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獅有話說:
很久沒有寫短篇小說了,這次剛交給編輯,就得到了文章很萌的評語。接下來的情況更詭異了。一整天都有女同事,甚至是新來的小妹子在我的辦公室外晃蕩。一抬起頭還能正好看到某些人一臉花癡的笑。中午吃飯的時候眸眸還問我:“老大,要不要給我補習數(shù)學(xué)呀?”“……”果然風流倜儻的男上司就是有著無法抵擋的魅力么……
一 我是很傲嬌的
正值炎炎夏日,室內(nèi)的冷氣開得很足。我的皮膚被冷氣吹得冰涼,但內(nèi)心卻澎湃得熱火朝天。然而寒冰不消,熱火不褪,冷熱交替……這滋味讓我很不好受。
我現(xiàn)在的敵人,是桌子上那張白色的試卷。面對兩個錯綜復(fù)雜而又長得十分怪異的幾何圖形,我需要盡我最大的努力,得出這兩個圖形全等的結(jié)論。
在身后那人灼灼的目光下,我額角終于滑下一滴汗來。我隱約中聽見了他輕微的嗤笑,聲音很輕,但在我聽來,就是對我極大的嘲諷。
我是很傲嬌的,絕不允許別人對我以及我的智商進行嘲笑。
我吞了一口唾沫,盡管很不想言敗,但我現(xiàn)在只有一個選擇——認輸。
而我糾結(jié)的,卻是認輸?shù)姆绞?。是有骨氣地一拍桌子大聲宣布“我不會做,我就是不會做,你能拿我怎樣”,還是可憐兮兮地抱住他的大腿哭訴“親,你教教人家,人家認真想了,還是不會做嘛”?
我聯(lián)想了一下兩種認輸方式分別會帶來的后果:一、被恥笑;二、還是被恥笑。
我最終正義凜然地推開試卷,轉(zhuǎn)過身,再仰起我高傲的頭顱,慷慨激昂地下了結(jié)論:“我認為它們?nèi)龋 ?/p>
陸昔年本來坐在我身后的沙發(fā)上,我回過頭去,恰巧看見他微笑的神情。他略微笑著對我說:“為什么?”
我……我說不出來。
他站起來,對我又是一笑。
我突然有一種眩暈的感覺。
不得不承認,陸昔年長得還是很漂亮的,特別是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一笑眼睛便彎成了月牙。如果我不是那么討厭他的話,我也會二話不說直接拜倒在他面前的。
他一站起來,氣壓陡然變低,我立馬感覺我少得可憐的勇氣全盤消退。我往后退了一步,聽他喚我的名字:“程卡……”
我垂頭喪氣地應(yīng)了一聲“到”。
他像是十分滿意的樣子,邁開步子往我這邊走來。隨即收了笑容,聲音聽起來很是嚴肅:“對于任何一道證明題,我們需要關(guān)注的不是它的結(jié)論,而是證明的過程……”
我張了張嘴,想反駁。我并不認同他的看法,我認為結(jié)論和過程同等重要,不能搞種族歧視。
豈料陸昔年先發(fā)制人,只見他挑了挑眉,又是一笑,嘴角微翹道:“難道你數(shù)學(xué)考試的時候,碰到證明題,你只寫出結(jié)論嗎?”他上下打量了我?guī)籽?,嘲諷道,“那我真是好奇,你每次都能得幾分?”
他可以好奇,但他不可以戳中我的痛處,更不可以人身攻擊。
在數(shù)學(xué)方面我毫無疑問是完敗,但語文可是我的強項。我試圖挽回點面子,于是我勇敢地抬起了頭:“我可是重點大學(xué)漢語系畢業(yè)的哦?!?/p>
我以為他會被我嚇到,至少會有所收斂,但事實證明我錯了。
我低估了陸昔年的水平,他只是用 “我也是”這一句話,便把我噎得說不出話來。我只好憂傷地低下了頭。他輕聲笑了笑,又把話題給繞了回去:“全等的理由?”
我挫敗地低著頭,小聲道:“因為……”我略一停頓,“女人的直覺。”
他果然一怔。
我的心中驟然奏起勝利的凱歌。我成功地讓他發(fā)怔了,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贏了。
但是以我對陸昔年的了解,我不認為他會就此罷手,讓我回去工作。
我小心翼翼地問:“陸主編,請問您還別的事情吩咐嗎?我可以出去工作了嗎?”
他“嗯”了一聲。我正待高高興興出門去,卻因他的一句話而剎住了走向光明的腳步,只得又蹲在小黑屋的角落里,等憂傷的蘑菇一朵接一朵在我的頭頂上綻放。
陸昔年提議道:“不如你以后每天下班留下來,我給你補習一下數(shù)學(xué)?”
他是我的上司,手中掌握著我的生殺大權(quán),我不敢直面拒絕他,只得對著他沒骨氣地笑了笑,提醒他道:“陸主編,我現(xiàn)在可是雜志的文字編輯。我想,看稿子的時候不需要使用函數(shù)……”
我已經(jīng),也必須承認——在下來自數(shù)學(xué)無能星球。
我自以為我拒絕的理由十分正當充足,我很得意這句話充分顯示了我委婉含蓄的風格。但陸昔年只對我淡笑了一下,便意味深長地勸誡道:“我認為數(shù)學(xué)也是新時代的文字編輯所必修的科目。程卡,你作為公司的員工,也算是新員工的前輩,你應(yīng)該以身作則,為新人樹立好榜樣?!?/p>
我尷尬一笑,垂死掙扎:“陸主編您每天工作那么辛苦,我作為您的下屬,應(yīng)該為您分憂,怎么可能反讓您辛苦勞累呢?”
“不辛苦?!彼屏宋乙谎?,“你連最基本的幾何題目也解不出來,讓我顏面盡失,才會讓我感覺‘辛苦勞累?!?/p>
我覺得他……真不是好人。
二 他永遠不值得我感激
我很討厭陸昔年。
從小到大,我是副組長,他就是正組長;我是副班長,他就是正班長;我進了學(xué)生會,他就是學(xué)生會主席。而現(xiàn)在,我奔波再三,好不容易過五關(guān)斬六將當上了文字編輯,而他搖身一變,變成了我的上司——雜志主編。
我一向最是倨傲不羈的。我認為,他搶了我的風頭,我應(yīng)該討厭他,所以我不屈不撓地討厭了他八年。無論刮風,抑或下雨,還是打雷……總之,風雨無阻。
被搶風頭一次,你可以忍;被搶兩次,你可以再忍;被搶三次,你可以再再忍。但是,被搶無數(shù)次后,你應(yīng)該提醒自己該醒醒了,不能做到還他一西瓜刀,至少得做到還他一蘋果刀吧。
我回到座位上,就如何逃跑的問題冥思苦想起來。可惜一直苦苦思索到下班,我還是沒能想出驚天地泣鬼神的絕世好辦法來。我只好頂著同事們同情的眼光灰溜溜地敲響了陸昔年辦公室的門。
我隱約聽見他說“請進”,于是我面帶笑容,優(yōu)雅自然地推門而入。
陸昔年正在打電話,他笑意盈盈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一聲“小乖,等我打給你”后,抬頭向我看來。我立馬抬頭望天,表示自己什么也沒聽到。
我固執(zhí)地望著天花板。終于,陸昔年開口道:“程卡……”他停了一下,無奈道,“脖子不累嗎?”
“不累!”我果斷地否認。
他很不在意:“那等你累了,你再下班吧?!?/p>
我眼前一亮,快速低下頭,眼巴巴地看著她:“我可以下班了嗎?不用補習數(shù)學(xué)了?”
他慢悠悠地沖我笑了笑,我喜極而泣,幾乎要拉著他的手給他跪下了。他卻縮回手去,抽了張面巾紙擦了擦手,我立即磨起了牙。
“我有潔癖,抱歉。”陸昔年說,“我臨時要出差,今晚就走,等我回來再給你補習。”
我熱淚盈眶,想著他這一去至少要一個星期,我就十分暢快舒心。我得感謝他,于是我答了一聲“是”,便興致高昂地往外走。但他又叫住了我,再說出的話讓我的頭頂又長出了一朵憂傷的蘑菇。
陸昔年說:“小乖明天要來本市,可我明天要出差,沒空去接她。你明天順便去機場接一下她,這幾天我就把她托付給你了。”
小乖是誰?女的還是男的?和他什么關(guān)系?
以我對陸昔年的了解,能讓他喚出如此親昵愛稱的人,一定是和他很親密的人,極有可能是——他的女友。
我就知道,他永遠不值得我感激。
陸昔年的女友是個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的妹子。
我倒了三趟公交車才趕到機場接到了月牙眼妹子,她拖著行李箱站在機場門口等我,態(tài)度還不錯:“我叫無雙,小名小乖?!?/p>
我一邊攔出租車,一邊招呼她:“我叫程卡。”
她笑得眼彎成了月牙,跟我打招呼道:“程阿姨好,還讓程阿姨您親自來接我,真是太麻煩您了。”
我沒說話,但我猜想她的眼睛要不就遠視了,要不就患了白內(nèi)障。我暗暗提醒自己:待會兒路過藥店記得給這妹子買瓶滴眼液。
我攔下出租車,準備把妹子帶回我家。在車上,妹子嘰嘰喳喳的,我遞了瓶水給她,一邊叫她:“無雙啊……”
她接過水去,沖我會心一笑:“您叫我小乖就好啦?!?/p>
我只好改口:“小乖啊……”
我話還沒說完,妹子的注意力已被手機吸引了去,我不經(jīng)意地一瞥,恰好看見妹子手機上的QQ簽名這樣寫——人的一生或許會遇見這樣的兩個少年,一個驚艷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
我暗暗感嘆:妹子原來還是個文藝青年啊。
三 我是備受萬眾矚目的
我夜晚開始失眠。
胡思亂想著,我想起了妹子QQ簽名上的那句話。
妹子在我身邊睡得很熟,而我卻睡不著,只好輕手輕腳去了書房。我點開郵箱,看稿子的同時順便登錄了微博,準備鞭笞一下各位拖稿的作者。
我在堆積如山的稿子中游走,卻找尋不到好稿子。如今的好稿子果真萬金難求啊。我心灰意冷地關(guān)掉郵箱,發(fā)了條微博:“感覺不會愛了好嗎!”
我等了半小時,沒有任何人回復(fù)我。我認為這很不科學(xué),我是備受萬眾矚目的,怎么可能沒人出來安慰我一下?臨上床睡覺時我不死心地看了一眼手機,沒有等來微博的評論,卻等來了一條陌生人發(fā)來的短信。
陌生人說:“為什么不會愛了?”
我回復(fù)他:“你是路人甲嗎?”
手機一震,發(fā)短信的還是那個路人甲,他說:“我是顧青?!?/p>
我在心中一直把顧青定義為——驚艷了我的時光的少年。實際上,他也有這個資本驚艷我的時光,讓我念念不忘,直至如今。
他當初不光驚艷了我的時光,更是驚艷了全校女生的時光。全校女生一年寫給他的情書加起來,可繞操場三周。
顧青在我眼里,一直是謙謙公子溫潤如玉般的存在,而現(xiàn)在他坐在我面前,讓我更加深刻地體會了“時間是把殺豬刀”這條真理的準確性。
他笑起來時的眼角已有細紋,這一切讓我明白,我和他都老了。
啊不對,誰說我老了?本編輯青春永駐十八歲好嗎!
我喝了一口咖啡,咖啡的味道讓我緊緊皺起了眉。我認為這種苦澀的液體,和去藥店買來的藥材熬出來的湯藥基本是沒有什么區(qū)別的。
顧青指出了咖啡和藥湯的區(qū)別,他說:“藥湯治病痛,咖啡治情傷?!?/p>
我低頭思索,并不反駁,顧青現(xiàn)在是小有名氣的作家,出過幾本書。他沒有給母校丟臉,給母校丟臉的是我。
想到這里,我十分憂郁,咖啡讓我苦得睜不開眼,我在周圍三兩個萌妹子的注視下,往杯子里加了七顆糖。
七這個數(shù)字,是我的倒霉數(shù)字。
因為我上大二的時候,在七月初七那天,把一封情書裝在粉色信封里,再把信封交給了顧青。我很傷心,是因為他還沒走遠,就在我的視野里把我人生中的第一封情書扔進了垃圾桶。
我沒哭,是因為我的傲嬌告訴我不能哭。
我至今仍然記得我向顧青告白的時候,陸昔年站在我旁邊,他目睹了這一切罪惡與黑暗,那時他說:“我?guī)闳ズ瓤Х劝??!?/p>
我義正詞嚴地拒絕了他,那種苦澀得如湯藥一般的液體,喝了只會讓我更痛苦。
四 我向來是個倔強而堅強的人
我告別了顧青,回到家里時,小乖正在一邊泡方便面,一邊跟陸昔年通電話。
小乖咬著塑料叉子:“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呀?”
秀恩愛分得快,我懶得理會他們,眼不見為凈,我去了廚房。
我心中暗想:小乖妹子不只是文藝青年,還是酷愛韓劇的小少女啊。
我把飯做好,小乖也正好打完了電話。她蹭進廚房,睜著懵懂的大眼睛賣萌:“姐姐我們吃什么呀?”
吃完飯,小乖蹦蹦跳跳地往書房的方向去了,接著我聽到了她用萌萌軟軟的腔調(diào)聲情并茂唱著歌。我仔細一辨認,才聽出她是在唱:“當我和世界不一樣,那就讓我不一樣,堅持對我來說就是以剛克剛……”
我邊洗碗,邊哼起了這首歌。我向來是個倔強而堅強的人,這首歌就是我的真實寫照好嗎!
哼著哼著,我又想起了顧青。
我認為總想起他是不好的,會讓人誤會我還喜歡他還覬覦他,這會侮辱了我的清白,所以我打定主意,不再想他了。
我說到做到,一直到陸昔年出差回來,我也沒再想起顧青。
陸昔年回來時正是周日,我和小乖都在家,她還在電腦前唱著那首“當我和世界不一樣”,我在耳朵里塞上了棉花。
陸昔年直接來我家接走了小乖,我拿出耳朵里的棉花跟他們說再見。小乖倒是有些戀戀不舍,把眼淚通通擦在了我的袖子上,把分別時的傷感氣氛渲染到了極致。
我等他們轉(zhuǎn)身走了,關(guān)上門時,聽見小乖學(xué)著電視里黃蓉的腔調(diào)說:“昔年哥哥,接下來我們?nèi)ツ膬耗???/p>
原來妹子不單愛看韓劇,還喜歡古裝武俠劇啊。
陸昔年是認真的。
他固執(zhí)地要在眾人面前樹立一個“樂于助人的上司”的形象,所以誓死要幫我補習。他不知上哪所學(xué)校找來了幾張高三的數(shù)學(xué)卷子。以試題的困難程度來看,我得出了兩個結(jié)論:一、卷子來自本市某重點高中;二、陸昔年是在逗我,極有可能是在整我。
我咬碎了一口白牙,姑且忍了。
我絞盡腦汁地做了兩個小時才把第一張卷子做完,陸昔年替我評改。他邊改邊笑,我則站在一旁,只覺瘆得慌。
他評改完后把卷子推給我,我視死如歸地瞟了一眼,接下來便面如死灰,挫敗地低下頭去。我認為我被侮辱了,這張卷子嚴重侮辱了我的智商。
陸昔年笑:“連名字都寫錯的人,考出這種分數(shù)也讓人感覺不奇怪。”他用手指了指我寫在卷子上的名字。
我飛快地把卷子抓在手里,藏到了背后,羞愧地低下了頭。
陸昔年繼續(xù)侮辱我:“我真替你對不起高三的數(shù)學(xué)老師,老師最近打電話給我,他說你大概是他教過的最失敗的學(xué)生。”
我呵呵一笑。他責怪般地看了我一眼,把我的卷子從身后手中抽走,大致瀏覽了一遍,又招了招手,讓我過去。我權(quán)衡再三,直到他看我的目光中帶了不滿,我才慢悠悠地湊過去。
實在是慘不忍睹,整張卷子全都錯了。
把卷子評講完,陸昔年布置了一道題給我,他說:“這是家庭作業(yè),明天帶給我看?!?/p>
我低頭一看,又是一道幾何證明題。我只想回家睡覺,只有那張軟綿綿的大床才能安慰我受傷的心靈。
我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的時候,突然收到顧青的信息。他一向言簡意賅,只有簡簡單單幾個字:“我在你樓下?!?/p>
我在樓下見到了他,他倚著車子站著。我看見他的時候他正低著頭,也許是這幾年來時常熬夜趕稿子的緣故,他看起來有些疲憊。
他開車送我回家,我坐在副駕駛座上,刻意不去看他,而是偏著頭看著車窗外。我努力讓我的眼神憂郁一點,營造出文藝而憂傷的氛圍。我知道他最近剛出版了新書,明天會舉辦新書簽售會,我打定主意要去看,順便買本書讓他幫我簽個名,和我合張影。
車子發(fā)動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下,陸昔年的身影一閃而過。
我想起了我的家庭作業(yè),心情徒然變得無比沉重。
五 我一向是個坦蕩的人
我為了參加顧青的簽售會,特意請了兩小時的假。
這一次我倒了四趟公交車才匆匆趕到,但還是晚了,簽售會已經(jīng)開始了。我懷抱著顧青的新書,和眾多妹子一起排起了隊。我身邊的妹子很是激動,我聽見她尖叫:“顧青的真人原來長得這么好看!”
就這一句話,她翻來覆去重復(fù)了二十遍,我的耳朵聽得都要起繭子了。
我掏了掏耳朵,真人不露相,露相無真人,原來我身邊的妹子是人形復(fù)讀機啊。
輪到我時,我把書遞給顧青,顧青大筆一揮簽上了他的名字。我接過書,不經(jīng)意地一瞥,竟看見小乖妹子正站在不遠處和一群跟她差不多大的妹子嘰嘰喳喳地聊天。
她也來了,而且還很激動。
我拿著書向小乖走去,小乖也看見了我,她毅然地舍棄了那群妹子,興奮地朝我揮了揮手,親切地呼喚我:“程阿姨?!?/p>
我頓時滿臉都是淚水。
小乖跑過來,挽住了我的胳膊,伺機賣萌:“您今天穿得很漂亮呢,如果配上一枚小小的水晶發(fā)卡就更好看了哦?!?/p>
我頓時被萌得滿臉血。不,應(yīng)該是血淚交錯,我想我臉上一定五光十色,好看得很。
小乖和我一同搭公交車回去,她本來是想回陸昔年的家,但聽聞我還得回公司上班,她立馬討好地看著我笑:“阿姨,如果我想我跟你一起去,可不可以呢?”
不要……不要再叫我阿姨了好嗎!
回到公司,我直接把小乖打發(fā)走了,準確地說,是我果斷而堅決地把她推進了陸昔年的辦公室??v然隔著門,但我還是能聽到小乖綿綿軟軟的嗓音。
她對陸昔年說:“哥哥,我拿到了顧青的親筆簽名哦,總算是沒有白來一趟呢?!?/p>
她在門內(nèi)一直笑一直笑,而我在門外一直苦笑一直苦笑。
我往回走,但走著走著,我想起了我那封粉紅色的情書。當時我把它遞給顧青,話雖是對著顧青說的,眼睛卻在偷瞄陸昔年。我那時拿著情書說:“顧青,請你收下。”
陸昔年臉上絲毫沒有不自然的神情,而我一向是個坦蕩的人,自然也沒有什么。倒是顧青,他朝我笑了一下,收下了情書:“謝謝你?!?/p>
顧青沒走多遠就把我的情書扔進了垃圾桶,我其實一點也不難過。
我之所以憂傷,其實是因為陸昔年。
他看著我被拒絕,被嘲笑,被侮辱,卻絲毫不在意。
我拿情書做了一個實驗,并且和自己打了一個賭。我賭陸昔年其實是喜歡我的。不過很可惜,我輸了。
小乖千里迢迢趕來,其實是為了參加顧青的新書簽售會。
本來簽售會舉辦完她便要走的,但她突然決定不馬上離開了,她要開拓眼界,她要留在這里。她說:“這里人杰地靈,景色優(yōu)美,讓人心生眷戀,流連忘返……”
陸昔年沒有什么意見,我自然也沒有。我還為小乖豎起了大拇指,贊嘆她的成語學(xué)得好。
但她聽說了我和顧青相識之后,便堅定地從我這里要走了顧青的電話號碼。小乖是個開朗活潑的妹子,這一點我很明確,所以我在幾天后便聽見她和顧青成了朋友的八卦時,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我只是憂傷。
因為我交給陸昔年的家庭作業(yè)全部都被退了回來,上面用紅筆批了大大的×。他指了指我的本子,對我微笑:“明天交兩千字的檢查吧?!?/p>
盡管很想一刀了結(jié)他,但我還是用力扯了一下嘴角,干巴巴地笑道:“要檢查可以,可我有個條件?!?/p>
“說?!彼苯亓水敗?/p>
我學(xué)著小乖的樣子朝他眨了眨眼睛,放柔了聲音:“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你答應(yīng)嗎?”我心中很猶豫也很糾結(jié)。一不小心,我就把我的真心捧出來給他看了,盡管他可能并不稀罕。
他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笑看著我。我也沒有逼他,二話不說出了門。
我沒有毫無所得,我至少賴掉了兩千字的檢查。
六 我是一封遲到了好幾年的情書
小乖是個勇敢追愛的妹子。她告訴我,她決定留在這里,是因為顧青在這里。而現(xiàn)在顧青要到外地去發(fā)展,所以她決定收拾行李與他同去。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臉的自信:“女追男隔層紗,一層紗而已,捅破它有什么難的!”
我點了點頭,仔細地瞅了瞅她臉頰上幾顆可愛的小青春痘??磥硇」允窍露Q心要把顧青追到手了,我經(jīng)常聽說她舍生忘死地陪顧青去吃麻辣燙。
她很大膽,也很有勇氣。我應(yīng)該為她而高興,但我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我無情地給她潑了一盆冷水:“陸昔年呢?你這算什么?”
小乖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哥哥他……他很支持我呀?!?/p>
我差點……差點便想沖進陸昔年家里,抽出體溫計給他量量體溫了。
他一定是瘋了。
我去樓下便利店買了幾瓶啤酒,我特意詢問老板:“有過期的啤酒嗎?”
老板大吃一驚,連聲向我保證這酒絕對沒過期絕對沒問題。他怕我不信,還特意翻出了生產(chǎn)日期,請我一瓶一瓶地查驗。我本來想買過期的啤酒送給小乖,但聞言也只能在心里嘆了口氣,提了幾罐啤酒敲響了陸昔年家的門。
我在門上敲了三千零六下,門都一直沒有開。
就在我想大聲吼出“如意如意順我心意,快快開門”的時候,鄰居家的大叔提點了我:“陸昔年現(xiàn)在不在家,他晚上一般都回在,你晚點上來遇見他的可能性大些?!?/p>
我謝過大叔,把幾罐啤酒送給了他。大叔強烈表示“嗟來之食不可食”之后,我只好悻悻作罷。等大叔走了,我從口袋里摸出一個信封,鄭重其事地從陸昔年家的門縫里塞了進去。
我往回走,清楚地記得那封信里的第一句話是——
我是一封遲到了好幾年的情書。
我一連幾天都沒有見到陸昔年。
就連那天在機場送顧青和小乖走,陸昔年也沒有來,只有我獨自去送他們。小乖拋棄了陸昔年,顧青搶走了小乖,我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看,我全程都擺出一張面癱臉。
顧青臨走前拍了拍我的頭:“我會給你稿子的?!?/p>
我終于微微地笑了。
小乖撲上來抱著我:“姐姐,我支持你和哥哥在一起。”
我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她終于醒悟不再叫我阿姨了;悲的是,她把陸昔年拋棄之后,還把他推給了我。
我想陸昔年一定很傷心。他傷心我就會傷心,所以我打定主意請了幾天假,躲在家里療傷。
我決定親自下廚,用美味的佳肴來平復(fù)我的心情醫(yī)治我的傷口。
兩小時后,我蹲在垃圾桶邊盯著里面被我倒掉的不算面條的面條,這面條渾身泛起黑色,非??植溃赖闷渌?,死得光榮。
我拿起電話,剛想叫個外賣,卻接到了陸昔年的電話。他命令我:“馬上回來上班。”
我十分激動,他終于放棄人間蒸發(fā)了。我匆匆套上鞋子就往公司跑。到公司后,我才發(fā)現(xiàn):我享受到了請假的過程,卻沒猜到請假的結(jié)果。
我只好望著堆滿了我一桌子的文件默默淚流。
十分鐘后,我擦干眼淚。我是新時代的美女編輯,不應(yīng)該被這些挫折所打倒,我應(yīng)該發(fā)奮圖強,把我這幾天因為請假而耽誤的工作做好。
我頭也不抬地工作,直到大家都下班了,陸昔年才來找我。
他敲了敲我的桌子,問我:“現(xiàn)在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壞消息。”
他朝我笑了笑,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你今天必須把這些文件都整理好,所以需要加班?!?/p>
我視死如歸地點了點頭:“拿好消息呢?”
他微微笑了一下:“我也需要整理文件,所以我和你一起加班?!?/p>
夠了!我的內(nèi)心在咆哮,但面上仍是笑道:“陸主編,您需要咖啡來治療您的情傷嗎?我很樂意為您沖一杯咖啡哦?!?/p>
他本來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他辦公室的方向走了,卻被我的一句話惹得驟然停下腳步。他回過頭來,臉上是淡淡的笑容:“不需要,我這幾天請假只是因為感冒了。對了……”他刻意停頓,眼底是戲謔的意味,“我看到你那封遲到的情書了,很抱歉那天我碰巧去了醫(yī)院,所以不在家?!?/p>
我感覺我在他面前立馬矮了一截。
他繼續(xù)說:“小乖是我妹妹。”
“卡卡,我想你誤會了?!?/p>
七 心境不同,咖啡便不苦
陸昔年有多久沒叫過我卡卡了?
我已記不清了。我只清楚地記得,他剛才踏入辦公室的最后一刻,回頭對我說:“卡卡,不如我們在一起?”
聲音很小,但我確確實實聽到了。
喝完了第六杯咖啡,我終于被瞌睡蟲打倒,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夢中的我想起了我向顧青告白的那天,陸昔年企圖邀我去喝咖啡被我無情地拒絕之后,說的那句話。
那時他說:“心境不同,咖啡便不苦?!?/p>
他說得沒錯,我嘴里滿滿的都是甜蜜。
夢中的陸昔年對我說:“你的數(shù)學(xué)果真很爛,我決定不幫你補習了。”我一喜,他一笑,“是你一直在躲我,我才迫不得已提出幫你補習的?!?/p>
然后他的聲音低下去:“我只是想多一點和你待在一起的時間,讓你看清自己的心?!?/p>
喜歡我就直說嘛,這悶騷別扭的倒霉孩子喲。
我和自己打了一個賭,我賭陸昔年喜歡我,我一直以為自己輸了,但其實,我是這場賭局的贏家,只是我自己從未發(fā)覺。
誰會伴你看夕日欲頹,誰又會伴你看長夜變藍?
我想,我心中已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