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想,就像我們各自都有對待舊衣服的態(tài)度,衣櫥似乎也自有它沉淀記憶和梳理遺忘的方式。我們不記得抑或不忍心去觸碰的那些陳年衣裝,衣櫥將其統(tǒng)統(tǒng)承載,然后像魔術(shù)師一樣耍弄它們的纖維、顏色、大小和款式,等待我們的青春如整數(shù)般一點一點被歲月除盡的時候,再像盜墓賊一樣將其挖掘出來,擺在我們的眼前,嘲笑我們的基因。
那日我從衣櫥里翻找出幾件已經(jīng)多年不穿的衣服:11年前第一次去巴黎時裝周時買的Vivienne Westwood黑色毛衣;9年前在煙袋斜街的一家古著店里淘的紅色棒球夾克;7年前出差哥本哈根時借同行編輯的信用卡刷的G–Star藍色印花純棉衛(wèi)衣;6年前在新加坡利用活動間隙跑去買的Top Man淺藍色高腰夾克。將它們處理之前,我不由自主地一件一件重新套在身上,一縷凄涼一股酸楚頓時將我層層圍住——悲慘啊,太悲慘了!原來悄無聲息離開我的,除了苗條,還有曾經(jīng)穿這些衣服時的那份輕柔的重量以及那種青春繞在腰間的感覺。
其實我們各自都在與時間競賽,有人正竭力彌補失去的時光,有人正拼命奔向未知的領(lǐng)域,盡管如此,我們卻無法在衣櫥里安裝上一個倒退鍵,只要輕輕一按,我們的身體就能迅速倒回帶子,美貌沒有被過濾,韶華沒有被蒸發(fā)。即使芳容依舊,纖細仍在,我想很多人與數(shù)年前的衣服在告別的那一刻,就不準備再重逢了吧!舊衣再穿,聽起來節(jié)儉、懷舊、充滿愛,做起來卻往往是徒勞無益的蒼白和乏味。
但是,張柏芝舊衣再穿,像展開了一幀明媚且勵心的暖暖風景似的讓人感慕纏懷。
在一檔把女明星“嫁”到云南農(nóng)家當媳婦的真人秀節(jié)目中,張柏芝帶著20多個箱子從香港飛到“婆家”,我抱著看農(nóng)家媳婦變裝秀的心態(tài)關(guān)注起這個節(jié)目,果不其然,她一出場的裝束就是一道帶勁兒的開胃菜——1999年她在《喜劇之王》中扮演“柳飄飄”時所穿的那套白色?;晟缹W生制服。當然,是不是15年前電影里原本的那套制服不好說也不打緊,重要的是與那時候相比,她的臉蛋在特寫鏡頭下說得過去,她的身材在生了兩個孩子之后仍然風姿綽約。而這并不是只顧外表的虛榮,簡直是令人欽佩的堅韌。
不是嗎?那平靜而清逸的外貌背面,掩藏著一次又一次心碎后的隱痛,以及對抗時光流逝的辛酸,還有體面的日常生活里強烈的窒息感。于是,看似輕松的舊衣再穿實際上蕩漾著驀然回望的感動,支離破碎的往事和飄零無助的心緒已經(jīng)越過了日積月累的掙扎,再回首亦是人生優(yōu)美的部分。
我沒有將整理出來的舊衣送人或扔掉,而是將它們放回衣櫥,擱置起來等我一點一點地往回追。我想,我們都會經(jīng)歷背離、迷失、人間冷暖,只要心未寒,就能像張柏芝那樣舊衣再穿,讓初心無數(shù)次地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