文體優(yōu)劣的思維慣性，要以公平、公正與寬厚平和之心來對待散文研究；其次要有歷史感。只有尊重歷史，才有可能對新時期特別是“五四”時期的散文理論作出實事求是的評價。我以為，這是我們評價、反思和總結(jié)新時期的散文研究必須明確的問題。

二

當然，散文研究的被冷落、被誤讀和被貶低并非沒有原因。

首先是散文的文體太寬泛且沒有邊界，難以把握與規(guī)范，更難找到理論的切入點，加之有大量非文學的文章雜混其間，如此一來便使一些懶惰的研究者望而怯步，他們不但不想深入地去探究散文的真諦，反而認為散文不值得研究，甚至認為只有才氣不足的人才愿意去伺候散文。其次，從“五四”時期起，便一直有人在貶低散文，比如傅斯年一面倡導(dǎo)“文學性的散文”，一面又認為：“散文在文學上，沒崇高的位置，不比小說、詩歌、戲劇?！盵1]建國后一些著名的作家如冰心、夏衍、吳組湘等，也都不約而同地認為散文是培養(yǎng)和訓練青少年文字能力的有效工具，有點像繪畫中的素描，是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人必練的基本功。正因為一般人包括一些著名作家都輕視散文，認為散文是較低層次的文體，這樣在二十世紀的文學史敘述中，散文也就處于較為尷尬的地位，有時甚至只是作為點綴而存在，這自然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散文研究者的自信心和自尊感。第三，也是最為重要、但過去往往被忽略的一點，就是許多現(xiàn)當代文學的研究者都自覺或不自覺地被納入到“現(xiàn)代性”的“中國想象”之中。他們普遍認為20世紀的文學進程，實際上就是現(xiàn)代性的演化發(fā)展的過程。而在這個過程中，小說、詩歌、戲劇由于更加貼近時代與社會，能承載更多的現(xiàn)代性的宏大主題，因而自然受到文學史家們的青睞。相反，散文由于保留著太多的古典審美趣味，由于其傾向于自由、性靈、閑適的本性與激進革命的現(xiàn)代性價值取向相悖，這就注定了散文被冷落、乃至被邊緣化的命運。

從文學研究的外部環(huán)境來看，“五四”以后，文學理論的層面也發(fā)生了變化。在我國古代，小說、戲劇理論十分薄弱，古代有關(guān)文章的理論，基本上都是散文理論，所以散文理論在古代可以說是正宗，享有有很高的地位。但“五四”之后，隨著小說、詩歌日漸占據(jù)上風，加之西方的文學理論大規(guī)模介入我國，并在理論的建設(shè)和具體的批評實踐中完全壓倒了傳統(tǒng)的古典文論，因此，甚至可以這樣說，時至今日，西方的理論批評話語已然成為現(xiàn)代中國文學批評和理論建構(gòu)的主導(dǎo)性觀念和標準化用語。在這樣的語境中，一些文學研究者唯小說、詩歌，尤其是唯西方文學理論的馬首是瞻，與此同時對顯得有些古舊落伍的散文及散文研究不屑一顧，也就不難理解并在情理之中了。不過在我看來，以承載“現(xiàn)代性”內(nèi)涵的多少為衡量一種文體及其研究成就的標準，并以此確立其在文學史上的地位，這種價值判斷其實帶著極大的政治功利色釆，實際上對散文創(chuàng)作及散文研究是極不公平的。須知：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散文可能在表現(xiàn)“現(xiàn)代性”內(nèi)涵方面不及小說和詩歌，但在審美性、語言的涵詠以及提高民族的整體文化素質(zhì)方面，它比別的文體有優(yōu)勢。因此，無視散文在升華整個民族的語言素質(zhì)、思想素質(zhì)、道德情操和審美水準上的價值，一味地親小說詩歌而遠散文，說到底是一種十分淺薄、不足為法的短視。這種文學史觀和價值判斷上的偏見雖不至于毀滅散文，但它對散文這種文體造成的傷害早巳是有目共睹。筆者指出這點，并不奢望改變這種偏見，只是希望通過上述的抗辯，為現(xiàn)當代散文的存在壯大爭回其合理性的地位。至于說到理論層面上的傳統(tǒng)話語被西方話語遮蔽，或日漸向西方話語歸附，其實也是利弊互見、得失并存。固然，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的一些基本范疇得益于西方文學理論，也引進了一些西方的文學觀念和批評方法，豐富了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批評的手段，但它的浮躁與急功近利等負面影響也是顯而易見的。更何況，在津津樂道于西方話語，唯西方話語馬首是瞻的時候，又有多少學者掉進了西方中心主義的陷阱？倒是散文研究，雖然從沒有過“各領(lǐng)風騷三五天”的大紅大紫，但它那份不跟風、不趕潮，“任憑風吹浪打，我自閑庭信步”的從容平靜、淡定沉穩(wěn)的氣度，有的時候不是更難能可貴，更應(yīng)該獲得應(yīng)有的評價以及得到人們更多的尊重嗎？

不過話說回來，雖有學科偏見和人為誤解，但在短時間內(nèi)要改變小說、詩歌等文體的理論獨霸文壇的局面恐怕也不容易。因此作為散文研究者，能夠自救的是要有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要有歷史感，更重要的還要有自尊自信，不要妄自菲薄，自我貶低，自我矮化。此外，也沒有必要言必“五四”，把“五四”的散文理論捧上天，將當代包括新時期的散文研究打入地下。應(yīng)看到，盡管“五四”時期的散文理論超過了小說和詩歌，也確立了一些散文的范疇術(shù)語，但正如我在《中國現(xiàn)當代散文的詩學建構(gòu)》一書所指出的：“雖然第一代散文批評家有著天然的理論自覺和明銳的目光，但他們一般來說都沒有建構(gòu)散文理論體系的耐心，更少結(jié)合當時的散文創(chuàng)作實際進行具體細致的分析。”[2]即是說，“五四”時期的散文理論基本上是印象式、感想式、隨意性的。那時的散文大家如周作人、朱自清、郁達夫等往往在提出了某個富于文體意義的范疇概念后便止步了，沒有興趣再進一步追問下去，更沒有在“文學史”的意義上進行深入研究，或在理論體系方面進行系統(tǒng)的建構(gòu)。如一直被視為現(xiàn)代散文基石的周作人的“美文”概念，居然不到一千字，且是隨隨便便寫下，這在今天簡直是無法想象的。至于王統(tǒng)照的“純散文”、郁達夫的“心體說”等也沒有在文體建設(shè)的層面上作進一步的理論論證。正是有鑒于此，對那些無限抬高“五四”時期散文研究的成就，而認為“散文理論和散文批評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時間里，走的是一條向后退的路子”[3]的論斷，我一直是不以為然，也是不敢茍同的。我的學術(shù)態(tài)度是：作為一個不甘平庸、希望有所作為的散文研究者，一方面我們要向傳統(tǒng)致敬，將現(xiàn)代的散文精神與“五四”和古代的散文血脈相連；另一方面，我們又要有跨越傳統(tǒng)，跨越前人的學術(shù)野心。我相信，只要抱著這樣的學術(shù)野心，加上對散文的愛和執(zhí)著，當代的散文研究便有可能與小說、詩歌研究對等起來，成為中國整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的重要一翼。

總之，新時期30年來的散文研究的確是有成績的，并不像某些帶有色眼鏡者所認為的那樣一無是處、一潭死水、一團混沌。當然，新時期散文研究的不足和缺陷也顯而易見。因此，我們現(xiàn)在面臨的問題是：如何在以往研究的基礎(chǔ)上，找出阻礙其發(fā)展的癥結(jié)，同時尋找新的興奮點和生長點，從而將新世紀的散文研究引向深入和闊大。

三

我認為，新世紀的散文研究要走向深入和闊大，第一是散文研究者要建立現(xiàn)代意識的散文批評視野。長期以來，散文研究之所以落后于小說，根本的問題在于散文研究者過于因循守舊，固步自封。我們的散文研究基本上還局限在傳統(tǒng)文論的范圍內(nèi)，而審美觀念中又保留著太多古典的趣味，同時又滿足于散文研究的“靜態(tài)”平衡格局，不愿意打破散文的華嚴秩序。正是這種封閉性、保守性、趨古趣味和過分的平靜妨礙了我國散文研究的發(fā)展。而現(xiàn)在，該是告別這種過于保守，過于狹窄，過于小家子氣的研究格局的時候了。當今我們散文研究的當務(wù)之急，是要建立起擁有現(xiàn)代意識的宏闊散文研究視野。

這種現(xiàn)代批評視野，在我看來應(yīng)包括如下的內(nèi)涵：首先，是散文觀念的現(xiàn)代化。這就意味著散文研究者要解放思想，改變以往那種過于保守，過于謹小慎微的研究姿態(tài)，而是要大膽破除傳統(tǒng)的散文觀念和模式。什么“形散神不散”、“詩化”、“文體凈化”、“文化散文”、“學者散文”、“真實與虛構(gòu)”、“真情實感”等等，都可以在現(xiàn)代散文批評視野中重新審視與確認；其次，現(xiàn)代的批評視野，預(yù)示著散文研究者要強化懷疑精神和批評氣質(zhì)，要具備獨立而健全的批評人格。盡管在此之前，已有王兆勝、張宗剛等人在這方面作出了表率，但這還遠遠不夠。因為一方面，當前有質(zhì)疑精神和批判意識的散文研究者還太少，只有當散文研究界擁有了一批既有完整人格又具備批判懷疑精神的研究者的時候，散文領(lǐng)域才有可能出現(xiàn)“百家爭鳴”的局面，才有可能在文化哲學和時代精神的高度上對散文進行批判與建設(shè)，而這才是散文研究真正繁榮的標志。另一方面，我們倡揚懷疑精神和批判氣質(zhì)，但我們堅決反對狂妄無知與無畏。比如最近有一篇叫《散文觀念：推倒或重建》 [4]的文章，認為“先秦散文”是子虛烏有，“廣義散文”是悖謬，至于當代的散文研究更是一片空白，所以必須“推倒重建”。作者還宣稱：他要靠一支筆，一個人扭轉(zhuǎn)一個時代的散文風氣，他甚至宣稱自己是“被召喚來為中國散文立論和立法的”。什么是狂妄無知和無畏？在我看來，這就是典型的狂妄無知和無畏。這位論者根本不了解中國現(xiàn)當代的散文研究現(xiàn)狀（如“廣義散文”早被研究者擯棄，但他卻對其大加討伐），對古代散文也是一知半解，卻拿著長茅像唐吉訶德那樣大戰(zhàn)風車，如此的“推倒重建”實與現(xiàn)代的散文研究精神相去一萬八千里；第三，強調(diào)散文研究中的現(xiàn)代意識，還意味著要大膽引進西方現(xiàn)代文學理論和研究方法。比如敘述學的理論，結(jié)構(gòu)主義的理論，語言分析理論，新批評的細讀法以及心理分析方法等，都可以“拿來”為我所用。20世紀的小說、詩歌研究之所以一躍成為現(xiàn)代文學研究的“正宗”，蓋因有豐富龐大的外國文學理論資源作為支持。雖然在引進借鑒過程中也有心浮氣躁、急功近利的現(xiàn)象，但總體來看還是利大于弊?？傊鞣轿膶W觀念和研究方法的引進，不但有利于開拓深化當代散文研究，同時也是建立現(xiàn)代意識的批評視野的題中之義。

第二是在建構(gòu)散文理論話語時要注意中西理論的圓融與自洽。上面我們講到，新世紀以來，已有不少學者在建構(gòu)散文理論話語時引進了西方的文藝理論觀念和研究方法，雖不似一些小說、詩歌研究那樣生搬硬套，或進行名詞術(shù)語的“大轟炸”，但消化不良，與傳統(tǒng)散文理論未能內(nèi)達到真正的圓融與自洽，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此外，有的散文研究注意到了西方的理論資源，但對散文的本體特征的思考卻不夠深入透徹。比如筆者過去的散文理論建構(gòu)就存在著這樣的問題。在《中國現(xiàn)當代散文的詩學建構(gòu)》一書中，筆者引進了主體性哲學、文化哲學、生命哲學和敘述學、結(jié)構(gòu)主義等西方的理論資源來研究散文問題，雖然主觀上力圖將這些理論與中國散文的獨特語境相融合，但由于學養(yǎng)的欠缺和對散文的體悟不夠，結(jié)果正如王兆勝所批評的，還是有些“隔”和“遠”。在《散文理論的春天何時到來？——對散文核心范疇的一種闡釋》[5]一文中，筆者試圖用“文氣”、“筆調(diào)”、“氛圍”、“味”、“趣”等范疇來闡釋散文的藝術(shù)特征與美學風格，現(xiàn)在看來還是未達到學術(shù)的預(yù)期。之所以未能達到目標，就在于未能抓住散文的本體特征作文章。那么，什么是散文的本體性特征呢？現(xiàn)在看來，應(yīng)是“詩性”統(tǒng)帥之下的“個人性”、“真實性”、“自由性”、“散淡性”和“優(yōu)雅性”。關(guān)于散文的這些本體性特征，筆者將另外撰文加以論述。我在此處談及這個問題，其旨在于說明創(chuàng)新之難，中西理論融合與自洽之難，建構(gòu)散文理論體系之難。當然，也有一些新銳學者在這方面已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如張育華的《本體性流變與審美現(xiàn)局——轉(zhuǎn)型文化語境下的中國當代散文》[6]，徐珊的《沉重的肉身，黑夜的澄明——新時期女性散文中孕育文化初探》[7]等論文，就是在中西融合方面值得注意的文章。前者引進文化研究、系統(tǒng)論、敘事學等西方理論來分析中國當代散文，在“轉(zhuǎn)”和“化”方面有其獨到之處。后者從女權(quán)主義話語體系的視角來研究女性散文中的“孕育文化”，在理性思維和靈性體悟方面達到了較好的圓融與自洽。在我看來，這正是我們建構(gòu)散文理論的信心和希望之所在。

第三，新世紀的散文研究，需要思考的問題還很多。舉例說，在建構(gòu)散文的理論話語時，還要與整個學科的建設(shè)相結(jié)合，只有學科“挺立”起來，散文才有可能與小說、詩歌平起平坐。再如散文的文體問題，也還有巨大的研究空間。此外，還需要不斷開拓散文的研究領(lǐng)域，如現(xiàn)代傳媒對散文創(chuàng)作的影響問題，生態(tài)散文的創(chuàng)作問題，等等，都需要我們的散文研究者作出解釋。

在這里，我還想談?wù)勱P(guān)于建立良性健康的散文評價標準和價值觀念的問題。如眾所知，我們過去評價散文的標準是“匕首”加“投槍”，是戰(zhàn)斗性和抒時代之情、人民之情。而現(xiàn)在，當這種二元對立、非此即彼的價值標準被擯棄之后，散文的價值評判卻陷入了新的無序和混亂之中，這種無序與混亂，表現(xiàn)在創(chuàng)作方面，是各種“散文選本”，各種“當代散文史”所選作家或作品不僅離譜雜亂、相互打架，也看不出有任何標準，看不出是什么價值理念在支持這些選家和史家的判斷。就散文研究來說，則是自說自話，互不認帳，既在基本理念上缺乏共識，也缺少同人之間的互相欣賞與尊重，尤其是對于同人學術(shù)成果的漠視。比如，某著名高校主編的一本學科“概要”，其中有一章為“散文研究狀況”，但令人遺憾的是，這一章根本就未能全面、系統(tǒng)、客觀地反映出新時期散文研究的信息。一些影響較大、大家公認的對新時期散文作出貢獻的散文研究者在“狀況”中只字未提，不少在新時期散文發(fā)展史上產(chǎn)生過重要作用的論著也被莫名其妙地遺漏，而一些學術(shù)質(zhì)量平平，也沒有產(chǎn)生過任何影響的論著卻忝列其中。由此可見，“狀況”的編撰者不單對新時期的散文研究缺乏必要的學術(shù)積累，而且缺乏同一的價值標準，甚至還流露出十分明顯的圈子意識。否則，就不會存在著如此嚴重的以偏概全與資料遺漏，不會對新時期散文的研究現(xiàn)狀如此地陌生和漠視！正因為存在著致命的缺陷，在我看來，這樣的“概要”的客觀性、科學性、公正性是大為可疑的。而就散文這個學科來說，它的學術(shù)價值和建設(shè)意義更是可以忽略不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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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吳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