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 仿生,在世界工業(yè)設計界曾風靡一時,服飾設計也受到仿生學的影響;但時至今日,其理論研究仍是薄弱環(huán)節(jié)。筆者認為,用我國傳統(tǒng)的“師法自然”、“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等藝術創(chuàng)作理論對于解讀、研究和推動包括服飾設計在內(nèi)的仿生設計,不無禆益。
[關鍵詞] 自然 仿生 設計 理論
仿生學,作為屬于生物科學和技術科學的邊緣學科,形成于現(xiàn)代科技形勢下的20世紀;現(xiàn)在人們?nèi)栽趯ζ溥M行系統(tǒng)探索和深入研究。將模仿蝙蝠的聽覺器官和蒼蠅的視覺器官的仿生設計用于雷達導航、導彈制導、聲納探測及高分辨力的光學儀器等等,這是眾所周知的仿生實例;而運用于服飾領域的仿生設計——作為仿生學分支的服飾仿生,雖然其系統(tǒng)研究于現(xiàn)代才正式開展,但在中國古代,模仿自然界生物的形態(tài)和色彩用于服飾設計,卻有著漫長歷史。例如,極具古代服飾特色的勾腰際絡物的帶鉤,其形狀不但具有仿生意味,而且有很強的裝飾效果?,F(xiàn)藏哈佛大學佛格博物館的帶鉤,一種鉤為獸首形,另一種鉤為龍的形狀,且一端飾有一個葫蘆;還有一件洛陽金村出土的帶鉤,形狀如獸,兩端有兩只小鳥相對,工藝精致且造型優(yōu)美。
在我國幾千年的服飾史上,具有典型仿生意味的服飾要屬清代。魚鱗百褶裙是清代婦女常穿的服裝,一首詩歌曾作這樣的描寫:“鳳尾為何久不聞?皮錦單襖弗紛紜,而今無論何時節(jié),都著魚鱗百折裙?!?/p>
在清代,貴族婦女都戴一種被稱為“大拉翅”的帽子,外形似飛鳥翅膀,以仿生造型而增添貴族服飾的雍容華貴。而開衩袍服則是清代男裝中的主要禮服。這種袍服又稱“箭衣”, 其開衩外形的初始功能是便于騎馬射箭;尤其是馬蹄形袖口,平時袖口翻起,行禮時則放下,被視為滿洲貴族服飾特征。當時的滿族在入關之前是馬上民族,馬匹是滿人形影不離的伴侶和不可缺少的交通工具,由此決定了這個游牧民族特有的審美傾向——以馬的外形特征設計服飾,成為當時最為直觀的仿生設計,故出現(xiàn)了我國自古以來朝堂上前所未有的馬蹄袖服裝。
據(jù)《清太宗實錄》記載,在清代崇德年間,有人勸清太宗皇太極放棄本民族服飾而效漢人衣冠,遭到皇太極訓斥:“我國以騎射為業(yè),今若輕循漢人之俗,不親弓矢,則武備何由而習乎?”此后,馬蹄袖深受滿清貴族重視,一般士庶若穿無衩之袍而權作禮服時,也須另裝一副馬蹄袖,以紐系在袖端,禮畢則解下,這種袖子被稱為“龍吞口”。
馬蹄袖、開衩袍服和“大拉翅”帽這一類仿生服飾具有一種象征意義,其款型不僅符合游牧民族特有的審美情趣,還維系著清朝貴族階層對自己祖先的懷念和崇拜;而且隨著這類滿族服飾在華夏大地的推行,也昭示了清朝統(tǒng)治階層對大中國一統(tǒng)天下的權力覆蓋。
在歐洲服飾數(shù)千年的發(fā)展史上,服飾的仿生設計可以說早已有之;但將仿生學作為一門獨立學科用于服飾設計,是發(fā)軔于19世紀后半葉。當服裝業(yè)于20世紀進入現(xiàn)代科技條件下的大生產(chǎn)時,由于服裝設計師這一專業(yè)隊伍的形成,服飾仿生設計成為設計師們發(fā)掘的一個新天地,并為之不斷探索和開拓。眾所周知,意大利服裝設計師艾爾薩·夏帕瑞麗(Elsa Schiaparelli)就是以她成功的仿生設計作品享譽國際時裝舞臺。
維特和埃米的服飾仿生設計也令人矚目,他們采用常見的植物外形進行設計,獲得巨大成功:如把洋白菜和萵苣裝飾在綠絲綢做成的鐘形圓頂狹邊帽上,其仿生手法新穎別致,可謂前繼古人,后啟來者。
設計大師巴倫夏加(Cristobal Balenciaga)的代表作是參考南瓜外形設計的袖型,寬大的南瓜袖和后臀部的大蝴蝶結(jié)襯托出女性纖細的腰身,給女性的裙裝帶來新的裝飾美感,因而深受婦女青睞??死锼雇 さ蠆W(Christion Dior)發(fā)表了以郁金香這一花朵外形為基礎的裙款,給國際時裝界以巨大震動,被輿論界譽為“追回失去的女性美”;至今,這一裙式在世界各地仍被婦女推崇,繼續(xù)保持著其仿生設計的迷人魅力。設計師古亥格,經(jīng)常運用荷葉外形來裝飾服裝,用以表現(xiàn)濃郁的浪漫主義情調(diào)。總之,近年來服飾的仿生設計越來越以其獨特魅力與審美取向引起國際時裝界的關注。
在我國,仿生設計也以其獨創(chuàng)的生命力展示在服裝藝術作品中,如設計師劉洋設計的螺形帽和吳海燕設計的香蕉裙,都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除了仿生造型之處,自然界天然色彩的奇異功能也給人類帶來了驚喜和啟示,促進人類對服飾仿生色彩的開發(fā)和利用。
早在19世紀末,英國軍隊和布爾人在非洲叢林交戰(zhàn),結(jié)果英軍大敗。經(jīng)分析,英國軍服是鮮艷的紅色,于綠色叢林中真是“萬綠叢中一點紅”,十分醒目;而布爾人的穿著卻涂有黃綠色,與周圍環(huán)境色調(diào)一致,難以辨認,所以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發(fā)動襲擊,打得英國人措手不及。于是,后來英國和其他國家的陸軍軍服也都改用草綠色和草黃色。
服飾仿生設計大多是以自然界中的植物、動物為參照對象,以其形狀、色彩為標本,開拓思路進行仿生設計。在仿生設計中,有的是借鑒動物、植物完整的外形,有的則是取其一個局部,這當然是能引起設計師視覺美感并且被認為是最美的部分,獐頭鼠目之類讓人感到丑陋的形象一般不會予以仿效。
仿生設計就參照對象而言分為兩類。
一、以動物外形為參照對象的仿生
在我國農(nóng)村,兒童所穿戴的虎頭鞋、虎頭帽、兔兒帽,造型稚拙,色彩鮮明,富有民間趣味和裝飾美感,在一針一線中寄寓了父母希望孩子健康成長的良好愿望,把孩子打扮得虎頭虎腦,活潑可愛。在紅河一帶,彝族姑娘非常喜歡戴雞冠帽;這種帽子由1200顆銀泡繡制而成,戴在頭上宛若雄雞晨啼,姑娘們把它視為吉祥、幸福的象征。
在舞臺服裝中,以動物為仿生對象的造型設計也很多,例如我們熟知的天鵝舞中的天鵝裙、孔雀舞中仿造孔雀羽翼的孔雀裙,再加上婀娜多姿的舞蹈,顯得美不勝收;越劇《梁山伯與祝英臺》化蝶一場戲中角色的蝶衣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在我們的都市生活中,蝙蝠衫的蝙蝠袖是時尚女士歡迎的服飾,帶給人一種隨意、休閑之感。過去西歐男士參加晚宴或舞會,穿的禮服常是富有優(yōu)雅情調(diào)的燕尾服;如今雖然這種款型已不常見,但樂隊指揮仍穿這種服裝,顯得高貴典雅、氣質(zhì)非凡。作為西式領結(jié)的深色蝴蝶結(jié)和作為姑娘發(fā)帶的彩色蝴蝶結(jié)給人的感覺各不相同,前者莊重,后者活潑。
二、以植物(包括果實)外形為參照對象的仿生
多姿多彩的花卉世界總是給仿生設計者以多種啟示:如郁金香裙、郁金香袖,在西歐貴族女子中備受青睞;如荷花、玫瑰,也是服裝仿生設計的模仿對象;瓜果是食品,當人們剖瓜食瓤之后也許會想到,將這一“外殼”扣在頭上是一頂合適的帽子——故清朝民間出現(xiàn)了瓜皮帽;在國外,有人從南瓜的外形上得到啟發(fā)設計了南瓜褲,也曾風靡一時;還有我國古代的葡萄扣,可謂中國服飾一絕,用它扣結(jié)衣服不易脫落,而解開時又很方便。
仿植物葉子設計的服飾不勝枚舉,最典型、最常見的要算荷葉邊了。再有,經(jīng)過研究分析成片植物的色彩制成的迷彩服已在軍事領域廣泛應用。
服飾的仿生設計發(fā)展到今天可以說是碩果累累,但關于這一領域的系統(tǒng)理論還很薄弱;筆者認為,在此方面可以借鑒我國傳統(tǒng)的創(chuàng)作理念,這對于服飾設計的構想與研究都具有積極意義。
服飾設計是一門藝術,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勞動,其從事者的工作必須具有獨創(chuàng)性,其設計方案必須內(nèi)容充實、款式新穎才有生命力,否則其作品就如過眼煙云。在設計活動中,人們經(jīng)常會提及“靈感”一詞,靈感來自哪里?靈感不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靈感來自大自然,所謂“師法自然”正是有效的方法。
南朝梁代的文學理論家劉勰在《文心雕龍·原道》中說:“傍及萬品,動植皆文:龍鳳以藻繪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云霞雕色,有逾畫工之妙;草木賁華,無待錦匠之奇……蓋自然耳?!盵1] 劉勰這段論述,主要說明文學創(chuàng)作要立足于自然,反對矯揉造作?!靶纳粤?,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文學、藝術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有許多相通之處,上述論點對于藝術設計來說具有更為直接的重要意義。
生活是啟發(fā)設計師創(chuàng)作靈感的最好素材,自然物體的建構秩序是設計形式最重要的參照資源。大自然中蘊藏著視覺形象的所有構成要素。如果說“虎豹炳蔚、草木賁華、云霞雕色”是宏觀世界的自然呈現(xiàn);那么可以說通過高科技手段觀察到的微觀形象更是具有非凡之美,更是令人大為震驚,拍案叫絕。例如高倍放大鏡下的膽固醇醋酸鹽結(jié)晶體,簡直就是一塊色彩艷麗的絲綢提花織物,用“無待錦匠之奇”來形容是再恰當不過了。“自然設計”理論是20世紀興起的重要設計理論,許多高等藝術院校將“來自自然的形式”作為設計課程的重要研究課題,真是明智之舉。
許多實例說明,自然界不僅為人類提供了必要的生活條件,而且還給我們以自然美的啟示,成為人類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的豐富源泉。然而,仿生設計并非機械模仿,并非單純地對自然形態(tài)照抄照搬,而是從某一自然形態(tài)得到啟示,是經(jīng)過巧妙構思的再創(chuàng)造,從而設計出新穎優(yōu)美的服裝。仿生設計,究其構思的靈感來源,是對自然的模仿;但成功的仿生設計是來自生活、高于生活的再創(chuàng)造,屬于仿生設計的服飾已不再是簡單模仿自然物,正如蝙蝠袖、燕尾服、虎頭帽絕不是蝙蝠、燕子、老虎原有形象的再現(xiàn)。
唐代書畫家張璪提出“外師造化,中得心源”[2] 這一不朽名言,不僅用于指導古代的和當今的國人繪畫,還可以作為一切藝術創(chuàng)作的綱領,同樣適用于指導我們的服飾設計?!霸旎奔创笞匀?,“心源”即作者感悟。古代名家告訴我們,自然的美不等于藝術的美,不能機械地照抄自然,必須經(jīng)過感悟后的重新構思,方有可能創(chuàng)造出藝術形象來。東晉書畫大師顧愷之曾精辟地指出“遷想妙得”[3] ,設計師面對自然界紛繁復雜的素材,只有通過自己的神思妙想,才能決定如何采擷、取舍和怎樣進行藝術加工,而最終設計出優(yōu)美獨特的服飾來。
(顧麗娟/江蘇省演藝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