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震海

一望無際的麥浪中，彎彎曲曲的鄉(xiāng)間小道上，父親送女兒去北京。

“去吧，孩子！別怕，北京是咱的首都，就像咱的家一樣安全?！备赣H說。

女兒聽了父親的話停住了腳步，她用手輕輕地扶著背上的二胡說：“爸爸，您能告訴我媽媽在哪里嗎？”

父親愣住了，目光呆呆地望著一望無際的麥浪。他不知道此時應該如何回答女兒的問話。

“爸爸，您快說啊?！迸畠和吡松竦母赣H催促道，“從小您總是說媽媽在遠方，在一個走路走不到的地方，媽媽到底在哪里？”

父親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孩子，你長大了，我就不再瞞你了，你的爸爸和媽媽都在城里，我并不是你的親爸爸！”父親說完這句話后，眼里涌出了淚水。他看著女兒，他想女兒聽后一定會很吃驚，甚至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不信。他已經(jīng)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打算告訴女兒18年前的一切?？伤麤]有想到，女兒聽了他的話后很平靜：“爸爸，其實這些我早知道了。今天我只想問您一句話，您必須如實告訴我?！?/p>

“說吧，孩子。”父親說。

女兒夸張地將眼睛睜得很大，問道：“爸爸，您說我漂亮嗎？”

父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說：“漂亮，你在爸爸心中永遠都是一只美麗的白天鵝。”女兒聽了父親的話羞答答地笑了。其實她知道，父親是在安慰她，一歲時的重度燒傷，她的面部已經(jīng)五官不分?？墒撬苤悖偃鐩]有父親，她很可能都無法活下來。她的親生父母花了很多錢都沒治好她，最后還是狠心將幼小的她遺棄了，是她現(xiàn)在的父親當寶貝似的將她抱回了家。父親從小沒爹沒娘，是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后來進城打工，攢了錢定了媳婦。因為她的出現(xiàn)，父親的媳婦黃了。為了給她治療，家里已經(jīng)一貧如洗，18年艱難的歲月啊，六千六百多個日日夜夜，如今不到40歲的父親已經(jīng)像個老頭。

“爸爸，我不走了，我永遠都不想離開你。”女兒含著淚說。

父親生氣了，說：“傻孩子，爸爸老了，你必須走，你應該去尋找屬于你自己的幸福生活。你的二胡拉得好，京城里的殘疾人樂隊能要你是你的福氣，待在鄉(xiāng)下會毀了你的手藝的?！?/p>

女兒“撲通”一聲給父親跪下了，哭著說：“爸爸，求求您就讓我留下照顧您吧！我學二胡只想拉給您一個人聽，給您拉一輩子，一生一世！”父親看著跪下的女兒，已是淚流滿面。說實話，他怎么忍心讓女兒離開呢！但為了女兒的將來，他必須狠下心來。想到這里，父親一跺腳說：“如果你今天不走，就別再認我這個爸爸了，我也沒有你這個不爭氣的女兒！”父親說完，轉(zhuǎn)身向村里走去。

女兒跪在麥田中茫然地望著父親的背影。突然她從身上拿下二胡，一曲《報恩》拉得驚天動地。然而父親沒有回頭。他聽著女兒的二胡聲，腳步越來越沉重，眼淚如線，但他不能回頭。

二胡的聲音越來越遠。整整十里麥田，父親走了一個上午……

（王傳生選自《時代郵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