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
8歲的吉米拿著老師寫的字條回了家,字條上寫著:“吉米從同桌那兒偷了支鉛筆。”惱怒的爸爸因此訓斥了吉米很長時間,并決定將兒子禁閉兩周?!凹祝绻阈枰U筆的話,為什么不說呢?你也知道我能從辦公室?guī)Щ睾脦状蚰?!”他憤憤地說。
這則令人啞然失笑的小故事被丹·艾瑞里寫進了新書《不誠實的誠實真相》里,這個全世界最著名的行為經濟學家,這回要解釋的問題多少有些令人不快——為什么我們認為偷了同學鉛筆的孩子理應受到處罰,但又會毫不猶豫地想要從工作單位帶回許多支鉛筆?為什么我們都有為一己私利而欺騙他人的本能,但同時還會給自己貼上“誠實好人”的標簽?
大學生丹·韋斯的遭遇或許能給出一個答案。這個年輕人曾在約翰·肯尼迪表演藝術中心的禮品店工作,與他并肩作戰(zhàn)的是300名志愿者,他們大多數都是熱愛戲劇和音樂的退休人員。禮品店內沒有收款機,只有錢箱,這些志愿者的任務就是將現鈔放入錢箱,并從錢箱中找零。
看起來一切順風順水,禮品店一年的銷售額可達40萬美元,但一個大問題是,其中竟然有15萬美元不翼而飛。
丹·韋斯承擔起了抓小偷的任務,并與一位偵探共同制訂了誘捕計劃。終于,在某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們將一個偷錢的嫌疑人撲倒在地,不過,他那晚只偷了60美元。并且,在這個“內鬼”被解雇后,現金仍然不斷流失。
直到丹·韋斯建立了一套包括價格清單和銷售記錄在內的庫存系統(tǒng),并要求每一個志愿者記錄下他們售出的物品以及所收的金額,偷盜現象才最終消失。原來,失竊問題并非某個無情的罪犯所為,而是眾多年至退休、滿懷好意、熱愛藝術的志愿者對零錢不問自取的結果。
在艾瑞里看來,心安理得的志愿者們與文章開頭義正詞嚴的父親掉進了同一條河流——在通過不誠實的行為獲利后,卻仍將自己視為誠實正直的人,而正是這種心態(tài)造就了我們大多數時候的不誠實。
對此,他提出了這樣一種理論假設:人們的行為受兩種相反的動因影響。一方面,我們希望自己是誠實可敬的人。另一方面,我們希望從欺騙中獲益,得到盡可能多的利益。而只要欺騙的程度較小,人類就會不自覺地讓兩者共生。
為此,他提出了一連串的設問:你認為用公費支付你的一部分修車費合適嗎?支付多少才算合適呢?你認為用公費支付你和朋友的某頓晚餐合適嗎?你可能覺得不合適,但如果這頓晚餐是你在出差途中吃的,或者你希望其中一個就餐同伴能在近期成為你的客戶,情況又如何呢?
艾瑞里認為,所有人都在不斷努力地定義一條邊界線,一條可以通過欺騙獲利而不危及自身形象的邊界線,只要沒有超過這個度,人們就不至于有“罪惡感”。正如奧斯卡·王爾德寫的那樣,“道德好比藝術,關鍵在于在某處劃清界限”。
為了測試這個假設,他曾專門偷偷溜進了麻省理工學院的宿舍,并在同學們的公共冰箱里放了6罐可口可樂,并在剩余位置的紙盤上放了6張1美元的鈔票。結果不出所料,不超過72個小時,所有的可樂都被拿光了。事實上,學生們本可以拿走1美元到附近的自動販賣機買1罐可樂,但沒有一個人這樣做。
艾瑞里的解讀是,當人們感覺自己離直接詐騙金錢還有一步或幾步之遙時,欺騙程度會增加。而由此引發(fā)的現實問題則是,相較于赤裸裸的大騙局,這個社會充斥著不易察覺的小謊言。
這讓我一下子想起了小時候找做醫(yī)生的姨夫開病假條的那些日子。
(摘自《雜文月刊》2013年第4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