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福久
天還沒有亮起來的時候,我輕輕推門出去給媽媽抱柴禾。
門像是被什么東西支撐住了似的,沒有往常那樣順利推開,我便用了力。
“請輕點(diǎn)兒嘛!”朦朦朧朧中門外傳來朦朦朧朧的細(xì)微的聲音,“這兒有人呢!”
聲音過后,好像沒有了支撐,門開了。
這哪里是人?。渴侵回?!朦朦朧朧中看出是一只黃色的貓。
“你就是剛才說話的‘人?”我問貓。
“不可以嗎?”貓反問我,“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動物很多時候是和人一樣聰明的,甚至比人更聰明和友善……”
我驚喜起來:這黃貓正是兩個月前的一天,我在離家不遠(yuǎn)的狼貓山上遭遇的三腳貓!那天下午,我做完了幾道難題,心里高興,便跑到了狼貓山上。在一條羊腸小道的拐彎處,忽然看見一只黃貓,一條腿向上提著,三條腿交替在地上走著,自然是一瘸一拐的了。瘸貓!我想這一定是只被人遺棄的流浪貓,真可憐,還瘸著腿。于是,我向他快步追去。他一定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突然向道旁的一棵大楊樹上爬去。我驚訝了,他爬得極快,幾秒工夫到了樹頂。我到了樹下,仰望著他。他兩只炯炯有神的圓圓的黃眼睛以極其戒備的眼神與我對視,一秒鐘后,竟然說話了:“你為什么追我?是不是受了誰的指使來繼續(xù)迫害我?”我驚愕極了,貓?jiān)趺磿f話呀?我得問問他:“瘸貓,請告訴我誰迫害了你?”“請不要叫我瘸貓!這稱呼好像是貶義的,不禮貌!你就叫我‘三腳貓吧!”我忙點(diǎn)頭:“好,三腳貓,我想和你成為好朋友……”他截住我的話:“我現(xiàn)在真的不敢輕易地相信人的話了!”然后就在樹梢上打起了秋千,邊打邊說:“我到了鍛煉的時候了,你若是愿意聽我的故事就等一刻鐘吧!”他不再說話了,一會兒打秋千,一會兒玩單杠,一會兒練倒立。這三腳貓怪有趣的,我便在樹下等候著。因?yàn)槟翘斓淖鳂I(yè)已經(jīng)做完了,我有的是時間。一刻鐘后,三腳貓見我仍然立在樹下,眼神像是有所改變,便和我講了起來。
原來,四個月前,他的主人買回了6條觀賞魚放在大魚缸里養(yǎng)著。魚兒在水里游動著,挺好看的,他就時不時地在大魚缸旁邊看著。第二天,他看大魚缸里少了一條魚,正納悶時,主人來了。“怎么剩下5條了?一定是你這饞貓偷吃了一條!”主人簡直氣瘋了,抄起笤把一下子打斷了他一條腿。他痛得腦袋直淌汗,忙躲到墻旮旯,竟發(fā)現(xiàn)了那條自己跳出大魚缸的魚,忙忍痛叼到主人跟前??芍魅艘廊粣汉莺莸卣f:“一定是你這饞貓叼出大魚缸的……”并將他扔到了窗外。從此,他那被主人打瘸了的腿便不能著地了。但他想,流浪,也得活下去,便練起了三條腿走路和上樹等本領(lǐng)來。而我說想帶他回自己家時,他搖頭:“我吃夠了主人不友善的苦頭了,我現(xiàn)在不需要憐憫!你一個小學(xué)生,恐怕還不知道動物很多時候是和人一樣聰明的,甚至比人聰明和友善……”
“三腳貓,很高興在我家門口又見到了你!”我說著,蹲下去,撫摸著他。
“不叫見到,是遭遇。”三腳貓糾正我的話,“在狼貓山是一次遭遇,這是又一次遭遇。”
我笑了:“看來,你的語文學(xué)問比我高多了!就算‘遭遇……”
“是就是,不是算!”三腳貓很是認(rèn)真。
“是!”我說,“請就留在我家里吧!正好……”
三腳貓笑了,我是頭一回看見他笑:“我知道你們家沒有貓,現(xiàn)在又有不少老鼠……”
我忙截住他的話:“我不是要你來捉老鼠的……”
“哈,”三腳貓又笑,“從我們第一次遭遇我就知道你們小孩子天真友善,不像我那主人!所以,我想許多人還是友善的,所以我不能把我原來主人的賬記在別人的頭上,所以我得為大多數(shù)人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三腳貓用這樣的“所以”排比,我想笑而不能笑他。而且,我知道現(xiàn)在村子里鼠患頻發(fā),我知道三腳貓一定知道這些情況才來的,我知道三腳貓做的事情一定是捕捉老鼠。
我笑了,自己怎么也用這樣的排比呀!
三腳貓一定看出了我的心思,說:“別笑!說,用不用我來捕捉老鼠?”
我想,三腳貓捕捉老鼠的本領(lǐng)一定比以前強(qiáng)許多許多倍的,因?yàn)樗谋寂芎团罉涞乃俣仁俏矣H眼看見的,這是他流浪后苦練的結(jié)果。
“嗯,”三腳貓見我沒有馬上回答,便一邊回身一邊說,“真是‘上趕著不是買賣呀!”
我忙說:“用,謝謝!”
三腳貓轉(zhuǎn)過身來:“那你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見我點(diǎn)頭,三腳貓一只腳拍拍地,很快跑過來一群怪模怪樣的老鼠來!
我看錯了嗎?我忙揉揉雙眼,真的是老鼠,怪模怪樣的老鼠!拎著老鼠來捕捉老鼠?三腳貓有沒有搞錯??。课夷@詫到了萬分。
“嘻嘻,”三腳貓瞅著我笑著說,“他們是老鼠,這是真的!但以為老鼠不能捕捉老鼠,那是假的!準(zhǔn)確地說,用老鼠消滅老鼠是真的……”
我依然難解。
“時間寶貴,不和你啰嗦?!比_貓極其認(rèn)真地說,“他們是我消滅了一對大田鼠后發(fā)現(xiàn)的一窩剛會吃奶的小田鼠,當(dāng)時我突發(fā)奇想,他們還沒有做過壞事,不能被消滅啊!我好好馴化他們,使他們成為消滅老鼠的能手,不是極好的事情嗎?那過程的艱辛不用說了,很慶幸的是他們都被我馴化成功了……”
我半信半疑:“三腳貓真是奇思奇想!”
“奇思奇想才會出奇跡?!比_貓的道理極多,“你一定知道‘堡壘是最容易從內(nèi)部攻破的吧?現(xiàn)在老鼠的‘智商也高了,人下的藥和夾子幾乎不怎么管用了。所以……”
聽了三腳貓貼在我耳旁說的悄悄話,我笑了。
這天正好是星期天,我和村里的同學(xué)們、小伙伴們說了消滅老鼠的辦法,先把糧食等能吃的東西包括水都保管好,叫老鼠們餓暈渴暈,互相殘殺。而三腳貓的事兒一字不露。
與三腳貓約定的一周后的一個夜晚,我十分留神地聽著窗外的細(xì)微聲響。當(dāng)如水的月光灑滿大地的時候,門外傳來“啪啪啪”拍地的聲音,我知道是三腳貓和他的老鼠來了。
我驚喜地推開門,哇——有一兩百只老鼠,一個個都背著個小口袋。
三腳貓悄悄地和我說:“小同學(xué)……”他這樣叫我,“我們是第三次遭遇了,哈!”
然后,三腳貓小聲問他帶來的老鼠們:“記住怎么說怎么做了吧?”
“報告,”老鼠們齊聲回答,“我們是外星鼠,特地帶來食物拯救你們的?!?/p>
那聲音只有我們才聽得到。
“每家去6只,出發(fā)!”三腳貓一聲令下,老鼠們6只一組,同時分頭行動起來。
我悄悄問三腳貓:“你那主人家也派了6只……”
三腳貓點(diǎn)頭:“不能與他一般見識啊!他家的老鼠不消滅,老鼠還會卷土重來的嘛?!?/p>
“三腳貓真是虛懷若谷啊,佩服啊!”我說。
他瞪了我一眼:“不要拍馬屁,要保密!他們帶的鼠糧是毒餌……”
“那請你留在我家吧!”
三腳貓搖頭:“那狼貓山得有貓呀!流浪,有流浪的好處。你知道了吧?這叫辯證法?!?/p>
說的真好!遭遇三腳貓真好。村子里的鼠患根除了好久,我依然為三腳貓保密。我們是朋友了,朋友得言而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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