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山西臨猗鑼鼓雜戲是流傳于山西臨猗農(nóng)村的一個古老的地方劇種，臨猗縣猗氏鎮(zhèn)有龍巖寺，舊俗專以雜劇祭佛，故又有“龍巖雜戲”之稱。筆者以臨猗縣三管鄉(xiāng)新莊村為調(diào)查地，從民俗學(xué)角度對該地區(qū)的鑼鼓雜戲的淵源的兩種說法以及影響其形成的因素。

關(guān)鍵詞：鑼鼓雜戲；民間祭祀；民俗文化；非物質(zhì)文化

“鑼鼓雜戲”因為演唱時不配管弦樂器，只是用鑼鼓伴奏而得名。它在臨猗主要分布于新莊、高家垛、上里、孫吉等部分農(nóng)村，臨猗縣猗氏城東北過去建有龍巖寺，舊俗專以雜劇祀佛，所以又有“龍巖雜戲”的叫法。鑼鼓雜戲于2006年被命名為首批山西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項目。鑼鼓雜戲的歷史淵源、戲劇形態(tài)、形成環(huán)境與晉南民俗文化活動有著極為密切的聯(lián)系。

一、臨猗鑼鼓雜戲的起源

臨猗鑼鼓雜戲起源要從三管鄉(xiāng)新莊村說起。新莊村位于臨猗縣東北峨嵋?guī)X邊沿，據(jù)《猗氏縣志》 的記載，距離縣城東北十五里有一個“羌家堡”（現(xiàn)在新莊村東南的馬家堡），漢代的高密侯包圍安邑、平定河?xùn)|并屯兵在這里。此堡三面臨溝，峭壁數(shù)丈，北有吊橋，內(nèi)有寨墻、窯洞，目前痕跡還十分明顯，向西類似這樣的堡還有幾處。

馬家堡內(nèi)的南坡沿上，建造有鄧禹墓。到了唐興元一年（公元784年），河?xùn)|節(jié)度使馬燧奉旨平定李懷光叛亂，獲勝以后，作了《定難曲》、《破陣樂》，馬燧十分喜歡歌舞，于唐貞元二年（公元786年）在新莊村的馬家堡和鄧禹墓的南面，猗氏鎮(zhèn)上里、高家垛兩個村的東面，建造“龍巖寺”。其占地八十余畝，里面有大佛殿、跑馬場、古戲臺等。馬燧去世后，被葬在縣城的北門外，于此建有馬王廟（解放后已被毀）。所以世代相傳，新莊、上里、高家垛三個村子每年正月十六在“龍巖寺”上演鑼鼓雜戲，以酬謝這位戰(zhàn)功赫赫的歌舞愛好者，后來擴大到成為諸神（包括龍巖寺內(nèi)的佛祖）皆酬的祭祀戲，鑼鼓雜戲于是便形成。

還有一種說法：鑼鼓雜戲是宋代“村落百戲”之一，起源于搬演神怪故事《關(guān)公斬蚩尤》。

從鑼鼓雜戲起源的兩種說法分析，不論是河?xùn)|節(jié)度使馬燧平定李懷光叛亂、建造龍巖寺，作《定難曲》并組織軍士歌唱，命令附近的村落為了慶祝大廟落成而唱雜戲；還是作為宋代的“村落百戲”之一、搬演神怪故事《關(guān)公斬蚩尤》，都反映了當時雜戲的起源與當?shù)氐纳盍?xí)俗密切相關(guān)。祭祀馬燧平定叛亂后所建的龍巖寺的說法體現(xiàn)了馬燧平定叛逆得勝，建寺演雜戲，以表示慶典祭廟，是典型的祭祀文化；而作為宋代的“村落百戲”之一，反映的也是當時一個地方、一個村落的民俗文化活動，并且從演出的起始劇目《關(guān)公斬蚩尤》看，也是人們在生產(chǎn)生活中敬關(guān)公、求平安的一種祭祀文化活動。

從以上兩種說法中，我們了解到：在一定程度上，鑼鼓雜戲的起源是與祭祀文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聯(lián)的。

而且在中國，與祭祀文化相連的廟會一般多是因敬神祭祖而建廟。成立廟會祭祀時附近的村落要成立組織，進行唱戲、社火等民俗文化活動來參加祭祀慶典。因此，好多戲劇或劇種、劇團班社被稱為“廟戲”或“家戲”。鑼鼓雜戲起初也是為慶賀龍巖寺的建成而舉行的，因此又有“龍巖雜戲”一說。

其次，在田野調(diào)查的過程中，當?shù)氐睦先藦堒娬f演出鑼鼓雜戲有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當?shù)匕傩諡榱遂肷?、?qū)邪、祈福而上演鑼鼓雜戲。這與中國古老的民間信仰有關(guān)，在社會生產(chǎn)力水平低下的時代，面對自然災(zāi)害，人們希望通過祭祀、祈神來寄托對風(fēng)調(diào)雨順、安定團結(jié)的生活的向往。

以上跡象表明鑼鼓雜戲大概起源于唐末，并且與當時的社火、節(jié)日文化、祀神、祭廟等民俗文化活動融為一體，不可分割。

二、臨猗鑼鼓雜戲的表演情況

臨猗鑼鼓雜戲的表演本身就是一種祭祀民俗文化。

（一）表演時間、地點中的民俗體現(xiàn)

在臨猗，鑼鼓雜戲的演出一般安排在春節(jié)、重陽節(jié)或廟會當天等黃道吉日。由新莊、上里、高家垛三個村莊輪流進行演出，每三年輪一次。在龍巖寺獻演雜戲，村里先要成立雜戲局，由村中社首或德高望重的雜戲老藝人作為“局頭”，負責組織、籌備，號召村里邊年輕力壯的男子加入雜戲局來排練雜戲，稱作“雜戲入局”。演出那天，什么時間迎神擺道，什么時間祭祖、祭廟、拜佛，什么時間上演雜戲都是按照舊俗有嚴格的時間安排的，一般雜戲的上演是在中午的12時，據(jù)說是“紅日當頭、大吉大利”的意思。由此可見，鑼鼓雜戲在時間安排上與民間社火活動的安排大體一致。

鑼鼓雜戲以前的演出地點“龍巖寺”，曾是一座古樸莊嚴、建筑宏大的寺廟，是聞名于河?xùn)|一帶的佛家勝地。按照舊俗，新莊、上里、高家垛三個村子的鑼鼓雜戲依照年次輪流在龍巖寺演出，由寺院的住持和村中社首一起主持這一祭祀劇演活動。盡管后來龍巖寺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被日本人摧毀，導(dǎo)致鑼鼓雜戲不能繼續(xù)在龍巖寺內(nèi)上演、只能被搬上舞臺。但在上演雜戲前，人們遵照舊有的習(xí)俗仍然要去龍巖寺的遺址舉行祭祀活動，并且在開戲前增添了祭戲神的程序，人們所祭祀的戲神是唐明皇李隆基。

不論是時間還是地點的安排，鑼鼓雜戲都擺脫不了民俗祭祀文化的形態(tài)。

（二）表演流程中的民俗體現(xiàn)

在上演鑼鼓雜戲之前，有一系列不可缺少的程序：

首先是在開戲這天凌晨，演雜戲的人按照“局頭”的安排，各自裝扮好自己所要演的人物角色，例如劉備、關(guān)羽、諸葛亮等歷史人物，等大家裝扮好并在村中心的院子里集合完畢后，一早就等在村中心院門口的全村百姓，就開始燃放鞭炮、敲鑼打鼓，并用早就準備好的馬匹隊伍將這些演雜戲的人“迎”出院子，這就是村里人所說的“迎雜戲”，寓意是迎接“眾神下凡”，例如人們把關(guān)羽看做勇猛忠義的神將。把演雜戲的人迎出院子后，村長就恭恭敬敬地用豬頭、柿餅、麻花等祭祀食物為“眾神”餞行，說是為神靈“擺道”。

家廟祭祖：演雜戲的人按張、姚等姓氏分開，各自去自己的家廟祭拜祖先，祭祖的雜戲演員向祖先叩拜，以求祖先為子孫后代帶來福氣，這與當?shù)卮迕穹昴赀^節(jié)的祭祖儀式類似。

祭祀完家廟后，演雜戲的人再次集合到一起，整理好隊伍前去鑼鼓雜戲的表演地點龍巖寺。隊伍到了龍巖寺之后，演雜戲的人就站在寺廟正殿的佛前，對佛祖作揖、祭拜佛祖，愿佛祖降福于當?shù)氐睦习傩铡?/p>

緊接著演雜戲的人來到龍巖寺的戲臺前，隊伍排列整齊、站在臺下，然后幾十個青年牽著健壯的馬匹慢慢地圍著戲臺下的場地轉(zhuǎn)圈，只等著“跑馬”的口令發(fā)出，當聽到這個口令時，牽馬的青年就舉起鞭子奮力趕馬，讓馬快速地圍繞場子奔跑，使得場子上的塵土飛揚，再加上臺上鼓聲陣陣、聲如戰(zhàn)鼓，見到這種場面，圍觀的老百姓一邊拍手一邊連連稱贊，當?shù)貙⑦@一過程叫做“跑神馬”。從中不難看出，這種“跑神馬”的習(xí)俗，是沿襲了唐代大將馬燧在猗氏屯兵習(xí)武時的威武遺風(fēng)。

“跑神馬”過后，引戲人通過在戲臺臺口上燒紙錢、燒香，來為全村人求福以避免天災(zāi)人禍，不僅如此，演雜戲的人也要跪下來、行叩禮、祭天地。之后，村長帶領(lǐng)演雜戲的人在龍巖寺寺主的接待下享用齋飯。

在鑼鼓雜戲上演過程中，有一個特殊的角色，就是“報子”。“報子”是指“報告消息的人，多見于舊戲曲、小說，是戲劇中專司情報的兵卒，大都由丑行扮演?！辫尮碾s戲表演時，“報子”身穿兵褂、頭上戴一頂尖頂?shù)臍置被蚣t纓帽，站在戲臺的一側(cè)，為觀眾簡介本次演出劇目的劇情，然后自行退下。接著是劇中人物登場，多是武角，扮演關(guān)羽、曹操、徐庶等，他們自報家門，開懷亮相，敘述因果，慷慨激昂?！皥笞印钡膭∏榻榻B語以及武角自報家門時的所有臺詞，大多是古語，就是模擬古人的“之乎者也”。鑼鼓雜戲的唱腔是吟誦體，通俗地講就是唱的成分少而說的成分多，比當下人們說話時的鄉(xiāng)土味更濃厚，更容易聽懂。演員在表演時，唱、打、做、手、念、神與鼓點配合十分緊湊。而且，舞臺不需要幕布，臺前臺后一切清晰可見。在鑼鼓雜戲上演時，“報子”一角的特色十分鮮明：他在鑼鼓雜戲開演前對劇情的介紹，相當于現(xiàn)在的主持人主持節(jié)目時的開場白；除此之外，“報子”在劇演時還負責遞臺詞，當扮相人物臨時忘詞時，“報子”就在臺邊遞詞圓場；同時，若演出中需要一把椅子、一張桌子時，“報子”就馬上充當劇外人把這些道具遞上來；他有時也演劇中人物，可以說“報子”是鑼鼓雜戲

演出時一個隨意性很強的、靈活的多面手。而且，“報子”的服裝不同于扮相人物的服裝，他的服裝是當時當?shù)氐姆b，即演出時是什么朝代，他就穿什么朝代的衣服，例如：在唐代演出鑼鼓雜戲，“報子”就穿唐代普通百姓的衣服；在明代演出鑼鼓雜戲，“報子”就穿明代普通百姓的衣服；在民國演出鑼鼓雜戲，“報子”就穿民國時的衣服。這些就足以表明“報子”這一人物所具有的特殊性。

鑼鼓雜戲的表演也是有程式的，例如武戲中的“槍刺盔纓”、“刀削馬蹄”這一類程式動作，而且都是真刀真槍，這些動作大多來源于武術(shù)動作而進行了適當?shù)奶摶?，這正體現(xiàn)了唐朝馬燧屯兵操練時的動作場景，同時也是鑼鼓雜戲深深植根于民間活動的具體表現(xiàn)。

列鬼對陣，作為鑼鼓雜戲的主要表演身段，其表演者右臂弧形伸向右前上方，手掌朝外，左臂稍向后伸，手掌朝左后方展開，動作幅度比較大，臉朝前，神氣飽滿，稱之為“列鬼”。一個人表演為“獨把列鬼”，兩個人為“雙列鬼”，還有“三把鬼”、“對對鬼”、“五把鬼”、“帶刀鬼”等；列鬼表演的節(jié)奏是異常慢的，而且沒有那些矯揉造作的動作，風(fēng)格是比較古樸的。

通過其演出的流程及表演的程式動作，不難看出，鑼鼓雜戲在排演上是根據(jù)民俗活動下了一番功夫的。從一開始的迎神擺道、跑馬、列雜戲上演，都充分表現(xiàn)了人們在獲得豐收年景后，不忘祭天祭神，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望，整個祭祀過程中的排場與講究是按照舊俗禮儀來完成的，每個具體環(huán)節(jié)遵照習(xí)俗都有緣由說法：擺道是為了驅(qū)邪除疫；叩拜祭祖是為了祖孫興旺；拜佛是為了免于誤入歧途；“跑神馬”是為了體現(xiàn)唐代大將馬燧屯兵習(xí)武的遺風(fēng)等等。而雜戲的表演程式、動作則與后來戲劇不一樣，它主要來自于民間原生態(tài)的“儺舞”形式，稱之為“列鬼”，其動作完全是“儺舞”元素的形象再現(xiàn)，祭神、仿神的痕跡非常明顯；其“對陣”則從過去軍隊打仗的陣勢中演變而來，體現(xiàn)出了真打?qū)嵍返谋普嫘蜗?，沒有一點花架造作。再者，鑼鼓雜戲的飾角沒有女角，這與過去民間祭祀“女人參與不吉利”的說法有很大關(guān)系，因此，鑼鼓雜戲在當?shù)赜钟小肮夤鲬颉钡恼f法；其服飾最初是在土布或硬紙上刷上油漆，用膠泥把鱗片、獸頭堆塑在上面而做成，充分體現(xiàn)了民俗祭祀、社火傳統(tǒng)工藝的習(xí)俗生活，而對雜戲服飾“頭戴西瓜皮，身披兩葉席，腰纏西瓜蔓、手持玉米桿”的說法，正是民俗生產(chǎn)生活服飾打扮的真實、形象的描寫。

民間藝術(shù)是一切藝術(shù)的源泉。鑼鼓雜戲的誕生、成長、延續(xù)，同樣與當?shù)氐娜宋沫h(huán)境、生產(chǎn)生活習(xí)俗緊密相連，其因何起源、唱腔設(shè)計、鑼鼓伴奏、表演程式都來自于當時的生產(chǎn)生活方式、文化習(xí)俗，進而升華至舞臺藝術(shù)，成為中國最早的舞臺藝術(shù)形態(tài)。因此，通過民俗文化來探究鑼鼓雜戲，不論是對民俗學(xué)的研究，還是對中國早期戲劇形態(tài)的研究，都有著一定的意義。通過對臨猗鑼鼓雜戲的系統(tǒng)調(diào)查、研究，根據(jù)廣泛流傳的鑼鼓雜戲的傳說，初步認為其最早形成于唐末；臨猗鑼鼓雜戲的表演在民俗基礎(chǔ)上有其特定的流程；其劇目來源于古代軍事史實并進行適當?shù)丶庸櫳?；鑒于鑼鼓雜戲的變異表現(xiàn)，目前要做的是對鑼鼓雜戲的傳承與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