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亞亮
(貴州理工學院馬列部,貴州 貴陽 550003)
傳統(tǒng)與現代的劇烈沖突
——中國現當代文學的艱難前行
趙亞亮
(貴州理工學院馬列部,貴州 貴陽 550003)
本文主要從宏觀上談中國傳統(tǒng)思想中的道家思想對中國現當代文學的影響,集體無意識、心理積淀等這些潛在的力量與現當代文學中的現代思想構成了一種張力,從而構成了現當代文學的民族特色,同時也限制了中國現代文學的走向。
老莊;傳統(tǒng);中國現當代文學;現代性
李澤厚在《美的歷程》一書中認為正是先秦理性精神承先啟后,“一方面擺脫原始巫術宗教的種種觀念傳統(tǒng),另一方面開始奠定漢民族的文化—心理結構。就思想、文藝領域說,這主要表現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學說,以莊子為代表的道家,則作了它的對立與補充。儒道互補是兩千年來中國思想一條基本線索。”他的話表明儒道兩家是我們民族兩千年來的文化精髓,儒道互補的思想線索也是文學精神的體現。但縱觀中國古代文學史,儒家給文學帶來的是作家人格上的魅力,真正給文學帶來恢弘想象力,給落寞不遇文人以心靈安慰的仍然是道家。以老子、莊子為代表的道家思想以及由此生發(fā)的道教文化,都給文學以源源不斷的資源。
榮格提出每個民族由于文化潛移默化的影響,逐漸形成了一種“集體無意識”,這種集體無意識構成了民族心理的深層結構,每個生活于其中的民眾,即使沒有學習過這種文化,但由于這種文化已經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世世代代傳承下去,從而成為一種心理積淀,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民族心理。這種民族心理即使經歷嚴重的碰撞、挫折,也會在適當的時候從被壓抑的底層噴發(fā)出來,表現出自己真實的存在。弗洛伊德認為文學作品是作家白日夢的產物,我們通過研究中國現當代文學發(fā)展的軌跡,就會發(fā)現處于傳統(tǒng)與現代轉變時期的中國作家,在追求現代文化的途中,在特定的時期會通過文學作品來抒發(fā)自己民族的潛意識驅使下的白日夢,從而表現出一種古典精神,比如新月派的新格律詩,京派文學中的典雅風范。本文主要是考察道家文化對中國現當代文學的影響。
錢理群等人所著的《現代文學三十年》中,王瑤先生有篇序言,認為現代文學表現的就是現代中國人的現代情感與思想。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文學史專家把現代文學的開端歸于魯迅先生的《狂人日記》,不僅因為它格式的獨特,而且在于表現的深切。魯迅有現代文學之父的美譽,但他的作品中受著民間流傳的道家文化影響非常深遠。例如,在《阿Q正傳》中,阿Q居住的土谷祠是土地神與五谷神居住的地方,這兩個神是道教中的神仙譜系。阿Q生活的未莊世界是由儒家文化代表的統(tǒng)治階級(趙、錢兩家),以及道家文學代表的被壓迫階級(阿Q、王胡、小D等)構成的世俗社會。當然以靜修庵為代表的佛教文化基本上處于一種觀望的地位,僅僅是被動地參與了未莊人的生活。魯迅清醒地認識到民間文化中道教的獨特地位,認識到道家以及道教文化中消極的一面,實際上是指出道家教人馴服于儒家文化確立的統(tǒng)治秩序。
魯迅不僅間接寫到了道教文化,而且直接以道家的兩個人物作為自己筆下的主人公。在《故事新編》中《出關》講老子與孔子的較量中敗走,西出函谷關前的遭遇。老子清醒地認識到未來的時代將是孔子的時代,所以選擇了離開。結果他在出關前遭到民眾的誤解。這個故事寓意大概是說,真正的老子思想與老百姓所誤讀的老子是不同的,而且也說明老子所代表的道家文化將要處于一種被壓抑的地位,處于一種在野的狀態(tài),它要么被誤解,要么被利用,從而與儒家文化共建了中國人的世界。《起死》實際上是對莊子“齊物論、等生死”的思想進行了諷刺,但是我們發(fā)現魯迅對莊子的態(tài)度是溫和的。把這兩篇作品連起來,我們認為魯迅對道家文化的失勢,對以老莊為代表的知識分子的處境持一種同情的態(tài)度。此外我們在閱讀魯迅的散文集《朝花夕拾》時也能體會到道家文化在構建浙東風俗時的力量。
總之我們會發(fā)現現代文學的發(fā)端——魯迅的文學世界中,仍然和道家文化存在著或明或暗的影響,雖然現代文學要以摧毀傳統(tǒng)文化啟蒙民眾為目標,在實際操作中,作家會時不時顯出新舊文化交替下角色轉換的艱難。
作為三十年代初與時代保持距離的另類作家,沈從文便顯出了不同的價值取向。他選擇了湘西這樣一個非常的偏僻的世界,作為自己描寫的對象。從現代啟蒙的角度講,沈從文無疑是保守的,他在為一個美麗事物的逝去在唱一曲挽歌,在沈從文的文學小廟中他供奉著人性這尊神像。
沈從文作品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描寫都市生活的庸俗,一部分描寫邊城世界的美好,真正能代表他成就的自然是后者。但是縱觀描寫邊城世界的作品,我們就會發(fā)現邊城人物“無意識”地體現了道家思想?!哆叧恰分羞叧侨嗣竦拇緲?,人與人之間按照道義行事,山清水秀,儼然是世外桃源的生活。當然這和老子所講的小國寡民、雞犬之聲相聞是何其的相像。老子講人應該復歸到嬰兒,應該沒有機心,這樣才能達到一種與天地合一的境界。沈從文的小說似乎對現代進程有一些隱隱地擔憂,這在《長河》中我們能夠感到,劇變來臨前夕邊城世界人物的騷動與不安,他表達了一種對現代社會的恐懼。作為一個生活在都市里的鄉(xiāng)下人,都市人那種虛偽做作是一個老實的鄉(xiāng)下人無法贊同的。我們發(fā)現這種保守性和老子所講的“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是何其的相像。沈從文無疑是站在老子的角度看到社會的弊病,所以他并沒有像其他同時代的作家那樣高呼革命,激情,而是把握住永恒不變的人性。他是一個把民族文學與世界文學結合得比較好的作家之一,除了塑造出一個偉大作家應有的文學世界——邊城外,他最大的特點還是展現了傳統(tǒng)與現代轉型期中國人民的騷動,并且利用本民族的思想資源對現代化進程進行了合理的反思。筆者認為,沈從文在文學思想是老子式的保守立場,他看到了社會的陰暗面,他想采取一種回避的方式給自己留一片文學的凈土,和古代名士一樣他們只能隱逸山林,寄情于淳樸的鄉(xiāng)村。在藝術上,沈從文是文體家,他的很多小說給后世作家很多寶貴的創(chuàng)作財富,不過他的田園牧歌風格依稀可以見得道家文化那種熱衷山水,志向高潔的秉性。
從30到80年代,國家由于政治上的大變動,在文學上表現為救亡主題,“救亡壓倒啟蒙”。救亡在抗戰(zhàn)時期成了最響亮的口號,老舍等作家紛紛投身抗戰(zhàn),作家很難在這樣的時代表現自己的個性;抗戰(zhàn)勝利后政治斗爭讓作家必須作出選擇,試圖走第三條道路的沈從文后來在建國前夕被排擠出了進步作家的陣營,也意味著被剝奪了寫作的資格;建國后的十七年文學以及文革文學,成了政治的傳聲筒,作家的寫作道路越來越窄,這也就決定了我們的文學只能和世界文學的差距越來越遠。
80年代首先給我們帶來驚喜的是尋根文學。阿城作為尋根文學的一個標志人物,他的作品《棋王》講主人公王一生在文革的亂世中,如何茍全性命的故事。主人公愛吃,充分體現了老子的貴生思想,他是一位真正隱于棋中的人。這是一篇充分體現老子思想的小說,主人公的人生哲學就是老子式的。90年代余華的《活著》是值得關注的一部作品,這部作品講一個農民在歷史動蕩下親人一個個在天災人禍下死去的故事,它試圖在闡釋人不是為了什么意義而活著,人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老子去名、貴生思想在余華的這部作品里再一次得到印證。
中國文學要走向世界,中國需要世界級的作家。通過梳理中國現當代文學一些重要線索,盡管掛一漏萬,我們還是發(fā)現一味走西方文學的路子是不行的,寫小說玩技巧我們比不過西方。文學與政治關系過于緊密,限制了文學的想象力,如抗戰(zhàn)文學、十七年文學等。相反,我們也發(fā)現一些成功的例子,就是中西技巧的結合,反映當時中國時代環(huán)境的作品,如魯迅、沈從文,以及阿城、余華等。作為中國傳統(tǒng)思想資源中的道家思想,它已經深深融入了日常老百姓的行為規(guī)范當中,我們在棄其糟粕的同時,也應該看到它的合理文化內核,并在文學中展現它。
中國文學要走向世界,首先要解決的一個問題是如何處理現代性。我們雖然也看到了阿城、余華等人取得的一些成就,但是這些作家的作品和那些卡夫卡、??思{等文學巨匠相比,都存在著不小的差距。卡夫卡《變形記》中人物變形的荒誕性是和資本主義社會中以金錢為基礎的人際關系導致的異化為前提,卡夫卡通過表現格里高爾的悲劇,目的不在于批判,更多的意圖是在拯救這些迷途的羔羊,給人一種溫暖的力量?,F代性不是簡單揭示資本主義社會的丑惡為目的,或者我們傳統(tǒng)所理解的批判現實主義。西方現代派作家存在著一種價值取向,如何讓陷入精神危機的人們重新獲得力量,重獲戰(zhàn)勝邪惡的信心。艾略特的《荒原》揭示出正是人們的縱欲、糜爛,沒有信仰導致了西方社會像荒原一般,沒有了生機。但這并沒有像老舍的《茶館》那樣把人逼向自殺的絕望,而是積極尋找,拯救。
在前文中我們談到了中國道家思想對現當代文學的積極影響,但我們也發(fā)現道家思想對文人也產生了一些消極的思想,比方說在亂世明哲保身。一個作家的人生觀會無形當中在自己的作品中流露,余華的小說《活著》對主人公福貴的“活著就好”這種哲學大加歌頌,并且引起了讀者的廣泛共鳴。仔細分析起來這種哲學和道家思想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一個民族如果人人都這樣明哲保身,那么這個民族是沒有希望的,充滿奴性的。我們更需要一些敢于擔當的人,敢于拯救的人。這種拯救人民于水火的陽剛之氣,是當代文學中最缺乏的。正如劉小楓在《拯救與逍遙》一書所認為的,中國文人太多的逍遙精神,缺乏的就是西方耶穌基督那種用十字架背負世間罪惡的拯救精神。
現代性與傳統(tǒng)的關系問題,已經成為影響中國當代文學發(fā)展的關鍵一環(huán),在中國作家寫作技術越來越現代的今天,如果我們的思想沒有進入現代,那么我們的文學是沒有現代性的,也就無法與外國作家競爭。當然全盤西化,完全學習西方,拋棄中國人的傳統(tǒng),那么我們的文學就始終是漂浮之物,會越來越失去讀者。希望更多的作家能夠思考這個問題,并且創(chuàng)作出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在世界上有影響力的作品。
[1]劉小楓.拯救與逍遙.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8月第1版.
[2]劉小楓.詩化哲學.山東文藝出版社,1986年10月第1版.
[3]錢理群等.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5月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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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4)11-000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