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杰

尋槍

文/胡杰

輸紅了眼的賭徒找到了一個發(fā)財?shù)男侣纷樱贺湗?！他把網(wǎng)上買來的仿真槍，改造成能夠擊發(fā)子彈的真家伙，然后一把一把推銷出去。買槍的人，有和尚、有道士，有包工程的老板，更多的則是地下賭場的老板、放高利貸的和看場子的。順著線索查下去，警察一共追回了長長短短28支槍，其中甚至包括兩支制式的半自動步槍、一支駁殼槍。2014年5月，涉案的20名犯罪嫌疑人已經(jīng)被西安市雁塔區(qū)人民檢察院批準逮捕。

有人在地下賭場推銷槍

2013年12月28日，西安市公安局雁塔分局曲江新區(qū)派出所民警在摸排一起涉槍命案過程中，得到這樣一個情報：有人在地下賭場里推銷槍。

爆料人是個地下賭場的賭徒。他透露，販槍人40歲左右，戴個眼鏡兒，從事網(wǎng)絡賭球，是國際賭球網(wǎng)站“金沙”在西安的二級代理。此人手上的槍不止一種，有被稱為“噴子”的散彈獵槍，有仿五四手槍，還有左輪手槍。這些槍絕非仿真槍，而是能打子彈的真家伙。涉槍案件理所當然地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視，經(jīng)分局批準，曲江新區(qū)派出所史無前例地抽出了15名民警投入到此案的偵查中，不分晝夜連續(xù)工作。經(jīng)前期工作，民警確定此人名叫李斌。

1992年，李斌高中畢業(yè)，在西安市東大街紅樓當服務員。紅樓曾經(jīng)是西安最早、最有名的粵菜酒樓。憑著天生的機靈勁兒，李斌從80元月薪的服務員干起，很快干到300元一個月的領班，并且在第二年就進了廚房，成為月薪600元的粵菜廚師。對于工薪階層來說，這在當年就是個很令人羨慕的水準了。后來，李斌還到當時另一些諸如野玫瑰、天倫酒店等西安很火的粵菜酒樓干過。

如果李斌把廚師一直干下去，那么他很可能就是西安本地人中最資深的粵菜廚師。但是，1999年李斌結(jié)婚之后，卻鬼使神差地迷上了游戲機賭博。他甚至辭掉工作，專門干這事兒。結(jié)果，不到一年時間，把他所有的積蓄都輸了個精光。因為欠下地下賭場的賭債，他曾經(jīng)躲在一個城中村住了一年，惶惶不可終日，直到丈母娘借錢替他還了債才回的家。

2010年，李斌借朋友的錢，入股開了個茶秀，掙了點錢，還了丈母娘的錢。這時，南非世界杯開始了。天天泡在茶秀的李斌跟著來喝茶的人，喜歡上了手槍。他先是在網(wǎng)上買了把仿真的美國M1911式手槍，花了幾百塊錢。拿到手一看，上當了，全是塑料的。后來，他又在大雁塔附近一條仿古街上買了把全金屬的M1911式手槍和一把“噴子”。有一次去一個游戲廳賭博，他把那把幾百塊錢買來的“噴子”2000元賣給了一個看場子的東北小伙子。發(fā)現(xiàn)這事兒能來錢，李斌開始癡迷地投入到這樁生意上。

人槍俱獲

2014年1月13日，李斌發(fā)現(xiàn)老婆有了外遇，而且情夫居然是自己的賭友老海。一氣之下，本來一直不同意離婚的李斌痛下決心，第二天跟老婆到蓮湖區(qū)民政局去辦離婚。他卻不知道，從元月14日一大早開始，他的行蹤就都在民警的眼皮底下。

因為手續(xù)沒帶全，李斌跟他老婆沒辦成離婚手續(xù)。他駕駛一輛租來的銀灰色驪威來到了丁白村東口，一個光頭小伙子和一個妖冶的年輕女子上了車。接下來，驪威開到了長安區(qū)郭杜附近的西部大道，李斌把車停在路邊的一輛黃色本田飛度跟前，然后上了飛度車，幾分鐘后他又下車，開上驪威往回走。

選擇什么時機、什么地點抓李斌，是跟蹤他的曲江新區(qū)派出所副所長馬岳波一直在謀劃的事情。李斌有槍，而且車上還有另外兩個人，所以，抓他就得格外慎重。最終，馬岳波選擇了東儀路上的一個十字路口動手。趕上紅燈，民警故意擋住了驪威前面一輛車。在李斌等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便衣民警從車的兩側(cè)一起撲過去，猛地拉開車門，將李斌和那一男一女拉下了車。結(jié)果，從李斌的袖子里，就搜出了一把左輪手槍；而光頭背的包里，還有一把被稱為“噴子”的散彈獵槍。從驪威車里，民警還搜到了一個月餅盒大小的子彈盒，里面有散彈槍子彈42發(fā)。

在行駛的車里，民警就對分別對李斌、光頭和那個女子進行了突擊審訊。光頭名叫馬原平，山西人，25歲，是個地下賭場看場子的。那個妖冶女子，比馬原平大兩歲，是被人拐賣到西安當小姐的，現(xiàn)在身份是馬原平的女朋友。馬原平買了李斌一把“噴子”，嫌不好打，要退貨；女朋友沒事兒干，跟他一起坐李斌的車閑逛。而那個開飛度的人，名叫徐萌，陜西商南人，在西安高新區(qū)開了家市政公司，專門修路。李斌賣槍，瞄準的對象就是開好車的闊佬兒。有一次，李斌看徐萌開輛卡宴停在路邊，就上前搭訕，雙方互留了電話。2013年11月，徐萌第一次從李斌手上買了一把“噴子”，回去試了后，說質(zhì)量不好，退給了李斌；李斌后來就將這把槍賣給了“光頭”馬原平。再后來，徐萌又從李斌這兒買了兩把槍，一把M1911式手槍，另一把左輪手槍。李斌賭債纏身，張口跟和他交情并不深的徐萌借錢；徐萌也沒拒絕，而是把那把左輪手槍退給了他，就算借了他1萬塊。

當晚，民警在北門內(nèi)抓獲徐萌。從徐萌家主臥衣柜上，民警搜到了一只塑料盒子。盒子里有一把M1911式手槍，還有20發(fā)子彈。徐萌家木地板上有個洞，他說是他在家玩M1911時，槍走火打的。他在樓頂上還試過那把左輪槍，因為子彈連一塊木板都不能穿透，他認為槍的質(zhì)量不行，所以退給了李斌。

造槍的與買槍的

李斌交代，除了從互聯(lián)網(wǎng)“軍友之家”網(wǎng)購，他的仿真槍分別是從長安區(qū)的孟家村、城里的回民坊以及雁塔區(qū)的仿古一條街買回來的。因為過去常有人在孟家村銷售小偷偷來的贓物，這里因此有“賊村”之名。李斌在孟村以每把500元的價錢，買過兩把M1911；還以每把300元的價錢，買過兩把“噴子”；在回民坊，他先后以每把600元、500元不等的價錢，先后兩次買過四把M1911，還以每把300元買過兩把“噴子”；在雁塔仿古一條街，他以每把300元的價錢，買過五把M1911。而那種和警察配發(fā)槍支外形、重量一樣，只是顏色有區(qū)別、也有“中國警察”標志的左輪槍，則是李斌從“軍友之家”網(wǎng)購的。李斌以每把1500元的價錢，一共買了五把左輪槍；并且買了獵槍子彈50套，以及100發(fā)9毫米子彈。這種子彈含有彈頭和彈殼底火蓋，只是沒有裝彈藥。網(wǎng)購手槍時，李斌用的QQ名叫“挖錢機器”。他化名“李生”，讓對方把槍寄到他家附近的蓮湖區(qū)奇石市場，快遞員打電話后，他過去取。

除了那些左輪手槍，李斌買的仿真槍一些關(guān)鍵部件都是塑料的。為此，他必須把它們變成金屬的，才能擊發(fā)真的子彈。而槍的膛線是帶旋轉(zhuǎn)的，如果車床車不好，子彈就可能會炸膛。為此，李斌就拿著圖紙，去找外面的機械加工部車膛線。按說，開機械加工部的，一看圖紙，就會明白干的是什么活兒。誰會不知道造槍是犯法的事兒呢？可就有人接下了李斌的活兒。蓮湖區(qū)馬呼沱村宏正機械加工部的老板劉冀國，給李斌開出的價位是一套1000至2000元不等。他加工的部件，包括彈夾、撞針和擊發(fā)器。比劉冀國設備更好、技術(shù)也更好的史技躍也以相同價位接下了李斌同樣的活兒。史有50多歲了，是西安教學儀器廠的職工。他承包了廠里的一個車間。從他的車間里，民警除了搜到了彈夾、撞針和擊發(fā)器，居然還搜到了一個手槍上用的消聲器。

李斌交代，他賣出的槍有18把。買他槍的人，他大多不認識。和認識徐萌的情況類似，都是在街邊搭話認識，留個手機號。有個在香格里拉酒店門口認識的、開保時捷轎車的中年男子，李斌手機上存的人名兒就叫“香寶捷”。李斌說，這個“香寶捷”從他手上買了兩把槍，一把左輪，一把“M1911”。

曲江新區(qū)派出所所長薛亞知讓一名漂亮的女輔警用微信加“香寶捷”為好友，然后約他見面。當天晚上，“香寶捷”開著一輛八缸的豐田5700如約來到大雁塔南廣場的肯德基店，民警將其控制住。那么，這個留光頭、戴著個帽子的人究竟是何許人呢？一問嚇人一跳：原來，此人名叫劉建英，49歲，內(nèi)蒙古包頭市青山區(qū)人，1988年5月就在廈門虎溪巖寺剃度出家，法名“紹興”?，F(xiàn)在，這位紹興和尚是內(nèi)蒙古十方綠色禪園的法定代表人。可是，這位出家人卻養(yǎng)著個11歲的兒子，經(jīng)常和一些模特兒出入高檔消費場所。他自稱保時捷和豐田越野車都是借的，他只是偶爾來西安住一住。至于他的經(jīng)濟來源，他聲稱主要是他給有錢人做法事、看風水掙下的。在紫薇田園都市他的住處，民警搜出三把槍來：除了李斌賣給他的一把左輪和一把M1911，還有一把氣手槍。一個本應以慈悲為懷的出家人為什么要買槍呢？紹興和尚說是愛好，軍事迷。

通過情敵老海，李斌曾將一把M1911賣給了一個開賭場的人。民警也用加微信的辦法，約過老海，但老海卻不上鉤。老海是未央?yún)^(qū)西二村的農(nóng)民，不到30歲。事后民警才知道，李斌落網(wǎng)后，李斌媳婦曾到曲江新區(qū)派出所去給他送過衣裳。開車送她到派出所的人，就是老海。老海自知屁股上有屎，所以沒敢進派出所門，就在外面車里等著。老海是個混江湖的人，從不著家，所以并不好找。可是，鬼使神差的是，年后上班，老海主動給上次約他的女輔警發(fā)去微信，約著要見面。老海心里有事兒，就有防人之心。他約的地方在北大街，但不下車，說了車號和車的模樣，讓對方上前敲他車玻璃。看準老海的車后，民警張江斌拉開車門坐進去，沒等別的民警開門，老海開著車連闖幾個紅燈，在街上狂奔起來。車上，張江斌試圖制服老海，可張江斌手上沒槍，老海并不怕，邊跟張江斌撕扯邊開車狂飆。一直開到了青年路，他才棄車逃跑。張江斌和尾隨跟來的民警追出好遠，才把他按住。

一旦落在了警察手里，老海態(tài)度馬上一百八十度轉(zhuǎn)彎，立馬痛痛快快地交代了從他這兒買槍的“軍軍”。2月8日，在小北門一家酒店民警抓獲了開地下賭場、大名王瑞君的軍軍，并在他同學楊杰家追回了那把手槍。

一支五六式半自動步槍

在獲得李斌賣槍的線索時，民警聽說李斌有一把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抓了另一個開賭場的劉帥，劉帥也交代，確實見李斌拿過一把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李斌自稱偷渡去過越南，有辦法從中越邊境越南一方弄到真槍：“這把槍你要不要？配齊零部件，你給10萬元。”“我要這東西干什么？這不是要謀反嗎？”劉帥當過兵，知道那是把真家伙。

再審李斌，他交代，槍是高陵人張寶慶的，槍的配件也不全。他借來跟人炫耀，主要是想跟人顯示自己有實力。李斌說，除了那把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張寶慶還有弩、土槍和一把高檔氣槍。那把美國“禿鷹”牌超高壓氣槍，最大可充30個氣壓，而且有紅外線瞄準器，可用于夜間狙擊。100米外的野雞，可以一槍斃命。

張寶慶時年40歲，高陵縣姬家鄉(xiāng)姜李村的會計，管著村里的公章。張寶慶是個鐵桿的軍迷。他爸老屋有間房，被他辟作了槍庫。3月4日，民警在姜李村悄悄抓了戴著個“治安巡邏”袖標的張寶慶，然后以張寶慶朋友身份，追到他爸家。在那家房里，民警看到墻上掛的兩套狙擊手穿的吉利服。那是張寶慶從網(wǎng)上買來、自己又加工過的。有時候出去打獵，他會穿上其中一件過一下癮。從這間房子里，民警一共搜到了制式獵槍三把、自制獵槍兩把、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槍管一件、獵槍子彈13發(fā)，另外還有各種工具配件若干。張寶慶交代，這些槍大多數(shù)是別人的，放在他這兒，他替人家修。張寶慶干這號事兒上癮，在房子里一呆，連上廁所都懶得下樓。房間墻根放了一溜兒飲料瓶，里面裝的居然都是他的尿。

張寶慶交代，那支五六式半自動步槍不是他的，是張立的。民警讓他立即聯(lián)系張立，而張立回電話，自稱在武當山。武當山大了去了，到哪兒找他呢？馬岳波靈機一動，讓張寶慶問張立，看那邊的景色怎么樣：“村上要組織村民出去旅游，要不，我和村長先來看看，你給我弄些發(fā)票，把俺們招呼好！”

張寶慶看來是真想配合警察抓張立，電話里即興發(fā)揮時，說他要開輛好越野車過去。這下，就給派出所出了難題：所里哪兒來那種豪華越野車呢？還是薛亞知所長出面，問一個做生意的朋友借了一輛卡宴。民警王興長得富態(tài)，年紀也偏大，村長就由他來扮演；馬岳波呢？就是張寶慶的大款朋友，開卡宴的。除了卡宴，所里的那輛民用號牌的捷達也跟著去。3月5日晚上9點，兩輛車一前一后連夜出發(fā)。

一出高速收費站，馬岳波就看到路邊停了一輛面包車，車邊站著兩個人，一個像是司機，另一個是個穿著灰色道袍的道士。馬岳波讓張寶慶再給張立打電話，這邊電話一拔，那邊那位道士馬上在接聽手機。不用說，這人就是張立。將二人抓獲后，經(jīng)審查，面包車確實是張立臨時雇的，司機跟本案沒有關(guān)系。司機是個重慶人，張立來武當山出家后，時常雇他的車。讓司機開車走人，民警們也連夜趕到湖北省十堰市，開始突審張立。

張立是一個鐵桿兒軍事迷，愛好收藏槍支。他媳婦比他小十幾歲，因為與岳父母關(guān)系緊張，導致夫妻失和，兩口子正在鬧離婚。但是，沒等這離婚手續(xù)辦下來，張立已經(jīng)在武當山出家了。他是去年3月份上的武當山，開始是習武養(yǎng)生，后來，因為對塵世越來越心灰意冷，他干脆開始了修行，并于11月份正式取得了“武當三豐派傳承證”，以道號“資物”出家了。當然，接納張立出家的道觀并不知道他家里還藏有半自動步槍。第二天上午，民警押著張立趕到他西安郭杜的家里。他的一輛陸豐越野車就停在他家樓后，上面已經(jīng)落滿塵土，輪胎氣也癟了。張立的家里同樣也已經(jīng)落滿塵土，看上去很久沒有住人。從張立家里，民警搜出了“五六”式半自動步槍一把，還有一部分“五六”式自動步槍的配件，與張寶慶家搜到的槍管是一套。拼到一起，這一套槍只差一個保證槍支處于關(guān)閉狀態(tài)的復進簧。張立交代，那把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是他2009年從“鐵血網(wǎng)”上一個網(wǎng)名叫“刺客”的人那兒買下的，花了9000元?！按炭汀蓖ㄟ^快遞，把槍的零件分期分批給他寄過來，他自己組裝到一起的。他試著打過一槍，槍的質(zhì)量沒問題。從張立的床下，民警還翻出了三部報廢的軍用電臺，看來這家伙真的迷得比較深。

張立小時候一直想當兵。17歲的時候，他被卷入了一起搶劫案，為此服刑一年半。后來，他又被無罪釋放。服刑期間，他的鈑金師傅跟張寶慶是一個村的，就這么認識了張寶慶。因為都是軍事迷，倆人因此成了朋友。而李斌跟張寶慶的結(jié)識更偶然。有一次，李斌到醫(yī)院探望一生病的朋友，張寶慶正好和他那個朋友住一個病房，也是因為對槍械有共同愛好，倆人成了朋友，相互走動了起來。

3月14日，民警抓獲了另一名買槍的犯罪嫌疑人王曉峰。至此，曲江新區(qū)派出所一共追回了28支槍，其中包括：金色左輪手槍三把，M1911式手槍五把，單管獵槍五把，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制式）兩把，駁殼槍一把，格洛克手槍一把，自制火藥槍（火銃）兩把，M4A1仿真半自動步槍一把，迷彩氣步槍一把，美國禿鷹氣步槍一把，峨眉氣槍一把，98k氣步槍一把，M1911式氣手槍一把，PPK高壓氣手槍兩把，網(wǎng)槍一把。5月上旬，20名涉案犯罪嫌疑人被雁塔區(qū)人民檢察院批準逮捕。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