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撰稿_金丹楓 發(fā)自馬德里 編輯_鄧茗文 供圖_Getty CFP
瘋在馬德里
特約撰稿_金丹楓 發(fā)自馬德里 編輯_鄧茗文 供圖_Getty CFP
咖啡館是一個國家的縮影,地鐵是一個城市的縮影,學生公寓是留學生生活的縮影,在此間輾轉(zhuǎn)搜尋,哪里才是西班牙的真性情?
>> 西班牙馬德里馬約爾廣場上,坐滿了前來喝咖啡放松的人們。
提起西班牙,形容詞往往是熱情似火、激情四射。熱情不可否認,但此情從何生呢?除了地中海陽光的眷顧外,我想語言也是養(yǎng)成這個民族特性的關鍵。學習西班牙語的人除了要被其大舌音、繁復的變位和其他語法現(xiàn)象困擾,還往往為它“瘋狂”的語速叫苦連天。即使是四年西班牙語本科的學習準備,也無法完全迅速適應這里的語言節(jié)奏,以至于我剛到馬德里的時候,時常戲說在這里生活完全是在考驗反應力!
約莫半個月之后,才正式進入了研究生的學習模式,熟悉了公寓室友和班里的同學,我的馬德里生活也才進入正?軌。
同其他歐洲國家一樣,在西班牙隨處可見或精致或隨意的小咖啡館,每一間都別具風格。人們常說咖啡館是一個國家的縮影,看看西班牙的咖啡館,很容易得出一個結(jié)論:他們是群居動物。
酒吧區(qū)的咖啡館白天總是很冷清,背景音樂很柔和,顧客可以好好欣賞老板根據(jù)自己喜好所做的裝飾:偏宗教的、偏藝術(shù)的、復古的又或是純現(xiàn)代派。一到晚上,咖啡館就變身酒吧,人們結(jié)束工作出門放松,每一間咖啡館都聚著很多人,周末尤其人滿為患。
居民區(qū)的咖啡館沒有強烈的風格印記,往往是早餐時人最多。即使是早餐,也能看到人們邊吃邊聊的熱鬧景象。我時常能在這時看到兩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突然間開始熱聊,西班牙人的健談可不是光有名聲而已。
大學的咖啡館則通常附帶食堂功能,課間是很可怕的高峰期。一個croissant(羊角面包)或一個napolitana(巧克力小面包)配一杯咖啡,就能幫助學生們補充能量繼續(xù)下一堂課。到了中午兩點左右(西班牙有名的作息時間:午飯14點-16點,晚飯則是21點后)咖啡館則變身食堂,每日套餐對學生而言是最實惠的午餐。
“活在當下”
到了九、十月份,還沒開啟瘋狂的論文模式前,大家還都天真地保持著積極樂觀的精神狀態(tài),日漸熟悉的同學們時常聚在咖啡館里吃飯喝咖啡。每個系都有常去的咖啡館,讓咖啡館也染上院系特色。我們文哲系的學生以“瘋狂”和“神經(jīng)質(zhì)”著稱,研究生班級則更多三句不離專業(yè)話題的學生。于是經(jīng)常會有所謂的“本班獨有笑料”,在這里,所有作家都難逃被“戲謔”的命運。
正常的聊天模式自然也會有,三兩好友坐在一起,聊聊各自的生活,其間也時常感受到所謂意識形態(tài)的沖突。歐洲人的隨性和悠閑是出了名的,我常玩笑他們是中carpe?diem(意為:抓住今天,及時行樂,活在當下)的毒太深,才常把“當下活得高興就好了”掛在嘴上,很少有人會認真地規(guī)劃未來多少年內(nèi)要做什么。
這種活在當下的態(tài)度,一方面反映在生活的懶散上,另一方面也使得在學術(shù)上癡狂的人們,往往能做出令人贊嘆的研究。自然,每一種意識形態(tài)想來都有利弊,這種一根筋到底的大大咧咧,既能讓人享受生活,也能讓人做出成就,的確引人反思:與其日日憂思籌謀卻解決不了問題,何不什么都不想專注于眼前呢?
租房是每個留學生異國生活的開始,也是最讓人憂心的環(huán)節(jié)。簽好合同、落好戶口、交完材料、辦完居留證是第一步,之后才能安心開始在當?shù)氐膶W習生活。租房合同大都在半年以上,于是,公寓環(huán)境和室友幾乎決定了你在這最初的半年能否過得愉快安心。
我九月份住進的公寓是一個學生公寓,六個房間,一個只有一張桌子的所謂客廳,房子內(nèi)部雖然是新裝修,但本身很古舊,屋頂非常高,整幢樓都能聽到回聲。我的床非常小,不到一米寬;房間很大,有落地窗,但年頭太久,會漏風,冬天的時候要糊上報紙。
這幢樓的租客大部分是來自各國的留學生,他們大多是夜夜笙歌的派對咖,時常驚擾我們這些被學業(yè)壓力逼瘋、想要睡醒去上課的可憐人。
我在這里的生活常被大家“贊譽”為“傳奇經(jīng)歷”,也實在把我折磨得苦不堪言。室友們是分別來自意大利、巴西、法國的交換生,此外還有兩枚男生,德國帥哥和西班牙sheldon(沒錯,就是《生活大爆炸》的謝耳朵)。
德國帥哥Philip是四個月的實習學生,典型的德國紳士,說話謙和有禮,在學生公寓里也著實體現(xiàn)了資本主義國家的奢侈作風。“謝耳朵”Carlos是個沒有存在感的室友,也是相處最愉快的一個。由于同是研究生,他跟我的時刻表幾乎吻合,也常常被大小presentación所逼,在屋里苦學。
其他幾位交換生就比較可怕了,三位女生不過二十歲左右,都是典型的“瘋狂派對族”,不論是不是周末,我都會照例在凌晨三四點鐘被她們吵醒—老房子的門縫真是大得可怕。碰上她們趕場的時候,甚至能夠不間斷地被吵醒,周末更是樓上樓下都在震動,超高分貝的音量永遠是派對標配。
那些日子,我大部分的生活就是七門課和圖書館,每天與同學聊天學習;和尼采研究協(xié)會的活動就是我樂趣的源泉。周末偶爾與隔壁屋的Carlos哥哥吃個飯、聊聊天,晚上則繼續(xù)無法入睡的痛苦。在公寓里住了一段時間后,聽小道消息,知道了頂樓有一個妓女公寓,也知道了樓下住著在廚房里吸大麻的某國交流生,讓我不得不常跟同學吐槽說,生活真是處處有“驚喜”??!
這樣持續(xù)了大半年,到了第一學期期末,圖書館因為考試周延長了開館時間。為了專心論文,我在圖書館跟班里的委內(nèi)瑞拉小伙伴度過了無數(shù)個不眠之夜,也發(fā)現(xiàn)兩人同病相憐,公寓生活都很糟糕;到了二月份,終于租到了一個兩室一廳的小公寓,我倆搬到一塊兒去了。
新公寓在劇場附近,樓里住著很多職業(yè)歌劇演員和音樂老師,其余的大多是老年住戶。樓里實在安靜得很,偶爾能聽得到鋼琴聲和音階練習,夾雜著傍晚時對面鄰居放的幾個歌劇選段,真是讓人愉快。
早晨,伴著老人在各自公寓門口聊家常的聲音醒來,做好早餐,享受廚房里的陽光。晚餐則是和室友一起做各自國家的食物,聊聊選修課和近期閱讀的書籍,交流中國文學和拉美文化,實在太盡興了。我們有時甚至忘記了時間,第二天早晨才各自回房睡去。
回想起前半年的公寓生活,直感嘆居然這樣也熬了大半年!不同國家背景的留學生住在一起,完全憑運氣,萬一遇上了極品室友,為了身心健康,還是避而遠之的好。樂觀點看,經(jīng)歷了這些,真是再碰上什么就“都不是事兒”了。最后給個過來人的建議:合同啊,還是簽半年的好。
>> 在馬德里地鐵站,可以看到許多低頭閱讀的人。
第一學期上城市文學,老師時常提及地鐵是城市的縮影,是城市的血管。我愛看人,多少留意了一下地鐵的面貌,隨后便仔細看每一個人在地鐵上的表情和動作,確實可以看到這個城市不同職業(yè)和性格的人群。
我們似乎已經(jīng)很習慣信息技術(shù)對社會的侵蝕了,在國內(nèi)擠地鐵的時候,就算是被擠到懸空,也還能看到一些神人舉著手機看書看劇或玩游戲。Candy?Crush(注:一款三消游戲)的風靡在各大洲都能尋見蹤跡,只不過我們不得不羨慕他們可以坐著玩而已。馬德里的地鐵高峰期不長,對于百經(jīng)磨練的中國人來說,人流量也算不上什么。地鐵的小細節(jié)是我很喜歡觀察的一部分:車廂上的小詩、漫畫,或是周末獨有的、人們醉酒后的涂鴉。
除了一部分拿著手機的人之外,總會有拿著紙質(zhì)書或電子書的人,從大學生到白發(fā)蒼蒼的老人,隨處可見,大學城方向的六號線里更是普遍。剛到這兒的第一個月,時常跟國內(nèi)好友感嘆,太喜歡這里大家把閱讀當習慣的生活方式。
周末的酒吧文化自然催生了周五周六的地鐵夜高峰,車廂里盡是已經(jīng)醉了的和盡管沒醉卻已經(jīng)狂歡起來的人們。他們大多三五成群,毫無顧忌地高聲交談著。拿著酒瓶的大多是學生族,興致勃勃地要去某個朋友家里開廉價派對,形式大多是各自帶一瓶酒,主人準備下酒菜、零食和最high的音樂。工作后出來放松的上班族更冷靜些,他們的言談中會談及一些同事的八卦或老板的壞話,添一杯酒下肚,有人可能就失去理智罵罵咧咧起來。
朋友間的聚會通常是約在晚餐,飯后十一點左右找家bar喝上兩杯,趕一點半的地鐵末班車回家。而酒吧聚會都是晚上零點才開始,瘋狂的人們會一晚換上好幾家,一路喝到第二天早上六七點,乘第一班地鐵搖搖晃晃、罵罵咧咧地回家。我們午間出門就能在車窗上、扶手上,甚至是電視屏幕上看到各式各樣無比精彩的涂鴉,犀利言論、感情生活或是臟話,應有盡有。
過完周末,放松時間結(jié)束,地鐵恢復正常的早晚高峰,還是一樣各自看著手機或書本的人們,和照例出現(xiàn)的各式各樣的街頭表演者—歌手、吉他手、風琴手,甚至小品劇演員,大量的街頭藝術(shù)家們在這里生活,各行各業(yè)的上班族在這里生活,來自世界各國的留學生們,也在這里生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