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生裕

最初關注湯成難的文字是通過她的博客，語言純熟，文字幽默活潑而又張力十足，這樣的文字一旦撞進我這個雜文匹夫的視野便久久難忘。如果說她的散文有些邪氣沖天，那么她的小說正是才氣逼人。她用純熟輕松幽默的筆調進行敘事，以荒誕甚至殘酷的筆法解構人性。通過她的小說我看到其超乎多數(shù)的當代小說家的智慧與才情。

一 關于都市人距離與溫度的闡釋

湯成難的小說關注現(xiàn)實，關注世道人心。談她的小說，有兩篇不得不提：《比鄰而居》《軟座包廂》。將平常不易覺察的問題進行放大是湯成難小說的特點之一，引起人們對都市人內心深處隱痛的思考或療救的注意。這兩篇小說的力量在于從不同角度撞開都市人的關閉已久的心扉，喚醒人們內心的冷漠與麻木。作者以犀利的筆觸直擊都市人浮華背后的滄桑，闡釋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哲學。很巧合的是，這兩部作品均被《小說選刊》轉載。

《比鄰而居》中作者把主人公與父母、北京網友、童年閨密、比鄰等人因距離關系而產生內心的焦慮、困惑甚至是無助寫得出神入化。小說道出生活在這個浮華都市里的人內心隱痛，人與人之間深深的隔膜，以及渴望溫情和友好又缺乏對周圍人的信任。由此看來，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卻是比鄰若天涯，這是悲哀而殘酷的現(xiàn)實。

在《軟座包廂》中，在列車軟座包廂這樣一個近乎封閉的狹小空間里，飛馳前行的列車與相對靜止的軟座包廂，一動一靜之間，隱含著某種潛在的張力。一個被稱作“女二號”的人，一上車就沒完沒了向一個叫“谷谷”的人進行電話傾訴。她的漫長而瑣碎的手機通話，把包廂里另外幾個人包括讀者，輕輕拽入她的內心世界。然而，就在“女二號”臨下車時，“我”看到掛在她臉頰的耳機并沒有與手機相連。出人意料的結局，涵蘊了豐富復雜一言難盡的意味，令小說生長出猝不及防的直擊人心的力量。

二 關于鄉(xiāng)村的灰色記憶

湯成難有一部分作品是寫江南農村生活的，字里行間充滿了草的味道和土的氣息。本刊所輯的這三篇小說，有兩篇是關于鄉(xiāng)村的灰色記憶。作者懷著極大的溫情，向我們講述一幕幕發(fā)生在那個我們陌生卻恍若熟悉的鄉(xiāng)村之事?！段餍小分v述一個從沒走出小王莊的傻女人去尋找自己傻兒子的故事，“西”是她認定兒子傻黑子的方向，西行成了這個傻女人的信仰，既喻示了她將在西行路上的苦難遭遇，也暗示了傻女人最后的宿命?！稏|廂房的事》有幾分神秘和詭異，在視香火如命的農村，老向林的三個孫子都沒有活下來，他請來高人“三娘”，待第三個孫子一斷氣就“把手腳都剁了，魂跑不遠，沒手沒腳就抓不著下一個”。這些神秘的民間習俗，看得人后背發(fā)涼。然而，這就是中國舊農村。作者不是嗜痂成癖者，她不倦講述這些灰色的故事，意在喚醒人們麻木和沉睡的良知，或是告別那行之不遠的無知和愚昧。

三 關于市井生活的生動狀寫

湯成難近期發(fā)表的小說《王大華的城市生活》尤其值得關注，這是一篇非常精彩的現(xiàn)實題材小說，無論主題、情節(jié)、語言，還是技巧都體現(xiàn)了作者不凡的功力。小說通過對主人公王大華的描寫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位在一次次的希望破滅之后，面對著生活的困境，不逃離，不絕望，奉行著“日子總要過下去”這個基本生活信條，始終用自己的方式生活著的可嘆又可敬的人物形象。她的理想很平凡，動機很單純——就是過自己想要的、比別人更好的生活。她為獲得城市戶口選擇了一個因文革迫害畸變的家庭，嫁給了一個智力有問題的城里人。為此，她忍受了常人難以忍受的，付出了常人難以付出的。而面對這一切，她總是在抱怨之后又默默接受。她婆母王老師及女兒王寶貝不同性質的逃離與出走，她的饅頭攤被砸以后她去送煙，她的左眼失明，以及小說結尾處下崗之后的她認真閱讀招聘廣告的細節(jié)，都讓讀者在為她心酸的同時又被她感動。小說結尾處的描寫既讓我們看到了辛苦而快樂地生活著的，自己拯救自己的王大華，也讓我們看到了作者對于底層小人物的悲憫情懷和她的內心之中明亮的部分。

讀湯成難的小說，對讀者有靈魂的撞擊，也有對人性的拷問，她的每部小說都充滿了悲憫情懷，以及酷似真切的生活體驗。小說行文中常有驚人之語，情節(jié)設置時有神來之筆，湯成難以她的純粹明凈直面了我們最戰(zhàn)栗的部分，仿佛用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剔剖生活，直抵人性。她的文字憂傷、冷峻甚至荒誕，選題眼毒，構思心巧，敘事手辣?？傊?，湯成難是一個非常值得關注和期待的作家。

責任編輯：劉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