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宏

屈指一算，我已在父母身邊度過了五十多年的時光。年近八旬的父母一直住在山村，之前是他們陪著年幼的我，如今，他們白發(fā)蒼蒼，反應(yīng)遲鈍，成了年邁的孩子，我陪著他們。在日月更替中，為了謀生，弟弟遠(yuǎn)走他鄉(xiāng)，為了前程，兒子也奔向繁華的都市，他們?nèi)チ宋骞馐拇蟪鞘校^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其實我也向往衣食住行都便利的生活，誰不愿追求更好的生活方式呢？起碼不用整天鼓搗煤爐，一整個冬天天天把煤拎進(jìn)屋，把灰挎出去，忙碌個沒完。只是父母在山村住慣了，聽不到犬吠雞鳴就睡不踏實。究其根源，不過是積習(xí)難改，他們對繁華城市的種種便捷也不以為然。

父母樂于安居遠(yuǎn)離塵囂的山野，且有他們不可辯駁的理由。跟不上時代潮流的父親說：這里鄉(xiāng)風(fēng)淳樸，人心善良，少有詭詐，更無偷搶；明月青松，小橋流水，瓜果土特，質(zhì)樸天然。當(dāng)然，我離不開他們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愿讓他們成為空巢老人，緣于一個“孝”字。

這其實也不算啥難事，百善孝為先嘛，有人卻偏不理解，說三道四。處于左右為難的當(dāng)口，聰明人都有轍：兩弊相權(quán)取其輕，兩利相衡取其重。我卻一直聽不進(jìn)去，愚鈍得不近人情，犟得不可思議。有時也想，我算啥，比我孝、比我犟的人多的是。

常聽人說：孝字好寫，也好做！你若遠(yuǎn)離父母，常想著他們，逢年過節(jié)回家看看，多買點東西不就得了。即使懼內(nèi)，囊中羞澀，為父母掏不出太多錢來，回家給老人奉個笑臉也算盡孝。可我總覺得那樣的孝摻了假，像走形式。

冷靜地摸摸那個孝字，想想你每月能陪老人上幾次街？嘮幾回嗑？為老人干過多少對你來說是舉手之勞的事？你若遠(yuǎn)在他鄉(xiāng)，一年能回家?guī)状危看驇讉€電話？發(fā)幾個微信？如果我們每個人都捫心自問的話，都會為自己的辯白感到羞愧和臉紅。

當(dāng)年的魯迅先生也曾遇到令他左右為難的事：1906年夏天，母親托病把魯迅從日本騙回國和朱安成親?；楹蟮聂斞笇@樁舊式婚姻曾感到極為痛苦，但他為何沒有與朱安離婚呢？因為這門婚事是母親為他訂下的，孝子魯迅就只能保持和朱安形式上的夫妻關(guān)系。在這件事上他從未抱怨過母親，他在忙于著述和教書的六年里，共給母親寫了一百一十六封書信，在信中向母親報平安，免得母親掛念。

如今，想起自己的堅持，感慨之余，覺得自己付出的值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