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瑋

9月3日，安倍進行了首次內閣改組。由于本屆內閣在無一名閣僚被更換的情況下持續(xù)執(zhí)政617天，創(chuàng)下二戰(zhàn)后內閣“原班人馬”執(zhí)政最長時間紀錄，而且創(chuàng)下閣員零失言、零下臺的歷史紀錄，因此被稱為“超穩(wěn)定內閣”。

可本屆內閣之所以“超穩(wěn)定”，主要因為自成立之初就存在“內閣核心”，后更被裹上了“國家安全保障會議”的合法合規(guī)外衣。防衛(wèi)、外交、情報、反恐四方面政策方針，均由安保會議敲定。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修改武器輸出三原則，特定秘密保護法等影響日本國家發(fā)展道路的重大問題，其他閣僚幾乎沒有置喙余地。

改組內閣的主要原因，是按照日本不成文規(guī)定，五次當選眾議員、三次當選參議員，即有入閣“資格”，日本夠資格議員約60人，內閣座椅卻不到20把，只能大家輪流坐。但對以后的政策方針，不會有實質性影響。

不過，雖則交椅輪流坐，但誰走誰留，仍值得考究?！度毡窘洕侣劇?月4日報道稱，安倍首次內閣改組在外交領域的最大課題，是加速致力于修復對華關系。但還不止于此。本次內閣改組，國家安全保障會議成員岸田文雄的“留”與小野寺五典的“走”，實際上釋放了平衡對華、對美關系的信號。

親華者留，反華者走

先談岸田文雄為何留任。9月3日，岸田文雄表示，“愿意與中國推進戰(zhàn)略互惠關系。今后通過對話與交流，希望能夠實現(xiàn)高層對話”。值得注意的是，這番表態(tài)與岸田此前的做派相符，并非故作姿態(tài)。

安倍任命岸田出任外相的一個重要考量，是岸田在擔任沖繩北方擔當大臣期間與沖繩構筑起了互信關系，與沖繩縣知事仲井真弘多交情頗深，安倍期待他能就美軍普天間機場搬遷問題與沖繩方面展開協(xié)調，以鞏固和強化日美同盟。另一方面，岸田的家族不是在親華政權中任職，就是從事與中國關系密切的商貿活動。上世紀80年代，岸田文雄的父親岸田文武曾在著名的親華首相中曾根內閣擔任總務政務次官和文部政務次官。岸田文雄本人則獲得與中國高層有著良好關系的前自民黨干事長古賀誠的支持。2012年，岸田繼古賀誠出任宏池會長，成為“岸田派”領袖。安倍希望借以平衡日本對美和對華關系。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就有自民黨官員指出，“起用岸田是對中國發(fā)出的訊息”?？陀^地說，岸田文雄出任外相后并無過激言論。去年1月6日，岸田文雄公開呼吁與中國進行外交談判溝通，解決釣魚島問題，美國媒體甚至以《與安倍唱反調，日本新外相成“中國內應”》發(fā)表評論。

再談小野寺五典為何走人。與岸田不同，小野寺在對華問題上屢放厥詞。去年3月16日，小野寺五典甚至顛倒黑白地公然誣稱：“回顧東亞過去歷史，每逢中國國內亂相叢生之際，在其混亂中，與其國境相鄰的地區(qū)就會發(fā)生紛爭?！绷硗?，在2012年12月13日中國海警Y-12運輸機和海監(jiān)船展開釣魚島立體維權后，小野寺五典含蓄地表示，將發(fā)射曳光彈警告，引起輿論嘩然，事后只得否認。在2013年2月5日，小野寺又污稱中國“張家港”號導彈驅逐艦以火控雷達瞄準日本“夕立”號護衛(wèi)艦，并稱此舉“違反了《聯(lián)合國憲章》第二條不得以武力相威脅的原則”，引起中方強烈不滿。

臺灣媒體《中國時報》報道稱，“安保大臣及防衛(wèi)大臣由曾經擔任防衛(wèi)副大臣、但卻聽話的江渡聰德接任”。難道小野寺五典此前不“聽話”？非也。事實上，新任防衛(wèi)大臣江渡聰德曾任小泉內閣時代眾議院安保委員會委員長，同安倍關系密切，支持安倍修改憲法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他將兼任安保法制擔當大臣，負責日本安保改革等一系列法案在國會審議通過的任務。也就是，新任防衛(wèi)大臣將承擔強化日美同盟的任務。強化日美同盟，是安倍“地球儀外交”的重點。

以意識形態(tài)判斷對華關系沒有太大意義

經過內閣改組，包括安倍本人在內，新內閣19名成員中，15名是成立于1997年的日本最大的右翼組織“日本會議”成員。該組織與“神道政治聯(lián)盟”等其他主要右翼團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對當前日本政治右傾化起著“孵化器”和“吹風機”的作用。因此，其右翼色彩依然濃厚。

但筆者認為，按照意識形態(tài)對其成員進行左右分類，至少就對華關系而言，并沒有太大意義。因為，安倍是個奉行實用主義的政客，其“俯瞰地球儀的外交”的核心，是強化對外防務和經貿關系以實現(xiàn)“復興強大的日本”的目標。無論是安倍再次執(zhí)政后首訪越南等東盟國家，還是最近莫迪訪日與安倍進行的會談，防務和經貿均為“合作”重點。

就防務合作而言，安倍內閣已將《武器出口三原則》改為《防衛(wèi)裝備轉移三原則》。之所以要進行這一修改，一是為了釋放日本軍工生產能量，二是貫徹“獨立強軍”路線。按照日本前防衛(wèi)大臣森本敏在《如何修改武器出口三原則》一書中的論述，美國有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和并入麥道公司的波音公司，英國有英國航空航天公司和馬可尼電子系統(tǒng)公司合并而成的BAE系統(tǒng)，其軍工占比均達80%～90%，但日本三菱重工、川崎重工、石川島播磨重工的軍工占比，則分別只有8.9%、7.3%、9.8%。另一方面，日本航空自衛(wèi)隊的主戰(zhàn)飛機F-35則主要依賴進口。

今年7月，安倍訪澳，與澳大利亞簽署了出口“蒼龍”級潛艇技術的協(xié)議。同月，日本國家安全保障會議批準向美國企業(yè)出口導彈零部件、與英國共同研究戰(zhàn)機導彈技術。

另外，日本就向印度出口US-2水陸兩棲飛機與印度進一步洽談。日本政府還打算9月底在東京與東盟舉行研討會，討論日本向東盟成員國出口防衛(wèi)裝備。鑒于菲律賓和越南同中國存在領土領海糾紛，而日本政府聲稱，“如果東盟國家能增強防衛(wèi)能力，日本的安全環(huán)境也會得到改善”，因此這一動向不能不引起中國的關注和警覺。

就經貿合作而非，新任經濟產業(yè)相小淵優(yōu)子也表示，她希望改善與中韓的關系?？梢哉J為，這番表態(tài)也頗有“誠意”。因為，自1989年開征消費稅后，統(tǒng)計顯示，消費稅每提高一個百分點，政府就能多獲得近2.5萬億日元的稅收。這對債務已超GDP總量200%，超過意大利的128%和美國的103.6%，在發(fā)達國家中排名第一，只能靠“寅吃卯糧”度日的日本政府而言，無疑非常重要。這也是安倍政權不顧民眾反對，執(zhí)意將消費稅率從5%提高到8%，并試圖進一步提高到10%的根本原因。

但是，根據日本第一生命經濟研究所的測算，消費稅率若提高到10%，平均每戶日本家庭將年增16.5萬日元稅負。另一方面，橋本內閣時將消費稅率從3%提高至5%后，日本經濟增速由1.6%驟降為-2%，政府債務額也一路攀升。因此，增稅舉措曾被視為“壓垮日本經濟的最后一根稻草”。美國彭博社的調研顯示，如果日本實施第一步增稅計劃，日本經濟有30%的概率陷入衰退。

更重要的是，日本普通民眾對消費稅的抗拒心理根深蒂固，往屆政府屢屢為此付出慘重代價。1989年4月，竹下登內閣決定開征3%消費稅，同年自民黨在參議院選舉中慘敗。1997年4月橋本龍?zhí)蓛乳w把消費稅提高至5%，翌年自民黨也在參議院選舉中慘敗。安倍不能無視民意，根據日本央行的調查，近70%的日本家庭計劃在消費稅上調后縮減開支，這必將影響日本經濟增長。

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安倍一方面努力創(chuàng)造有利于婦女就業(yè)的工作環(huán)境，新設了女性活躍擔當相，由前參院環(huán)境委員長有村治子擔綱，并積極推行所謂“女性經濟學”拉動內需；另一方面著力加強對外經貿合作，擴大外需。

再度執(zhí)政后，安倍迄今已訪問了47個國家，經貿合作是不變的議題。日本貿易振興機構近日發(fā)布的2014版《世界貿易投資報告》數據顯示，2013年日本對華投資額減少32.5%，降至91億美元；對東盟國家投資額則不斷猛增。2012年日本對華投資額高于對東盟國家的投資額，但2013年卻擴大至對華投資的2.6倍。必須看到，包括對東盟國家在內，中日對外經貿合作存在高度重合即競爭關系，這一趨向值得中國高度重視。

眾所周知，圍繞釣魚島和歷史認識問題，中日兩國依然各執(zhí)己見。雖然為迎接11月將在北京召開的APEC會議，中日關系較之以往已現(xiàn)緩和。但是，如一名日本政府人士所言，“即使首腦會談得以實現(xiàn)，能夠取得的成果恐怕也將僅止于‘舉行過會談而已?！?/p>

今天看來，即便中日釣魚島主權之爭趨向緩解，主要圍繞防務和經貿的戰(zhàn)略博弈仍會繼續(xù)，不會因為安倍改組內閣及閣僚的意識形態(tài)傾向而有任何改變。

（作者為復旦大學日本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