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彥湖,1960年3月生于黑龍江省雞東縣?,F(xiàn)為中央美術(shù)學院中國畫學院副教授、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中國書法院副研究員、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中國篆刻院副研究員。
1978年考入吉林大學物理系,1983年獲物理學學士學位。1981年拜羅繼祖教授為師,學習書法及古典詩文,后又師從周昔非、王鏞兩位先生。1983年至1988年在吉林大學古籍研究所任資料員,并在此期間進修了中國古文字研究班的全部課程。1988年調(diào)入長春大學任書法篆刻教師。1993年任《中國書法》雜志特聘編輯。1995年考入東北師范大學世界古典文明研究所攻讀古埃及學,1998年獲歷史學博士學位。1998年起任教于中央美術(shù)學院中國畫系。
2003年起先后在北京、廣州、長沙、杭州、深圳、淄博、長春、濟南、日照等地舉辦“文字江山”“春游”“望岳”“日照高山”系列書法個展,影響廣泛。有多部書法篆刻作品集行世。
編罷《海天廬印痕》,有一種釋然,也仍有一種悵然。多年來,周昔非老師對后學言傳身教,留給我們的遠不是一本已出版的書法集和這本印集所能概括。他對書學印學都有許多獨到的心得與發(fā)明,然而,他既沒有著之于文,也很少具之于書跋印款,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缺憾。
本集中,他一共刻了幾方自用的“汝南日課”,其中的一方,有這樣簡短的一句話,“刻以自警”。日課而能成為一種自警,是編完此集時,才恍然有悟的。周老師這句看起來很簡單的話,卻提出了一個于治學治藝十分重要的命題。這個命題如今已日益為人們所忽略了,那就是“日課”。吳缶翁一生課石鼓,自謂“一日有一日之境界”。王覺斯晚年“一日臨古,一日應索請”?,F(xiàn)今的人們,大多是名聞利養(yǎng),是多有應酬的,而少有日課了。解此,則周老師用以自警的命題,便真如獅吼棒喝,讓人驚心!
日,是人生百年的一個基本單位,日日的相續(xù)不斷,連結(jié)出個個的百年人生;課,是功課,是課題,是科班,是鉆研,是指向人生究竟的叩問。曹魏文帝《典論·論文》里的一句話:“課虛無以責有,叩寂寞而賞音?!蹦敲丛绲闹袊?,竟說出如許精妙絕倫,余韻無盡的話,太不可思議了!我喜歡他的課與叩。
日課是一種態(tài)度。
日課是一種生活,是日用平常的勞作。
日課是一種省思,就像孔夫子的“一日三省吾身”。
日課是一種修行,是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修為中,身體力行。深切的體驗喚醒深刻的認知。也就是說,深切的感性升華出深刻的理性,于是,達到證悟與解悟的圓融。
日課是一種憑借,是一泓止水,是一面鏡鑒。就像達摩的十年面壁,在靜觀中映照出自己的本心,使人的心境澄明起來。
日課是一種專注,是在心不旁騖的前提下去洞徹事物的幽微。是在常人看似光滑的事物表象背后,找到深入其核心之地的縫隙。就像《神仙傳》中壺公的壺中天地,那縫隙原就是一扇門,可以打開另一個超乎想象的廣大世界。古人說“讀書有間”,弘一法師說“剖裂玄微,昭廓心境”,董玄宰說“虛空粉碎”,在此。
日課是一種含茹,是一種包容,是一種循序漸進的程序。不同的人生階段,所課的對象不一,有遞進,有關(guān)聯(lián),有相續(xù),有時也有跳躍。進而拓展出來,成就出一個豐饒而廣大的面相。
日課還是一種精進,以此才能培養(yǎng)出人們一種勇猛的德性,一往無前,天天向上。不可止歇在一個個小山包上,安營扎寨,作落草之談。如果沒有這種精進,也就沒有吳缶翁的“一日有一日的境界”。專注致深,含茹致大,精進致高,“盡廣大,致精微”還不夠,還要有境界的提升。
日課是一個門徑,一座橋梁,一個通道。由此,我們與古人與傳統(tǒng),與自然萬物,才能構(gòu)建起絲絲縷縷的內(nèi)在聯(lián)系。際合天人,通融古今。才能生成我們作品中的古意與生機。
日課也同時是一道道的門坎,一道道的關(guān)隘,是禪師手中的棍棒,是一把長期砥礪而出的智劍,是峻烈而無情的。在它面前,那些江湖上的混子,那些票友、客串、跨界者,華麗轉(zhuǎn)身者……,走得近庭除,升不了堂奧;趟得了三千弱水,入不了龍宮,更不肖說能夠探得驪龍頷下的明珠了。在日課砥礪而出的鋒芒之下,或者在禪師或?qū)O行者的棒下,就算打不得他們現(xiàn)出原形,也會驚出他們一身冷汗。
日課就是功課,積攢下的是三世的功德。
一藝的成與不成固然有天分天賦的厚薄以及天意天幸的偏頗。天命難測,我所能確知者:一個人如果不能有善始善終的日課相伴,即便有天賦天幸,其藝也斷無所成,請博雅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