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修

1.臨急救場

清末一日，武花臉名角李天成演罷《戰(zhàn)宛城》到后臺歇息，京城大柵欄慶和園園主領(lǐng)過來一個中年人，說是安郡王府上的管家，管家呈上一張請柬說：“李老板，安郡王后天五十大壽，屆時請您到府上唱堂會。這是給您的訂金?！闭f著遞上一張銀票。

李天成接過，連忙說：“承蒙安郡王抬愛，屆時一定去，一定去！”

安郡王是一位立過戰(zhàn)功的王爺，同時也是一個大戲迷，喜歡一切武戲。李天成是武花臉名角，把個《戰(zhàn)宛城》中的黃臉典韋演得活靈活現(xiàn)，安郡王微服到戲園里看過一回，喜歡得不得了。這不，恰逢他五十大壽，他就請李天成到府上唱堂會。

《戰(zhàn)宛城》是李天成的翻身戲，憑它由梨園行的一只小狗修煉成仙。成了大仙的李天成，潤嗓銀豐厚，自由走單幫，時時有人捧著，到哪里都被人稱一聲爺或老板，賽過活神仙。

要去安郡王府上唱堂會的頭天晚上，李天成從酒樓吃飯回來，發(fā)覺肚子有些疼就去了茅房，此后又上了五六次，泄得他幾乎要把五臟六腑拉出去。這一晚上折騰，第二天早晨，他是骨軟筋疲，甭說是演以武打為主的典韋了，就是走路都打擺子。

安郡王那可是個厲害的角色，連慈禧太后都要給幾分面子。遲不病早不病，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病，一旦安郡王認(rèn)為他是在拿糖擺譜，那以后還怎么在梨園行混？這么一琢磨，李天成不由身上冒冷汗。

正在李天成急得六神無主時，身邊的跟班給他出了一個主意。他初一聽直搖頭，繼而又問：“如果暴露了怎么辦？”跟班說：“周老板雖然不及您紅，卻功力深厚。在梨園行你是大仙，他至少也是一只老虎。讓周老虎去演典韋這員虎將正合適?！崩钐斐牲c頭道：“言之有理，快請！”

周正強到來后，李天成請他救場。周正強愣著沒言語。李天成于是說：“潤嗓銀，除了郡王賞的，我另加兩成?！敝苷龔姄?dān)憂地說：“要是露餡了，那可不是好玩的！”李天成說：“你的體形、臉盤跟我差不多，等套上行頭勾上臉，只要你不把戲演砸了，誰能看出你不是李天成??？

周正強把心一橫，說：“那好，現(xiàn)在就給我把臉勾上吧?！?/p>

第二天一大早，周正強跑來給李天成匯報，說是昨天的戲大獲成功，讓安郡王極為開心，重賞了他。

2.丟人現(xiàn)眼

這天，李天成在茶樓品茶聽京東大鼓時，安郡王府的管家笑著說：“李老板，恭喜啦！”李天成一愣：“喜從何來？”管家趴近耳朵說：“王爺給你謀到了一個美差，太后老佛爺聽王爺說你的典韋演得好，傳你進宮獻戲?！崩钐斐上膊蛔越卣f：“多謝王爺美言推薦，我這就回去準(zhǔn)備，明兒上午就進宮給老佛爺獻戲去。”

第二天李天成就隨安郡王進了宮，在寧壽宮的“暢音閣”大戲樓候著?？吹綍骋糸w，李天成不由怔住了：只見暢音閣高約七丈，共有三層，由下至上分別為壽臺、祿臺和福臺。一樓戲臺的“抱柱聯(lián)”是乾隆爺手書：動靜諧清音，智水仁山隨所會；春秋富佳月，鳳歌鸞舞適其機。

“老佛爺駕到！”李天成正被暢音閣高大富麗的氣派震懾的當(dāng)口，突然聞聽這么一聲高叫，不由腿一哆嗦跪下了。一旁的安郡王笑出聲：“老佛爺走得慢，你也太心急了?！?/p>

慈禧來到近前，命李天成抬起頭來，她打量著李天成道：“好一個典韋的扮相。典韋是曹操的近衛(wèi)大將，勇猛忠直，有句話是‘一呂二趙三典韋，四關(guān)五馬六張飛，這典韋能在三國武將中排名第三，那可是絕非一般的二般人物。今兒你要是真演活了典韋，必有重賞。登臺去吧?！?/p>

李天成上臺前，安郡王叮囑：“今兒個把你所有的能耐都施展出來，演好了，重賞之外，以后你就是內(nèi)廷供奉了；可千萬別出岔子，老佛爺?shù)难鄱局?，發(fā)起怒來心腸狠著呢?！?/p>

李天成手持雙戟，站在富麗堂皇的戲臺中央，面對著高高在上的慈禧，他害怕出一點錯，隨之便覺著身體僵硬，腿腳不聽使喚，走了幾個臺步，舞了幾下戟，便聽見觀戲樓上的慈禧一聲厲喝：“別丟人現(xiàn)眼了！拖下去打板子！”

安郡王見戲演砸得不成樣子，作為舉薦人，他也難脫干系，趕緊上前給慈禧跪下。慈禧氣呼呼地說：“為了聽你推薦的好戲，本宮今兒草草接見了幾個大臣，就匆匆趕來了，沒想到遇上這么個不中用的面瓜，一登臺舉手投足漏洞百出，瞎胡鬧！”

安郡王誠惶誠恐地說：“老佛爺息怒！臣舉薦失當(dāng)，掃了老佛爺?shù)呐d致，罪該萬死?！?/p>

慈禧怔了一下，說：“念你也是一片好心，就不怪你了。至于那個廢物，你帶回去吧，本宮不會讓他死在這兒，免得臭了戲樓！”

安郡王狠狠地說：“臣帶回去，一定零割碎剮了他，不能讓他囫圇痛快地死！”

3.真假難辨

安郡王帶走李天成時，他已被打得皮開肉綻，虧得學(xué)戲時沒少挨師父的板子，屁股上有老繭，骨肉瓷實，這才沒有一命嗚呼。

回到郡王府，將一灘爛泥的李天成扔到地上，命人兜頭蓋臉澆了一桶涼水，然后下令：“來人啦，把這廢物扒光了，兜上網(wǎng)，把那網(wǎng)眼里凸出的肉一塊塊割了?！?/p>

下人聞聽就開始扒李天成的衣服，李天成大叫：“郡王手下開恩，我有天大的秘密稟告。”

安郡王一驚：“你有什么秘密？”

“我不是李天成！”說著抹自己臉上的油彩。

安郡王質(zhì)問：“你不是李天成，那你是誰？你為什么要假扮李天成？”

“我叫周正強，上次給您唱堂會的也是我，并不是李天成。”于是他把上次李天成不能給他唱戲而讓他頂缸的緣由說了一遍。

安郡王聞聽大怒：“李天成竟敢欺弄老夫？！來人啦！速將李天成抓來！”

幾個差役領(lǐng)命去后，安郡王又問：“這次給老佛爺唱戲，他李天成怎么又沒來呀？”

周正強說李天成成了名角后，那架子就大了，毛病也多了，抽大煙，下窯子，進賭場，什么都干。這么一來，哪還有工夫吊嗓子練戲去。自然就把戲給荒了，現(xiàn)在還沒倒臺，靠著的就是個名頭。人們已把他當(dāng)成梨園里的大仙啦，他怎么演都是對的都是好的。這次給老佛爺演戲，他又讓我頂缸，因為他知道，老佛爺那可是火眼金睛，能分辨出好壞來，他害怕啊。endprint

安郡王聽罷氣得“哇呀呀”暴叫。

這時差役將李天成押上來，安郡王上前就摑了他一巴掌。

李天成嘴角流血說：“王爺息怒，容小人說句話。上次您要聽堂會，我吃壞了肚子上不了臺，我怕您怪罪更不想掃了您的興致就讓周正強救了場。這次老佛爺要聽我的戲，我處處注意，可還是出了意外……”

今天李天成起了個大早，他在干凈氣派的老字號“南恒順”過了早，走出店門叫了一乘藍(lán)呢轎子，這里離皇宮有一段路程，于是他就在轎子上閉目養(yǎng)神?？墒堑人犻_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在西郊的一片林子里，他感到腦袋有些疼，口鼻里氤氳著一縷香味，他想自己是被人下了迷香。他想起今天要給老佛爺唱戲，趕緊往城里趕，不想剛進城就被抓了。

“胡說八道！”躲在幕后的周正強突然大叫起來，“王爺，您千萬別再次被他蒙騙了！”

安郡王讓人攙扶出了周正強，李天成目瞪口呆，用手點指著，似有千言萬語，卻全堵在嗓子眼里。

4.證人現(xiàn)身

安郡王沖著李天成一陣?yán)湫Γ骸袄钐斐桑撟骷?，是你的本行；現(xiàn)編現(xiàn)賣，是你的本事。你是神仙，你把我和老佛爺都當(dāng)成傻子是不是？”

李天成趕緊說：“我再怎么紅也是一個戲子，是下九流，給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蒙老佛爺和王爺您啦！”

周正強插問：“你說你中了迷香，被人弄到西郊林子里，誰能證明？”

李天成表情復(fù)雜地看著周正強說：“周老板，你不要逼人太甚！”

“這怎么是逼人太甚？問得有理嘛！”安郡王這時說話了，“你要是找不出證人來，就表明你是在撒謊！”

“事已至此，我也就顧不得了，小兄弟，老夫要對不起你啦！”李天成仰天一聲長嘆，咬著牙說，“住在玉帶胡同的程子午可以給我證明！”

安郡王急令差役去喚來程子午作證。

程子午被傳來后，他說他特別崇拜李天成，所以只要一有空他就去看李天成的戲，心里揣摩，不時模仿。今天早上他走在路上時，不期遇到了李天成，趕緊上前表達了仰慕之意。李天成跟他說了幾句勉勵的話后就匆匆走了。程子午看他那走路的姿勢都透著臺步的功架，于是悄悄跟著學(xué)。

他看見李天成進了南恒順過早，正準(zhǔn)備離去時，發(fā)現(xiàn)在一個角落里，有梨園老虎之稱的周正強跟幾個轎夫交頭接耳，他納悶：這周老虎今天唱的是哪一出??？于是他就在一旁偷看。李天成走出來后，轎夫抬著藍(lán)呢轎子迎了上去。說了幾句話后，李天成就上了轎子。讓程子午更納悶的是：周正強竟然躲在暗角悄悄瞅著，待起轎了，他才得意地走開。程子午素聞周正強心狠手辣，感覺不妙，于是他就一路跟著。轎子出了城抬到了西郊的一片林子里，李天成從轎子里出來時，吃驚之際，兩個轎夫突然對他是一陣拳打腳踢，李天成很快便委頓在地，人事不醒了。他們隨即搜走了李天成身上的所有財物。待轎夫抬著轎子走了，程子午趕緊上前呼救李天成，這時他的一條腿已經(jīng)被打斷。

說至此，安郡王問李天成：“這么說是程子午救了你，可是你開始怎么不說，還要說中了迷香?！?/p>

李天成解釋說，他不想把這個無辜的年輕人牽扯進來，一旦周老虎發(fā)起威來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

這時周正強大聲說：“程子午，你這條狗不要亂咬成不成？李老板分明是被歹人打劫了，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只不過是見王爺尋不著李天成著急，自己也想在太后老佛爺跟前露一手，于是就頂替李老板去了。我雖有私心，卻也是一片好意！”

5.一蒙再蒙

安郡王一時難以決斷，將質(zhì)疑的目光投向程子午。

程子午猶豫了一下，終于說：“王爺，周正強蒙過您兩次，這一次您已知道了，還有一次您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

周正強聞聽臉色煞白，囁嚅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程子午說上次給安郡王演《戰(zhàn)宛城》的不是李天成，也不是周正強，而是他程子午！

那天他在街邊閑著吊嗓子學(xué)李天成時，周正強找到他。周正強說：“你學(xué)的是李老板的戲吧，學(xué)的有模有樣，很好！你既然這么喜歡李老板，愿不愿幫他個忙??？”程子午說：“李老板是梨園行大仙一樣的人物，我不過一小狗，能幫什么忙??？”周正強就把安郡王請李天成去唱堂會而他去不了的緣由說了。程子午擔(dān)心自己演不好。周正強鼓勵道：“我看你行！這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只要好好演，你也能成大仙。”程子午這才點了頭。

安郡王把目光瞪向癱軟在地的周正強：“本王不殺你。你蒙了本王兩次，就從你身上取兩個物件算是給本王謝罪吧。來人啦！”

周正強在嚎叫聲中被拖了下去。

安郡王看向李天成和程子午說：“雖然你們被人陷害利用，但是你們欺蒙本王也是實情。李天成既已被人打成殘廢就不再追究了；程子午，你說該怎么罰你？”

李天成連忙插話說：“王爺今天遇著的盡是鬧心事，不如罰程子午給您老唱段戲舒舒心。”

安郡王哈哈一笑：“說的也是。程子午，本王就罰你來一段《戰(zhàn)宛城》，要是演砸了，再打你板子不遲！”

程子午演的是《戰(zhàn)宛城》中典韋的雙戟被盜后，他力戰(zhàn)張繡的將士而死的一段。演的是惟妙惟肖，蕩氣回腸。博得安郡王的一陣陣喝彩聲。

最后程子午將李天成攙了回去，而被剁去一根手指削去一個耳朵的周正強被人扔到大街上。

從此程子午便成了安郡王府上的?？?。他在梨園行聲名鵲起，小狗一躍成為大仙，倍受票友追捧。

6.劫后重逢

不久，八國聯(lián)軍進攻北京，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出外逃難，北京城一片混亂，雞飛狗跳，人們紛紛外逃。

在慈禧的授意下，經(jīng)過歷時一年的談判，直隸總督李鴻章和慶親王奕劻同德、日、英、法等十一國簽訂了《辛丑條約》，僅賠款一項本息合約九億八千萬兩。身在西安避難的慈禧“量中華之物力，結(jié)與國之歡心”，終于用金槍銀彈將洋人“打”出了北京，她也得以啟駕回鑾。

北京的帝都?xì)馀砷_始恢復(fù)，梨園行的鑼鼓重又敲起來。程子午從山西老家返京后，各戲園戲班王府官邸聞風(fēng)而動，競相邀請，忙得他不亦樂乎。endprint

這天，程子午在原安郡王府現(xiàn)安貝勒府演罷《戰(zhàn)宛城》，走了出來，外面停著一些拉客的轎子，他選了一乘紅呢轎子，同走前頭的轎夫說話時，發(fā)現(xiàn)后頭的轎夫戴著瓜皮帽，低頭不看他一眼。他心里咯噔一下，擔(dān)心遇上壞人，便多看了幾眼，禁不住叫出聲：“周老板，是你？”對方這才抬起頭，果然是周正強，他沖程子午恭敬地笑著，說：“爺，您，您認(rèn)錯人了，您上轎吧?！弊限I，程子午直搖頭唏噓。

到了目的地，程子午下轎，掏腰包準(zhǔn)備付腳力錢時，一個一瘸一拐、蓬頭垢面的乞丐低著頭黏上來，伸手要錢。程子午遞錢時，手抖了一下，驚叫：“李老板！”披發(fā)遮眼的李天成聞聲抬起頭看一眼，轉(zhuǎn)身就要跑，程子午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激動地說：“師父，弟子想請您一起坐坐嘮嘮嗑?！比缓蠼忉屨f自己雖然沒有拜李天成為師，但已是他的私淑弟子。

周正強在兩人對話時，把身子轉(zhuǎn)向一邊，好像是怕李天成看出來。程子午掏出一錠銀子，遞給走前頭的轎夫說：“你們的轎子，今天我包下了?！?/p>

程子午走到周正強近前，誠懇地說：“周老板，我想請您一起坐坐?！敝苷龔婓@疑地看著他，程子午動情地說：“您千萬別誤會，我是誠心誠意的。我能走到今天，是從您引我進王府唱堂會開始的……”

7.三元和班

程子午帶著二人進了都一處燒麥館，要了一個包間。李天成與周正強相對而坐，冤家相見側(cè)目而視。程子午打著圓場說：“歷經(jīng)庚子之變，我們還都能安然坐在一處，這就是緣分，沖著這一點，別計較了。”

三人扯著閑篇時，各種餡的燒麥一樣樣端上來。吃著聊著，三人說起各自在八國聯(lián)軍攻占北京之際的遭遇。

李天成說自己的一條腿被打折后就離開了戲臺，在樹林里上吊時，被義和團的師兄弟救了，于是他加入了義和團。他跟著一位據(jù)說能夠刀槍不入的二師兄學(xué)了一陣神功后，他的外號成了“鐵拐李”。八國聯(lián)軍進攻北京時，他和團民們在北郊遇到了被紅毛鬼追趕的安郡王。他們擋在了安郡王與紅毛鬼之間，紅毛鬼要他們交出安郡王。李天成他們口中念著“仙出洞，神下山，附著人體把拳傳。兵法藝，都學(xué)全，要平鬼事不費難”，便迎著紅毛鬼的槍林彈雨沖了上去，先是團民一個個倒下，然后有紅毛鬼開始倒下。此時安郡王的武人血性也被激發(fā)出來，他在殺了幾個紅毛鬼后，亦被殺死。血拼到最后，紅毛鬼全被送去見了他們的上帝，而義和團民也被送去見了各路神仙。李天成受重傷昏迷過去，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地窖里，他養(yǎng)好了傷后，出地窖尋找義和團兄弟。這時的清政府與紅毛鬼聯(lián)合起來剿殺義和團，李天成于是淪為一個沿街乞討的乞丐。

最后李天成十分激動地說：“不知是誰把我從死人堆里背到了那個地窖里，我這才撿了一條命。這人救人不留名，真是難得的大好人啊！”

“大好人？”這時周正強不自禁地出了聲，李程二人看向他時，發(fā)現(xiàn)他居然熱淚盈眶。程子午隨口問：“莫非救李老板的就是你？”不料周正強激動地點了頭。

李天成領(lǐng)教過周正強的嘴上功夫，所以眼神里流露出的是質(zhì)疑?？墒钱?dāng)周正強說出地窖里留下的是些什么食物時，李天成連忙給周正強磕頭，說：“救命恩人，我居然懷疑您，這就給您賠不是！”

周正強將他拉起，說：“李老板，您這樣我萬不敢當(dāng)??！我救您不讓您知道，是不敢面對您呀！”

李天成一擺手說：“過去的那一篇早翻過去了，還提它干嘛?！?/p>

周正強說他不敢面對李天成還有一件事。原來他被安郡王嚴(yán)懲后，他就恨上了。八國聯(lián)軍攻來時，他四處亂躥，碰巧看到安郡王從他身邊跑過去，他就跑到一隊紅毛鬼跟前說：“洋爺們，前面那個大胖子是位王爺，他支持義和團消滅你們，你們趕緊去抓他！”于是紅毛鬼們追上去，周正強就吊在后面看。就在紅毛鬼要追上安郡王時，李天成等人出現(xiàn)了。

然后，周正強流淚對李天成說：“我罪孽深重??！當(dāng)看到你們和紅毛鬼血拼時，我不忍卒看，特別是看到安郡王血戰(zhàn)慘死的一幕，我的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當(dāng)你們?nèi)嫉瓜聲r，我跑了過去，發(fā)覺你可能沒死便把你背了起來?！?/p>

一陣沉默之后，程子午感慨地說：“人在世上走，神仙老虎狗。不同際遇中，三者互輪流。在許多人眼里，我現(xiàn)在是梨園行的大仙。可是做神仙，你能神氣一生嗎？人家現(xiàn)在是小狗，難道沒有變成虎修成仙的一天？當(dāng)此亂世，活著就不容易，何必為了一點蝸角虛名蠅頭小利窩里斗？”

“是啊！是??！”李周二人連忙點頭贊同。

程子午突然眼睛一亮，說：“我有一個設(shè)想，你們二位也都是角兒，不如我們?nèi)私M班唱戲吧，班名就叫‘三元和。”

三人面面相覷，然后站了起來，六只手緊緊握到了一處，都流下了淚水。

（責(zé)編/朱 近 插圖/黃全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