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亞娟
從小呀,我就很乖,很聽話。我清楚,孩子的嬌氣、任性是父母寵出來的,我沒那福氣。對于寄養(yǎng)在二伯家的我,早早斂了自己的小脾氣、小性子,變得很懂事。弟弟小我一歲,依舊淘,卻因著他的皮勁,反而更討人喜歡。我對他不是不艷羨的,每每看著他在伯母懷里撒歡,跟著堂姐嬉鬧就眼紅得不得了。但是那份脈脈溫情,我體會不到。我一直努力學習著,為的是得到大人只言片語的贊賞。
一年中,我最期待的就是過年了,不為別的只因父母要回家了。每到那時,我的心底就會涌起陣陣喜悅同時也會泛起淡淡的愁。他們帶回的禮物很多,有我的,弟弟的,堂哥堂姐的,還有伯父伯母的。一大家熱熱鬧鬧地圍坐在爐火邊,嗑著花生瓜子,言笑宴宴,火光照得每個人的臉都如映山紅般喜氣。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初八一過,父母就又要走了。他們離鄉(xiāng)到外地謀生很苦,我懂;只是再看紅燈籠高掛,紅對聯(lián)盈門的新年,沒味了。他們要走,我不哭也不鬧,就背對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靜靜地蹲著,摳著地上的黃土,一下又一下。伯父伯母總說,“這孩子性子冷,不知像誰,父母要走也不送送?!蔽乙蚕肴ニ桶?,可我不能眼睜睜看他們走遠,那樣心會痛,會難過。在往后的日子里,母親偶爾也會提起小時離別的情景。母親笑談:“還是兒子貼心,我跟他爸走時,他可是一口氣追了足有一里地哩!那小小身板一邊哭一邊追著車跑,從村口一直追到了塘下。”姑婆搭腔道:“你兒那時幾歲???”“四歲啊!”母親感慨。我想,我不如弟弟的地方,恐怕就是情感的表達了。弟弟性子直,敢哭,敢笑,敢鬧,敢于宣泄。我呢,壓抑自己,事事循規(guī)蹈矩,少了份做人的人味與鮮活。
人常說,孩子大了,就懂事了。我倒成了另類,越大,說我不懂事的人反而越多了。父母依舊常年在外,我不過是從東家再跑到西家寄住。雖說是親戚家,畢竟不如自個家來得溫暖親切,有時還得受不少委屈。現今,我寄住在舅舅家,說句實在話,舅舅近年生意不景氣卻依然肯收留我,我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因著這份感激和骨子里一點卑微的討好,我一改以往的散漫拖沓,幫著洗碗、掃地、擦桌子,自己就著洗澡水漿洗當天的衣服,盡量減少因自己而產生的不便。我有心做好,可世事難料,總有一些突發(fā)事故發(fā)生,舅舅就臉色不好地責備我。我知道他因生意上的事心煩,但我也委屈??!舅舅說我沒禮貌,看到他都不打招呼。我剛來的幾個星期都喊他,他也許心情郁結而沒理睬我。次數多了,讓我倍感尷尬,后來常被他批評,心里又產生了畏怯,見面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哪敢打招呼。青春的心敏感又脆弱,我常常禁不住揣測:舅舅是不是不喜歡我??!誰能明白河里浮萍無所依傍的彷徨,不知如何自處的哀涼?
我渴望生活中一點一滴的溫暖。母親說我不貼心,倒跟父親合得來。其實,我貪戀??!只有父親從小細心入微地關心我,他從不吝嗇夸獎我,贊美我,并肯定我。他,也最懂我!當我聳著肩縮在犄角飲泣,母親總說:“孩子都這性子,哭會兒就好了?!边@時,父親會輕輕地拍拍我的頭,朗聲說:“走,寶貝,爸帶你吃東西去。說,今天想吃什么?”往往我不理會,固守著哀傷。母親,您可知,我鬧只是想您來哄哄我,陪陪我罷了。您忙,忙著工作,忙著帶弟弟,幾乎沒有多余的時間來陪我。您忘了,那時,我也只是個孩子。得了“三好學生”的獎狀,我興奮地舉在您面前,您說句“不要驕傲,好好努力”就了了,卻忽視了我眼里閃爍的期盼。父親則眼兒彎彎,眉兒彎彎,逢人就夸:“我女兒行,今年又是‘三好?!蹦且鈿怙L發(fā)的勁頭跟中了大獎似的,好不自得。我心里也跟掉蜜里似的——甜。每點每滴的溫暖,我珍之若寶,任光陰飛逝也帶不走那些細水流年里閃現的笑靨。
心的貼近,從理解開始,關愛開始。無需太多時間磨合,不用過多情感付出,一個眼神,一個微笑,或許一個擁抱,都是暖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