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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5-14 09:54:29蘿卜醬
桃之夭夭A 2014年9期
蘿卜醬
楔子、
我是一個有遠大抱負的女官。
于是我曾為了這抱負，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向上級提交一紙申請，只求一能為天下人謀福利的實職，而不是一吃飽了不知道干啥的閑職。
幸好功夫不負有心人。今天王尚書總算把我叫到他府上，把一綢緞包裹遞給我，還嘿嘿一笑：“我被你日復(fù)一日的誠意打動得稀里嘩啦的。這包裹里是大汾縣縣太爺?shù)墓儆『推渌恍〇|西，你就暫任這候補縣太爺吧，這一月里干得好便正式任命你做這梁城的父母官！”說完王尚書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好感動。
我鄭重接過官印，正式接下了“候補縣令”這一官職。
壹、斷案縣令哪家強
截止到目前我已經(jīng)上任這大汾縣的候補縣令有十來天了。俗話說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必然也是這樣。這不，我刻苦了幾日幾夜，硬是把上一任縣令堆積下來的疑難案件給審理了一半。
對此百姓們表示喜聞樂見、喜大普奔，衙門里的兄弟們更是編出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目谔枺骸皵喟缚h令哪家強，大汾衙門包菁菁。”
這開端不可謂不美好，于是當(dāng)今日衙門口的鼓再次被擊響的時候，我自然也是自信滿滿，在一幫弟兄的簇擁下出門迎接那人。
打頭陣的衙役甲朝著那人拍胸脯：“有何冤情，自是說出來，有我們包菁菁包大人為你斷案！”
我抬手捂著嘴巴，輕咳了一聲：“喀喀，低調(diào)低調(diào)?！?/p>
萬萬沒想到，敲鼓那人沉默了半晌，迸出來一句話：“我沒有冤情?！?/p>
此話一出，我和我的小伙伴們都驚呆了。此時排頭那些烏壓壓的弟兄們圍住了他，同時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只得踮起腳朝他大喊：“??？那你沒事亂敲個什么勁！”
他答：“我試試這鼓音質(zhì)好不好?！?/p>
“……”
本大人雖然是眾所周知的隨和親民，但這位兄臺你拿我當(dāng)猴耍就是你的不對了。喵了個咪的！
“來人哪！給本大人抓起來！”我大手一揮，分分鐘一幫衙役作勢扛起他。
誰知男子不但沒慌，還頗為淡定地扒開成群的衙役……閑庭信步來到了我面前，接著小折扇一甩，朝我微微一笑。
彼時我才看清楚來人的模樣……本大人被閃瞎了眼！
男子的小襖面料是上等的好蠶絲，金燦燦黃澄澄。一襲精致的綢緞外袍更是雍容華貴，面料上那些個活靈活現(xiàn)的金絲刺繡更是添了分色澤。他衣襟間鑲了顆翡翠當(dāng)衣扣，如墨的發(fā)用玉冠綰在了頭頂，那些個略顯浮夸的飾品卻意外地與他的五官相得益彰。他斜長的眼如金葉，光華的眸子如寶石，那薄薄的唇此時邪邪地勾著，看得我心弦一顫。
他朝我抱了個拳：“包大人，有禮了。在下上官翊?！?/p>
果然，要知道普天之下能有財力這么打扮的人可不多，再加上這邪美的長相，更是屈指可數(shù)，其中狀師上官翊占一席。
其實狀師無非就是幫人寫個狀紙，再在公堂上胡吹一頓，把黑的說成白的，把委托人說成好的就對了。但上官翊絕對是狀師界的傳奇，業(yè)界人稱“鐵嘴銅牙，扭轉(zhuǎn)乾坤”。只要給夠錢財，他就替你消災(zāi)。
于是找他幫忙打官司的人那叫一個從天涯排到海角。再后來這上官翊干脆坐地起價，非土豪妄想請到他。從此他成了專為有錢人打官司的狀師，坐擁美女豪宅無數(shù)、金銀財寶萬千。
所以……“上官兄你來我這破衙門作甚？”我問道。
只見他放下鼓槌，笑道：“哦，我是來看看未來這工作壞境如何的。據(jù)我所知包大人剛上任不久，你身邊必定一沒幫手，二沒親信。所以不知道大人能否考慮考慮收下在下做你的師爺？”
“這……”的確，當(dāng)朝凡是個縣令，無論大小，身旁總是要有個師爺幫襯著的。上官翊更是熟知官衙流程，又深諳謀略且聰慧過人，絕對是師爺?shù)牟欢诉x?？墒恰?/p>
“我付不起你工錢啊。本大人一年的俸祿都不夠請你打場官司的，別說讓你待我身邊做個助手?！闭f完我瞟了眼他纖長指尖套著的那只玉扳指，保守估計可以抵上我們整個大汾縣上上下下的十年伙食。
誰知上官翊嘴角一揚，狐貍般的笑臉驀地讓我一愣：“伴大人身旁做幫襯乃在下的榮幸，費用自然是全免?！?/p>
貳、得此師爺賺大發(fā)
最近大汾縣的風(fēng)氣是愈加差了，衙役們有特殊的打招呼技巧。
衙役甲見到我，揮揮手：“喲包大人，聽說你被土豪狀師上官翊相中了呀。”
衙役乙見到我，伸伸腰：“喲包大人，聽說第一狀師上官翊為了你屈身做個小師爺呢?！?/p>
衙役丙見到我，吐吐舌：“喲包大人，以后嫁入豪門可別忘了我們這群弟兄們呀?！?/p>
“……”本大人冤枉哪。我對天發(fā)誓自己以前從沒見過他，更不是戲折子里那種許久未見的青梅竹馬關(guān)系。
也因為此，剛開始我懷疑過上官翊這廝的動機，他到底圖什么？
但隔幾日也便拋之腦后了，難得人家愿意免費做我的師爺，況且他辦事認(rèn)真，大大小小的事宜處理得游刃有余，何樂而不為？
在他的幫襯下，這幾日我的官路走得尤為順風(fēng)順?biāo)?/p>
今日甚至收到了鎮(zhèn)上財主朱家的盛情邀請，大當(dāng)家朱老爺和他的兒子朱金俊硬是請我至朱府，上官翊隨行。
他們給我泡的是當(dāng)季新摘的大紅袍，吃的是貢品級別的山珍海味，對此我不禁感嘆朱家的勢力果然如同鎮(zhèn)子上傳言的那般有勢力，再來感嘆難怪這朱金俊敢目無王法，眾目睽睽之下強搶民女了。
沒錯，無功不受祿，朱老爺把我們服侍得如此好，自然是有目的的。
他兒子朱金俊攤上大事了。
整個大汾縣婦孺皆知，朱家大公子朱金俊從小被捧在手心里，兒時的頑劣兒童長大后便成了一方惡霸，平日里走在路上看到哪家姑娘漂亮便要上去調(diào)戲。最近情形更是惡劣，直接借著酒勁，攀上人家的窗，活脫脫一采花賊。這下可好，曾經(jīng)自己閨女被調(diào)戲過、欺壓過的人家聯(lián)名告發(fā)到我這兒來了。
朱老爺走到我跟前，堆了一臉笑：“嘿嘿嘿，包大人呀，小兒朱金俊你也見著了，不是我這個當(dāng)?shù)暮?！小兒面相就透露著一股正義之氣對吧？”
我抬頭瞅了瞅，站在我對面的朱金俊肥頭大耳，綠豆眼，此時更是朝我笑得頗為猥瑣。說好的正義之氣呢？
朱老爺又說：“小兒十分恪守君子之道，大人千萬莫要相信了那幫刁民說小兒采花賊的謠言哪，他甚至從小到大不近女色?！?/p>
我淡淡地抿了口茶，接著把茶盞往桌上狠狠一擲。嗬，你兒不近女色？那他拽著我的一只手緊緊不放開是怎么回事？
當(dāng)下我十分想一腳蹬他褲襠上，但礙于這是在人家的地盤不好發(fā)作，著實苦惱。
“這位朱公子當(dāng)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瞧這面相，必定是大富大貴之人呀?！彪S著一道清朗的男聲響起，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狠狠拽住了朱金俊的手腕，不動聲色地拉開了朱金俊和我的距離。
我眼皮一掀，是上官翊替我解圍來了。
在接下來的交談中，他把人家朱公子夸出了個天上有地下無，人人仰斷脖子都望不到的新高度。一邊夸還一邊對朱公子摸摸手、拍拍臉……嘖嘖，那風(fēng)騷婀娜的動作加上他得天獨厚的陰柔五官，真是讓人不懷疑他有龍陽之好也難哪。
果然朱公子的臉霎時綠了一大截，朱老爺在一旁漲紅了臉，尷尬異常。
我則看得很是盡興，偷偷把上官翊拉到一邊，耳語道：“喀喀，沒想到咱上官師爺還包擊退色狼，本大人當(dāng)真是大開眼界?！?/p>
上官翊小嘴角一挑，拋了個媚眼：“嗯，得此師爺，大人你賺大發(fā)了?！?/p>
我還來不及細想這句的深意，就被朱老爺?shù)囊簧ぷ咏o拉回了神：“包大人，還有那位師爺……其實此次邀請你們來府上是有事相求?！?/p>
得，終于開始說正事了。
接著朱老爺一個響指，一小廝拖著蓋著紅布的盤子從門外進來，徑直來到我跟前。
紅布一掀，盤上是排得整整齊齊的一錠錠銀子。
接著朱老爺胡子一捋，大手一搓：“嘿嘿嘿，還請包大人明日在公堂上對我小兒多多照顧啦?！?/p>
還未等我反應(yīng)過來，上官翊橫在了我身前。他喜笑顏開地一把捧過了那盤銀子，纖細的指尖對那些銀子逐個撫摸：“好說好說，朱老爺當(dāng)真是客氣了。”
虧我前一刻還覺得他頗有男子氣概來著。嗬，他這副見錢眼開的德行我當(dāng)真越看越難受，心里有什么東西隨之啪嗒碎了。
我憤憤地挺起胸膛，逼視上官翊，然后猛地一個抬手把他手上的銀子摔了一地。
叁、你被辭職了
第二日，大汾縣公堂外，老少婦孺把此處圍得水泄不通，還時不時有人拍手稱贊。大堂上，我身穿挺括官服，坐得端正，雖然身旁沒了師爺，但氣勢依然是不輸分毫的。反而前來旁聽的朱老爺面如菜色，跪倒在地的朱公子抬頭對上我的眼，怒氣沖沖。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朱金俊你可知罪！”我抬手把驚堂木拍得啪啪作響。
想起昨日他朱府妄想用錢財收攏我之事更是氣上加氣。自從把那盆銀子摔落在地，我和上官翊已經(jīng)整整一天一夜沒見著面了。
因為本大人在朱府當(dāng)場放了他一天假，生怕今日他的在場影響了我斷案的心情。
事實也是如此，沒了上官翊，此案斷得順溜得不得了。這不罪人朱金俊也即將被定罪了，我長舒一口氣，公堂外的圍觀群眾也是對我比了個贊。
但……誰知本大人等了老半天，也不聽堂下的朱金俊答一句話，既不替自己辯駁也不直接認(rèn)罪，好死不死非要做一朵歲月靜好的嫻靜男子。
更可怕的是……他望我的眼神頗為不屑，也沒有半點害怕的樣子，臉上甚至布滿了“你能奈我何”的屌炸天氣息。
為何我有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說時遲那時快，整個公堂的光線亮上了幾分。
一華麗男子從圍觀人群中踱步到我面前，朝我施了個禮：“參見包大人，在下是朱公子請來的狀師。只因為前些日子工作單位勒令讓我簡裝一時習(xí)慣了，今日重新穿戴起以前的衣物飾品倒是有些生分了，這才來晚了。不過，貌似這罪狀還沒定下來吧？所以還請包大人務(wù)必聽我?guī)拙湓僮龆▕Z。”
男子一襲金色袍子，衣間瑪瑙翡翠鑲了一身，方才公堂瞬間亮了就是因為這些器物的反光。我說，這位公子咱下次出門能別穿得這么浮夸嗎？
我拽緊了官服，氣得要七竅生煙了。我咬著牙關(guān)，一字一字往外迸：“上、官、翊，又、是、你！”
他執(zhí)起一只袖子遮住半張臉，顧盼生姿，再而一手攀上了臺子，歪著腦袋朝我挑眉：“許久不見，大人可有想念我？”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第一狀師，唇齒之間，明明是同樣的人證和物證，到他上官翊的嘴里硬是變了個味，上一秒要鋃鐺入獄的朱公子這一秒就要無罪釋放了。
上官翊當(dāng)真是無恥到突破天際！可……他一連串的陳述我竟是無法辯駁。
“包大人，人是時候該放了吧？”上官翊向前邁了一步，精致的五官湊上前，那睫毛如傘蓋般撲扇，鼻尖的呼吸清晰可聞。
美男當(dāng)前，我的心兀自打起鼓來。
美，這打遍大小公堂無敵手，把一個個縣太爺說得啞口無言的當(dāng)朝第一狀師……的確是有副女子見了都要自愧不如的容顏。但也就是這美得讓人窒息的男子，為了錢財幫惡人開脫，毫無人性。
我一巴掌摁上了他的腦門：“恭喜上官狀師，你這一仗又贏了?！?/p>
聽聞他白紙扇一展，歡快地揮著。
我又道：“但同時，上官師爺，你被辭退了?！?/p>
遣散了唏噓的圍觀群眾，送走了朱家，我一個人坐在堂上越想越氣結(jié)。結(jié)果我跑到后院草草收拾了個包袱，奪門而出。
我前腳剛踏出衙門的門檻，不知是哪個衙役大喊一聲：“兄弟們追?。“笕讼氩婚_要去跳護城河了！”
我摔！我現(xiàn)在算是知道整個衙門被上官翊問得啞口無言的原因了，上上下下都智商堪憂哪。
接著事情自然而然變成了……我馱著個包袱在前走，一幫衙役在后面追的情形。更悲慘的是，這還沒走完一條街，半路竟然殺出個上官翊，硬生生把我的路攔下。
我朝他咆哮：“怎么又是你！你不去隨朱家領(lǐng)賞，跑出來攔截我作甚？”
上官翊兩手一攤，悶哼一聲：“哼，想單方面解雇我？想得倒美。根據(jù)我朝律令第二百八十七頁左數(shù)第七列的法令，無故開除師爺者要賠償?shù)?。我的身價也不高，不多不少，你就賠我整好兩百五十兩銀子吧，哼。”
我摸摸口袋沒有錢，但礙于身后衙役們的灼灼目光，只得硬著頭皮道：“喀喀，等本大人搜查完足夠的證據(jù)，給鄉(xiāng)親父老們一個公道再付給你解約費?！闭f完便扒開他，繼續(xù)走路。
誰知這步子還沒邁出，身后的領(lǐng)子就被那人一把抓住，再順勢一帶跌進了他的懷中。
丫的！這小白臉力氣還真不小。
他俯身吻了吻我的耳垂，低沉著嗓子道：“包菁菁，這事你能別再管了嗎？如果你還想著去深入虎穴，我不介意現(xiàn)在就把你扛回家去進行下一步?！?/p>
我臉紅得像火燒，但抬頭望見他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當(dāng)即一個激靈，我還真相信這無恥小人能干出這種事來。
好吧，眼下只得認(rèn)栽。
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從小母親就教育我說，一定要做一個正直的人。
所以區(qū)區(qū)一個上官翊的阻撓，也必然攔我不得。三觀正如我絕不允許自己接手的第一樁案子就以讓人蒙冤了結(jié)。
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當(dāng)晚我就動身，找到了早些時候聯(lián)絡(luò)過的一戶人家，鉆進了人家女兒的閨房。我脫下官服，卸下官帽，做花枝招展的女兒打扮，還故意大半夜點起油燈，讓自己執(zhí)針繡花的娉婷模樣映在窗紙上。
事情的發(fā)展也是如我所料，被無罪釋放的朱金俊果然是更加囂張了。這不，還沒出半個時辰，雕花窗就被來人掀開，一胖得有些笨拙的身形扒拉著窗欞爬了進來。
不用看也知道，是朱金俊這家伙。
我從床邊一個鯉魚打挺，再一個利落的攻擊，眼看就要抓住他人贓并獲……
油光滿面的朱金俊忽然詭異地一笑，翻手擒住了我的手腕。當(dāng)我意識到氣氛不太對時卻已經(jīng)晚了，窗外竟然一連魚貫而入數(shù)十個大漢，拿出麻袋朝我一套，扛起來就走。
麻袋外，朱金俊那猥瑣的聲音響起：“嘿嘿，小娘子，你很傻很天真啊，竟然真的那么蠢對我的罪死死糾纏，還妄想用這種方法定我的罪！嗬，既然這樣，那本公子便成全你。”
不妙！來者不善！
這陣仗哪怕我再傻也明白了，這廝是有備而來！是早料到我的動向，而特意來捉我的！
風(fēng)塵飛揚，快馬加鞭。朱金俊綁架我的節(jié)奏十分飛速，我也當(dāng)真是慌了。
我胡亂扯下麻袋，大叫道：“本大人可是朝廷命官！你擄走我圣上必定要治你大罪！”
馬車?yán)?，盤腿坐著的朱金俊換了個姿勢，冷笑一聲：“圣上是不會知道的。”
“啥？！”朱公子你這么胡扯你家里人知道嗎？
他瞥了我一眼，又道：“我朝雖然近幾年開辟了女官的制度，但實際上女官是不在官譜上的。至于大汾縣縣令一職嘛……雖然王尚書給了你官印，但實際上你只是個候補的，根本沒錄入官譜，所以我怎么處置你都無礙的?！?/p>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候補的？！”要知道，當(dāng)初到這大汾縣就職，衙門里替我舉辦了就職儀式，雖然草草了事卻也是與正式縣令的相差無幾。除了我和王尚書應(yīng)該無人知道才是。
朱金俊抹了把發(fā)髻，哼唧一聲：“王尚書是本少爺?shù)墓酶福楹嗡蝗唤o你候補縣令當(dāng)著？你當(dāng)真就沒懷疑過嗎？”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王尚書竟然聯(lián)合朱家給我下了個套。
原來朱家早在上個月就聽到風(fēng)聲說，朱金俊他多年來犯下大大小小無數(shù)罪過，最近更是猖狂，終是激怒了眾人，于是整個大汾縣準(zhǔn)備聯(lián)合起來狀告上去。平日里以他朱家的勢力，讓當(dāng)?shù)乜h令隨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包庇朱公子是分分鐘的事。但這次聯(lián)名狀告的人幾乎遍布整個縣，愣是成了大事。這下子朱家也害怕了，這萬一讓上頭知道了，這包庇的罪名一小小縣令可擔(dān)不起。于是朱老爺找到了他那在朝中當(dāng)尚書的妹妹，托上連襟王尚書幫忙。
以上是朱金俊自己嘚瑟給我聽的，接下來的事我卻不用聽他講，也都明白了。
無非是在王尚書那兒求了多年實職的某女官成了最好的替罪羔羊，當(dāng)然那女官也就是我。
一來我要是收下那些銀子，真包庇了他，回頭等這事敗露了，那罪責(zé)便是我一人來擔(dān)。二來我要硬是追究下去，那也方便，朱家直接了結(jié)了我唄。
王尚書和朱家勾結(jié)得妙啊，天衣無縫！連我這個受害者都忍不住給他們點贊了。
朱金俊抓起腳邊的糕點一把塞入口中，嘲諷我道：“怪就怪你智商是硬傷。哪像你那個師爺，知道我們朱家有權(quán)有勢欺負不得，倒是識相得很，免費提供幫助幫我打官司?！?/p>
什么？我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上官翊那個掉錢眼里去的人……竟然是免費幫朱家打官司？我是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他接著道：“當(dāng)初你若是肯收下那些銀子放我一馬也就沒事了，可你偏偏不收。后來你那個師爺幫我打贏了官司便也無事了，偏偏你還要管。這就叫不作死就不會死知道嗎？”
“好的好的，朱公子，我知道了?！闭f罷我提起腳邊的麻袋……使出吃奶的勁頭一把套在了那朱金俊的腦袋上。
知道？知道個屁！雖然我的確是自己作了死，但會不會死還不一定呢。隨即趁著朱金俊忙著掙扎出麻袋，我屏住呼吸，飛身一躍，跳車了。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姑奶奶我豁出去了！
伍、俊男美女加寶馬
那一躍，我竟然是……沒有半點想象中的痛楚。而是猛地撞進了一個人的懷抱，還把人家撞得悶哼一聲。
善哉善哉，莫不是誤傷到了策馬而過的路人甲吧……我趕忙賠不是：“小哥，抱歉抱歉，本姑娘逃命途中誤砸到了……”
小哥一襲淡金色的花紋短袍，眼若桃花嘴似葉。
我伸出的指頭顫了顫：“是你？！上官翊？”
近在咫尺的美臉笑意更深了，他揚起纖指彈了一下我的額頭，道：“包大人這么震驚做什么，哈哈，莫不是思我如狂了？”
這家伙一定得了不調(diào)戲我就會死的病，但是此時此刻，我卻覺得這張美輪美奐的臉竟是不讓人討厭了。
他忽然卸下嬉皮笑臉，冷聲道：“抓緊了?！闭f罷他便單手執(zhí)起韁繩，抱于我腰間的手緊了緊，往回策馬狂奔。
這俊男美女加寶馬的畫面必定是美的，此時我卻只一心害怕身后的惡棍追上來。
一路上我抻長脖子時不時往后望，卻每每對上上官翊的俊臉。
幾次下來，某人的臉上泛起詭異的紅暈：“喀……別看了，他們追不上的。那馬車上到底載著十個彪形大漢加一個胖子，更何況你身下這匹乃日可馳騁千里的汗血寶馬。”
哦，土豪又在炫富了。
這世上有一種狀師，無論你開不開除他，他就在那里。而且包擊退色狼，還包救你小命。得此狀師，我一輩子都不想退貨了。當(dāng)然完美如他，小瑕疵還是有的，比如整個人都太浮夸。
上官翊橫臥在軟榻上，剝開一只荔枝，頗為優(yōu)雅地送到嘴中。此情此景實在與我想象中的“逃亡”相差太大。
自那日被上官翊救走，他一路策馬，帶我來到了附近的城里。找了城中最好的客棧，包了間最好的天字客房，今天一大早還讓人送來了貴如金的荔枝。
我踱步到他身側(cè)，蹲下身子盯著他看：“嘖嘖，上官師爺，我們這可是在逃命，你這樣真的合適嗎？”
他抬眼瞥了撇我，然后朝我嘴里丟了一顆荔枝：“包菁菁呀包菁菁，別整日拉長個臉苦大仇深的，做人呢，最重要的是開心?！?/p>
“比如我不是早讓你放手嗎？你還偏偏要管。這下可好，害得我和你一起淪落天涯嘍?！闭f完他又朝自己嘴里丟了顆荔枝。
“……”
“上官翊。”
他眼皮都懶得抬起，只施施然丟了個婉轉(zhuǎn)的尾音：“嗯？”
我正色道：“有些事情壓在我心里好久了，希望你能一五一十回答我?！?/p>
他眼角一凜，把剛捻起的荔枝放回到盤中。
我問：“為什么要替我收下那些銀子？還主動替他們打官司？”他這樣做用意很明顯，一來暫時保護了我，二來萬一怪罪下來，一切都是他來扛。
“你不常稱呼我為為有錢人打官司的敗類嗎？事實也是如此。我與朝中各位尚書侍郎混跡得還算熟。所以我早就聽聞王尚書受朱家之托在找替罪羔羊一事。收下賄賂，替朱金俊他脫罪也是護你之舉。”
“為什么要幫我？”難怪他挑準(zhǔn)了我上任候補縣令的時間，到衙門來主動請纓做我的師爺。當(dāng)初我也只當(dāng)是他閑時的惡作劇沒細想，如今想來此舉必然事出有因。
望著上官翊時而欲啟，時而又閉的唇瓣，我心跳如擂鼓。
回來的一路我想過無數(shù)個可能，他為什么要幫我？可能是上官翊他早早聽聞過我的美貌，乃慕名而來?；蛘咚方?jīng)大汾縣的時候，在某個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撞見了剛上任的我，對嫻靜如蓮、明眸皓齒，如九天仙子入凡塵的我一見鐘情，一眼一生。
噢，無論是哪一種都是頗浪漫的，我的少女心已經(jīng)饑渴難耐。
誰知上官翊晃了晃腦袋，抬頭映入我眼簾的他，眼神頗為玩味。半晌，他說：“包大人，實不相瞞，在下看上你了?！?/p>
噢，果然如我預(yù)料是被我的美貌征服，我自信地抬手一撩，讓發(fā)絲在風(fēng)中飛舞：“呵呵，我就知道。不過我全身上下美好的地方這么多……不知吸引你的是哪一點？”
上官翊雙手捧臉，看向我的眼神火辣辣：“看上你胸大?！?/p>
“……”
陸、一朵奇葩入他眼
我好心塞，這個理由也太雷人了，與我想象中的風(fēng)花雪月相差甚遠。哎，果然這個世界都不會好了，男子都變得如此直白膚淺了。
我明明渾身上下全是優(yōu)點，他怎么就看上了我……胸大這點呢？我不甘心呀！我漲紅著臉質(zhì)問他：“上官翊，除此之外呢？”
上官翊沒理會我，踱了兩步，在藤椅上坐下，兀自給自己斟起酒來。
“嗯？單單這點還不夠嗎？我看著還挺分量十足的……”
“你！”我氣結(jié)得一屁股跌坐在他身旁。
渾蛋！又調(diào)戲我。嬌羞難當(dāng)?shù)奈抑坏泌s忙轉(zhuǎn)換話題：“喀喀……話說我們就這么逃著？放著縣官一職以及衙門里那幫弟兄不管了嗎……”
他拿起扇子猛敲了一下我的腦袋：“包菁菁啊包菁菁，你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么啊。王尚書一家都盯上你了，還想回去做縣官，繼續(xù)為民除害？”
我捂著腦袋，吃痛地倒吸氣：“沒錯，我就是還想回去做父母官。我好不容易求來這一官半職，能為百姓干點實事了，我還不相信那王尚書能只手通天了！哼！”說罷我一拍桌，憤憤然想往外走。
“不許去?！?/p>
“上、官、翊！不許剝奪我的志向！”
他身子前傾，伸出手用力一攬便把我抱在懷里。他在我耳根間輕輕低語：“你跟著我做個錦衣玉食的闊綽夫人，有何不好的？”說罷上官翊禁錮著我的臂彎緊了緊，還低頭蹭了蹭我的臉，他那溫?zé)嵊置烂畹母杏X讓我貪戀，待在他的懷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安心。
但饒是如此，我包菁菁也不愿像那些后宮妃子似的，一輩子繞著一個男人轉(zhuǎn)，丟失了理想。
我掙脫開他的臂膀，黑著臉朝他低吼：“我包菁菁不是小貓咪，不需要飼養(yǎng)，更不需要囚禁。
只見他的眼神暗淡了一分，琥珀般剔透的眸子瞬間變得失去華彩，雕花窗間的日光照在身側(cè)，上官翊整張臉都藏在陰影下以至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氣氛沉默得有些尷尬。
上官翊咋這樣呢，膚淺的愛就算了，還不支持我的志向，一味給我他自以為是的愛。那一瞬間，不知為何，滿腔的心酸嘩啦涌了上來，我抹了把眼淚，奪門而出。
上官翊望著奔走而出的明黃色背影，心情很差勁，這廝也太傲嬌了吧？并且木訥迂腐到極點，自己怎么就看上她了？
哎，想當(dāng)年，包菁菁在王尚書那兒求職求了有好幾年了。王尚書甚至逢人抱怨說有個小女官每日都來，纏得他都快發(fā)瘋了。當(dāng)時他就想，這是多么奇葩的一朵女子？
后來他因為有事便常常去王尚書府上，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上官翊經(jīng)常會撞見匆匆忙忙的包菁菁。每次見她，不是在與看門家丁奮力辯駁，就是在朝著王尚書信誓旦旦、發(fā)誓做一個為民好官。”
包菁菁若是像現(xiàn)在這樣的女子裝扮，看上去也是有幾分姿色的，說不準(zhǔn)當(dāng)時自己還真與她風(fēng)花雪月一把了。但那時候的包菁菁每天穿著個肥大的官袍，明明身子骨那么瘦小那么可憐巴巴……況且那官服洗得已經(jīng)發(fā)白，再加上她營養(yǎng)不良似的面黃肌瘦，活脫脫一只執(zhí)著到死的小黃雞。
上官翊他從少年狀師一路做成狀師第一席，摸爬滾打這么多年，當(dāng)真從未見過包菁菁這樣執(zhí)著的。明明不是富得流油的好差事，卻值得她風(fēng)雨無阻地討要。也許就是那時，他竟?jié)u漸覺得這小女子挺有趣的。
再后來，他前些日子在京城與眾官宦子弟喝酒，聽聞了王尚書選了包菁菁做替罪羔羊一事。哎，本來這檔子事與他何關(guān)，殊不知……他想起那個身穿寬大女官官服，忙碌地跑上跑下，分分鐘把伸張正義掛在嘴邊的瘦弱身影……竟是有些不忍心了。
可包菁菁這蠢蛋好像是當(dāng)真相信了他的調(diào)戲話，真以為自己看上了她胸大？拜托，她那胸平的……還有，這家伙竟然耍起了傲嬌，做他夫人這要求她竟是拒絕了。
哎，胸悶，心塞。
柒、金玉良緣
半個月后，朱金俊這富二代還是鋃鐺入獄了，罪狀赫赫，硬是被判關(guān)押四十年。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在酒樓里喝酒，當(dāng)即把手邊的酒水碰灑了一地。
因為提出重審此案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姑父王尚書。當(dāng)今圣上還對王尚書的大義滅親之舉嘉獎有加。而我卻陷入了深深的疑惑，這件事會不會又與上官翊有關(guān)？
不過這些我都不會知道了，因為自打上次奪門而出后，我便再沒見過上官翊。
我當(dāng)然也沒有回到大汾縣做縣令，因為那日我事后一細想……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法實乃很傻很天真，笨拙不堪?；厝ダ^續(xù)當(dāng)候補縣令？朱家會放過我？饒是現(xiàn)在朱家公子被就地正法了，我回去還要擔(dān)心他朱家會不會借機報復(fù)呢。
沖動是魔鬼，那日的一根筋，害得我就此錯失了上官翊這個良人。
而就在我下定決心云游四海，做個女俠什么的時候，我被某城門口的士兵給攔了下來。他抓起布告欄里的一張通緝令，好生比對了一番后……給我跪下了。
士兵說：“拜見縣令大人?！?/p>
我抓過通緝令一看，我的畫像下有一行大字：此女子乃剛上任的大汾縣縣令，請告訴她，衙門府的衙役弟兄都甚是想念，當(dāng)然，包括本師爺。
什么狀況？！當(dāng)下我只有一個猜測，雖然想法大膽，但著實符合某人的作風(fēng)?。∧皇巧瞎亳催@個死土豪……幫我買官了？
當(dāng)日我就被某城的眾士兵一路送到了大汾縣。我草草道謝后當(dāng)即簡單粗暴地撞開了衙門的門。一進門，上官翊隨一眾弟兄們撲面而來。
他低下腦袋，對我抱拳：“包大人！下官有罪！”
面對突然而來的道歉，我磕巴了：“什……什么罪……”
上官翊直起身來，與我直視，一字一句說得緩慢且溫柔：“下官愧對‘狀師第一人的稱號，面對心愛之人卻遲遲看不清自己的心意，直到人家離我而去，開始牽腸掛肚，日夜思念成疾成狂……才知道自己對她早已不只是心動那么簡單了。她為了正義可以奮不顧身，心地善良如出水芙蓉……原來我早已被她一路來所展現(xiàn)的點點滴滴給打敗了。我還不該自私地限制她的自由……想當(dāng)然地把禁錮她當(dāng)作愛她?！?/p>
衙役們一字排開，一個個看著我和上官翊的眼神……那叫一個曖昧。
“喀喀！看什么看！關(guān)門放狗！”砰的一聲，我把公堂的門關(guān)了起來，“上官翊！你！隨我進來說話……”
我拉著他的衣領(lǐng)，質(zhì)問道：“這縣令一職真是你幫我買來的？”
上官翊點點頭。
我虎軀一震：“你……你這讓我以后怎么面對世人！我還能好好以身作則做個清明的好官嗎？！”
他溫柔一笑：“是嗎？我倒覺得你比許多狀元郎還能當(dāng)一個好縣令，所以我也不過是幫百姓造福?！?/p>
喀……喀喀……低調(diào)……低調(diào)??！
不過我還有件事情很是納悶。
“這……王尚書和他們不是一邊的嗎？怎么就重新審理這個案件了？還落了個從重發(fā)落的地步？”
上官翊施施然：“有錢能使鬼推磨，我上官翊把大半個家當(dāng)都給了他王尚書，大義滅親對他來說有何不可，更別說只是關(guān)押個幾十年而已?！?/p>
半個家當(dāng)……難怪今日所見，上官翊的打扮是素雅了不少。嘖嘖。不過朱家也算是作惡多端，說到底與王尚書乃蛇鼠一窩，我也不必做圣母白蓮花。
我從桌上抓過厚厚一大本律例翻看：“可我記得依照當(dāng)朝條例，調(diào)戲良家婦女，還強搶民女……我想想，對，就是這兒，第二百八十二頁上寫了，這罪狀應(yīng)該遠沒有那么重啊，怎么就多關(guān)了好幾十年呢……”
“還請包大人明察，他還犯了一條重罪。”
“啥？！”
上官翊一個吻落在我唇瓣：“那就是，欺負我上官翊心愛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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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卜醬
楔子、
我是一個有遠大抱負的女官。
于是我曾為了這抱負，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向上級提交一紙申請，只求一能為天下人謀福利的實職，而不是一吃飽了不知道干啥的閑職。
幸好功夫不負有心人。今天王尚書總算把我叫到他府上，把一綢緞包裹遞給我，還嘿嘿一笑：“我被你日復(fù)一日的誠意打動得稀里嘩啦的。這包裹里是大汾縣縣太爺?shù)墓儆『推渌恍〇|西，你就暫任這候補縣太爺吧，這一月里干得好便正式任命你做這梁城的父母官！”說完王尚書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好感動。
我鄭重接過官印，正式接下了“候補縣令”這一官職。
壹、斷案縣令哪家強
截止到目前我已經(jīng)上任這大汾縣的候補縣令有十來天了。俗話說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必然也是這樣。這不，我刻苦了幾日幾夜，硬是把上一任縣令堆積下來的疑難案件給審理了一半。
對此百姓們表示喜聞樂見、喜大普奔，衙門里的兄弟們更是編出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目谔枺骸皵喟缚h令哪家強，大汾衙門包菁菁。”
這開端不可謂不美好，于是當(dāng)今日衙門口的鼓再次被擊響的時候，我自然也是自信滿滿，在一幫弟兄的簇擁下出門迎接那人。
打頭陣的衙役甲朝著那人拍胸脯：“有何冤情，自是說出來，有我們包菁菁包大人為你斷案！”
我抬手捂著嘴巴，輕咳了一聲：“喀喀，低調(diào)低調(diào)?！?/p>
萬萬沒想到，敲鼓那人沉默了半晌，迸出來一句話：“我沒有冤情?！?/p>
此話一出，我和我的小伙伴們都驚呆了。此時排頭那些烏壓壓的弟兄們圍住了他，同時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只得踮起腳朝他大喊：“??？那你沒事亂敲個什么勁！”
他答：“我試試這鼓音質(zhì)好不好?！?/p>
“……”
本大人雖然是眾所周知的隨和親民，但這位兄臺你拿我當(dāng)猴耍就是你的不對了。喵了個咪的！
“來人哪！給本大人抓起來！”我大手一揮，分分鐘一幫衙役作勢扛起他。
誰知男子不但沒慌，還頗為淡定地扒開成群的衙役……閑庭信步來到了我面前，接著小折扇一甩，朝我微微一笑。
彼時我才看清楚來人的模樣……本大人被閃瞎了眼！
男子的小襖面料是上等的好蠶絲，金燦燦黃澄澄。一襲精致的綢緞外袍更是雍容華貴，面料上那些個活靈活現(xiàn)的金絲刺繡更是添了分色澤。他衣襟間鑲了顆翡翠當(dāng)衣扣，如墨的發(fā)用玉冠綰在了頭頂，那些個略顯浮夸的飾品卻意外地與他的五官相得益彰。他斜長的眼如金葉，光華的眸子如寶石，那薄薄的唇此時邪邪地勾著，看得我心弦一顫。
他朝我抱了個拳：“包大人，有禮了。在下上官翊?！?/p>
果然，要知道普天之下能有財力這么打扮的人可不多，再加上這邪美的長相，更是屈指可數(shù)，其中狀師上官翊占一席。
其實狀師無非就是幫人寫個狀紙，再在公堂上胡吹一頓，把黑的說成白的，把委托人說成好的就對了。但上官翊絕對是狀師界的傳奇，業(yè)界人稱“鐵嘴銅牙，扭轉(zhuǎn)乾坤”。只要給夠錢財，他就替你消災(zāi)。
于是找他幫忙打官司的人那叫一個從天涯排到海角。再后來這上官翊干脆坐地起價，非土豪妄想請到他。從此他成了專為有錢人打官司的狀師，坐擁美女豪宅無數(shù)、金銀財寶萬千。
所以……“上官兄你來我這破衙門作甚？”我問道。
只見他放下鼓槌，笑道：“哦，我是來看看未來這工作壞境如何的。據(jù)我所知包大人剛上任不久，你身邊必定一沒幫手，二沒親信。所以不知道大人能否考慮考慮收下在下做你的師爺？”
“這……”的確，當(dāng)朝凡是個縣令，無論大小，身旁總是要有個師爺幫襯著的。上官翊更是熟知官衙流程，又深諳謀略且聰慧過人，絕對是師爺?shù)牟欢诉x?？墒恰?/p>
“我付不起你工錢啊。本大人一年的俸祿都不夠請你打場官司的，別說讓你待我身邊做個助手?！闭f完我瞟了眼他纖長指尖套著的那只玉扳指，保守估計可以抵上我們整個大汾縣上上下下的十年伙食。
誰知上官翊嘴角一揚，狐貍般的笑臉驀地讓我一愣：“伴大人身旁做幫襯乃在下的榮幸，費用自然是全免?！?/p>
貳、得此師爺賺大發(fā)
最近大汾縣的風(fēng)氣是愈加差了，衙役們有特殊的打招呼技巧。
衙役甲見到我，揮揮手：“喲包大人，聽說你被土豪狀師上官翊相中了呀。”
衙役乙見到我，伸伸腰：“喲包大人，聽說第一狀師上官翊為了你屈身做個小師爺呢?！?/p>
衙役丙見到我，吐吐舌：“喲包大人，以后嫁入豪門可別忘了我們這群弟兄們呀?！?/p>
“……”本大人冤枉哪。我對天發(fā)誓自己以前從沒見過他，更不是戲折子里那種許久未見的青梅竹馬關(guān)系。
也因為此，剛開始我懷疑過上官翊這廝的動機，他到底圖什么？
但隔幾日也便拋之腦后了，難得人家愿意免費做我的師爺，況且他辦事認(rèn)真，大大小小的事宜處理得游刃有余，何樂而不為？
在他的幫襯下，這幾日我的官路走得尤為順風(fēng)順?biāo)?/p>
今日甚至收到了鎮(zhèn)上財主朱家的盛情邀請，大當(dāng)家朱老爺和他的兒子朱金俊硬是請我至朱府，上官翊隨行。
他們給我泡的是當(dāng)季新摘的大紅袍，吃的是貢品級別的山珍海味，對此我不禁感嘆朱家的勢力果然如同鎮(zhèn)子上傳言的那般有勢力，再來感嘆難怪這朱金俊敢目無王法，眾目睽睽之下強搶民女了。
沒錯，無功不受祿，朱老爺把我們服侍得如此好，自然是有目的的。
他兒子朱金俊攤上大事了。
整個大汾縣婦孺皆知，朱家大公子朱金俊從小被捧在手心里，兒時的頑劣兒童長大后便成了一方惡霸，平日里走在路上看到哪家姑娘漂亮便要上去調(diào)戲。最近情形更是惡劣，直接借著酒勁，攀上人家的窗，活脫脫一采花賊。這下可好，曾經(jīng)自己閨女被調(diào)戲過、欺壓過的人家聯(lián)名告發(fā)到我這兒來了。
朱老爺走到我跟前，堆了一臉笑：“嘿嘿嘿，包大人呀，小兒朱金俊你也見著了，不是我這個當(dāng)?shù)暮?！小兒面相就透露著一股正義之氣對吧？”
我抬頭瞅了瞅，站在我對面的朱金俊肥頭大耳，綠豆眼，此時更是朝我笑得頗為猥瑣。說好的正義之氣呢？
朱老爺又說：“小兒十分恪守君子之道，大人千萬莫要相信了那幫刁民說小兒采花賊的謠言哪，他甚至從小到大不近女色?！?/p>
我淡淡地抿了口茶，接著把茶盞往桌上狠狠一擲。嗬，你兒不近女色？那他拽著我的一只手緊緊不放開是怎么回事？
當(dāng)下我十分想一腳蹬他褲襠上，但礙于這是在人家的地盤不好發(fā)作，著實苦惱。
“這位朱公子當(dāng)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瞧這面相，必定是大富大貴之人呀?！彪S著一道清朗的男聲響起，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狠狠拽住了朱金俊的手腕，不動聲色地拉開了朱金俊和我的距離。
我眼皮一掀，是上官翊替我解圍來了。
在接下來的交談中，他把人家朱公子夸出了個天上有地下無，人人仰斷脖子都望不到的新高度。一邊夸還一邊對朱公子摸摸手、拍拍臉……嘖嘖，那風(fēng)騷婀娜的動作加上他得天獨厚的陰柔五官，真是讓人不懷疑他有龍陽之好也難哪。
果然朱公子的臉霎時綠了一大截，朱老爺在一旁漲紅了臉，尷尬異常。
我則看得很是盡興，偷偷把上官翊拉到一邊，耳語道：“喀喀，沒想到咱上官師爺還包擊退色狼，本大人當(dāng)真是大開眼界?！?/p>
上官翊小嘴角一挑，拋了個媚眼：“嗯，得此師爺，大人你賺大發(fā)了?！?/p>
我還來不及細想這句的深意，就被朱老爺?shù)囊簧ぷ咏o拉回了神：“包大人，還有那位師爺……其實此次邀請你們來府上是有事相求?！?/p>
得，終于開始說正事了。
接著朱老爺一個響指，一小廝拖著蓋著紅布的盤子從門外進來，徑直來到我跟前。
紅布一掀，盤上是排得整整齊齊的一錠錠銀子。
接著朱老爺胡子一捋，大手一搓：“嘿嘿嘿，還請包大人明日在公堂上對我小兒多多照顧啦?！?/p>
還未等我反應(yīng)過來，上官翊橫在了我身前。他喜笑顏開地一把捧過了那盤銀子，纖細的指尖對那些銀子逐個撫摸：“好說好說，朱老爺當(dāng)真是客氣了。”
虧我前一刻還覺得他頗有男子氣概來著。嗬，他這副見錢眼開的德行我當(dāng)真越看越難受，心里有什么東西隨之啪嗒碎了。
我憤憤地挺起胸膛，逼視上官翊，然后猛地一個抬手把他手上的銀子摔了一地。
叁、你被辭職了
第二日，大汾縣公堂外，老少婦孺把此處圍得水泄不通，還時不時有人拍手稱贊。大堂上，我身穿挺括官服，坐得端正，雖然身旁沒了師爺，但氣勢依然是不輸分毫的。反而前來旁聽的朱老爺面如菜色，跪倒在地的朱公子抬頭對上我的眼，怒氣沖沖。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朱金俊你可知罪！”我抬手把驚堂木拍得啪啪作響。
想起昨日他朱府妄想用錢財收攏我之事更是氣上加氣。自從把那盆銀子摔落在地，我和上官翊已經(jīng)整整一天一夜沒見著面了。
因為本大人在朱府當(dāng)場放了他一天假，生怕今日他的在場影響了我斷案的心情。
事實也是如此，沒了上官翊，此案斷得順溜得不得了。這不罪人朱金俊也即將被定罪了，我長舒一口氣，公堂外的圍觀群眾也是對我比了個贊。
但……誰知本大人等了老半天，也不聽堂下的朱金俊答一句話，既不替自己辯駁也不直接認(rèn)罪，好死不死非要做一朵歲月靜好的嫻靜男子。
更可怕的是……他望我的眼神頗為不屑，也沒有半點害怕的樣子，臉上甚至布滿了“你能奈我何”的屌炸天氣息。
為何我有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說時遲那時快，整個公堂的光線亮上了幾分。
一華麗男子從圍觀人群中踱步到我面前，朝我施了個禮：“參見包大人，在下是朱公子請來的狀師。只因為前些日子工作單位勒令讓我簡裝一時習(xí)慣了，今日重新穿戴起以前的衣物飾品倒是有些生分了，這才來晚了。不過，貌似這罪狀還沒定下來吧？所以還請包大人務(wù)必聽我?guī)拙湓僮龆▕Z。”
男子一襲金色袍子，衣間瑪瑙翡翠鑲了一身，方才公堂瞬間亮了就是因為這些器物的反光。我說，這位公子咱下次出門能別穿得這么浮夸嗎？
我拽緊了官服，氣得要七竅生煙了。我咬著牙關(guān)，一字一字往外迸：“上、官、翊，又、是、你！”
他執(zhí)起一只袖子遮住半張臉，顧盼生姿，再而一手攀上了臺子，歪著腦袋朝我挑眉：“許久不見，大人可有想念我？”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第一狀師，唇齒之間，明明是同樣的人證和物證，到他上官翊的嘴里硬是變了個味，上一秒要鋃鐺入獄的朱公子這一秒就要無罪釋放了。
上官翊當(dāng)真是無恥到突破天際！可……他一連串的陳述我竟是無法辯駁。
“包大人，人是時候該放了吧？”上官翊向前邁了一步，精致的五官湊上前，那睫毛如傘蓋般撲扇，鼻尖的呼吸清晰可聞。
美男當(dāng)前，我的心兀自打起鼓來。
美，這打遍大小公堂無敵手，把一個個縣太爺說得啞口無言的當(dāng)朝第一狀師……的確是有副女子見了都要自愧不如的容顏。但也就是這美得讓人窒息的男子，為了錢財幫惡人開脫，毫無人性。
我一巴掌摁上了他的腦門：“恭喜上官狀師，你這一仗又贏了?！?/p>
聽聞他白紙扇一展，歡快地揮著。
我又道：“但同時，上官師爺，你被辭退了?！?/p>
遣散了唏噓的圍觀群眾，送走了朱家，我一個人坐在堂上越想越氣結(jié)。結(jié)果我跑到后院草草收拾了個包袱，奪門而出。
我前腳剛踏出衙門的門檻，不知是哪個衙役大喊一聲：“兄弟們追?。“笕讼氩婚_要去跳護城河了！”
我摔！我現(xiàn)在算是知道整個衙門被上官翊問得啞口無言的原因了，上上下下都智商堪憂哪。
接著事情自然而然變成了……我馱著個包袱在前走，一幫衙役在后面追的情形。更悲慘的是，這還沒走完一條街，半路竟然殺出個上官翊，硬生生把我的路攔下。
我朝他咆哮：“怎么又是你！你不去隨朱家領(lǐng)賞，跑出來攔截我作甚？”
上官翊兩手一攤，悶哼一聲：“哼，想單方面解雇我？想得倒美。根據(jù)我朝律令第二百八十七頁左數(shù)第七列的法令，無故開除師爺者要賠償?shù)?。我的身價也不高，不多不少，你就賠我整好兩百五十兩銀子吧，哼。”
我摸摸口袋沒有錢，但礙于身后衙役們的灼灼目光，只得硬著頭皮道：“喀喀，等本大人搜查完足夠的證據(jù)，給鄉(xiāng)親父老們一個公道再付給你解約費?！闭f完便扒開他，繼續(xù)走路。
誰知這步子還沒邁出，身后的領(lǐng)子就被那人一把抓住，再順勢一帶跌進了他的懷中。
丫的！這小白臉力氣還真不小。
他俯身吻了吻我的耳垂，低沉著嗓子道：“包菁菁，這事你能別再管了嗎？如果你還想著去深入虎穴，我不介意現(xiàn)在就把你扛回家去進行下一步?！?/p>
我臉紅得像火燒，但抬頭望見他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當(dāng)即一個激靈，我還真相信這無恥小人能干出這種事來。
好吧，眼下只得認(rèn)栽。
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從小母親就教育我說，一定要做一個正直的人。
所以區(qū)區(qū)一個上官翊的阻撓，也必然攔我不得。三觀正如我絕不允許自己接手的第一樁案子就以讓人蒙冤了結(jié)。
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當(dāng)晚我就動身，找到了早些時候聯(lián)絡(luò)過的一戶人家，鉆進了人家女兒的閨房。我脫下官服，卸下官帽，做花枝招展的女兒打扮，還故意大半夜點起油燈，讓自己執(zhí)針繡花的娉婷模樣映在窗紙上。
事情的發(fā)展也是如我所料，被無罪釋放的朱金俊果然是更加囂張了。這不，還沒出半個時辰，雕花窗就被來人掀開，一胖得有些笨拙的身形扒拉著窗欞爬了進來。
不用看也知道，是朱金俊這家伙。
我從床邊一個鯉魚打挺，再一個利落的攻擊，眼看就要抓住他人贓并獲……
油光滿面的朱金俊忽然詭異地一笑，翻手擒住了我的手腕。當(dāng)我意識到氣氛不太對時卻已經(jīng)晚了，窗外竟然一連魚貫而入數(shù)十個大漢，拿出麻袋朝我一套，扛起來就走。
麻袋外，朱金俊那猥瑣的聲音響起：“嘿嘿，小娘子，你很傻很天真啊，竟然真的那么蠢對我的罪死死糾纏，還妄想用這種方法定我的罪！嗬，既然這樣，那本公子便成全你。”
不妙！來者不善！
這陣仗哪怕我再傻也明白了，這廝是有備而來！是早料到我的動向，而特意來捉我的！
風(fēng)塵飛揚，快馬加鞭。朱金俊綁架我的節(jié)奏十分飛速，我也當(dāng)真是慌了。
我胡亂扯下麻袋，大叫道：“本大人可是朝廷命官！你擄走我圣上必定要治你大罪！”
馬車?yán)?，盤腿坐著的朱金俊換了個姿勢，冷笑一聲：“圣上是不會知道的。”
“啥？！”朱公子你這么胡扯你家里人知道嗎？
他瞥了我一眼，又道：“我朝雖然近幾年開辟了女官的制度，但實際上女官是不在官譜上的。至于大汾縣縣令一職嘛……雖然王尚書給了你官印，但實際上你只是個候補的，根本沒錄入官譜，所以我怎么處置你都無礙的?！?/p>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候補的？！”要知道，當(dāng)初到這大汾縣就職，衙門里替我舉辦了就職儀式，雖然草草了事卻也是與正式縣令的相差無幾。除了我和王尚書應(yīng)該無人知道才是。
朱金俊抹了把發(fā)髻，哼唧一聲：“王尚書是本少爺?shù)墓酶福楹嗡蝗唤o你候補縣令當(dāng)著？你當(dāng)真就沒懷疑過嗎？”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王尚書竟然聯(lián)合朱家給我下了個套。
原來朱家早在上個月就聽到風(fēng)聲說，朱金俊他多年來犯下大大小小無數(shù)罪過，最近更是猖狂，終是激怒了眾人，于是整個大汾縣準(zhǔn)備聯(lián)合起來狀告上去。平日里以他朱家的勢力，讓當(dāng)?shù)乜h令隨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包庇朱公子是分分鐘的事。但這次聯(lián)名狀告的人幾乎遍布整個縣，愣是成了大事。這下子朱家也害怕了，這萬一讓上頭知道了，這包庇的罪名一小小縣令可擔(dān)不起。于是朱老爺找到了他那在朝中當(dāng)尚書的妹妹，托上連襟王尚書幫忙。
以上是朱金俊自己嘚瑟給我聽的，接下來的事我卻不用聽他講，也都明白了。
無非是在王尚書那兒求了多年實職的某女官成了最好的替罪羔羊，當(dāng)然那女官也就是我。
一來我要是收下那些銀子，真包庇了他，回頭等這事敗露了，那罪責(zé)便是我一人來擔(dān)。二來我要硬是追究下去，那也方便，朱家直接了結(jié)了我唄。
王尚書和朱家勾結(jié)得妙啊，天衣無縫！連我這個受害者都忍不住給他們點贊了。
朱金俊抓起腳邊的糕點一把塞入口中，嘲諷我道：“怪就怪你智商是硬傷。哪像你那個師爺，知道我們朱家有權(quán)有勢欺負不得，倒是識相得很，免費提供幫助幫我打官司?！?/p>
什么？我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上官翊那個掉錢眼里去的人……竟然是免費幫朱家打官司？我是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他接著道：“當(dāng)初你若是肯收下那些銀子放我一馬也就沒事了，可你偏偏不收。后來你那個師爺幫我打贏了官司便也無事了，偏偏你還要管。這就叫不作死就不會死知道嗎？”
“好的好的，朱公子，我知道了?！闭f罷我提起腳邊的麻袋……使出吃奶的勁頭一把套在了那朱金俊的腦袋上。
知道？知道個屁！雖然我的確是自己作了死，但會不會死還不一定呢。隨即趁著朱金俊忙著掙扎出麻袋，我屏住呼吸，飛身一躍，跳車了。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姑奶奶我豁出去了！
伍、俊男美女加寶馬
那一躍，我竟然是……沒有半點想象中的痛楚。而是猛地撞進了一個人的懷抱，還把人家撞得悶哼一聲。
善哉善哉，莫不是誤傷到了策馬而過的路人甲吧……我趕忙賠不是：“小哥，抱歉抱歉，本姑娘逃命途中誤砸到了……”
小哥一襲淡金色的花紋短袍，眼若桃花嘴似葉。
我伸出的指頭顫了顫：“是你？！上官翊？”
近在咫尺的美臉笑意更深了，他揚起纖指彈了一下我的額頭，道：“包大人這么震驚做什么，哈哈，莫不是思我如狂了？”
這家伙一定得了不調(diào)戲我就會死的病，但是此時此刻，我卻覺得這張美輪美奐的臉竟是不讓人討厭了。
他忽然卸下嬉皮笑臉，冷聲道：“抓緊了?！闭f罷他便單手執(zhí)起韁繩，抱于我腰間的手緊了緊，往回策馬狂奔。
這俊男美女加寶馬的畫面必定是美的，此時我卻只一心害怕身后的惡棍追上來。
一路上我抻長脖子時不時往后望，卻每每對上上官翊的俊臉。
幾次下來，某人的臉上泛起詭異的紅暈：“喀……別看了，他們追不上的。那馬車上到底載著十個彪形大漢加一個胖子，更何況你身下這匹乃日可馳騁千里的汗血寶馬。”
哦，土豪又在炫富了。
這世上有一種狀師，無論你開不開除他，他就在那里。而且包擊退色狼，還包救你小命。得此狀師，我一輩子都不想退貨了。當(dāng)然完美如他，小瑕疵還是有的，比如整個人都太浮夸。
上官翊橫臥在軟榻上，剝開一只荔枝，頗為優(yōu)雅地送到嘴中。此情此景實在與我想象中的“逃亡”相差太大。
自那日被上官翊救走，他一路策馬，帶我來到了附近的城里。找了城中最好的客棧，包了間最好的天字客房，今天一大早還讓人送來了貴如金的荔枝。
我踱步到他身側(cè)，蹲下身子盯著他看：“嘖嘖，上官師爺，我們這可是在逃命，你這樣真的合適嗎？”
他抬眼瞥了撇我，然后朝我嘴里丟了一顆荔枝：“包菁菁呀包菁菁，別整日拉長個臉苦大仇深的，做人呢，最重要的是開心?！?/p>
“比如我不是早讓你放手嗎？你還偏偏要管。這下可好，害得我和你一起淪落天涯嘍?！闭f完他又朝自己嘴里丟了顆荔枝。
“……”
“上官翊。”
他眼皮都懶得抬起，只施施然丟了個婉轉(zhuǎn)的尾音：“嗯？”
我正色道：“有些事情壓在我心里好久了，希望你能一五一十回答我?！?/p>
他眼角一凜，把剛捻起的荔枝放回到盤中。
我問：“為什么要替我收下那些銀子？還主動替他們打官司？”他這樣做用意很明顯，一來暫時保護了我，二來萬一怪罪下來，一切都是他來扛。
“你不常稱呼我為為有錢人打官司的敗類嗎？事實也是如此。我與朝中各位尚書侍郎混跡得還算熟。所以我早就聽聞王尚書受朱家之托在找替罪羔羊一事。收下賄賂，替朱金俊他脫罪也是護你之舉。”
“為什么要幫我？”難怪他挑準(zhǔn)了我上任候補縣令的時間，到衙門來主動請纓做我的師爺。當(dāng)初我也只當(dāng)是他閑時的惡作劇沒細想，如今想來此舉必然事出有因。
望著上官翊時而欲啟，時而又閉的唇瓣，我心跳如擂鼓。
回來的一路我想過無數(shù)個可能，他為什么要幫我？可能是上官翊他早早聽聞過我的美貌，乃慕名而來?；蛘咚方?jīng)大汾縣的時候，在某個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撞見了剛上任的我，對嫻靜如蓮、明眸皓齒，如九天仙子入凡塵的我一見鐘情，一眼一生。
噢，無論是哪一種都是頗浪漫的，我的少女心已經(jīng)饑渴難耐。
誰知上官翊晃了晃腦袋，抬頭映入我眼簾的他，眼神頗為玩味。半晌，他說：“包大人，實不相瞞，在下看上你了?！?/p>
噢，果然如我預(yù)料是被我的美貌征服，我自信地抬手一撩，讓發(fā)絲在風(fēng)中飛舞：“呵呵，我就知道。不過我全身上下美好的地方這么多……不知吸引你的是哪一點？”
上官翊雙手捧臉，看向我的眼神火辣辣：“看上你胸大?！?/p>
“……”
陸、一朵奇葩入他眼
我好心塞，這個理由也太雷人了，與我想象中的風(fēng)花雪月相差甚遠。哎，果然這個世界都不會好了，男子都變得如此直白膚淺了。
我明明渾身上下全是優(yōu)點，他怎么就看上了我……胸大這點呢？我不甘心呀！我漲紅著臉質(zhì)問他：“上官翊，除此之外呢？”
上官翊沒理會我，踱了兩步，在藤椅上坐下，兀自給自己斟起酒來。
“嗯？單單這點還不夠嗎？我看著還挺分量十足的……”
“你！”我氣結(jié)得一屁股跌坐在他身旁。
渾蛋！又調(diào)戲我。嬌羞難當(dāng)?shù)奈抑坏泌s忙轉(zhuǎn)換話題：“喀喀……話說我們就這么逃著？放著縣官一職以及衙門里那幫弟兄不管了嗎……”
他拿起扇子猛敲了一下我的腦袋：“包菁菁啊包菁菁，你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么啊。王尚書一家都盯上你了，還想回去做縣官，繼續(xù)為民除害？”
我捂著腦袋，吃痛地倒吸氣：“沒錯，我就是還想回去做父母官。我好不容易求來這一官半職，能為百姓干點實事了，我還不相信那王尚書能只手通天了！哼！”說罷我一拍桌，憤憤然想往外走。
“不許去?！?/p>
“上、官、翊！不許剝奪我的志向！”
他身子前傾，伸出手用力一攬便把我抱在懷里。他在我耳根間輕輕低語：“你跟著我做個錦衣玉食的闊綽夫人，有何不好的？”說罷上官翊禁錮著我的臂彎緊了緊，還低頭蹭了蹭我的臉，他那溫?zé)嵊置烂畹母杏X讓我貪戀，待在他的懷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安心。
但饒是如此，我包菁菁也不愿像那些后宮妃子似的，一輩子繞著一個男人轉(zhuǎn)，丟失了理想。
我掙脫開他的臂膀，黑著臉朝他低吼：“我包菁菁不是小貓咪，不需要飼養(yǎng)，更不需要囚禁。
只見他的眼神暗淡了一分，琥珀般剔透的眸子瞬間變得失去華彩，雕花窗間的日光照在身側(cè)，上官翊整張臉都藏在陰影下以至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氣氛沉默得有些尷尬。
上官翊咋這樣呢，膚淺的愛就算了，還不支持我的志向，一味給我他自以為是的愛。那一瞬間，不知為何，滿腔的心酸嘩啦涌了上來，我抹了把眼淚，奪門而出。
上官翊望著奔走而出的明黃色背影，心情很差勁，這廝也太傲嬌了吧？并且木訥迂腐到極點，自己怎么就看上她了？
哎，想當(dāng)年，包菁菁在王尚書那兒求職求了有好幾年了。王尚書甚至逢人抱怨說有個小女官每日都來，纏得他都快發(fā)瘋了。當(dāng)時他就想，這是多么奇葩的一朵女子？
后來他因為有事便常常去王尚書府上，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上官翊經(jīng)常會撞見匆匆忙忙的包菁菁。每次見她，不是在與看門家丁奮力辯駁，就是在朝著王尚書信誓旦旦、發(fā)誓做一個為民好官。”
包菁菁若是像現(xiàn)在這樣的女子裝扮，看上去也是有幾分姿色的，說不準(zhǔn)當(dāng)時自己還真與她風(fēng)花雪月一把了。但那時候的包菁菁每天穿著個肥大的官袍，明明身子骨那么瘦小那么可憐巴巴……況且那官服洗得已經(jīng)發(fā)白，再加上她營養(yǎng)不良似的面黃肌瘦，活脫脫一只執(zhí)著到死的小黃雞。
上官翊他從少年狀師一路做成狀師第一席，摸爬滾打這么多年，當(dāng)真從未見過包菁菁這樣執(zhí)著的。明明不是富得流油的好差事，卻值得她風(fēng)雨無阻地討要。也許就是那時，他竟?jié)u漸覺得這小女子挺有趣的。
再后來，他前些日子在京城與眾官宦子弟喝酒，聽聞了王尚書選了包菁菁做替罪羔羊一事。哎，本來這檔子事與他何關(guān)，殊不知……他想起那個身穿寬大女官官服，忙碌地跑上跑下，分分鐘把伸張正義掛在嘴邊的瘦弱身影……竟是有些不忍心了。
可包菁菁這蠢蛋好像是當(dāng)真相信了他的調(diào)戲話，真以為自己看上了她胸大？拜托，她那胸平的……還有，這家伙竟然耍起了傲嬌，做他夫人這要求她竟是拒絕了。
哎，胸悶，心塞。
柒、金玉良緣
半個月后，朱金俊這富二代還是鋃鐺入獄了，罪狀赫赫，硬是被判關(guān)押四十年。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在酒樓里喝酒，當(dāng)即把手邊的酒水碰灑了一地。
因為提出重審此案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姑父王尚書。當(dāng)今圣上還對王尚書的大義滅親之舉嘉獎有加。而我卻陷入了深深的疑惑，這件事會不會又與上官翊有關(guān)？
不過這些我都不會知道了，因為自打上次奪門而出后，我便再沒見過上官翊。
我當(dāng)然也沒有回到大汾縣做縣令，因為那日我事后一細想……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法實乃很傻很天真，笨拙不堪?；厝ダ^續(xù)當(dāng)候補縣令？朱家會放過我？饒是現(xiàn)在朱家公子被就地正法了，我回去還要擔(dān)心他朱家會不會借機報復(fù)呢。
沖動是魔鬼，那日的一根筋，害得我就此錯失了上官翊這個良人。
而就在我下定決心云游四海，做個女俠什么的時候，我被某城門口的士兵給攔了下來。他抓起布告欄里的一張通緝令，好生比對了一番后……給我跪下了。
士兵說：“拜見縣令大人?！?/p>
我抓過通緝令一看，我的畫像下有一行大字：此女子乃剛上任的大汾縣縣令，請告訴她，衙門府的衙役弟兄都甚是想念，當(dāng)然，包括本師爺。
什么狀況？！當(dāng)下我只有一個猜測，雖然想法大膽，但著實符合某人的作風(fēng)?。∧皇巧瞎亳催@個死土豪……幫我買官了？
當(dāng)日我就被某城的眾士兵一路送到了大汾縣。我草草道謝后當(dāng)即簡單粗暴地撞開了衙門的門。一進門，上官翊隨一眾弟兄們撲面而來。
他低下腦袋，對我抱拳：“包大人！下官有罪！”
面對突然而來的道歉，我磕巴了：“什……什么罪……”
上官翊直起身來，與我直視，一字一句說得緩慢且溫柔：“下官愧對‘狀師第一人的稱號，面對心愛之人卻遲遲看不清自己的心意，直到人家離我而去，開始牽腸掛肚，日夜思念成疾成狂……才知道自己對她早已不只是心動那么簡單了。她為了正義可以奮不顧身，心地善良如出水芙蓉……原來我早已被她一路來所展現(xiàn)的點點滴滴給打敗了。我還不該自私地限制她的自由……想當(dāng)然地把禁錮她當(dāng)作愛她?！?/p>
衙役們一字排開，一個個看著我和上官翊的眼神……那叫一個曖昧。
“喀喀！看什么看！關(guān)門放狗！”砰的一聲，我把公堂的門關(guān)了起來，“上官翊！你！隨我進來說話……”
我拉著他的衣領(lǐng)，質(zhì)問道：“這縣令一職真是你幫我買來的？”
上官翊點點頭。
我虎軀一震：“你……你這讓我以后怎么面對世人！我還能好好以身作則做個清明的好官嗎？！”
他溫柔一笑：“是嗎？我倒覺得你比許多狀元郎還能當(dāng)一個好縣令，所以我也不過是幫百姓造福?！?/p>
喀……喀喀……低調(diào)……低調(diào)??！
不過我還有件事情很是納悶。
“這……王尚書和他們不是一邊的嗎？怎么就重新審理這個案件了？還落了個從重發(fā)落的地步？”
上官翊施施然：“有錢能使鬼推磨，我上官翊把大半個家當(dāng)都給了他王尚書，大義滅親對他來說有何不可，更別說只是關(guān)押個幾十年而已?！?/p>
半個家當(dāng)……難怪今日所見，上官翊的打扮是素雅了不少。嘖嘖。不過朱家也算是作惡多端，說到底與王尚書乃蛇鼠一窩，我也不必做圣母白蓮花。
我從桌上抓過厚厚一大本律例翻看：“可我記得依照當(dāng)朝條例，調(diào)戲良家婦女，還強搶民女……我想想，對，就是這兒，第二百八十二頁上寫了，這罪狀應(yīng)該遠沒有那么重啊，怎么就多關(guān)了好幾十年呢……”
“還請包大人明察，他還犯了一條重罪。”
“啥？！”
上官翊一個吻落在我唇瓣：“那就是，欺負我上官翊心愛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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