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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絳 寫在人生邊上

        2014-05-25 00:28:51黃薇子瞳
        37°女人 2014年1期
        關(guān)鍵詞:錢鐘書楊絳

        ●黃薇 子瞳

        楊絳 寫在人生邊上

        ●黃薇 子瞳

        100多年的歲月難掩她的風(fēng)華。多年前,錢鐘書便給了她一個最高的評價:“最賢的妻,最才的女”?,F(xiàn)在,她是這個喧囂躁動時代里一個溫潤的慰藉,讓人看到“活著真有希望,可以那么好”。102年無情而漫長,她一如既往地柔韌、清朗、獨(dú)立,充滿力量,也給人溫暖……

        最賢的妻

        1911年7月17日,楊絳在北京出生,取名季康,小名阿季。楊絳的父親楊蔭杭學(xué)養(yǎng)深厚,早年留日,后成為江浙聞名的大律師,做過浙江省高等審判廳廳長。在父親的引導(dǎo)下,楊絳開始迷戀書里的世界,中英文書都拿來啃,讀書成了她最大的愛好。1928年,楊絳17歲,一心要報考清華大學(xué)外文系,但因?yàn)闆]有名額,只得轉(zhuǎn)投蘇州東吳大學(xué)。

        1932年初,東吳大學(xué)因?qū)W潮停課,21歲的楊絳與朋友一起北上,考上了燕京大學(xué)。但她臨時變卦,毅然去了清華當(dāng)借讀生。就是在那里,她遇到了錢鐘書。母親后來打趣說:“阿季的腳下拴著月老的紅絲呢,所以心心念念只想考清華?!?/p>

        1935年7月13日,錢鐘書與楊絳在蘇州廟堂巷楊府舉行了結(jié)婚儀式。多年后,楊絳在文中幽默地回憶道:“(《圍城》里)結(jié)婚穿黑色禮服、白硬領(lǐng)圈給汗水浸得又黃又軟的那位新郎,不是別人,正是鐘書自己。因?yàn)槲覀兘Y(jié)婚的黃道吉日是一年里最熱的日子。我們的結(jié)婚照上,新人、伴娘、提花籃的女孩子、提紗的男孩子,一個個都像剛被警察拿獲的扒手?!?/p>

        婚后,楊絳中斷清華學(xué)業(yè),陪丈夫遠(yuǎn)赴英法游學(xué)。錢鐘書滿腹經(jīng)綸,在生活上卻笨手笨腳,學(xué)習(xí)之余,楊絳幾乎攬下生活里一切雜事,做飯制衣,翻墻爬窗,無所不能。錢鐘書的母親曾稱贊楊絳:“筆桿搖得,鍋鏟握得,在家什么粗活都干,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入水能游,出水能跳,鐘書癡人癡福。”

        不僅如此,楊絳的沉穩(wěn)周到,是癡氣十足的錢鐘書與外界打交道的一道潤滑劑。1945年的一天,日本人突然上門,楊絳泰然周旋,第一時間藏好錢鐘書的手稿。新中國成立后,她帶著錢鐘書主動拜訪沈從文和張兆和,愿意修好兩家關(guān)系,因?yàn)殄X鐘書曾作文諷刺沈從文收集假古董。錢家的貓與林徽因家的貓打架,錢鐘書拿起木棍要為自家貓咪助威,楊絳連忙勸止,她說林徽因的貓是他們家“愛的焦點(diǎn)”,打貓得看主人面。

        在短篇小說集《人·獸·鬼》的樣書上,錢鐘書為妻子寫下這樣的情話:“贈予楊季康,絕無僅有的結(jié)合了各不相容的三者:妻子、情人、朋友。”

        錢鐘書的小說《圍城》被搬上熒幕前,導(dǎo)演黃蜀芹曾專門來征詢夫婦倆的意見。楊絳邊讀劇本,邊逐段寫出修改意見。而每集片頭那段著名旁白,“圍在城里的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沖進(jìn)去。對婚姻也罷,職業(yè)也罷。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被無數(shù)人引用,卻很少有人知道,這段話其實(shí)出自楊絳之手,可以說,她是最懂《圍城》的人。

        楊絳曾讀到英國傳記作家概括的最理想的婚姻:“我見到她之前,從未想到要結(jié)婚;我娶了她幾十年,從未后悔娶她,也未想過要娶別的女人?!彼堰@段話念給錢鐘書聽,錢鐘書當(dāng)即回應(yīng)說:“我和他一樣?!睏罱{答:“我也一樣?!?/p>

        金剛怒目和淡泊寧靜

        “文革”期間,錢鐘書和楊絳都成了“牛鬼蛇神”,被整得苦不堪言,楊絳還被剃了“陰陽頭”。那天晚上,她找出女兒錢瑗幾年前剪下的兩條大辮子,花了一夜時間給自己做了一頂假發(fā),第二天照常出門買菜。

        那時,錢鐘書被分配去打掃大院,楊絳的任務(wù)則是清洗廁所。她仔細(xì)看過那兩間污穢的廁所,然后置備了幾件有用的工具,如小鏟子、小刀子,又用竹筷和布條做了一個小拖把,還帶些去污粉、肥皂、毛巾之類的東西和大小兩個盆,放在廁所里。不出10天,污垢重重的廁所被她擦得煥然一新,毫無穢氣。她還把便池帽擦得一塵不染,閑時就坐在上面掏出書看。在任何困苦面前,內(nèi)心的安寧都能為她撐起一方天。

        錢鐘書被貼了大字報,楊絳就在下邊一角貼了張小字報澄清,這一舉動立刻遭到了批判。批斗會上,其他人都低著頭,只有楊絳跺著腳,激動地?fù)?jù)理力爭:“就是不符合事實(shí),就是不符合事實(shí)!”這“金剛怒目”的一面,讓許多人刮目相看。

        10年“文革”,錢鐘書夫婦備受折磨。從干校回來后,楊絳動筆寫了《干校六記》,記錄了干校日常生活的點(diǎn)滴。胡喬木曾對這本書下了16字考語:“怨而不怒,哀而不傷,纏綿悱惻,句句真話?!辟澷p楊絳文字樸實(shí)簡白,筆調(diào)冷峻,無一句呼天搶地的控訴,無一句陰郁深重的怨恨,就這么淡淡地道出一個年代的荒謬與殘酷。

        女兒錢瑗一語中的:“媽媽的散文像清茶,一道道加水,還是芳香沁人。爸爸的散文像咖啡加洋酒,濃烈、刺激,喝完就完了?!本瓦B錢鐘書自己也承認(rèn):“楊絳的散文比我好?!彼€說,“楊絳的散文是天生的好,沒人能學(xué)?!?/p>

        其實(shí)文如其人。世人多謂她善順,卻不知她也是幽默、強(qiáng)悍、堅(jiān)韌、豁達(dá)的,她從未刻意隱藏生活的苦痛,卻有著敢于直面現(xiàn)實(shí)的淡泊寧靜。

        “我卻要捧楊絳”

        1947年《圍城》剛出版的時候,當(dāng)人們打聽作者錢鐘書是誰時,回答是楊絳的丈夫。就在全力輔佐錢鐘書創(chuàng)作《圍城》時,楊絳利用閑暇時光,嘗試寫了部四幕劇《稱心如意》?!斗Q心如意》上演時引來陣陣喝彩聲,一鳴驚人,她所署的筆名“楊絳”也就此叫開。

        此后,楊絳又接連創(chuàng)作了喜劇《弄真成假》《游戲人間》和悲劇《風(fēng)絮》。夏衍看了楊絳的劇作,頓覺耳目一新,說:“你們都捧錢鐘書,我卻要捧楊絳!”

        不僅如此,楊絳更是一位出色的翻譯家。楊絳在清華沒能拿到碩士學(xué)位,后陪錢鐘書西方游學(xué),也未攻讀任何學(xué)位,但她一路旁聽,一路自修,坐擁書城,遍讀英國文學(xué)。其實(shí)早在大學(xué)期間,楊絳就自修法文,拜一位比利時的夫人為師,學(xué)了一口讓清華教授梁宗岱稱贊不已的法語。

        而她的翻譯生涯最早可追溯到清華讀研時。一次錢鐘書的老師葉公超請她到家里吃飯,飯后拿出本英文刊物,讓楊絳譯出其中一篇政論。

        在此之前,她從未做過翻譯,那次只得硬著頭皮“應(yīng)考”。交稿時葉公超連連稱贊“很好”,推薦發(fā)表到《新月》雜志。從此楊絳一發(fā)不可收拾,走上了翻譯的道路。

        她翻譯的47萬字的法國小說《吉爾·布拉斯》,受到朱光潛的高度稱贊:“我國散文(小說)翻譯,楊絳最好。”

        1958年,47歲的楊絳,利用大會小會間隙,開始自學(xué)西班牙語,打算從原文翻譯《堂吉訶德》。譯稿歷經(jīng)“文革”的摧殘,“被沒收、丟棄在廢紙堆里”,最后“九死一生”,逃過劫難。1978年4月,楊絳翻譯的《堂吉訶德》出版。同年6月,西班牙國王和王后訪華,她應(yīng)邀參加國宴。1986年10月,西班牙國王專門獎給75歲的楊絳一枚“智慧國王阿方索十世十字勛章”,表彰她的杰出貢獻(xiàn)。

        寫于1980年的《洗澡》,是楊絳迄今為止唯一一部長篇小說。這部18萬字的小說被施蟄存譽(yù)為“半部《紅樓夢》加上半部《儒林外史》”。

        走到人生邊上

        1994年,錢鐘書住進(jìn)醫(yī)院,纏綿病榻,全靠楊絳一人悉心照料。不久,女兒錢瑗也病重住院,與錢鐘書相隔大半個北京城,當(dāng)時80多歲的楊絳來回奔波,異常辛苦。

        錢鐘書已病到不能進(jìn)食,只能靠鼻飼,醫(yī)院提供的東西吃不下,楊絳就親自來做。做各種雞肉魚肉蔬菜泥,燉各種湯,雞胸肉要剔得一根筋都沒有,魚肉也要一根小刺都不能留。

        只是,病魔還是奪走了她最心愛的人。1997年,被楊絳稱為“我平生唯一杰作”的愛女錢瑗去世。1年后,錢鐘書臨終,一夜未合眼,楊絳附在他耳邊說:“你放心,有我哪!”內(nèi)心之沉穩(wěn)和強(qiáng)大,令人肅然起敬?!扮姇幼吡?,我也想逃走,但是逃到哪里去呢?我壓根兒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間,打掃現(xiàn)場,盡我應(yīng)盡的責(zé)任?!?/p>

        錢鐘書留下的幾麻袋天書般的手稿與中外文筆記,多達(dá)7萬余頁,楊絳接過手來,陸續(xù)整理得井井有條——2003年出版了3卷《容安館札記》,178冊外文筆記,20卷的《錢鐘書手稿集·中文筆記》也于2011年面世。

        2003年,《我們仨》出版,這本書寫盡了她對丈夫和女兒最深切綿長的懷念。而時隔4年,96歲高齡的楊絳又令人意想不到地推出一本散文集《走到人生邊上》,探討人生的價值和靈魂的去向,被評論家稱贊:“96歲的文字,竟具有初生嬰兒的純真和美麗。”

        平時生活中,楊絳嚴(yán)格控制飲食,少吃油膩,喜歡買了大棒骨敲碎煮湯,再將湯煮黑木耳,每天一小碗,以保持骨骼硬朗。她還習(xí)慣每日早上散步、做大雁功,時常徘徊樹下,低吟淺詠,呼吸新鮮空氣。年齡漸長后,她改為每天在家里慢走7000步,直到現(xiàn)在還能彎腰用手碰地,腿腳也很靈活。

        當(dāng)然,她長壽的秘訣更多在于內(nèi)心的安寧與淡泊。她有篇散文名為《隱身衣》,文中直抒她和錢鐘書最想要的莫過于“隱身衣”,隱于世事喧嘩之外,專心治學(xué)。生活中的她的確幾近“隱身”,低調(diào)至極,幾乎婉拒一切媒體的來訪。

        2004年《楊絳文集》出版,出版社準(zhǔn)備大張旗鼓籌劃其作品研討會,楊絳打了個比方,風(fēng)趣地回絕了:“稿子交出去了,賣書就不是我該管的事了。我只是一滴清水,不是肥皂水,不能吹泡泡?!?/p>

        2013年6月22日,在北京舉辦了一場“《也是集》——錢鐘書書信手稿專場”拍賣會,集中拍賣錢鐘書的書信和手稿。由于書信內(nèi)容涉及個人隱私,楊絳對此強(qiáng)烈反對:“我不明白,完全是朋友之間的私人書信,本是最為私密的個人交往,怎么可以公開拍賣?”

        百歲高齡的她,不過是想過一個普通老人的生活,“我沒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過平靜的生活?!?/p>

        這個時代喧囂躁動,而楊絳卻如一支幽蘭,在歲月的輪回中芬芳雋永。

        (據(jù)《文苑》《文史博覽·人物》《東方養(yǎng)生》相關(guān)資料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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