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建
刻不容緩
民國初年,京城有家專門制作硯臺的店鋪“玉墨齋”,老板姓詹名云天,祖籍河南南陽,自小便潛心研究黃石硯的制作。
這天一早,徒弟豐兒一溜小跑從前廳奔來,向詹云天報告說:“師傅,來了一個穿軍裝的,說是當(dāng)今總統(tǒng)派他來的,指名要見您?!?/p>
詹云天來到前廳,果真見一個一身軍裝的中年男子正踱來踱去,不時賞玩著貨架上的硯臺。
那男子一見詹云天,臉上堆笑迎了上去,緊緊握著他的手說:“一別數(shù)年,詹公身體還是那么康健??!”
“官爺認(rèn)得小人不成?”詹云天驚異地打量起眼前的男子來。
那男子自我介紹說:“本人姓向,十余年前,我和同鄉(xiāng)來此求取功名,到這里買過硯臺。可惜我還沒有考中功名,這不爭氣的大清朝就完蛋了,再后來我跟隨了曹錕總統(tǒng),如今已是他帳下一名副官了。當(dāng)時對詹公店里的硯臺真是印象深刻啊,所以總統(tǒng)給我這個差事,我馬上就想到你了。”
詹云天輕輕點頭,客氣地問道:“向副官今日來敝店,有何貴干?”
向副官把一包銀元向柜臺上一放:“喏,這是定金,兩個月內(nèi)給我八百方正宗的黃石硯?!?/p>
詹云天一聽,左右一思量,躬身說:“八百個有點多啊,再說這黃石硯的材料都是在南陽現(xiàn)開采運到北京來制作,兩個月有點緊張啊。”
向副官把臉一板:“詹公,曹總統(tǒng)指派的任務(wù)你敢回絕嗎?”
詹云天一看向副官有點生氣了,心想這曹錕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要是把他惹怒了,可沒有好果子吃。于是,他額頭上不禁冒出了細(xì)細(xì)的汗珠兒。
向副官哈哈一笑:“詹公不要害怕,你肯定能把這個差事辦好的。在京城這一行里,人們不是常說嘛,地下有個‘閻王爺,地上還有‘大硯王,這大硯王你不想當(dāng)嗎?”
詹云天馬上擺手:“那都是前朝的虛名,自從慈禧太后封的‘大硯王去世后,我看沒有人能配有此稱謂?!?/p>
向副官又笑了:“總統(tǒng)說你是大硯王就是大硯王!”說完,又拱了拱手,“總統(tǒng)許諾了,要是你把這個差事辦好了,他老人家親賜一個‘大硯王的牌匾。要知道唯一可與你匹敵的‘翰林閣馮老板,早就想被封為‘大硯王啦?!?/p>
向副官見詹副官還想推辭,眉頭一皺,不耐煩地說:“行了,你不能推辭,否則……”他指了指四周,“‘玉墨齋在京城就會消失!”說完,揚長而去。
大禍臨頭
詹云天盯著向副官離去的背影,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豐兒問道:“師傅嘆息什么?這不是多么重的活兒,我想咱們辛苦一些可以完成?!?/p>
詹云天點了點頭:“我知道不難,但我不想和這些軍閥有所瓜葛啊。要是稍有差池,咱們這店可就不保了。”
“師傅,擔(dān)心什么,咱們盡心去辦就行了唄,再說,這‘大硯王的名號要是給了師傅您,咱這行里您不就是京城的老大了?”豐兒興奮地說。
詹云天苦笑說:“你這么年輕,懂個什么,在這亂世,能保住祖業(yè)就不錯了,還期望什么虛名!”
詹云天為了盡快把制作硯臺的材料運到京城來,讓豐兒看著店鋪,親自帶人驅(qū)車趕到了老家南陽。好在此行順利,半個月他就帶著足夠的石材回到了北京。
詹云天到了京城,卻沒見豐兒的影子,向店里伙計一打聽,這小子竟然有好幾天沒有來了?,F(xiàn)在正是用人之際,于是詹云天趕快讓人把豐兒叫了回來。
豐兒一見詹云天,便低頭說:“近幾日由于父親被人打斷了腿,回家照顧了兩天。”
這豐兒爹自從到京城投奔兒子后,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有時還干些坑蒙拐騙的勾當(dāng),豐兒沒少操心?,F(xiàn)在一聽說被打斷了腿,詹云天心想,肯定又是在街上得罪了人,被那些小混混收拾了。
兩個月后,詹云天和豐兒緊趕慢趕,終于把八百方硯臺的毛胎做了出來,剩下的就是慢慢打磨了。看師傅辛苦,豐兒主動說,打磨的活兒就不用師傅管了,在一個月的時間里,他自個兒完全可以勝任。這時正好另有一批定單來了,詹云天又要去南陽進(jìn)貨,于是便把尾活兒大膽地交給了豐兒。
二十天后,當(dāng)詹云天從南陽回來時,豐兒早就把八百方黃石硯臺的成品擺在了倉庫里。詹云天一看,只見每方硯臺都色澤細(xì)膩,純凈如玉,潔凈無瑕,很是滿意,于是給豐兒放了幾天假,讓他好好玩幾天。
這天深夜,詹云天路過后院倉庫,只見里面有燈光閃爍,不禁移步過來看誰在里面。他剛要推門,只見豐兒從里面迎了出來。
詹云天問:“我不是給你放假了嗎?怎么今晚又回來了?”
豐兒回道:“師傅莫怪,這不是明天就要交工嗎,我怕有的硯臺有瑕疵,所以再過來看看?!?/p>
詹云天拍了拍豐兒的肩膀,放心地說:“行了,別干了,那些硯臺前幾天我都看了,沒什么問題,向副官肯定都會滿意的?!闭f完,讓豐兒把倉庫門鎖好,便拉著徒弟走了。
第二日,按約定好的時間,向副官帶人抬著箱子提貨來了。一看見那些光潔的硯臺,向副官兩眼放光,馬上拿出一個,把隨身帶來的墨石取出來,吩咐一個兵卒給他研磨。
向副官一捋袖子,拿過毛筆,說道:“今日就給這硯臺開個好彩頭!”
突然,只聽兵卒“啊”地叫了一聲,向副官回頭一看,原來,兵卒研墨的桌臺上,漆黑的墨汁已流了一大片。
向副官一巴掌狠狠地過去,罵道:“蠢豬!研個墨都研不好!”
那兵卒捂著印著五個紅指印的臉,委屈地說:“這,這硯臺漏墨!”
向副官一聽,把那硯臺翻轉(zhuǎn)一看,果不其然,硯臺下面有一個小孔,正向外冒墨汁呢。
詹云天一看,心里倒吸一口涼氣,趕緊又拿起另外一個硯臺,親自研磨起來,沒磨幾下,這臺硯也和前面那個一樣,底部也漏出墨汁來。
詹云天嚇得臉色煞白,連忙隨便取出一個硯臺,仔細(xì)查看起來。這一看不要緊,終于看出了名堂,原來每個硯臺底部都被人鉆了一個小眼,可是這小眼又被巧妙地用和硯臺一樣顏色的紙片輕輕地粘上了,不仔細(xì)看,還真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