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他是北京老胡同長大的平凡人，他是經商愛好者，他是自閉癥人群中的快樂使者，他是被人用拳頭打醒的文化公益使者。他叫竇一欣。2013年12月22日，2013年度《中國夢圓夢行動》頒獎盛典在北京民族文化宮大劇院舉行，他獲得了“堅守底線——平凡的良心”榮譽稱號，捧起了大紅的榮譽證書。

他對自閉癥充滿了恐懼的同時，也對這種疾病感到好奇

現(xiàn)年50歲的竇一欣是北京人，幾十年來，在北京從事著外貿生意，兼做工程，商業(yè)經營讓他獲得了比較理想的收入，富裕的生活讓他心滿意足。他常說：“人要學會感恩，感謝這個社會給我提供了經營的舞臺，讓我過上了富裕的生活?！?/p>

2008年10月的一天，竇一欣和一位朋友出去玩耍，在公園見面時，看到朋友帶著孩子阿俊來玩兒。他很高興。他平時就喜歡孩子，愿意和孩子一起玩兒。一見到孩子，他就跟阿俊搭話，但是，阿俊好像沒有看到他一樣，不予理睬。朋友說：“這孩子有自閉癥，平時不言不語，跟他交流溝通都有困難?！备]一欣不知道什么叫自閉癥，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病。這時，有幾個年輕女孩子在身邊走過。阿俊上前拽住一個女孩的皮包，不肯放手。竇一欣跑上前去解圍，告訴阿俊不可以這樣拽著人家的皮包不放手。阿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回身左拳“通”一下打在他的太陽穴上。緊跟著右拳“砰”一聲擊中他的眼眶，他一下子就懵了，兩眼冒起了金星，他捂著臉“滿地找牙”。朋友急忙上前，把他扶起來，好一通跟他解釋并道歉。阿俊的這套組合拳，讓竇一欣見識了自閉癥的厲害。他嘆息了一聲，原來自閉癥是這個樣子。

也正是這兩拳，擊中了他那顆柔軟的心，他對自閉癥充滿了恐懼的同時，也對這種疾病感到好奇。他不明白這種病是怎么形成的？有沒有治療辦法？自閉癥，也叫孤獨癥，是一種廣泛性語言障礙和行為障礙的疾病，無藥可治，也不易治療，該病癥狀可能會伴隨終身。唯一的辦法是幫助患者提高語言交流能力和行為矯正能力。

此后，竇一欣對朋友的遭遇感到同情，經常為朋友提供幫助，對阿俊關愛有加。阿俊自我控制能力差，不易管束。他有時想帶阿俊出去玩兒，還怕會誤傷別人。有朋友說：“自閉癥的行為矯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長期的輔助和管理?！钡牵]一欣對自閉癥的了解也相對很少。他查閱了自閉癥的相關知識，才知道還是有很多訓練方法能夠治療自閉癥孩子的。有人告訴他：“如果你對此感興趣，可以開辦一家這樣的培訓機構，就能幫助更多的人?！彼牶笥X得可行，想著手試一試。

說干就干，雷厲風行。2008年12月，竇一欣從自己經營收入中先期投入100萬元，注冊成立了民營非營利培訓機構。至此，北京海淀區(qū)金田特殊兒童康復訓練中心正式掛牌運行。他對自己的能力充滿信心，他相信自己的學校是全國最好的自閉癥康復中心，他很享受能夠幫助別人的感覺。他從全國相關培訓學院請來9位老師，對孩子進行教育指導。對招收來的學生只是象征性地收取費用，對貧困的學生甚至不收費。自閉癥培訓與普通學校教育有很大不同。教師對孩子必須手把手教學，一位老師可以帶3個孩子。一家兒童醫(yī)院給他介紹了30個患有自閉癥孩子。有的家長來到康復中心，就打聽竇一欣是哪種類型的醫(yī)學專家，回答說，他不是專家。那是不是自閉癥孩子的家長，回答說，也不是。家長說：“那他到底是想做什么？”竇一欣說：“只想給自閉癥孩子一個歡快的樂園，一片廣闊的天空。”

結果，有孩子在這里接受康復治療了。但是，對竇一欣來說，他也開始了賠錢搞康復培訓的工作。孩子一天天多起來了，他連做生意也顧不上了，經營的事交給了別人去打理。他自己一心一意地住在學校，與孩子們同吃同住同歡樂。從這一天起，他才對自閉癥孩子產生了感情，他要真心實意地幫助孩子走出自閉的世界。

愿望是美好的，工作是困苦的。胖墩阿五剛來時，什么活都不肯做，每天賴在床上不起來，老師把他往外拉也不起來。竇一欣看了，就勸他起來，阿五不理那一套，仍然是我行我素。家長來接孩子，阿五死死抱住竇一欣的大腿，不肯放手，誰也拉不開。家長勸不行，老師說不行，竇一欣勸說也不行。此時，老師、家長都沒了跟自閉癥孩子交流的欲望，都想一走了之。很多人就說過，你辦的那個康復訓練中心，是個費力不討好的事兒，也會把你累死、拖死。這一刻，竇一欣有點信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下一步怎么走？他也被難住了。

學校要關門了，但是他心有不甘，他放不下那些孩子

2009年12月，竇一欣先期投入的100萬元錢用光了。他終于明白了，這個康復培訓不好做。很多自閉癥兒童或者青少年，他們不需要憐憫和幫助，需要一顆平等對待的心，竇一欣現(xiàn)在也想就此打住。這個康復培訓不好干就不干了。就在這時，原中國女排隊長馮坤聽說后，慷慨解囊，資助30萬元，讓竇一欣把這個康復培訓中心辦下去。有了資金注入，竇一欣只好硬著頭皮干下去。這一次，他轉變了辦學的理念：“不是做慈善，而是經營慈善。”他嘗試招收年齡更大的自閉癥青年，在培訓過程中自力更生。他想把日常勞動技能傳授給孩子們。按照他多年來的經商經驗，可以達到良好的可持續(xù)性運轉。如果能創(chuàng)造利潤，那么，這個康復培訓還能堅持下去。按照他的設想，他將用3個月時間，對自閉癥青少年進行勞動技能培訓，然后，讓他們上崗就業(yè)，賺取收入。這樣，可以自己養(yǎng)活自己，學校也會進入良性循環(huán)軌道，也能幫助自閉癥青少年盡快融入社會。

竇一欣開始實施新的辦法，主要是培訓自閉癥青少年進行熱轉印技術，就是在衣服或者器具上印畫印字。他通過朋友的幫助，已經接到了兩筆訂單，孩子們終于有事兒可做了。這一次。竇一欣鼓足了勇氣，充滿了信心。他開始手把手地教孩子們印刷技術?？墒?，這些孩子接受能力太差，有的教了100遍也學不會，有的干脆不聽指揮。阿勇17歲了，啥事都不懂，你教他把印模放在衣服上印刷，他偏要拿刷子往衣服上寫字。你讓他在杯子上烤字，他先把杯子往高處扔，掉下來就摔碎了。老師來了，他也是置之不理，躺在床上睡覺，坐在床上撒尿，爬起來跑掉。竇一欣這一回真的崩潰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這些孩子的康復訓練太難做了，他為了這一次康復培訓又花掉了100萬元。endprint

生意已關張，學校要關門，這個冬天太冷了。一位自閉癥孩子的親友聽說后，力勸竇一欣繼續(xù)辦下去，并提出各出資一半，繼續(xù)辦學。耗費了不少錢，這一回竇一欣開始“仔細”起來，現(xiàn)在不開車了，因為費錢。出門坐公交車，因為可以省錢。酒也很少喝了，也可以省一筆錢。原來花錢大手大腳，現(xiàn)在改了，錢在手里，捏出汗了也不肯花出去。他要把有限的錢用在刀刃上。2011年，竇一欣組建一個自閉癥孩子合唱團，要教孩子們學唱歌，調節(jié)情緒，掌握樂理，讓他們有一技之長。老師把孩子們叫到一起，給他們講基本知識，孩子們不吱聲。鼓動孩子大聲唱歌，有的孩子就開始亂喊亂叫。阿明喜歡唱歌，可他就會大聲喊叫。無論老師怎么教，他也學不會。老師拿著指揮棒指揮，他上前就去搶奪指揮棒，胡亂揮舞打人，老師嚇得直跑。竇一欣聽說后，也趕緊跑過來勸阻，以防傷人。又一年康復培訓辦下來，他又花掉了100萬元。

康復培訓辦了3年，就花掉了300萬元，下一步怎么辦？竇一欣也沒了主意。有人出主意說：“你那不是還承包一塊地嗎？你讓孩子們勞動，既可以康復訓練，又能增加收入，一舉兩得?！备]一欣想了想，認為可以再試一試。于是，他又一次做了充足準備，充實師資力量，招收自閉癥學生，開墾土地，種植各種菜類。春天，草木萌芽，大地返青，正是種植好時節(jié)。他讓老師組織孩子們春種地，夏鋤草，秋收獲?；钍歉闪?，但是，收獲太小了。種菜的時候，有的孩子就亂撒籽，浪費種子。鋤草時，有的孩子就把秧苗也鋤掉，因為分不清哪是草哪是苗。收獲時，他們就亂扔菜，或者用菜打仗玩兒。銷售時，賣不出去。有人告訴說：“現(xiàn)在網上就能賣菜，要不你試試。”他讓人在網上發(fā)布賣菜消息，結果，沒人打聽也沒人問，根本就賣不出去。賣菜的利潤微薄，更難以支撐每年12萬元的地租。又是一年冬雪寒，到了2012年初100萬元又花沒了。支付了招聘的幾位特教教師的工資，還有30名免除學費的自閉癥孩子的康復費用，錢沒了，學校最終關門了。從2008年到2012年初，竇一欣與田忠民合伙共投入400多萬元，為了搞康復培訓，幾十年來經營掙來的錢，都花光了。

學校要關門了，但是，竇一欣心有不甘，他還是放不下那些孩子，孩子雅詩現(xiàn)在還好嗎？她都不知道每天要吃飯的，你喂她，她就吃，你不喂她，她就餓著。孩子雅閣還好嗎？一年下來，她終于學會了叫媽媽。能再為自閉癥孩子做點事情嗎？竇一欣感到真的無能為力了，慨嘆自己真的老了，真沒用了。但是，他心中的熱火還沒有熄滅。最后，他想到了行走。他想用行走，呼喚社會關注自閉癥群體。

在這次遠行募捐中，他決定繼續(xù)從事自閉癥孩子就業(yè)的事業(yè)

竇一欣不打算自己一個人走，他要找個自閉癥孩子為伴，為這一次的行程添點光亮和色彩。他找到了陳萌，陳萌是甘肅酒泉人，1992年出生。為了讓他的病癥得到康復，母親邊走邊打工，才把他送到北京。陳萌是竇一欣的康復訓練中恢復較好的人。陳萌是典型的自閉癥患者，但是，卻學會了一些生活技能，比如繪畫等。竇一欣喜歡陳萌的單純，兩人相處得很好。他決定帶著陳萌一起行走，呼喚社會共同幫助自閉癥孩子們。陳萌的父母聽說后，極力支持陳萌行走。

2012年8月25日，竇一欣和陳萌一起從北京飛到漠河，從漠河北極村開始，他們每天6點起床，徒步行走或蹬著滑板車前進，每天行程80公里。從漠河到?？?，從最北部到最南端，7000公里的路程困難重重。剛從漠河出發(fā)時陳萌很不習慣，情緒無法控制，吃飯晚了，要喊叫；沒有水了，也要大喊大叫。兩人在路上也經常吵架。一天，行到塔河縣的時候，踩著滑板車時，由于是下坡，速度太快，竇一欣一個跟頭摔了出去，在坡下滾了好幾滾才停住，鼻子也碰破了，臉上都是血，手上劃出一個大口子。那邊的陳萌氣得不行，大聲叫喊著：“你滑得太快了，這會摔壞的！跟你說你就是不聽話，看我批評你不！”被陳萌一通數落，他也覺得沒面子。但轉念一想，陳萌是病人。我應該寬容他才是。后來發(fā)現(xiàn)，走的路越多，陳萌的脾氣也越好，竇一欣反而感到高興。

竇一欣一受傷，陳萌就有點不知所措，后來，陳萌學會了洗衣服，情緒控制也比較好。起初他還擔心陳萌不能控制情緒，怕中途鬧著不走了，但是，一路上陳萌的表現(xiàn)，讓他感到欣喜。竇一欣說：“看到自閉癥的陳萌在我受傷的情況下，能主動燒水做飯，洗衣服，這時候我才明白，愛是本能，而非技能，只是需要更多的語言交流和心靈交流而已?！?/p>

在行走的過程中。竇一欣接觸了很多自閉癥孩子，有的家庭困難，沒有條件開展訓練。這些孩子情緒暴躁易怒，把自己和家人弄得遍體鱗傷。在走訪的家庭中，內蒙古籍的良宇樂，從小確診患自閉癥，因無錢進行康復訓練而放棄治療，現(xiàn)在孩子一發(fā)病，就抄起菜刀剁家具，有時揮刀亂舞，十分嚇人。哈爾濱男孩張新博，父親患有結核病，卻要堅持打工。奶奶患股骨頭壞死無錢醫(yī)治，一家人負債累累，根本沒有錢給孩子治病。在行走中，竇一欣也會為天津的自閉癥孩子募捐。這些孩子中，有一家兩個孩子都患自閉癥，貧寒的生活讓這個家庭無法承擔康復費用，只好放棄治療。還有的孩子父親過世，母親靠打工維持著孩子康復治療，看后令人心酸。這一次的行走，竇一欣給自己定下為100個貧困自閉癥孩子募捐的目標。所得款項，全部進入中國社會福利基金會。捐款會匯到受助孩子手中，用于康復訓練。

從中國北疆邊陲黑龍江省漠河縣北極村出發(fā)，歷經7000公里于2013年5月11日抵達終點海南省?？谑小Ｔ诤？谌f綠園，竇一欣和陳萌踏著小滑板車前行。第二天，在萬綠園，兩人出現(xiàn)在一群自閉癥孩子的母親們中間，一場愛心行走的腳步，在南海的椰風中延伸。在這個母親節(jié)，竇一欣仰望星空，傾聽這些自閉癥孩子的母親們講述的故事。

回到北京，踩著滑板的竇一欣與陳萌順利滑上長安街，兩人在天安門前合影留念。陳萌當場作畫，他畫了一幅我愛北京天安門的畫稿，放在畫夾中。此前，陳萌的畫作在義賣中的底價已達到每幅3000元。在天安門東站地鐵口，陳萌的母親迎上前去，熱情擁抱竇一欣和陳萌，盛贊竇一欣有愛心，夸耀孩子陳萌有進步。在當天的活動現(xiàn)場，20歲的陳萌用簡潔的話語告訴現(xiàn)場觀眾：“自閉癥孩子渴望全社會的關愛?！彼谜嬲\而清亮的歌聲，唱響了愛的旋律，表達了他對大家的感激之情。

2013年11月1日。遠行募捐結束后，在中國著名女排運動員馮坤的資助下，竇一欣與其一起創(chuàng)辦了北京“靜語者星星家園”非經營性機構，他再一次投入到了自閉癥孩子康復工作中。

平凡最美，良心最貴。2013年12月2日，“堅守底線——平凡的良心”第3季《中國夢圓夢行動》在北京舉行頒獎盛典，竇一欣榮獲“平凡的良心”人物稱號。他在講臺上講述了自己不平凡的故事，很多觀眾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在這次遠行募捐中，竇一欣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他決定繼續(xù)從事協(xié)助自閉癥青少年就業(yè)的事業(yè)，讓每個自閉癥孩子與大家擁有同樣的世界。

司志政摘自《愛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