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香濤

教授， 北京師范大學天文系，北京 100875

宇宙中最神秘的天體
——類星體 (一)：發(fā)現(xiàn)類星體

何香濤

教授， 北京師范大學天文系，北京 100875

神秘的天體；類星體；發(fā)現(xiàn)

1963年，美籍荷蘭天文學家施米特(Schmidt)揭開了類星體的面紗。作為宇宙中最神秘的天體，經(jīng)過50多年的研究，關于類星體仍然有很多疑惑。天文學在1960年代的四大發(fā)現(xiàn)中，另外三大發(fā)現(xiàn)已獲得5項諾貝爾獎，為何唯獨類星體從沒得到諾貝爾獎的青睞？

1 總有疑惑

20世紀60年代，近代天文學開始起航，航隊的旗艦便是類星體。近代天文學以四大發(fā)現(xiàn)為標志，即類星體、脈沖星、星際分子和宇宙背景輻射。1963年，美籍荷蘭天文學家施米特(Schmidt)揭開了類星體的面紗，宇宙中一種嶄新的天體被發(fā)現(xiàn)。屈指算來，近代天文學已經(jīng)走過了半個世紀的歷程。

神奇的天體，蘊藏在浩瀚的宇宙中，盡管天文學家們勤奮耕耘，天天都有新的發(fā)現(xiàn)，但是，所能發(fā)現(xiàn)的天體，都只是滄海之一粟。在已發(fā)現(xiàn)的各種天體中，最為奇特的莫過于類星體。從類星體發(fā)現(xiàn)的第一天起，就引起了全世界天文學家們的關注。有關類星體研究的論文數(shù)目，雖然沒有做過詳盡的統(tǒng)計，但就單一天體而言，肯定是最多的。

類星體的發(fā)現(xiàn)已過去半個世紀，天文學家們從觀測到理論，不遺余力地工作，但始終無法揭開它的面紗。至今，圍繞類星體有四大疑惑，仍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①類星體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天體，是單一的天體，還是有星體組成的星系？②類星體的紅移是宇宙學的，還是非宇宙學的？③類星體的能量究竟是怎樣產(chǎn)生的？④四大發(fā)現(xiàn)中，有三大發(fā)現(xiàn)已獲得5項諾貝爾獎，唯獨對類星體不予授獎，為什么？

2 類星體的發(fā)現(xiàn)

人類憎恨戰(zhàn)爭，因為戰(zhàn)爭使生靈涂炭，但戰(zhàn)爭也可以促進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尤其是某些科學的發(fā)展。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德國人瘋狂之極，幾乎征服了整個歐洲。當時唯一沒有臣服的大國是英國，當希特勒忙于和前蘇聯(lián)苦戰(zhàn)的時候，無時無刻不想除掉這個后院的心腹之患。鑒于一時無法用陸軍征服，只能不停地進行空襲。但不久希特勒便發(fā)現(xiàn)，每次空襲對方居然都事先有了防范。這令納粹二號人物格林大為惱火，認為一定是內(nèi)部出了叛徒。這件事一直到二戰(zhàn)結束，仍然是個謎。美國著名戰(zhàn)地記者威廉·夏伊勒，曾目睹希特勒的上臺、二戰(zhàn)的經(jīng)過和紐倫堡對納粹戰(zhàn)犯的審判，在其名著《第三帝國的興亡》一書中記述了這件事。

事實上，偵破納粹每次空襲的不是靠的間諜，而是英國的雷達技術(圖1)。當時，英國的雷達技術已經(jīng)相當先進，海岸預警雷達隨時能夠監(jiān)視敵機的到來。突然有一次，英國的預警雷達出現(xiàn)故障，英國軍方十分緊張，以為德國造出了破壞雷達的新式武器。后來證實，破壞雷達的“敵人”是來自太陽的射電暴發(fā)。這一秘密直到戰(zhàn)后才公布，為此有人建議將這一事件的時間——1942年，定為太陽射電天文學的誕生年。

圖1 二戰(zhàn)時期使用過的雷達

戰(zhàn)后，一批為軍事服務的科學家轉(zhuǎn)向研究射電天文，使英國的射電天文學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一直處于世界領先地位。其中，最著名的是賴爾(M. Ryle)，他將單個的望遠鏡串聯(lián)起來觀測天體，使其觀測能力成倍地增加，被稱為綜合孔徑技術。賴爾因此獲得1974年的諾貝爾獎，是天文界最早的諾貝爾獎得獎人。

英國劍橋大學開始利用射電望遠鏡(圖2)進行巡天觀測，尋找天空中發(fā)射射電波的天體。由于不知道這些天體是什么，所以把它們統(tǒng)稱為“射電源”。被發(fā)現(xiàn)的第一個射電源是天鵝座A，它幾乎是天空中最強的射電源，后來證實它是一個射電星系。1950年，劍橋大學發(fā)表了它的第一個射電源表(The first Cambridge catalogue of radio sources)，簡稱1C。1C中共包含50個射電源。1955年發(fā)表了2C，共包含1936個射電源。但是由于技術上的原因，2C中的這些源大部分都是偽源。1959年，經(jīng)過重新鑒定，發(fā)表了3C。3C射電源表共包含471個源，這些源中實際上已經(jīng)包含了類星體，當天文學家試圖用光學望遠鏡去辨認這些射電源對應的天體究竟是什么時，類星體的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成了必然。

圖2 劍橋大學射電天文望遠鏡

1960年，美國帕洛瑪山天文臺的桑德奇(Sandage)首先在三角座找到了3C-48(3C表中的第48號源)的光學對應體。它看上去就像一顆普通的恒星，但它的光譜線很不正常，具有寬的發(fā)射線，而一般的恒星都是吸收線。另外，它的紫外波段的輻射也比普通恒星強很多，而且具有光變。

另一位與類星體的發(fā)現(xiàn)擦肩而過者是哈扎德(Hazard)，他用設在澳大利亞帕克斯(Parkes)的口徑為64 m的射電望遠鏡(圖3)準確地測量了3C-273的位置，用的方法非常巧妙，選擇3C-273經(jīng)過月球的機會，利用月球掩食恒星逐點對3C-273進行觀測。結果發(fā)現(xiàn)，3C-273是一個射電雙源(圖4)，中間夾著一顆恒星，恒星的星等有13等。進一步觀測還發(fā)現(xiàn)3C-273和3C-48一樣，也具有寬的發(fā)射線，這些發(fā)射線也無法證認。

幸運女神最終落到了施密特(Schmidt)頭上，施密特是哈扎德的同事，也在帕洛瑪山天文臺工作。他用該天文臺的5 m光學望遠鏡進一步觀測3C-273，準確地測量了每一條發(fā)射線的位置。他在一次談話中告訴作者，他用了6周的時間去思索這些發(fā)射線究竟是什么？最終，他恍然大悟，原來這些線就是一些最普通的氫的巴爾末線和電離氧的譜線，只不過向紅端方向位移了很多。圖5給出了3C-273的光譜圖，上方是它本身的光譜，下方是用作波長定標的標準光譜。

圖3 位于澳大利亞帕克斯(Parkes)的64 m射電望遠鏡

圖4 3C-273 的光學照片

圖5 3C-273的光譜圖

天體的光譜線向紅端方向位移，叫做紅移。紅移值Z定義為觀測到的波長λ相對于地球上實驗室波長λ0的位移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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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λ總是大于λ0，所以叫做紅移。表1列出了3C-273的典型發(fā)射線及其紅移值Z。根據(jù)施密特的證認，得出3C-273的紅移值Z＝0.158，如此大的紅移值，肯定是處在銀河系之外的一種新的天體。1963年，施密特將他的工作發(fā)表在英國《自然》雜志上[1]。從此，類星體正式被發(fā)現(xiàn)。

表1 3C-273的典型發(fā)射線及其紅移值

3 幸運之神

當人們談及類星體的發(fā)現(xiàn)者時，總忘記不了上面提到的桑德奇和哈扎德。但是，作為正式的發(fā)現(xiàn)者，只能是施密特。據(jù)說，桑德奇對此感到郁悶，他本人后來不再研究類星體，并且離開了帕洛瑪山天文臺的主管單位——加州理工學院天文系。他甚至公開宣布，拒絕再使用5 m望遠鏡。為什么同樣是有著豐富觀測經(jīng)驗的桑德奇和哈扎德不進一步追問他們發(fā)現(xiàn)的新天體究竟是什么呢？原因是舊的概念束縛了他們的思想。在當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天空中有一些強射電源，如天鵝座A和仙后座A。所有這些強射電源在天空中都有一定的大小，而且是處在銀河系之內(nèi)，因此把它們都稱為“源”而不是“星”。另一個原因是紅移大小的禁錮。3C-48和3C-273的光譜線都很簡單，只是譜線的位置發(fā)生了紅移。紅移的概念在當時早已清清楚楚，但是，所有測出的河外星系的紅移值都遠小于0.1。人們想不到，還有紅移大于0.1的河外天體。施密特的功勞恰恰是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幸運之神有時也會開一個玩笑。20世紀80年代初我訪問加州理工學院天文系時，曾遇到天文學家格林斯坦(Greenstein)，他是研究恒星大氣的權威之一。一次，他對我說“你知道類星體是誰最早發(fā)現(xiàn)的嗎？”聽他的話有些來頭，我只好含糊其辭地說：“不是施密特嗎？”他很爽快地說“不，是我。我在研究白矮星時就發(fā)現(xiàn)了這種天體，認為是特殊的白矮星，等人家公布了才知道原來是類星體?！钡拇_，在類星體正式發(fā)現(xiàn)之前3年，1960年格林斯坦和加州理工學院的另一位著名實測天體物理學家歐克(Oke)教授就發(fā)現(xiàn)了QSO Ton202。由于當時他們手頭的觀測資料太多了，根本沒有把這顆星當回事，更沒有發(fā)表。直到1970年，他們才將自己的“過期發(fā)現(xiàn)”公布于眾(Greenstein J. L., Oke J. B., 1970 Pub. Astro. Soc. Pac 82卷， 898頁)。

類星體的命名還有一段有趣的過程。類星體發(fā)現(xiàn)之后，人們都從射電源上去尋找。這些射電源的對應體看上去和普通的恒星一樣，所以起名為類星射電源。類星射電源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它們紫外輻射很強，顏色看上去很藍。根據(jù)這一特點，天文學家開展了用光學方法去尋找這類天體。不久發(fā)現(xiàn)，用光學方法找到的這類特殊天體，很大一部分沒有射電輻射，或者射電輻射強度很弱。于是，人們把這類天體稱作藍星體。事實上，很多恒星的顏色也很藍，例如白矮星，它們的光譜能量分布和類星體很相似，這就是為什么格林斯坦在尋找白矮星時找到了類星體。

很快，天文學家們就意識到，類星射電源和藍星體應該屬于一類天體，盡管它們的物理本質(zhì)當時尚不清楚。于是，共同起了一個概念不明確的名稱——類似恒星的天體，英文是“Quasi-Stellar Object”。在一次德克薩斯州舉行的“相對論天體物理學討論會”上，記者要報道這一新的發(fā)現(xiàn)，但認為新天體的名稱太繞口了。一位華裔美國天文學家立即給這種天體起了一個響亮的英文名字“Quasar”，這個人便是邱宏義。邱宏義是近代留美學者中的一位佼佼者，他在中微子天體物理學方面建樹頗多，稱得上是開拓者之一。后來，他主編了一本關于恒星演化的文集，被人批評為錯誤百出。邱宏義咽不下這口氣，開始打起了洋官司。從此忙碌于官司，不再寫天文文章。但邱先生多才多藝，不寫天文文章可以寫菜譜，而且還做得一手好菜。我的一位合作者，美國塞羅托洛洛泛美天文臺長史密斯(M. Smith)告訴我，他當年的婚禮宴會就是由邱先生主廚的。

美國的《天體物理學報》(Astrophysical Journal, 簡稱ApJ)是世界上最權威的天文學雜志之一。它當年的主編是錢德拉塞卡(S. Chandrashekhar)，這位美籍印度天文學家是1984年諾貝爾獎的獲得者，但思想比較保守。在他任主編期間，一直不允許Quasar一詞出現(xiàn)在天體物理學報上。不過，這個新詞越來越流行，終于被國際上正式采用了。

Quasar一詞在日本被翻譯為“凖星”。在中國臺灣被翻譯為“魁煞星”，是由中國臺灣著名學者、原臺灣清華大學校長、號稱臺灣四大公子之一的沈君山先生定名的。我認為這個音譯名頗為精彩，全世界的天文學家們努力了將近半個世紀，至今仍然降服不了這個魁煞惡神。

4 中國與類星體

類星體的名字傳到中國已經(jīng)是“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我本人知道類星體還是道聽途說來的。大概是“文革”初期在南京開過一次天文界的“革命大批判會”，當時開會，除了批判“走資派”和“資產(chǎn)階級反動權威”以外，也要以“批判”的眼光介紹一些科學進展，叫做“抓革命，促生產(chǎn)”。在這次會上有人介紹了國外發(fā)現(xiàn)了一種新天體——類星體。

我們是改革開放后最早出去的一批，我是被派往英國去的。從北京到倫敦的班機需要途徑中東，而中東正在打仗，我們等了一個多月，航線仍然不通。最后，改飛巴黎，在巴黎住了一夜，再前往倫敦。幾經(jīng)周折，總算到了目的地。到英國進修，必須先補習英語，考試合格才能去學?；蜓芯克?。我們當時的身份很滑稽，出國前已定名為訪問學者，英文的名稱是“visiting scholar”。學習一段人家的英語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種英文叫法并不標準。要么就簡稱為訪問者(visitor)，要么就叫訪問天文學家(visiting astronomer)等等。在英國的一個小鎮(zhèn)又這樣折騰了一個多月，由于我的英語較好，提前離開去皇家愛丁堡天文臺報到。在此之前都是集體行動，所有的安排都由中國英使館教育處來負責。后來，一個人去報到，才發(fā)現(xiàn)困難不少。愛丁堡是蘇格蘭的首府，當?shù)厝硕贾v蘇格蘭英語，像是另一種外語，實在是令人頭痛。

皇家愛丁堡天文臺是一個十分古老的天文臺，建于1818年。在英國，凡冠以皇家名稱的都標志著等級至高。英國一共有兩個皇家天文臺——皇家格林尼治天文臺和皇家愛丁堡天文臺。英國人對天文學情有獨鐘，它和大英帝國的歷史密切相關。大英帝國稱霸世界時，號稱日不落帝國，靠的是炮艦到處侵略。海上航行必須要用天文導航。大家都知道，世界經(jīng)度的劃分就以格林尼治天文臺為起點。到了20世紀中葉以后，英國的科學技術日漸落后，不僅無法與美國相比，就連蘇聯(lián)、德國、法國等也在許多領域走在了前沿。

在這種形勢下，英國的科技戰(zhàn)略是保住重點學科。英國科技的最高機構叫做科學與工程研究委員會(Science and Engineering Research Council，SERC)，在它下屬的4個部門中，有一個部門就是天文學。我在英國時，SERC的主席曾訪問皇家愛丁堡天文臺，他在報告中一再強調(diào)：即使經(jīng)費不足，也要保證在天文學的投資。

愛丁堡天文臺的研究就是依托它在海外的兩臺望遠鏡。夏威夷的紅外望遠鏡主要從事星系和恒星的紅外觀測。其中，他們對劍橋的3C射電源逐一作了紅外測光，取得了關于射電星系的紅外輻射的開拓性研究。放在澳大利亞的聯(lián)合王國施密特望遠鏡更是成績斐然。原本只是做南天的巡天觀測工作，但他們在望遠鏡的前面放了一塊棱鏡，叫做物端棱鏡。棱鏡的作用是把星光散成光譜，望遠鏡再把光譜成像在底片上，相當于一臺低色散光譜儀。這樣的望遠鏡加上棱鏡攝譜儀成的是星象的色散光譜，不需要再加攝譜儀的細縫，因此叫做無縫光譜。無縫光譜的優(yōu)點是減少了附加光譜儀對光的損耗，可以拍到更暗弱的星光，也就是拍到更遠處的天體。這一優(yōu)點很快變成了這臺設備的亮點，可以發(fā)現(xiàn)大量的類星體。我到達天文臺的時候，這項研究工作剛剛起步，一批從澳大利亞運來的無縫光譜玻璃底片還放在那里。從此，我就開始了用這些底片尋找類星體的工作。

尋找一顆類星體，對我來說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找到該方法的創(chuàng)始人史密斯當年的工作，將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類星體作為樣本，看看這些類星體的無縫光譜有什么特征，類星體和普通恒星的區(qū)別。這是一件非常細微的工作。一顆星體的無縫光譜的實際長度不到2 mm，天體的所有譜線都分布在這2 mm內(nèi)，再加上每一條光譜線的寬度就是星象的大小，因此，無縫光譜看上去和普通的有縫光譜差別很大，其分辨率極低。但另一方面，也只有用這樣低的分辨率去拍照，才能拍下暗弱的類星體。類星體(除3C-273外)的視星等都暗于17等。

工作的難度還在于，類星體本身的光譜并不是一樣的，因為每顆類星體的紅移大小都不一樣，而光譜的形狀取決于紅移。對于普通恒星來說，其光譜也都不一樣，恒星的光譜主要取決于它的光譜型。因此，只有把類星體的光譜和恒星的光譜區(qū)分開來，才有可能找到類星體。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努力，我們發(fā)現(xiàn)了第一批類星體，文章登在英國的《天文月刊》上[2]，這也是中國人首次發(fā)現(xiàn)類星體。

5 自力更生的類星體

發(fā)現(xiàn)新的類星體，需要有2 m級的望遠鏡。中國從20世紀50年代就提出了“大躍進計劃”，造望遠鏡也在“大躍進”的行列之中。要造一架2 m的望遠鏡，其中最大的困難是必須有一個直徑2 m的玻璃鏡胚，有了它，才能磨制望遠鏡。中國自己生產(chǎn)不了這種規(guī)格的玻璃，只好從當時的蘇聯(lián)進口。后來，中蘇交惡，本來已經(jīng)買好的鏡胚擱置在那里，因為那是“蘇修”的東西，將來造出來，算誰的成就呢？不久，“文革”開始了，造望遠鏡的計劃徹底擱淺。改革開放后，大家又想到了這臺望遠鏡，但在制造過程中，那塊蘇聯(lián)的鏡胚不小心被打碎了，不可思議！于是，一切重新再來。直到1990年，一臺2.16 m的國產(chǎn)望遠鏡總算落成在北京天文臺了。

在2 m望遠鏡完成之前，也就是在1990年之前，中國最大的望遠鏡只有60 cm，在位于昆明郊區(qū)鳳凰山上的云南天文臺。云南天文臺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修建的，當時南京被日本占領，紫金山天文臺的儀器設備遷移到內(nèi)地，就在這里建立了天文臺。我曾在60 cm的望遠鏡上做了不少觀測工作，最大的心愿是想用60 cm望遠鏡發(fā)現(xiàn)一顆類星體。為此，我和云南天文臺的岑學奮研究員一起設計了一套新的終端設備，主要是加一套縮焦器。所謂縮焦器，是人為地將望遠鏡的主焦距縮短。這樣就可以提高望遠鏡的光力，60 cm的望遠鏡就可以相當于1 m以上的望遠鏡。根據(jù)設計指標，縮焦器加上以后，應該能夠發(fā)現(xiàn)新的類星體。我們就設計圖紙，又請上海天文臺的一位光學專家?guī)椭薷?，最后由南京的天文儀器廠進行加工。但是因為種種原因，這個計劃沒有繼續(xù)。后來，2 m望遠鏡完成了，再制作這套設備意義也就不大了。

中國自己的2 m望遠鏡建成以后，發(fā)現(xiàn)類星體就成為首要任務之一。要用大望遠鏡尋找一顆類星體，首先要有類星體的候選體。所謂候選體，是由其他途徑找到的可能是類星體的天體。大望遠鏡拍下候選體的光譜，確認它是不是真的類星體。

中國自己證認的第一顆類星體，其候選體來自ROSAT觀測的X射線源。ROSAT是德國發(fā)射的一顆專門觀測X射線的天文衛(wèi)星，由它發(fā)現(xiàn)的X射線源，很多被確認為是類星體。由2.16 m望遠鏡發(fā)現(xiàn)的這顆類星體編號是“X射線源1057+4316”，其坐標是赤經(jīng)10°57′48.5″ 、赤緯+43°16′13″，紅移Z=0.32。北京天文臺趙永恒等人發(fā)現(xiàn)的這顆類星體，雖然是一顆很普通的類星體，但在類星體的研究史上，是中國人自力更生發(fā)現(xiàn)的第一顆。時間是1994年，距離類星體的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過去了41年。1995年，魏建彥等人又用同樣的方法，在2.16 m望遠鏡上發(fā)現(xiàn)了8顆類星體。從此揭開了中國人用自己的望遠鏡發(fā)現(xiàn)類星體的序幕。在亞洲，日本人是最早發(fā)現(xiàn)類星體的，比我們早了10年，不過他們的第一顆類星體是由中國人提供的候選體。我在英國時將一顆很有把握的類星體候選體交給他們，在日本的1.8 m望遠鏡上發(fā)現(xiàn)的。當時，我們還沒有大的望遠鏡，無法做這樣的證認。后來，我訪問日本時，他們發(fā)布了一顆類星體，叫“自力更生第一號”，是由日本人自己發(fā)現(xiàn)的(圖6)。

圖6 日本第一顆類星體的證認圖，標十字的是類星體

中國人研究類星體，的確和世界的步伐相比慢了幾十年。但令我欣慰的是，我能夠有幸成為找到類星體的第一個中國人，并幫助日本發(fā)現(xiàn)了亞洲第一顆類星體。在我的建議下，那顆類星體被命名為“中國-日本”類星體。

6 遲遲未得的諾貝爾獎

四大發(fā)現(xiàn)之后，徹底改變了天文學在自然科學中的地位。傳統(tǒng)的自然科學，號稱六大學科——數(shù)理化天地生。天文學在六大學科中，自吹是最古老的學科，因為人類的農(nóng)耕要求知道節(jié)氣，這就需要研究日地的運動規(guī)律。但是，天文學畢竟實用價值有限，在自然學科中，不會太受重視。大家知道，天文學沒有獨立的諾貝爾獎項，是和物理學一起參評。四大發(fā)現(xiàn)，居然得了5項諾貝爾物理學獎。其中，脈沖星2項，宇宙背景輻射2項，星際分子1項。令人奇怪的是，四大發(fā)現(xiàn)之首的類星體，卻一直擱置在那里。

類星體為什么遲遲未得諾貝爾獎，說法不一。一種說法是，類星體本身是一種天體，物理味道不濃。但也說不過去，脈沖星不也是一種天體嗎？另一種說法是，類星體的發(fā)現(xiàn)者不是唯一的，通常認為發(fā)現(xiàn)者是施米特，其實桑德奇和哈扎德的功勞也很大，尤其是桑德奇，他是第一位在美國的5 m望遠鏡上證認3C射電源表，發(fā)現(xiàn)了3C-48的光學對應體。他在文章中寫道“它(3C-48)與我們那時候看到的任何天體都不一樣，我至少拍攝了五六次光譜，測量了譜線的位置，發(fā)現(xiàn)毫無頭緒”，“它的光譜有很強的紫外輻射，還有幾條又強又寬的奇異發(fā)射線，卻找不到其對應的元素”。桑德奇的這些言論，雖然感到非常遺憾，但的確證明，他是第一位找到類星體的。將來頒發(fā)諾貝爾獎時，是給施米特1個人，還是加上桑德奇給2個人，還是再加上哈扎德給3個人呢？

心中最著急的，當然是施米特本人。人人都知道，諾貝爾獎是不給過世者的。1985年“第16屆國際天文學大會”(IAU)在印度召開，同時舉行了首屆類星體專題討論會，討論會在印度南部的電影城邦加洛爾舉行。邦加洛爾周圍的環(huán)境優(yōu)美，尤其是規(guī)模宏大的野生動物園，人騎在大象上漫步在動物園里，欣賞老虎、獅子等各種動物自由奔跑(圖7)。施米特夫婦也參加了這次會議。因為早就和他們比較熟悉，我和施米特的夫人談起了諾貝爾獎的事，這自然引起了她的極大興趣，她十分感慨地說：“馬丁(施米特的名字)一直在努力地工作，多次被邀在各種大型會上做報告，這么重要的發(fā)現(xiàn)，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告訴她，不用著急，天文界的學者都認為很快就會有好消息了。不想，30年都要過去了，類星體依然還是原來的類星體。

圖7 作者(右一)和施米特夫婦一起坐在大象上逛野生動物園

(2014年2月25日收稿)■

[1] SCHMIDT M. 3C 273: a star-like object with large red-shift [J]. Nature, 1963, 197: 1040.

[2] HE X T, CANNON R D, PEACOCK J A, et al. A search for quasars in the Virgo cluster region [J]. Mon Not R Astr Soc, 1984, 211: 443-459.

The most mysterious object in our universe—Quasar (I): the discovery of Quasar

HE Xiang-tao
Professor, Department of Astronomy,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Quasar was discovered in 1963 by M. Schmidt, which is passed more than half century. There are still some difficulties to understand the real quasar. Quasar may be the most mysterious object in our universe. Concerning to get the Nobel prize, the discovery of quasar is still looking forw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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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溫文)

10.3969/j.issn.0253-9608.2014.03.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