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北路3663號,這是我一生之中,寫下最多的一個地址,總落款在信封的下方。當我再次真真切切地站在這個門牌號前,就像十余年前自己只身來到上海時所做的那樣,朝大門的里面望,過去的十年就像王家衛(wèi)的電影,有一閃而過的細瑣,也有綿長累贅的停頓。
文史樓是華東師大校園里最文雅漂亮的一棟房子。
在那里,我磨磨蹭蹭地度過了整整四年。
第一次邁進那棟樓,有風(fēng)彎彎繞繞地朝我撲來,我意氣風(fēng)發(fā),和寢室里那些如今看起來全都二不掛五的朋友們,一路暢談陳忠實與《白鹿原》,那時候,我們總覺得自己有朝一日是會成為作家的。
倪文尖的第一堂課。講的是廢名的《橋》,那種又禪又怪的晦澀,一下子鎮(zhèn)住了我們。我是很不想承認自己真的沒聽懂,但事實上,這條成為作家的路顯然在一開始就遇到了阻滯。臨下課的時候,先生說,你們別以為讀四年中文系,能比別人多什么技能懂什么專業(yè),你們能多的,無非是一點兒眼光而已。
他的話像一根小刺,扎進我的人生里,不知道為什么,我有時候也會為這句話而沾沾自喜。
大學(xué)里遇到的老師都是極好的,大多言笑晏晏,揮斥方遒。可以就著啤酒談曹雪芹,也可以意猶未盡討論衛(wèi)慧最好的作品究竟是《上海寶貝》還是《欲望手槍》,還會領(lǐng)著我們在上海博物館排整整四小時的隊就為了看十分鐘《清明上河圖》……這種熱愛,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我好像就失掉了。
我在校園里遇到了很多很多的花草樹木,通幽曲徑。白玉蘭也是某一次迷路時認識的。后來我知道這是上海的市花。我沒有問過上海的同學(xué),他們愛它的什么,但于我而言,它有太多的意義。
從宿舍的陽臺往下望,春日里,一樹繁花向上生長,亭亭玉立,欣欣然的樣子。我們笑言,這象征著我們在上海的生活會蒸蒸日上吧。直到十年后的今天,大家各自奔忙于平凡的生計,我在遙遠的重慶,也看到了那些努力開花的白玉蘭,還是欣欣然的樣子,回想這并沒有朝氣蓬勃的十年人事,不勝欷歔。不管怎么樣,我們還是勇敢又努力地,迎接一輪又一輪四季,一次又一次生命的起伏高低。
時光飛逝如電。有好多已經(jīng)淡忘的痛苦,又有多少矢志不渝的信念。圖書館里我翻閱過的那些舊書。陀思妥耶夫斯基和茨威格,你們還好嗎?教室里課桌上我寫下的那首小詩,你被多少人閱讀過和嘲笑過呢?陪伴我沖過陡坡越過坦途上過山卻沒有下過海的那輛三斯牌自行車,如今你在哪兒?
那些年那些事那些草那些花兒,在我生命中隆重登場又默默退去,留給我年輪、回憶,也從我的身體里將青春和天真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