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我愛你,不是因為你愛我們的女兒,愛我們的兒子,愛我們這個家,只是因為我們相愛?!?/p>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輾轉(zhuǎn)青島、北京打工,工作一度做得風(fēng)生水起,收入也一漲再漲。在北京一家公司做會計時,我和初戀男友相識相戀。我們在五環(huán)外租了一間小房子,過起了小日子。
如果沒有那次意外懷孕,我們的感情也許會一如既往地好下去。確定懷孕的那一刻,我想結(jié)婚,我想生下這個孩子,可是男友不想結(jié)婚,不想要孩子。他給我擺事實講道理:“我們現(xiàn)在經(jīng)濟條件不成熟,事業(yè)剛起步,拿什么來養(yǎng)孩子?!蔽覉?zhí)拗地說:“窮就窮養(yǎng),富就富養(yǎng),兩個有手有腳的成年人難道還養(yǎng)不起一個孩子嗎?”我們各執(zhí)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
僵持了一段時間后,我已經(jīng)錯過了最好的打胎時間,我以為男友會妥協(xié),會同意我要這個孩子。那天傍晚,我回到家里,卻發(fā)現(xiàn)出租屋里人去樓空,他的東西都搬走了。我打他電話,關(guān)機;我到他公司找他,他的同事說他已經(jīng)辭職。那一刻,我覺得天都塌下來了,我怎么也沒法相信曾經(jīng)海誓山盟的男友會離我而去。北京城那么大,想找一個人不亞于大海撈針,我去了我們常去的公園、餐廳、超市,包括我們常坐的公交站、地鐵站,時間一天天過去,卻沒有他的絲毫音訊。
隨著我的肚子漸漸隆起,我有身孕的事已經(jīng)瞞不住了。無奈之下,我從公司辭職,拖著笨重的身體回到老家。爸媽看到我身懷六甲,驚得半天沒緩過神來。聽我講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們一邊罵那個連畜生都不如的男人,一邊勸我打掉這個孩子,一個大姑娘未婚先孕,拖著個孩子,將來還怎么嫁人?我油鹽不進,堅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我以后可以不戀愛,不結(jié)婚,但不讓我要這個孩子,我做不到。爸媽氣壞了,可他們又不能硬拽著我去醫(yī)院。
我知道我讓父母傷心了,從小到大,兄妹三個中間,父母在我身上付出的最多,寄予的希望最大,可是我卻讓他們?nèi)绱耸8赣H在鎮(zhèn)政府上班,是個要面子的人,我的行為無疑讓他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在家人的反對和鄉(xiāng)鄰的指指點點中,我的日子并不好過,唯有和肚子里的寶寶說話的時候,我的心才會歡喜起來。那年秋天,我生下6斤重的女兒。看到粉雕玉琢的外孫女,爸媽的心軟了,認(rèn)可了這個孩子。
女兒小,我沒法出去工作,就琢磨著在家里干點什么。我們家有一處閑置的院落,征得了爸媽的同意后,我在家里開了一所幼兒園。反正一個孩子也是帶,一群孩子也是帶。得知我開幼兒園的消息,三里五村的鄉(xiāng)親都把孩子送了過來。
我進了一些游樂設(shè)施擺放在院子里,找了一家木作鋪做了二十多套桌椅和二十多張小床,擺放在正房和各個廂房里。幼兒園初具規(guī)模,我每天和一群天真無邪的孩子們在一起,日子過得很開心,漸漸撫平了心底的傷痛。
老家的村落不大,常有三姑六婆關(guān)心我的婚戀問題。爸媽勸我,有合適的人還是要找一個,成個家,不能這樣過一輩子。在熱心人的撮合下,我見了幾個相親對象,對方都很排斥我的女兒,甚至有的建議我把女兒留在娘家或者送人,這些人都被我一票否決了。
鄉(xiāng)親們有的說我讀過大學(xué),眼光高,曲高和寡;有的說我條件再好,帶著個拖油瓶,還有什么資格挑別人。對此,我一笑置之。當(dāng)我決定獨自生養(yǎng)女兒的那一刻,愛情于我來說,早已經(jīng)是件奢侈品。
韓亮是本家一位嬸子介紹的,比我大4歲,還沒有成家,早些年,走南闖北在外地打工,混得一般般,沒掙多少錢。由于家庭條件不好,韓亮沒有獨立的住房,和父母擠在三間平房里,因此成了遠(yuǎn)近有名的相親困難戶。
說實話,我第一眼也沒瞧上韓亮,他長得黑不說,且老相,30歲的小伙長著一張40歲大叔的臉。接觸下來,我發(fā)現(xiàn)他很踏實很善良,談到我的女兒,他只說了一句:“我能理解!”我的淚差點潸然而下。之后我們每次約會,我都帶著女兒,女兒和韓亮很投緣,韓亮對女兒也很有耐心。
韓亮絲毫不嫌棄我是個未婚媽媽,我也沒有嫌棄他經(jīng)濟條件差,我們就這樣走到了一起。春暖花開時節(jié),我們舉行了簡樸的婚禮,兩周歲的女兒歡天喜地地做了我們的小花童。新婚夜,哄睡了女兒,韓亮凝視著我的眼睛說:“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給你娘倆幸福。”
婚后,我們與公婆住在一起。我每天照常帶著女兒去幼兒園,韓亮農(nóng)忙時,伺候家里的幾畝口糧地,閑時,打打零工。收秋時,我要到地里給韓亮幫忙,韓亮不允,他牽起我的手:“你這細(xì)皮嫩肉地哪兒是干莊稼活的料,好好在家待著,你要閑得慌就給我做兩個好菜。”這只饞貓啥時候都肚子為大!
韓亮待女兒視如己出,女兒5歲那年和小伙伴們在外面玩耍,突然暈倒在地,我和韓亮都嚇壞了,我們抱著女兒到了醫(yī)院。大夫說女兒天生貧血,需要輸血。我和女兒的血型不符,女兒是RH陰性AB型血,罕見的熊貓血。韓亮在一旁挽起袖子說:“抽我的,我是RH陰性AB型血。”韓亮足足給女兒輸了600CC,當(dāng)韓亮鮮紅的血液注入女兒小小的身體,我不由地動容,一個男人該做的不該做的他都做了,我第一次有了心疼一個人的感覺。
婆家的格局有點可樂,公公和婆婆好吃懶做,還愛摸兩把老牌,韓亮的哥姐不和父母住在一起,也不管父母的生計。難怪那些年韓亮找媳婦困難呢,原來根都在公婆這里。我攜女嫁進韓家,婆婆對我這個兒媳婦打心眼里看不上。我過門后,婆婆就沒下過廚,不管晚上我回來的多晚,老兩口都等著我做飯。婆婆在院子里散養(yǎng)了幾只雞,弄得院子里特別臟,她從來不打掃。韓亮看不過去沖他媽急:“你沒事就不知道收拾一下家里,光等著美眉干活,她也得有三頭六臂呀!”婆婆充耳不聞,要不就嘟嘟囔囔,大意是說韓亮娶了媳婦忘了娘。我拽拽韓亮的衣角,小聲說:干點活又累不死,你吵吵什么呀?“你還替他們說話?”韓亮怒氣沖沖地拿起掃帚去掃院子了。
每每婆婆為難我,韓亮總是站出來維護我,生怕我受委屈。這些小事我從來不放在心上,韓亮能接納我的女兒,我怎么就不能包容他各色的父母呢!
女兒上小學(xué)時,我又懷孕了,我身體弱,老是有流產(chǎn)的跡象,韓亮就讓我關(guān)掉了幼兒園。韓亮寬慰我:“等孩子出生了,咱們再開一家幼兒園?!蔽蚁肓讼胝f:不開了,等這個小的大一點,我想出去找份事做。一年后,我們的兒子平安來到了這個世上。
那兩年,是我們家的日子過得最艱難的時候。我在家?guī)Ш⒆樱瑳]法出去工作,韓亮一個人的收入養(yǎng)活這一大家子。婆婆這人非常逗,她喂的雞下的雞蛋舍不得吃,都拿去集市上賣錢。我和兩個孩子吃雞蛋,都得去超市里買。公婆不怎么稀罕孩子,別說對我女兒愛搭不理,對我兒子她親孫子也不親近。逢雙休日趕集,公婆早早起床,不聲不響地出門,等兩個孩子醒了,找奶奶爺爺去集市,房間里早不見了人影。
兒子一周歲的時候,我到縣城找了一份財務(wù)出納的工作。我把兒子交給公婆帶,按月付她薪水。韓亮揶揄他媽:“干點活就要工錢,等你在床上爬不動了,需要我伺候,我也要工錢?!逼牌拍樕系谋砬橛樣樀兀邑?zé)備他:胡說什么呢,哪兒能和老人這么計較。
我每天早出晚歸去縣城上班,有時加班,晚上回來的晚,韓亮總在路口等我。有一天晚上,韓亮和我商量:“要不,我也到縣城找份事做,這樣你上下班路上也有個伴?!焙冒。阆胱鍪裁??“我原來學(xué)過電氣焊,但是學(xué)了半拉架?!睕]事,熟能生巧,多摸索,說不定就能拿起來呢!在我的鼓勵下,韓亮到縣城一家工廠上班,做電氣焊學(xué)徒,沒多久,就出師,拿計件工資,每月的薪水比我都高。
平日里,韓亮總是疼女兒多一些。兒子被韓亮教育得很好,從小就知道讓著姐姐,保護姐姐,成天嚷著說自己是男子漢,要學(xué)孔融讓梨,其實就算他搶玩具、搶零食,也搶不過姐姐。私下里,我和韓亮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不能這么嬌慣女兒,這樣會慣壞她的。韓亮一本正經(jīng)地說:“男孩子皮實,女孩子就得寵一點?!?/p>
成長環(huán)境的不同,造就了我和韓亮金錢觀的不同。我服務(wù)的第一家公司不給職工交社保,我就自己掏錢交了一年,韓亮潑冷水說:“花這冤枉錢有什么用?活不到退休年齡,這錢不就打了水漂?”我不急不惱:你想交社保,我也不攔著,錢花在刀刃上就該花。韓亮這人對錢看得重,只能進不能出,自己交社保這種事,他怎么想都想不通。我用我們的積蓄辦了社保,他嘮叨我?guī)状?,也就不提了。但要他想通這個道理,還得稍加時日。
隨著收入的提高,我們琢磨著改善住房條件。女兒都是大姑娘了,兒子也該分床了,一家四口住一間臥室都轉(zhuǎn)不過身來。在買房和蓋房兩者之間,我和韓亮探討了很久。買房可以到鄉(xiāng)鎮(zhèn)、縣城買,省事,我們只負(fù)責(zé)裝修;蓋房得在村里蓋,從建房子到裝修都得有家里人全程盯著。最后,我們決定在縣城買房,女兒已經(jīng)在縣城讀初中,兒子早晚也得到縣城上學(xué),我和韓亮又都在縣城上班,在縣城置業(yè)是最好不過的事,一家四口各得其所。老家的房子就留給公婆住,等過幾年他們生活不能自理了,我們就把他們接到縣城養(yǎng)老,為此,我們買了普通住宅的一樓,還專門給公婆預(yù)留了一個房間。
我們的交通工具也更新?lián)Q代,韓亮一氣買了兩輛電動車,我到一所駕校報名,準(zhǔn)備考個駕照。私家車時代,有車是早晚的事,駕照卻越來越難考了,我們這樣做也算有備無患。
喬遷新居那天,韓亮從我陪嫁的櫥柜里翻出一紙合同,他看了好幾遍才遞給我:“你這又何必?你是不是不信任我?”我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女兒一周歲生日時,我給她買的那份少兒保險。我對韓亮說:你多想了,當(dāng)時不是還沒遇見你嗎?我怕我有什么閃失,女兒沒人照管?!肮植坏脙鹤映錾銖膩頉]和我提這事呢?”韓亮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兒子有我們,我們就是他最大的保障,所以只要條件允許,我們倆不光要辦社保,還要買商業(yè)保險,這是為人父母給兒女最好的保障?!昂?,好,都聽你的,娶個做會計的老婆,簡直娶了個‘門檻精’!”韓亮自嘲道。
我也樂了,這個男人屬驢的,脾氣把不住,不定什么時間什么場合就尥蹶子,他氣不順,敢沖自己的父母發(fā)脾氣,他心情差,會沖兩個孩子瞪眼睛,但他對我是寵溺的,不管他有多大的火,到我面前,他的火總會煙消云散。他不會說甜言蜜語,不會玩浪漫,遇到我們吵架鬧別扭,遇到我發(fā)脾氣使性子,他總是買回一大堆甜食哄我開心。
孩子們放暑假,我和韓亮商量帶兩個孩子出去旅行,見見世面。韓亮詫異:“他們那么小,懂什么。”我執(zhí)意帶他們出門,兩個孩子也愿意出去玩,韓亮不阻攔了:“攤上這么一個老婆,是福還是禍呀?”他無計可施的樣子讓我忍俊不禁。
一年又一年,繁花盛開,轉(zhuǎn)眼間,我和韓亮結(jié)婚10年了。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告訴他:“老公,我愛你,不是因為你愛我們的女兒,愛我們的兒子,愛我們這個家,只是因為我們相愛。”世間的幸福有千萬種,只要遇見對的人,一朝一夕,一茶一飯都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