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勁松
(廣東醫(yī)學院外語教學部,廣東東莞 523808)
論語言博弈:零度偏離的轉化
楊勁松
(廣東醫(yī)學院外語教學部,廣東東莞 523808)
通過對零度偏離研究的歷史梳理,從語言規(guī)則和言語規(guī)律論證了語言零度的理據(jù),又從語境及內(nèi)部語言向外部語言的轉化論證了語言偏離的理據(jù),最后從零度偏離的轉化詮釋了語言的發(fā)展是一個從零度到偏離再到新的零度的博弈過程。
語言博弈;零度;偏離;轉化
語言生存發(fā)展的基本原理是什么?語言不是簡單的文字組合,也不是天馬行空的言語放縱。索緒爾最早用“博弈”來解釋語言,用以區(qū)分外部語言和內(nèi)部語言。提出語言規(guī)則是語言內(nèi)部的,是自在和自為的[1]22。維特根斯坦認為,語言首先是一種契約行為,作為語言符號的能指,其意義在于語詞按一定的規(guī)則進行組合的方式,如果規(guī)則不存在了,那么語言也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這就如同象棋博弈,棋子的性質是由博弈雙方的契約決定的。利奧塔認為,不管語言游戲中用什么樣的招法,都要遵循一個游戲規(guī)則,即公正規(guī)則[2]9。語言之所以能成為一個系統(tǒng),正是語言規(guī)則使然,這是語言“零度”的概念,“零度”是語言系統(tǒng)存在的基礎。另一方面,語言的運動和變化也是絕對的,在這個意義上,語言系統(tǒng)是開放的、變化的,語言不但隨著歷史語境的變化而變異,也隨著當時的具體語境的變化而表現(xiàn)為不同的偏離于零度的符號表征。
本文擬通過對國內(nèi)外關于零度偏離研究的梳理,論證語言的發(fā)展是一個零度偏離化的過程,表現(xiàn)為語言從零度到偏離再到新的零度的博弈過程。語言首先是零度的,正因為語言系統(tǒng)存在一個社會共同體共同約定的零度規(guī)則,才能成為社會交流的工具,人類生存在同一個地球以及人腦結構的相似性等使得不同語系的人可以相互習得對方的語言。作為人類的交流工具,語言是一個社會結合的問題,既是社會結合的問題,本身就是一種探雜的語言博弈[2]15。本文從零度偏離的轉化來詮釋語言的規(guī)律,指出語言的偏離是零度之上的偏離,是在遵守語言規(guī)則和言語規(guī)律基礎上的偏離。語言的生存和發(fā)展是一個從零度到偏離再到新的零度的無限博弈的過程。
關于零度偏離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園前5世紀古希臘的法庭辯論上的修辭術。被后人稱作智者派領袖的科拉克斯(Korax)在其與學生提西阿斯(Tisias)共同編著的《修辭藝術》中,提出了語言似是而非的或然性本質,即中國人常說的“一樣的話,百樣的說”。書中以“提西阿斯該不該交學費”為例,說明了語言的或然性。老師科拉克斯要他的學生提西阿斯交學費,提西阿斯拒交,理由是老師沒有把學問傳給他,于是學費問題被提交上了法庭。老師認為,不管能不能勝訴,他都可以拿回學費。因為他輸了,說明學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已經(jīng)把學問傳給了學生;如果贏了,按法庭判決,他也能拿回學費。學生認為,不論法庭辯論的結果如何,他都不必交學費。理由是,如果他輸了,說明老師沒有把學問傳給他,他也就不必交學費;如果他贏了,法庭判定他不必交學費。那么學生到底要不要交學費給老師呢?語言可以這樣說,也可以那樣說,說明了語言在本質上是或然性的。語言既是或然性的,也就必須允許多樣式的表達方式,那么表達出來的言語就必然是偏離性的符號表征。語言的“或然性”理論成為西方修辭學的基本理論,這就奠定了修辭學意義上的語言博弈的基調(diào)。
語言的或然性是對語言表達的唯一性的否定和對多樣化的偏離表征的肯定。偏離是相對于零度而言的,是對零度的非顛覆性的變化。陳望道提出了正偏離與負偏離的概念。正偏離是對零度的積極作用,指的是通過違反常規(guī)來創(chuàng)造積極的修辭效果的修辭表達;而負偏離則是對零度的消極作用,比如造成理解障礙的言語表達。亞里氏多德認為,修辭是一種對言語表達的選擇,即選擇什么樣的表達才能達到說服對方的目的[3]8,并認為(正)偏離是創(chuàng)造修辭效果的有效手段。在其《詩學》中,亞里氏多德提出了偏離正常表達的言語能獲得致奇的效果[3]44,但偏離必須“立足于一般人普遍接受的各種原則”[3]1355,即語言的零度。古典修辭學關于語言的零度與偏離的關系表明了語言的發(fā)展是一個博弈的過程。
結構主義語言學創(chuàng)始人索緒爾(Saussure,F(xiàn). D.)關于語言的“變”與“不變”的論述揭示了語言零度偏離的規(guī)律。索緒爾認為,語言的歷史繼承性(historical transmission)意味著語言只能有限地、偏離地發(fā)生變化,這種變化是在語言零度基礎上的變化。一方面作為系統(tǒng),語言是有一定的理性的,是不能隨個人意愿的改變而變化,因語言存于語言共同體,而語言共同體內(nèi)在的本質是其保守性,語言又存在于歷時中,這種歷時性要求語言的歷史繼承性,不但限制了語言變化的自由,而且變化是基于歷史延續(xù)性基礎上的;另一方面,語言肯定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語言符號是任意性的,因而語言系統(tǒng)是無法抵制符號與意義的關系的變化,而這些變化表現(xiàn)為多樣化的偏離的符號表征。因此索緒爾說變與不變都是語言符號的特征,這就解釋了語言發(fā)展的原理是語言的博弈,即零度與偏離的不斷轉化[1]71-78。
索緒爾的學生巴依(Bally,C.)將其對語言和言語的劃分引進了修辭學,在反思傳統(tǒng)修辭學的基礎上,將修辭研究從強調(diào)表達效果的語言形式層面轉向了語言運用層面。在語言和言語這一對概念中,語言是社會成員約定俗成的規(guī)范體系,言語則是個人言語行為的產(chǎn)物,不同的言語者在不同的場合會使用不同的表達方式。因此,語言的“社會性”與“個體性”之間的相互關系表現(xiàn)為零度與偏離的博弈。
當代西方修辭學泰斗伯克(Burke,K.)的修辭理論從社會修辭學的意義上有力地支持了零度偏離理論研究。伯克將修辭建立在語言的基本功能上,認為修辭的目的是通過修辭策略誘發(fā)合作。但每個人的動機不同,因此言語表達中不可避免地帶上了不協(xié)調(diào)的色彩。修辭的目的就是要在修辭的互動中通過解構對方的闡釋框架,誘發(fā)對方接受自己的闡釋框架,從而求得“同一”,即雙方的零度界[4]55。由此,“伯克的修辭理論的一個基本假定是:人通過象征或符號的使用是能夠達到同一的目的的”[5]。人們使用象征符號中,伯克強調(diào)了“不協(xié)調(diào)而獲視角”。伯克提出修辭的功效在于產(chǎn)生正偏離方向的“奇跡般的轉化”。而轉化的基礎是“同一”,即作者與讀者有著共同認同的話語規(guī)范和思想觀念,這是語言“零度”的概念。但這一零度是通過“言辭、姿勢、聲調(diào)、語序、形象、態(tài)度、思想”等偏離表征來表達的[4]55。本文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從語言博弈的角度探索語言的發(fā)展規(guī)律。
本文擬從語言作為一個系統(tǒng)的角度,論證零度是語言系統(tǒng)存在的基礎,偏離是語言系統(tǒng)發(fā)展的生命力,語言系統(tǒng)本身是一個零度偏離轉化的博弈過程;又從使用中的言語出發(fā),論證零度意義的言語規(guī)律是維持言語交際的基礎,但具體的言語表征要受到各種語境的制約與影響而表現(xiàn)為對零度的偏離。
2.1 語言零度的理據(jù)
如前所述,語言是社會約定俗成的符號系統(tǒng),是受規(guī)則制約的系統(tǒng)。根據(jù)索緒爾的研究,人們使用語言的過程不經(jīng)意地受到規(guī)則的支配而表現(xiàn)為服從。語言規(guī)則是語言的內(nèi)在因素,作為內(nèi)在因素是不受外因的變化而任意變化的,從而表現(xiàn)為不變的“零度”性。哲學家赫拉克利特通過對語言的考察研究發(fā)現(xiàn)了不斷變化著的世界自組織系統(tǒng)中恒定的東西。語言系統(tǒng)中這個恒定的東西就是指語言的零度規(guī)則[6]序言1-3?!罢Z言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存在著一個掌控語言并協(xié)調(diào)語言使用的語言法則系統(tǒng)……如果說一個人學會了一門語言,不是說他學會了這個語言中所有的句子,而是說他學會了某個語言的句法規(guī)則?!保?]“從語言的定義看,所謂零度,是就語言的符號性和系統(tǒng)而言的,即指語音系統(tǒng)、語義系統(tǒng)、詞匯系統(tǒng)、語法系統(tǒng)的規(guī)則”[8]1。換而言之,語言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其零度性。沒有零度,也就不存在語言系統(tǒng)了。
從語言作為系統(tǒng)的角度,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很好地說明了語言的零度性。喬姆斯基認為,語法是語言學家對語言中的規(guī)則和規(guī)則基礎上的偏離所作的概括與描述。正是這個語言規(guī)則生成了無限多個句子。比如短語規(guī)則,句法成分從深層結構到表層結構的轉換首先是通過轉換規(guī)則,再經(jīng)過音系規(guī)則處理,然后形成了由符號表征的句子。
在句子中,詞受句法規(guī)則的管約,按線性結構進行有序的排列,句際關系則呈現(xiàn)為一種有規(guī)律的樹狀的層級結構。如下例。
例1.In a life which is to be healthy and happy,impulse,though not allowed to run riot,must have sufficient scope to remain alive and to preserve that variety and diversity of interest which is natural to a human being.
上例表明,作為形合法的英語,不受事情發(fā)生順序的限制,復雜的句子結構依靠豐富的介詞、連詞、關系副詞、關系代詞、分詞、動名詞、分詞等呈現(xiàn)為樹型結構。語言學家之所以能從千變?nèi)f化的語言現(xiàn)象中總結出“句法”,就是因為語言系統(tǒng)中存在一個“零度”。正是這一“零度”使語言成為自足的系統(tǒng)。維特根斯坦認為語言的意義在于使用,而使用是要遵守使用規(guī)則的。語言運作就像博弈一樣,沒有了博弈的規(guī)則,也就不存在什么語言了。例如,我們經(jīng)常說“How old are you?”而不說“How young are you?”我們問“How tall are you?”而不問“How short are you?”這都是語言的零度性的問題。
有人會問,難道語言規(guī)則就不受語言外因素的影響了嗎?比如借詞,現(xiàn)在我們常常說某人長得很酷,這里的酷的意思受英文單詞cool的影響,是cool的音譯。
例2.Iused to think being a private detective was cool.
這是《黑客帝國》動畫第三集中的一句臺詞,cool在這里是“酷”的意思?!翱帷痹趥鹘y(tǒng)的中國文化里是“極度的殘忍、暴虐”或“程度深”的意思,如曹植《七啟》中的“酷烈馨香”,王冕《傷亭戶》中的“課額日以增,官吏日以酷”,《三國志》中的“吳人仿子胥之冤酷,皆為立祠”等等。“酷”作為“一種美感,一種形象,一種魄力”的意思應是受英文中cool的影響。這個例子是否是對語言“零度性”的批判呢?受外來文化影響,“酷”一詞的能指和所指的關系發(fā)生了偏離。索緒爾用“博弈”來解釋了語言系統(tǒng)的“不變性”這一個零度概念。他認為在棋子的博弈中,如果象牙棋子被木頭棋子取代,對博弈是沒有影響的。舊詞新義的“酷”即便是被看作一個借詞,那也只是用木頭棋子來代替象牙棋子罷了。作為零度意義的語言規(guī)則是內(nèi)部的,是不受系統(tǒng)外因素制約的[1]21-23。
那么,使用中的言語是否也有“零度”呢?即使是在復雜環(huán)境中使用的言語也要遵循言語規(guī)律。言語表達要符合人的認知規(guī)律。語言符號具有遞歸性的特點,根據(jù)句法生成規(guī)則,句子可以無限長,但是句長一旦超過了人的接受能力,則成了有理解障礙的負偏離了,這是因為違背了言語規(guī)律。又比如西方人的直線思維模式?jīng)Q定了英語是線性發(fā)展的,而東方的環(huán)性思維模式?jīng)Q定了漢語是迂回式的環(huán)形發(fā)展的,這種差異尤其是表現(xiàn)在篇章規(guī)律上。對比下面兩個句子。
例3a.以將近1000種化學物質做的動物試驗所得到的數(shù)據(jù)表明,每日所消耗的普通花生醬三明治中含有的微量黃曲霉素(花生中天然存在的一種霉菌致癌物)比我們每日從食物中攝取DDT的危險大100倍。一杯硅谷最受污染的井水比一杯葡萄酒或啤酒致癌的危險要小1000倍。
例3b.Based on animal tests of nearly 1000 chemicals,the data show that daily consumption of the average peanut-butter sandwich,…is 100 times more dangerous than our daily intake of DDT from food which contains traces of aflatoxin (a naturally occurring mold carcinogen in peanuts)and that a glass of the most polluted well water in the Silicon Valley is 1000 times less of cancer risk than a glass ofwine or beer is.
以上兩個例子表明:漢語表現(xiàn)為“主題顯著”的特點,而英語則表現(xiàn)為“主語顯著”的特點。在翻譯時,當我們把目的語的言語規(guī)律看作是零度時,就要避免文化差異所帶來的負偏離,要善于打破源語的語言規(guī)則以順應目的語的語言文化零度。
2.2 語言偏離的理據(jù)
語言要有生命,就要發(fā)展,要變化,從語言自組織來看,“語言不是一個獨立變量,它是嵌入社會之中的一個動態(tài)發(fā)展的非平衡念的開放系統(tǒng),其不竭的生命源泉就在于不斷地從外界吸收新的物質、能量和信息,又同時不停地進行著廢棄舊物的工作。”[6]1語言隨著語境的變化,以不可逆轉的方式永恒地變化和運動著。變化引起了能指與所指關系的變化,這個變化決定了語言表達形式必然表現(xiàn)為偏離性。
如“cunning”一詞,中世紀之前一般是褒義,如沙士比亞的Twenty Years After(ACTⅢChapter4)。
例4a.…an I thought he had been valiant,and so cunning in fence,I'd have seen him damned ere I'd have challenged him.
但現(xiàn)在“cunning”一詞一般指“狡猾的”意思。
例4b.He is as cunning as a fox.
例4例證了新的歷史語境下詞義的偏離。實際上,每個單詞在一次新的語境中,意義都會與語境互動而發(fā)生偏離。不向語境開放的語言系統(tǒng)是不存在的。正是語言的偏離性,才使得語言組織得以正常地運轉。因此,語言要想維持自己的生命力,就必須不斷地同語言之外的種種因素產(chǎn)生這樣或那樣的關系。語言一旦同它之外的因素割斷了必要的聯(lián)系,那只有死亡。只要語言接受了語言之外的種種因素的影響,就不可避免地產(chǎn)生種種偏離現(xiàn)象。語言依靠自我調(diào)節(jié)功能力圖恢復自身的系統(tǒng),但不可能完全地恢復自身的系統(tǒng),只能在這一維護系統(tǒng)的努力過程中不斷地改變自己的系統(tǒng)[9]68。
王德春教授指出:“語言表達的各種方式、手段的形成要依賴言語環(huán)境,而衡量使用語言的修辭效果,對語體、修辭方法、風格和文風等修辭領域的研究,都要以分析使用語言的環(huán)境為基礎?!保?0]
例5a.Ladies and gentlemen,My name is Bob Haskins,generalmanager.The company’s new CEO took his post last week and I’ve been asked by Corporate to inform the employees about a couple of new initiatives that will be implemented in thework place.First,employee break time will be decreased by 10 minutes.Secondly accessing social networking sites on company computers will be strictly prohibited.These new policies are to guarantee higher employee productivity.Your understanding and cooperation is much appreciated.
例5b.Hello,I’m Bob Haskins,general manager.The new boss started last week and so Corporate wantsme to tell you all about some new policies being put in place.First,your break time is going to be cut by 10 minutes.Secondly they are going to forbid you from using company computers to log onto any social network sites.They’re doing this tomake sure you guys getmore work done.Thanks for working with us on this.
例5c.How ya’ll doin?I’m Bob Haskins,generalmanager.Well,we got a new sheriff in town and the big wigs down at corporate wantme to tell ya’ll a thing or two about changes in this here operation.For one,we’re shavin’ten minutes off your break time.For another,all this gettin’on facebook andmy space…these days are over.Ihate to do this but ya’llwere slackin’off toomuch,know what Imean?Any who,preciate you bein with us on this and stuff.
現(xiàn)將上面的3篇語篇從文體的角度進行詞匯上與句法上的對比。
表1 文體對比
以上分析可見,語體隨著交際語境的不同而偏離,表現(xiàn)在詞匯、句法等各個層面上。本文只以詞匯與句法為例。非常正式的交際語境下,使用敬語體,詞匯特征表現(xiàn)為多音節(jié)詞較其他兩種語體要多,平均字長相對于其他兩種語體要長。句子表現(xiàn)復合句或復雜較其他兩種語體多,平均句長較長。在非正式的交際語境下,一般不使用敬語體,詞匯中不乏俚語,句子結構簡單,與其他兩組中的句子相比而言,該組句長較長,且有一些不完整的句子。
維果茨基認為,內(nèi)部語言向外部語言的轉化是一個“復合的和動態(tài)的過程”[11]。從方法論的角度,我們把“內(nèi)部語言”看作“零度”,外部語言則是對這個“零度”語言的具體符號表征。這個表征會因不同的時間、不同的語境對“零度”偏離。索緒爾把“語言結構”看作語言學研究的唯一對象,也就是抓住了語言“零度”的核心內(nèi)容。無論是哪一個語言共同體,都共享“語言結構”這一個零度基礎[1]21。對零度結構的具體表征其實是使用語言的過程,也是一個選擇符號的過程。維索爾倫(Jef Verschueren)認為,“這些選擇要涉及認知的、社會的和文化的因素,使用語言的過程就是連續(xù)地選擇語言以順應當時語言語境和交際語境的過程”[12]。選擇是一個受主觀因素和客觀因素制約的行為,因而是因不同的使用者、不同的語境而表現(xiàn)為偏離的。語言使用者有意或無意地受心理語境、文化語境、時間語境、地域語境等的影響,選擇、調(diào)整或加工語言符號,其操作的原理就是修辭偏離。
總之,語言不可能一成不變,沒有偏離就沒有語言的發(fā)展,偏離是絕對的。“每一個詞,每一個語法成分,每一種措辭,每一種聲音和腔調(diào),都在慢慢地改變著結構,這種改變是看不見的,且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這種改變正是語言的生命所在”①本文所引用的外文參考文獻均為本文作者翻譯。[13],所以偏離是語言系統(tǒng)的運動規(guī)律。
2.3 語言博弈:零度偏離的轉化
博弈是契約雙方互動的行為。一方面,在語言的使用過程中,人人都要遵守零度,另一方面,語言不斷偏離和打破原有的零度基礎,重建新的零度基礎。到了后現(xiàn)代文本那,偏離被發(fā)揮到極至,能指與所指之間成了“游離”的關系,如蘇克尼克(Ronald Sukenick)筆下的Snow White中的“pajama”一詞,在147字詞的段落中“pajama”一詞被重復了19次,以刺激視覺的效果讓人想象滿屋的睡衣中裹藏的一對衣食男女的生理行為,這時能指符號pajama與原來的所指(睡覺時穿的衣服)發(fā)生游離,成為“make love”的代名詞,這是能指與所指偏離發(fā)揮到極至的例子,有后現(xiàn)代學者將這種極端的偏離操作稱為能指與所指的游離。但這種游離是受后現(xiàn)代語境支持的,荒淫是后現(xiàn)代小說的一個重要主題,這樣的游離成為表現(xiàn)小說主題的一個重要修辭手段,成為一種正偏離,重構了后現(xiàn)代小說語言符號的新的零度。離開后現(xiàn)代這一語境,一般說來,pajama的重復可能會被理解為一種負偏離意義的涂鴉。
博弈是語言張力的運動。事物的運動都是絕對的,語言的運動也是絕對的,因而歷史地看,語言不可避免地受語境變化的影響而表現(xiàn)為符號的偏離表征?!霸趶埩Φ闹坪庀拢环矫?,文本符號系統(tǒng)是千百年來社會共同體成員的共同生活經(jīng)歷和經(jīng)驗的歷時性話語的結晶,具有某種相對穩(wěn)定的共性,這一共性是語言運動存在的基礎,這決定了語言運動只能是一種偏離運動,是語言規(guī)約基礎上的有向偏離運動”[14]。索緒爾說:“不管什么時候,言語活動既包含了一個已定的系統(tǒng),又包含了一種演變”[1]21。一方面,語言系統(tǒng)努力維護其零度,具有了“集體惰性”的特點,表現(xiàn)為“對一切語言創(chuàng)新的抗拒”。這種集體惰性是因為語言與“過去”相聯(lián)結在一起,是歷史的結晶,因此,語言是歷史繼承性的,語言的這
一歷史繼承性決定了語言的非自由度,“要對它進行革命是不可能的”[1]109-110。但時間因素本身是線性地發(fā)展著的,時間因素既是歷史的,又是現(xiàn)實的,這就意味著符號是延續(xù)性發(fā)展變化的,即基于零度基礎上的偏離運動。
例6.Tom is a regular lady killer.
killer一詞原義為“職業(yè)殺手”,隨著語境的變化,本例中演繹為“白馬王子”。這樣killer的語義在很大程度上偏離了原來的意思。但這一意思與“殺手”有著必然的聯(lián)系,可以理解為由“愛情殺手”演繹而來。
除此以外,個人意志或表達的需求等也會引起語言的偏離。言語者選擇什么樣的言語符號是一個主觀的心理過程,受眾者選擇什么樣式符號構建自己的理解圖式,也是一個主觀的心理過程,是偏離的。但二者要實現(xiàn)成功的交際,就必須遵守共同的言語契約,在表現(xiàn)為遵守契約的同時,又有意或無意地輸入自己的意志。
例7a.As luck would have it.
這句原出于沙士比亞1600年的The Merry Wives ofWindsor:You shall hear.As good luck would have it,comes in one Mistress Page;gives intelligence of Ford's approach;and,in her invention and Ford's wife's distraction,they conveyed me into a buck-basket.意思是:很幸運。但在下例中,As luck would have it卻是相反的意思。
例7b.As luck would have it,there was rain on the day of the picnic.很倒霉(貶義),野餐那天下雨。
上例是言語活動中不同語境下言語者個人意志引起語義偏離的典型例子。
孫汝建在《修辭的社會心理分析》[15]中,將在修辭情境中調(diào)適者和接受者之間的交流稱之為“調(diào)適—接受”的反應過程?!敖邮苄睦硎且詡€體的形式存在,卻是以社會接受心理的形式和方式發(fā)揮其功能的”[9]68。個體形式是具體化了的,是偏離的,社會接受心理形式是社會契約性的,是零度的。當調(diào)適者和接受者之間產(chǎn)生了一定的偏差時,則不可避免地產(chǎn)生了讀解上的偏離,從而發(fā)生交際障礙,調(diào)適不成功。當調(diào)適者和接受者之間產(chǎn)生共鳴時,則謂之為調(diào)適成功。語言交際中,修辭偏離的符號表征往往賦予交際中的語言以“誘聽”的價值,成為一種交際的動力。從這個意義上講,語言的偏離是言語者與受眾者博弈的結果。
索緒爾對語言和言語的劃分,為揭示零度與偏離這一語言的內(nèi)在規(guī)律打開了新的篇章,是我們研究語言的重要方法。首先在語言和言語這一對概念中,語言是概括的靜態(tài)的抽象的符號系統(tǒng),是零度的;言語是個體的動態(tài)的具體表征符號,是偏離的,語言存在言語之中,并被言語所表征。語言的零度正是通過偏離的言語而表征出來的。
語言博弈強調(diào)的是語言的零度與偏離的辯證統(tǒng)一關系。“所謂零度并不是指數(shù)量上的計量值,而是指一種關系,一種科學的假設,一種理想化、抽象化、簡單化的狀態(tài)!一種感覺得到卻又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它是中性的、不帶修辭色彩的。所謂偏離是對零度而言的,即指現(xiàn)實中對規(guī)約的突破和變異!”[8]28作為博弈,就要有博弈的規(guī)則和變數(shù)。如果博弈雙方不能遵守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那交際就無法進行下去。如對英語學習者來說,在與本族語者溝通的過程中,如果違背了目的語的語法規(guī)則或言語規(guī)律,則往往導致交際失誤。作為交流的工具,其意義產(chǎn)生于言說者、受眾者、語境與文本的互動之中,這就意味著言語意義會隨著言語活動的進展而慢慢地發(fā)生偏離。我們可以說偏離是語境參與言語活動下的行為者之間交互的必然結果。
語言系統(tǒng)自身的零度與偏離的博弈是語言系統(tǒng)存在與發(fā)展的關鍵。對零度偏離理據(jù)的理解,有助于我們認識語言系統(tǒng),掌握語言運用的藝術。語言使用的過程是零度偏離的博弈過程,我們既要有批判的思維和創(chuàng)新的修辭偏離意識,又要遵守語言的社會零度規(guī)則和言語規(guī)律,語言系統(tǒng)是以零度形式為主的,偏離是零度之上的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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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柳克
Language Gam e:Reciprocal Transform ation from Deviation to Zero Degree
YANG Jinsong
(Foreign Languages Department,Guangdong Medical College,Dongguan 523808,China)
This paper reasons themotivation of zero degree in terms of language rules and laws while arguing that of deviation on the ground of context and transformation from internal language to external language.Conclusion is made that language development is a game of reciprocal transformation from deviation to zero degree.
language game;zero degree;deviation;reciprocal transformation
H13
A
1009-3907(2014)09-1225-06
2014-06-17
廣東省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GK1210);廣東醫(yī)學院博士基金項目(XB1318)
楊勁松(1970-),女,江西上饒人,教授,博士,主要從事修辭哲學與寫作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