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四川師范大學文理學院,四川 成都 610100)
淺析日本電影《入殮師》中的生命藝術
王怡
(四川師范大學文理學院,四川 成都 610100)
寄寓著深厚人文關懷的日本電影《入殮師》通過對傳統(tǒng)東方入殮儀禮的細節(jié)呈現(xiàn),在表現(xiàn)傳統(tǒng)?日本死亡美學理念的同時,亦糅合了古典儒家倫理及佛教無??招缘纳軐W,折射出日本浮世文化的立體多元縱深。著名音樂人久石讓的配樂更將影片的主題思想恰到好處地融入電影敘事的層層推進中。
浮世文化;入殮儀禮;死亡美學;電影配樂;影像風格
日本導演瀧田洋二郎作品《入殮師》是繼《羅生門》、《地獄門》、《宮本武藏》之后第四部獲取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殊榮的電影。這部電影以著名演員木本雅宏飾演的入殮師之視角,呈現(xiàn)出傳統(tǒng)東方儒家宗教典禮般莊重的入殮儀禮,并由此延伸到日本傳統(tǒng)藝術蘊含的死亡美學、生死輪回的佛教無常觀念以及浮世文化層面的立體多元縱深。
日本入殮儀禮滲透著濃厚的東方倫理觀念。傳統(tǒng)儒家認為重死即重生,對死亡的呵護與尊重亦是對生命重視與關懷的體現(xiàn)。所謂“慎終追遠”,①意指審慎鄭重地安排死者的后事,護送已故的世人走完人生旅程的最后一站。而入殮師的工作便是用其溫柔靈敏的雙手,清洗和裝扮死者歷經(jīng)塵世滄桑的身體與面容。電影攝像機的鏡頭也精確地捕捉到男主人公以莊重虔誠的神態(tài)和優(yōu)雅得體的舉止細心料理死者遺體的每一動作,通過一系列的潔面、剃須、點絳唇等儀式化細節(jié),“讓已經(jīng)冰冷的死者重新煥發(fā)出新生的光彩,授予其永恒之美。在生命的最后一站告別故人,一舉一動都是如此的靜謐安詳”。②以上鏡頭均以默片方式呈現(xiàn),如一曲無聲的天籟,帶給觀者平和寧靜的觀影感受。
日本畫家古賀春江指出:“再沒有比死更高級的藝術了,死就是生?!雹鄞搜暂^為精準地描摹出浮世文化中存在的一種崇尚死亡與毀滅之美的美學價值取向。作家村上春樹亦云,“死并非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而存在?!雹苋毡靖∈牢幕案∈馈倍?,本為佛教用語,指生命的六道輪回與萬物的虛空之性??v觀傳統(tǒng)的浮世文化,無論花道、茶道、棋道、劍道、香道,乃至悱句、浮世繪、歌舞伎甚或寺院建筑等等,無不盡性揮灑著由對無??招詮匚蚨鴣淼奈雷非笈c肆意放縱。電影《入殮師》由片首空寂飄渺的風雪彌漫,到下一刻東京樂團舞臺上的恢弘華麗,再轉(zhuǎn)至鄉(xiāng)野間素樸寧靜的自然,所謂風花雪月物哀幽玄,影片將東方島國唯美至上的傳統(tǒng)理念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禪宗所謂的生死無常,人生在宇宙天地間的苦短,也經(jīng)影片《入殮師》男主人公小林的職業(yè)生涯得以更深層的領悟。中國道家莊子言,人的一生,“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雹菖c生命的殘酷性相比,死亡在入殮師小林大悟?qū)λ勒邷厝岬暮亲o中竟顯出它溫和又寬厚的一面來。日本演員木本雅宏那雙如晴空般淡泊寧靜的眼眸,含著一點露水般純凈的光,讓男主人公小林身上散放出一種慈悲圣潔的光澤。男主人公并非一開始就能坦然接受這份工作,入殮師這一職業(yè)的艱難和辛酸絕非常人之想象,甚至妻子最初也因無法忍受這份在她看來是“惡心”、“骯臟”的工作,絕情地離他而去。面對世人種種難言的嘲謔、誤解,小林依然以他堅定平和的信念堅持了下去。這份執(zhí)念當來自于他對世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悲憫,他對入殮師職業(yè)內(nèi)涵的深刻領悟,并經(jīng)此所尋找到的生命的意義。影片有多場特寫聚焦小林在工作中每一環(huán)節(jié)細膩又莊重的神情舉止,小林也以其溫柔慈悲的目光與雙手有力地論證出東方佛教對生死觀念的揭示,所謂“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雹薹鸾陶J為,觀想一切事物的本質(zhì)猶如夢幻泡影。但并不是讓我們?yōu)榇烁械娇謶?,黑暗或寒冷,相反,在領悟到生死無常的世界本相之后,它會喚醒我們本自具足的慈悲心與生死豁達的情懷。
電影配樂大師久石讓的配樂將影片的主題思想恰到好處地融入電影敘事的層層推進中,勃拉姆斯的《搖籃曲》出現(xiàn)在男主人公第一次感悟死亡難以平撫的情緒中,大提琴的獨奏配以蒙太奇畫面的轉(zhuǎn)換,兒時追尋父愛的記憶一段由此鋪開;對于小林來說,入殮師工作最重要的價值還在于其治愈了他靈魂中的傷口:童年時期被父親拋棄的傷痛。父親亡故之后,他依舊默默地為這位不稱職的父親剃須、整裝、梳理、清洗,陪伴父親走完這一世生命的最末一站。此時,一段《memory》引入對父親的懷念,父子間跨越生死之靈界交流。久石讓用委婉的提琴曲詮釋死亡,這一段大提琴與弦樂的合奏或直白、或私語、或深情對話,夏花絢爛之極復歸秋葉之精美的回味雋永。他從父親緊握的手心里發(fā)現(xiàn)了一塊童年相贈的小石頭,石頭堅硬的質(zhì)地寄寓著父親對兒子長達20年的深沉思念。影片主題音樂再次響起,流水般的提琴,明凈的單簧管,意蘊深遠的交響樂,激揚旋律不乏柔情,飽含著生死相依的悲憫,透出一縷塵世金色的光。
《入殮師》的影像風格是淡雅、含蓄、沉靜而又內(nèi)斂的,入殮儀禮對亡者的精心呵護更彰顯出傳統(tǒng)東方文化對生命尊嚴的尊重。事死如事生,日人將死亡解讀為生命旅程的最后一站,并將其視為對生命輪回的超越。由入殮文化的繁瑣禮儀細節(jié)程序進而延伸到日本浮世文化的多元立體縱深,對生命的呵護細化到人性精神層面的每一環(huán)節(jié),古典東方文化遺存在今日日本依然積淀出一種厚重又莊嚴的生命藝術。
注釋:
①金良年.論語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②百瀨忍.入殮師.東方出版社,2010.
③川端康成.臨終的眼.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
④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上海譯文出版社,2001.
⑤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中華書局,2007.
⑥鳩摩羅什.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中州古籍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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