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父輩們神色凝重地蹲在地頭,手里的煙鍋明明滅滅,那一朵朵飄向天空的煙圈,到底是些什么心思呢?得到的回答往往是更長久的沉默。我們沒有父輩們的經(jīng)歷,猜不出那一朵朵沉悶的心思。父輩們,祖輩們,黃土地上的祖祖輩輩們,都是在那份沉悶中,一輩輩生存過來的。
他們的心思能跨出那片黃土地嗎?不能!也不可能。莊稼茂盛了,他們在沉悶中期待;土地遭災(zāi)了,他們在沉悶中煎熬。歲月的車輪把他們磨礪得很皮實了,沒有大喜,沒有大悲,所有情感盡在默默中。他們是麻木嗎?不!這個詞語對他們太不公平了,他們無法選擇自己的生活,只能默認(rèn)命運帶來的一切,在漫漫歲月中,長時間服用生活的鎮(zhèn)痛劑,才變得遲鈍了。
他們沒有抱怨,只是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在沉默中以不變應(yīng)萬變。不管社會怎樣改變,不管世界發(fā)展得如何迅速,這些父輩們依然雕塑般靜立原地。風(fēng)雨也好,潮流也好,統(tǒng)統(tǒng)都被他們堅硬的心石擊得粉碎,瞬息萬變的時代也悄悄從他們身邊溜走了。他們腳下站出的一個個樁坑,在嘲笑著那些泡沫般的世界。
我曾問過一位本家大爺,人為啥活著,他的答案既簡單又樸實:為了吃飯唄。
請不要嘲笑這最質(zhì)樸的想法,自從有了人類,我們所奮斗的目標(biāo)不就是溫飽嗎?只有解決了這最根本的,人類才有可能去探索別的。汽車、別墅,享受在被一些人不擇手段追求時,在古老的黃土地上,父輩們的煙鍋仍在飄出一朵朵沉悶的煙圈。
他們希望自己的兒輩們,能走出那片黃土地,別再承繼那份祖輩們傳下來的沉默。兒輩們看厭了都市里的浮華,有時候被各種文明殺得遍體鱗傷,就想回到那片黃土地上去療傷。他們憤怒了,滾回去!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有種的,就帶著傷去拼,你骨子里,有的是咱爺們的硬氣。一頓臭罵,把兒輩們的胸膛里塞滿了剛強,像頭豹子又沖回了都市。
兒輩們也試圖讓他們?nèi)谌胄碌奈拿?,他們拒絕了。他們離不開那片黃土,離不了那份沉默,融入不了在他們看來是亂七八糟的享受生活。只有那片黃土地,在他們看來才是最踏實,最真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