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帆
古鎮(zhèn)倒騰寶貝的店雖然有很多,但唯獨東頭兒的“博雅閣”最出名。老板姓李,祖上幾代與寶貝打交道,據(jù)說凡是經(jīng)手的生意沒有哪筆不是賺得盆滿缽滿。
一次,鎮(zhèn)上來了個五十多歲的老者,手里有清代畫家任熏的一幅舊作,由于吃不準貨色,那幅畫輾轉(zhuǎn)了大半個鎮(zhèn)也沒店敢收,最后只有李老板一家收了。
等老者走后,同行們都替李老板叫冤,李老板全然不理,依舊照常開門營業(yè)。
誰知沒過幾天,老者坐著輛馬車又去了博雅閣,這回車上全是名貴瓷器、珍寶名畫。更讓人想不到的是,博雅閣還以極低的價格收了這批寶貝,同行們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紛紛為李老板的眼光叫絕。
可對門兒新開的“匯寶閣”老板郭嘯天偏偏不信這個邪。郭嘯天的店原本開在外地,不知怎的搬到了古鎮(zhèn),他初來乍到,想干一件露臉的事,好盡快站穩(wěn)腳跟。
這天,李老板正欲打烊,一個面黃肌瘦的年輕人跑了進來,嘴角豌豆大的黑痣甚是顯眼,沒等汗珠從上面滑過,年輕人就掏出塊玉,央求換點錢來急用。
李老板取出絨布,反復(fù)打量著,眉頭逐漸擰到了一起。
年輕人見買賣久久未果,開始有些緊張,牙齒不住地打戰(zhàn)。
過了一會兒,李老板揉了揉眼,轉(zhuǎn)身進屋取了錢擱在桌上,銀圓噼里啪啦碰撞的聲音格外清脆。
“色純質(zhì)硬,是塊好玉,這個價收了?!崩罾习宀痪o不慢地說道。
滿桌銀圓在微光下格外晃眼,年輕人起初呆了,手一下也不敢往前伸,待李老板親手遞到他手上時,年輕人才如夢初醒,捧著錢千恩萬謝地走了。
郭嘯天在對門兒眼瞅著這一切,心里暗自竊喜,知道扳倒李老板的機會來了。
隔天,博雅閣花高價收得一塊兒玉的消息傳遍了古鎮(zhèn)的大街小巷,同行們好奇,紛紛跑到博雅閣去一飽眼福,這其中自然有郭嘯天。
起初李老板不情愿,后來經(jīng)不住眾人請求,只得將玉拿了出來。
眾人望著渾若天成的玉石,忍不住嘖嘖稱奇,都夸李老板眼力非凡。
唯獨郭嘯天冷笑著說道:“李老板拿贗品當寶貝,也太沒品位了吧?!?/p>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群里立刻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見火燒得差不多了,郭嘯天才繼續(xù)朝眾人說道:“前幾日我店里來了個年輕人,拿著這塊玉向我兜售,當時幸好我眼力準,才沒上黃雀之當,不想竟害了李兄。”
眾人的眼光紛紛投向李老板,李老板干咳了幾聲,卻并未做任何反應(yīng)。
郭嘯天見了,更加有恃無恐,走上前拍著李老板的肩膀說道:“干咱這一行的,眼里可不敢揉沙子呀,不然又走眼了怎么辦?”
這可關(guān)系到聲譽,連伙計們也有點急了,不停地向李老板使著眼色。
李老板沒急,依舊笑著說道:“多謝仁兄提醒,鄙人眼力不濟,見笑了?!?/p>
郭嘯天肆意取笑著,待過足了癮,才慢悠悠地晃著身子隨眾人離開了。
從那以后,李老板的形象在圈子里倒塌了,博雅閣的名氣隨即也一落千丈,人們稱呼李老板時也不再客氣,那語氣好像在說,就這水平還鑒寶呢!
郭嘯天心里更是樂開了花,平時喝茶的嘴兒吸得賊響,抽旱煙的聲兒叫得賊大。
眼看著博雅閣的生意每況愈下,伙計不解地問道:“老板,難道這回咱真就像人家說的那樣,栽在眼兒上了?”
李老板并不辯解,只是自言自語地說道:“玉是寶,人更是寶哩!”
時光飛梭,冬去春來。
有一天,一支部隊浩浩蕩蕩地開進了古鎮(zhèn),不一會兒便將博雅閣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伙計們何時見過這般陣仗,都嚇得直哆嗦,只有李老板鎮(zhèn)定自若,好像早就在盼著這一天。
為首的中年人是本地新上任的督軍,但不知為何,中年人對李老板格外尊敬,好像對待自己親生父親般,一番噓寒問暖后,中年人還親自攙扶著李老板進了后堂,其他人則被士兵留在了外面。
至于兩人在里面談了什么已不得而知,不過,博雅閣的生意自此卻越做越大,簽了好幾個大訂單不說,還將地盤拓展到了省城。用古鎮(zhèn)人的話說,那時候博雅閣每天掙的錢,頂?shù)蒙蟿e店半年的營生。
郭嘯天眼看著白花花的銀子一筆筆流向博雅閣,蒙了,怎么也想不明白。
后來,坊間流傳說那督軍就是那個賣玉的年輕人,李老板當時早已看出他日后飛黃騰達,因此才以買玉為名資助于他,為的是將來有個貴人。
也有人說李老板確實沒走眼,只不過為了顧及郭嘯天的臉面才沒承認,博雅閣生意之所以好,是因為李老板那天將寶玉還給了督軍。
不過,這些都只是猜測,每當有人詢問緣由時,李老板并不言語,只是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