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翠娟

提起”西安事變”中的愛國將軍楊虎城，很多人都耳熟能詳，但提起他的女兒楊拯陸，也許就知之甚少了。1958年9月25日，楊拯陸在新疆中蒙邊界的三塘湖盆地進行石油地質勘探時，遭遇寒流壯烈犧牲。人們找到她的遺體時，她的懷里還揣著一張新繪的地質圖，上面有她新涂上去的識別地質情況的顏色。這位在新中國的石油戰(zhàn)線上工作并奉獻出了自己22歲的年輕生命的將軍之女，不愧是新中國石油戰(zhàn)線上的女中豪杰。

童年

楊虎城將軍一生有過3次婚姻，生有4個兒子和6個女兒。楊拯陸為第三位夫人謝葆真所生。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發(fā)生時，楊拯陸只有9個月大。事變結束后，蔣介石的背信棄義，楊虎城將軍一家遭到了殘酷的迫害，楊將軍被迫出國進行所謂的“考察”，回國后沒多久，又被監(jiān)禁達12年之久，直至被殘害。那時還處于襁褓中、不滿周歲的拯陸，就失去了雙親的愛撫。為了逃難，楊拯陸從兩歲時就跟著外祖母從西安逃到成都。在這樣的童年生活經(jīng)歷中，楊拯陸從小就對國民黨反動派和帝國主義充滿了仇恨。直到1949年西安解放，她才從苦難生活中解脫出來。

學生時代

1949年5月，西安解放。那時正在西安女子中學讀書的楊拯陸以極大的熱情加入了共青團，16歲時被選為學校團總支書記，成為一名學習成績優(yōu)秀、思想進步的青年。1953年，楊拯陸高中畢業(yè)，她毅然報考了西北大學石油天然氣地質勘探專業(yè)，并于1954年4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

進入學校后，楊拯陸從各方面了解到，新中國的建設最大的困難就是缺乏資源，而尋找資源最急需的就是地質人才。從此，堅定了她獻身石油事業(yè)的決心。那時，她在《陜西日報》上發(fā)表了一篇《我要做一名祖國工業(yè)化的尖兵》的文章。她說：“國家第一個五年計劃重點是發(fā)展重工業(yè)，石油工業(yè)是一個新興的重工業(yè)，基礎很薄弱，急需這方面的人才。我身體好，所以我覺得我應當搞這方面的工作。咱們國家發(fā)展很快，若石油工業(yè)不發(fā)達，是很難強大起來的?！睆拇耍瑢⒆约旱那啻耗酥辽冀唤o了祖國的石油事業(yè)。

奮斗在石油勘探前線

楊拯陸在新疆克拉瑪依美麗探區(qū)

1955年6月，楊拯陸從西北大學畢業(yè)。許多同學都認為作為名將的后代，加之本人各方面表現(xiàn)突出，她留在西安，甚至分配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都是很容易的事。但她卻向學校黨組織遞交了早就寫好了的申請報告，堅決要求到新疆去工作。她認為新疆有占祖國六分之一的土地，有塔里木、準噶爾、吐魯番等很大的沉積盆地，是最有希望找到石油的地方。她填寫的志愿第一是到新疆石油管理局，第二則是柴達木。最后分配時，她分到了新疆石油管理局。

1955年7月，一身列寧裝、個頭不高但很敦實的楊拯陸和同學們一起來到新疆石油管理局地調處報到，并要求到條件艱苦的野外去工作。在天山北麓的安集海，一面是山地，一面是戈壁，中間有一條常年干枯的河道。她的工作就是參加野外隊在這里進行地質詳查，給地質界帶每250米填一個地質點，所以幾乎每個山頭都要爬上去。這里的山并不高，可一座連著一座。有時跑一公里測線，要翻十幾個山頭，從山上滾下來的事時常發(fā)生。隊內的男同志一天下來都累得頭暈腿軟，她一個剛畢業(yè)的學生妹如何辛苦是可想而知的。盡管累得她常常坐在山頂起不來，但她很愉快，還對她的隊友說：“廣播員的嘴，勘察隊員的腿。既然當上了勘察隊員，一定得把腿勁練好。”

在野外隊，楊拯陸努力向老隊員學習，向實踐學習。很快在業(yè)務上有了突破，學會了測量地層傾向角度，學會了識別地形圖、填地質圖。

1956年9月，楊拯陸從安集海野外隊調到了烏魯木齊頭屯河地區(qū)施工的野外隊。楊拯陸學習刻苦，工作忘我，團結同志，受到同志們的歡迎和熱愛。在這一年里，年僅20歲的楊拯陸參加了新疆石油管理局第一屆黨代會、管理局第一次團代會，并被大會選為局團委委員。1957年，新疆石油管理局地質調查處調整地調隊伍，讓她帶隊向準噶爾盆地東部的克拉美麗地區(qū)進軍。

克拉美麗并不美麗，那里有連綿不斷地沙漠，有寸草不生的禿山，有布滿猙獰礫石的戈壁，一進到那里，首先讓人感到的就是恐怖。地調大隊給117隊配備了一部汽車，車很破舊，加上司機技術不熟練，三天兩頭就開不動了。困難接踵而至，楊拯陸第一次真正感到肩上擔子的沉重。楊拯陸在日記中寫道：“太困難了，要同嚴酷的大自然作斗爭，還要做人的工作。同嚴酷的大自然，只要吃苦就行，可做人的工作，就要想辦法了。想什么辦法呢？我想還是從關心開始吧?！笨死利惖貐^(qū)缺水，隊上的生活用要求填地質圖，要丈量地質剖面，要描述地質狀況和測量地層產(chǎn)狀。工作全憑兩條腿走路?？死利惖南奶欤胰杖缁?，把戈壁灘燒得滾燙，氣溫可達攝氏五六十度。楊拯陸和她的隊友們在這戈壁灘上工作了近一年，每天都要走四五十公里，太陽暴曬他們的皮膚，漠風吹焦了他們的衣衫。他們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化石層，找到了大量的腕足、海百合莖、斧足類動物化石，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硅化木和瀝青脈。楊拯陸對這個地區(qū)的含油前景有很高的評價。她高興地對隊友們說：“這里一定有石油，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石油大門的鑰匙了?！?/p>

楊拯陸根據(jù)這些重大發(fā)現(xiàn)和踏勘的地質資料，撰寫了《克拉美麗紅山區(qū)地質總結報告》，科學地闡述了克拉美麗地區(qū)的生油、貯油情況。30年后，石油戰(zhàn)士們從檔案館里取出了楊拯陸這份近兩萬字的地質報告，按照報告的提示，再次揮師克拉美麗，他們在那里勘探出了火燒油田、北三臺油田、彩南油田。楊拯陸為勘探開發(fā)這些油田作出了突出的貢獻。

1958年，楊拯陸他們的隊號改為106隊/58，劃歸獨山礦務局地質調查大隊，楊拯陸受到同事們的尊重，被任命為隊長。這一年夏天，楊拯陸率隊進駐三塘湖盆地，對三塘湖盆地進行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地質普查。為了適應野外工作，她不但學會了騎著馬在戈壁上馳騁，也學會了開車。

1955年楊拯陸（右二）在西北大學北校門合影留念

三塘湖盆地位于新疆東北緣，南臨天山東段的白依山，北接蒙古的阿爾泰山，面積約3萬平方公里。它和克拉美麗地區(qū)一樣，沙漠橫蓋，山丘重疊，是一個無人問津的荒涼戈壁。這里的自然環(huán)境比克拉美麗更惡劣的是風大且多，大風刮起來，砂石鋪天蓋地。楊拯陸他們隊到達這里不久就遭到了一場大風的洗劫。楊拯陸在給她親友的信中說：“這里的風多極了，10天有6天在刮風，帳篷被刮倒幾次了?！薄斑@里的天氣真糟，剛來第4天，領的新帳篷就給大風撕破了。”

大風常常使他們做不成飯，也使得他們工作的速度減慢。為了完成任務，楊拯陸他們隊付出了最艱辛的勞動。他在給親友的信中說：“這一段時間我們干得很苦，每天早晨五點半起床，晚歸已經(jīng)成了規(guī)律。大師傅每天晚上都準備一堆干柴放在門前山上，天一黑就點起來，我們每天差不多都是看著這火光趕回來的?！?/p>

工作在艱辛中進行，楊拯陸和她的隊友們風里來，雨里去，用自己的雙腳踏出一條條勘查線，這些勘查線網(wǎng)住了山丘，網(wǎng)住了沙漠，網(wǎng)住了各種地質構造，網(wǎng)住了大半個三塘湖。

玉殞三塘湖

1958年9月下旬，楊拯陸的隊伍即將完成當月任務，在入冬前完成三塘湖盆地的普查任務已勝利在握。

9月25日這一天，黎明來得特別早，朝霞像孔雀開屏那樣。楊拯陸把全隊分為三組，兩個小組出工完成區(qū)塊的收尾工作，大部分同志留在家整理行裝準備搬家。她吩咐司機先把兩個出工組送到工作地點，然后回來搬家，搬完家后再到約定的地點把兩個出工組接到新營地。

工作安排得有條不紊，一切按計劃進行。楊拯陸和另一位勘探隊員各帶一個小組出發(fā)。但是，剛到中午，萬里晴空卻突然陰沉起來。過了不久，雨轉雪，氣溫猛降到攝氏零下十多度。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雨驚呆了在家里的勘探隊員。大家立即停止手中的工作，讓司機去接兩個出工組回來。司機開車出去，很快把一個出工組接了回來?？蓞s怎么也沒有找到楊拯陸和隊上的技術員張廣智。因為大風雪，到下午四五點鐘，天就黑了下來，能見度越來越差。隊員們全體出動去找。消息傳到附近的居民點，老鄉(xiāng)們騎著馬也四處去找。他們在戈壁灘上喊，用火光打信號，可茫茫戈壁實在是太大了，找一個人就像在大海里撈一根針。

在次日凌晨，隊員們終于在離駐地不遠的小山坡下發(fā)現(xiàn)了一串腳印，順著腳印找去，他們先找到了一把地質錘，順著錘把指的方向找去，找到了犧牲的張廣智，再順著腳印找去，又找到了犧牲的楊拯陸。當時，她還沒有被完全凍僵。她全身向前匍匐著，雙手緊抓著大地，朝著基地方向呈前進姿勢。大家都不相信他們的隊長會犧牲。大家給她做人工呼吸，但是，曾經(jīng)率領他們奮戰(zhàn)克拉美麗，又酣戰(zhàn)三塘湖的隊長已經(jīng)不會再醒來了。她貼胸揣著當日填的地質圖，已經(jīng)把自己的青春獻給了這塊大地，把自己年輕的生命獻給了她所追求的偉大事業(yè)。這一年，她只有22歲。

當?shù)乩相l(xiāng)按照傳統(tǒng)習俗，將她安葬在營地前面的一個小山坡上。

楊拯陸同志犧牲的消息先傳到她所在的工作單位獨山子礦務局。獨山子礦務局當時正在召開職工代表大會，大會主席團立即決定休會，向烈士默哀三分鐘，會場中傳出陣陣抽泣聲。獨山子礦務局黨委根據(jù)楊拯陸的優(yōu)秀事跡，決定授予楊拯陸同志“黨的好女兒”“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知識分子的優(yōu)秀代表”等光榮稱號，并追認為革命烈士。1959年，她的骨灰葬入西安南郊烈士陵園。1982年中國地質學會還決定把三塘湖盆地發(fā)現(xiàn)的一個地質構造定名為“拯陸背斜”。2008年11月28日，在楊拯陸犧牲的地方——吐哈三塘湖盆地，吐哈油田公司樹立了楊拯陸烈士銅像。

楊拯陸同志犧牲了，可她的精神不朽。50年來，她的事跡一直在石油戰(zhàn)線上傳頌，一直鼓舞著石油職工們努力奮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