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世界里,英雄和神靈正在一點點地消失。人,不斷擴大自己的邊界,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在孤獨地前行。
高爾夫是人類僅剩的幾個通往神靈的巫術。那里雖然是人類刻意劃出的心靈游戲的牧場,但其中翩然起舞的卻不僅僅是人類自己。
1
阿杰在東山球會干了十年球童,然后在城里開了家小小的球具店,但他的大部分收入卻來自賭球。
阿杰人品球品都好,早年喪父,少言寡語的,很對我的脾氣,所以在他做球童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是很好的朋友,我拿他當?shù)艿芸创?/p>
阿杰賭球一般不會太大,“大流氓小流氓”,比桿比洞,都行,但有一樣,絕不在東山以外的球會賭。阿杰球技相當好,再加上天時地利人和,漸漸地,海南這圈兒里的人已很少有人約他,倒是不少外地的“業(yè)余豪俠”時常過來挑戰(zhàn),但結果大多都是灰頭土臉。
九月的一天,大清早阿杰就打來電話,托我將他的小店“盤”出去。我立刻明白,一定是遇上一場很大的賭局。我說,賭球這回事,差不多就行了,沒必要押上那點兒家當。電話那頭也不吭聲,我知道勸也沒用。
晚上我把阿杰找來吃飯,然后將十萬塊錢放到他面前。他說,賭球的錢,老爹出了。
阿杰口中的老爹是個臺商。二十年前就在海南做水產。如今有個小小的莊園,做點水魚養(yǎng)殖什么的,就在阿杰他們家村子不遠的地方。我雖然沒見過“老爹”,但卻知道他對阿杰很照顧。
阿杰說,哥,別擔心,東山這地方,沒人贏得了我。
2
我其實并不太擔心阿杰會輸球。因為這里就是他的家,他數(shù)得出哪棵椰子樹上結幾只果。我曾經親眼見過他跪在球道上擊球,一場下來成績還是在八字頭。我只是擔心,照這樣賭下去,遲早會弄出事來。本想跟去東山看看,不想公司有筆大單得出差,只好隨他去了。沒成想,等出差回來,阿杰見我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輸了。
這是一場中規(guī)中矩的比桿賽,終場定輸贏。對手是一位名叫吳之昌的臺灣客,五十來歲。據說早年在臺北打過職業(yè),同來的還有一位經紀人。吳的成績是76,而阿杰卻只打了81桿。
我不信。在東山球會,就算是職業(yè)金T,阿杰也常打出負桿。我想,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變故。
“老爹說,我遇上了高手。”
“屁話。76桿的成績算什么高手?”
“老爹說的不是打球的高手,是遇上了道門的人在設局?!?/p>
道門?設局?會有這樣的事?
阿杰說,開始的時候一切正常,頭三洞就抓了只“鳥”。接下來就覺得頭懞懞的,一直O(jiān)N不了,一直在救球,總是不舒服。老爹說,我著了人家的“道兒”。
我既好氣又好笑,心想,傻小子,那老爹分明是在安慰你呢。
“算了。輸了就輸了。老爹的錢我會替你還上,以后不要再玩這么大了?!?/p>
“不用。”阿杰搖搖頭,“可是,那個鋪子我還是得‘盤’出去,因為那位臺灣的吳先生提出再打一場,我答應了,而且彩金加倍。”
“你瘋了?那可是四十萬?”
“老爹說,只管去賭?!?/p>
我一下子沒了脾氣。
接下來的兩天,我一直想著阿杰的那位老爹。他說的有關“道門”、“設局”的事,顯然不是隨口說說那么簡單,否則,這樣大包大攬拿出幾十萬來,沒道理?;蛟S東山的那場賭局真的有古怪,而碰巧這老爹又是個大行家,所以看破其中的門道,決意再賭一場,也未可知。但不管怎樣,只聽說勸人吃喝,沒見過勸人賭博。于是,我決意去會會“老爹”,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我抓起電話正要撥號,不料阿杰竟先打了過來。
“哥,下午有空兒嗎?老爹想見見你?!?/p>
我想,這也太巧了。
“老爹”的莊園離火山口公園不遠,從一個村子穿過去是一條小溪,沿著溪邊小道往上走十五分鐘即到。說是莊園,其實也就幾畝地,幾個池塘,外加一幢兩層小樓,磚木混搭,下面有一米多的架空層,有點兒類似云南的吊腳樓。院子挺大,籬笆墻爬滿了艷紅色的三角梅,頗有點桃園別府的味道。
我們驅車趕到,已是下午四點。遠處的池塘覆著灰黑色的遮陽布,兩個小工在樹下瞌睡。
車子徑直開進院子,沒等我們下車,一條黃色的丹麥“可卡”直撲過來,抱著阿杰一通親熱。阿杰一邊摸著“可卡”的頭,一邊高聲喊:“老爹,我哥來了?!蔽覀兪凹壣蠘牵趶d堂坐定,“老爹”方從側門的茶室踱出來。
灰發(fā)窄臉,眼睛細長,面色稍顯蒼白。中等個兒,背稍駝,右手握一支手杖。年齡說不清,從五十到七十,任意選個數(shù)兒,想來都不會離譜。海南的九月依然火熱,但“老爹”黑色的襯衣外面依然穿著一件米色外套。
“老爹”顯然右腿有殘疾,但他的氣場很強,我有點兒不自在。
簡單寒暄過后,老爹將我請到茶室。阿杰說,我弄了些鮮牛排?!袄系闭f,這狗東西連著兩天跟我“冷戰(zhàn)”,你去煎一下吧。
茶室沒有太多陳設。書柜鋪滿隔墻,藤質沙發(fā),外加一只檀木搖椅。茶案茶壺茶具都很舊,一看就是老物件。最打眼的要數(shù)案上一只紫銅鏤刻的香爐。
鐵壺新茶,洗杯續(xù)水,這一套流程在老爹手下自然而有節(jié)奏,有一種說不出的儀式感。末了,“老爹”啟開香爐,加上些許香粉,很快青煙如柱擎出,然后裊裊而升,一縷異香直逼腦際。我想,這應該是沉香中的上品“奇楠”。
“謝謝!”我說。將近十分鐘的靜默終于打破。
“老爹”淡笑,擺擺手。我想,話頭已經打開。
3
“你屬猴,今年四十?!?/p>
“是,剛好比阿杰大一輪。”
“你們相交有不少年頭了。”
“是,剛打球那會兒就認識?!?/p>
“那么說,你應該是他的貴人。”
“不敢當。要說貴人,您才是。我看得出,你就象他的父親?!?/p>
“哪里話?;ハ嗾疹?,相依為命吧?!?/p>
茶是好茶,香是好香,人卻很淡,話也很淡。
“東山那場球,阿杰打得很爛。所以這一場,我想請你給他做桿弟?!?/p>
我默然。既然是“貴人”,我想我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
“我曉得你并不贊成這場加倍的賭局。你不要怪他,是我的主意。所以這次請你過來,想說說清楚?!?/p>
“既有先生托底,我也無話可說。不過,阿杰先輸?shù)粢粓?,怎見得這一場就能扳回來。阿杰球技沒問題,問題是賭得這么大,我怕他承受不住?!?/p>
老爹淡笑,那雙細長的眼睛盯著我,就象兩把刀子。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鋒利的目光。
“阿杰這孩子命格七殺,是天生的賭徒。賭局大小不會有什么影響?!?/p>
“你的話我不太懂?!?/p>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格。這個命格是由人的生辰八字來推算的。阿杰生于86年10月8日子時,年干支為丙寅,本命元神乙木,出生于酉月,為七殺格;六神旺度,為一陽年陰月陰日陽時出生的,此命五行火旺缺土;日主天干為木,生于春季,必須有火助。七殺格的人好走極端,一生關礙重重。闖進一關,會是一個境界,過不去,輕則抑郁一生,重則短命早夭。這樣的人通常都是天生的賭徒?!?/p>
風水算命一類的事我一向是不信的,但“老爹”輕描淡寫說出這番話來,仍然讓我頓起敬意。我想,或許我該試著去理解。
“先生說,阿杰命中五行缺土,這可以解釋缺土的人經常呆在球場里,總不會有錯。但先生又說他生于春季,須有火助,這就難懂了。球場里哪兒來的火呢?!?/p>
“老爹”笑了。
“你仔細想想,東山這地方,最不缺的恐怕就是火了?!?/p>
我猛然想起東山球場本就是建在火山口公園附近,球道的草坪之下全都是歷經千萬年的火山巖。原來阿杰總在東山賭球,卻是這“老爹”在“作怪”。
“既然天時地利都已占全,上一場為何又會輸球?”
“因為阿杰身邊的“火”還不夠旺。”
“所以,先生是請我過去給阿杰添把“火”?”
“差不多是這樣。你本來也是火命之人?!?/p>
我心里掠過一絲不安,總覺得這老爹城府太深。昨天,阿杰口中“道門設局”的事到現(xiàn)在都沒有提到。我有些忍不住了。
“昨天阿杰告訴我,賭局輸?shù)羰且驗橛小暗烙言O局”。想問問先生,道友是誰?設局又怎么一回事?”
“大陸這邊常說的算命先生風水師,做這行的人都可以稱作道友。設局的“局”不是騙局,而是風水局陣。這是古老道術中最隱秘的部分,通曉的人少之又少?!?/p>
“既然對方有高人相助,先生以為我和阿杰明天有多少勝算?”
老爹似有不悅,隨即從口袋里取出一個信封遞給我。我打開一看,是一張四十萬的現(xiàn)金支票。
“明天,你除了做好你的桿弟工作之外,還須將幾句話牢牢記住?!?/p>
“哪幾句?”
“虎狼當?shù)?,杯水覆之。龍蛇混雜,明火以驅。三石為壘,如封似閉。三金為鑫,孤鶴排云?!?/p>
我一聽就傻了。這實在他媽的太扯了。連早年間的鼓書戲文里的臺詞都出來了。正想直言問他,卻見老爹一臉的倦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4
回去之后,我將那四句話寫到紙上,左看右看,總覺得不靠譜。這有點象風水中的五行生克,但狼與虎,龍與蛇又不在其中。去百度搜風水算命的網站,算命需要生辰八字,風水多半是指死人墓穴選址,可如今都是火葬化墓,那些青龍白虎之類的玄說,如今早已一文不值,難道球場里的那些草木沙石真就有個什么靈性?
就這樣一直折騰到半夜也沒想出個子丑寅卯來,但又一想,那老爹鄭重其事出白花花的銀子,卻實在沒有開玩笑、惡作劇的道理。
好吧,高人自有高人的道理,明天到球場給阿杰背包,多長個心眼就是。
5
已是深秋,但海南的陽光依然熾烈。由于是周一,球場的客人并不多。
吳之昌是個高大漢子,雖然年過五十,但依然健碩,相比之下,精瘦的阿杰矮了半頭,人也小了兩號。吳的桿弟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頭梳得溜光,戴一副鏡框粗黑的眼鏡?!把坨R”膚色白晢,怎么看都不是一塊當桿弟的料。
比賽從十號洞發(fā)球。我背著球包,跟在阿杰后面,一邊默念那幾句似是而非的話,一面注意觀察周圍。很快就發(fā)現(xiàn)場子里的碼樁和水邊的紅樁都換成了新的,便從后面提醒著。阿杰說,上一次已經換了,而且碼數(shù)重新量過。
臨近T臺,我一眼就發(fā)現(xiàn)原本用圓球做成的發(fā)球標記,被兩個方盒子套著。盒子頂端清楚地印著一只貌似廣告圖樣的猙獰虎頭,心想,“那話兒”還真來了。
阿杰與吳猜先的時候,我取出水壺將茶水倒進杯蓋,先喝上一口,然后不經意放在那只虎頭的旁邊。阿杰先開球,球上果嶺,距旗桿不足十英尺,而吳的球則堪堪接近果嶺環(huán)。結果,阿杰抓鳥,吳則?!癙AR”。
此后一連三洞,雙方平分秋色,而我一上T臺,如法炮制,遇“虎”為水。老實說,我很得意,甚至有點佩服自己的悟性,但我仍然覺得這有點象玩游戲。
第五洞是個短四桿洞,金T的長度還不到四百碼。平時這一洞阿杰兩桿攻上,抓鳥的機率很高。但這次也不知怎么的,阿杰一球開過去,竟是一個很大的左曲,眼看著小球斜斜地直扎進密密的林子里。阿杰直欏欏地往前沖,我在后面有點兒跟不上,不得四下觀察。一邊走一邊想,這一洞本是個“右狗腿”,冒險丟球多半是在右邊,怎么會有左曲。嘟噥著走到近前,不好,小球入林并不深,堪堪還有下桿的角度。
阿杰在林子里比劃著下桿的角度,待走出取桿的時候,我赫然發(fā)現(xiàn)在他身后竟豎著一塊木質的告示牌,上面寫著“小心有蛇”四個字。牌子是新做的,很隱蔽。
我恍然大悟,好家伙,原來“蛇”在這兒等著呢。但一想到“遇蛇為火”那句話,又不免躊躇起來?!盀榛稹?,怎么為?燒了它?不能吧。這時,阿杰取了支六號鐵準備擊球,我忽然計上心來,示意阿杰停下來走到一邊,然后點上一支香煙,猛抽幾口,隨手扔到那牌子旁邊。心想,就算點著林子,也顧不上了。
結果很幸運,阿杰用半揮桿擊球,小球貼著地面平平飛出,滾落到果嶺過,接著上,一切一推,保PAR成功。
阿杰從果嶺走下渾然不覺,還與我抵拳相賀,而我卻只想扯開喉嚨吼一句,這真他媽的邪門!
6
我今年四十。早年上學考文科,讀歷史系。讀來讀去,讀成半個腦殘,只記得打仗,起義一類的事。老祖宗那些妖魔鬼怪的事,一樣也不清楚。老實說,我們這一代是完蛋了,弄來弄去就只剩下生存的本能。前些年國學熱,也曾看過幾本關于易經算命的書,象什么梅花心易之類,好象都是臺灣出版的。記不住,也不好解,總覺得那些都是農耕時代科學未昌的迷信玩意兒,可不巧,今天,這些迷信的玩意兒竟然真實的發(fā)生了。
打完上半場九洞,阿杰還有一桿的優(yōu)勢。轉場時有一段較長的路要走,我稍稍松下來。
半個賽程,吳與阿杰都交流很少。那個“眼鏡”不斷用余光向我掃射,顯然他們這一路也不輕松。
轉場后前兩洞一切如常,但老爹最后那幾句似是而非、似偈非偈的話還沒有“應驗”,我的心依然懸著。
第三洞是個420碼的四桿洞,半島果嶺,被稱作“魔鬼洞”。但這樣的難度,對眼前的這兩位來說,開球250碼,剩下一支中鐵的距離,實在也談不上困難。
快走到發(fā)球臺的時候,我忽然有一絲不祥的感覺,因為靠近球車道、位處球道中段的一顆很大的椰子樹下竟赫然堆放著三塊成品字形的石頭。我順著大樹觀察,很快發(fā)現(xiàn)樹的另一側的沙坑邊似乎也堆著一團東西。我不由得暗暗念叨“三石為壘,如封似閉。三金為鑫,孤鶴排云?!鼻皟删滹@然說的是難關,那么后兩句應該就是破解之道,但這身在野外,去那里去找“三金”呢。正思忖的當口,阿杰已掄起發(fā)球木奮力擊出。說來也怪,那球初出彈道很好,料不到中途來了個大大的右曲,眼看著小球斜飛進椰樹林。見我有些沮喪,阿杰安慰說,那里沒有OB樁,不過多花一桿救回球道而已。豈料趕到樹林,東找西望也不見小球蹤影。這時,阿杰喊道:“在樹上?!蔽已銎痤^去,那小球正塞在高高枝椏間。依照訂好的規(guī)則,這種情況要作為“遺失球”處理——先罰上兩桿,再重新開球。往發(fā)球臺回走的路上,阿杰一下子變得煩燥不安,我也懶得理他,只在口中不停念叨:三金三金,三他媽的什么金。但生氣歸生氣,問題并沒有解決。走上發(fā)球臺,阿杰氣哼哼地從球包里去取發(fā)球木,誰知抽桿過猛,竟帶出一支鐵桿掉在地上。阿杰準備開球之際,我撿起地上那只鐵桿,卻是一只3號鐵。我驀地眼前一亮:三金,豈不就是三鐵嗎?于是連忙向阿杰喊停,將3號鐵桿遞到他的手里。阿杰大不解,我說,相信我,就是它!
接下來,小球直直地一飛沖天,真就象“孤鶴排云”一般。這一洞雖然被罰了兩桿,但阿杰兩桿攻上,一推進洞,也僅僅被對方追平而已。
在此后的進程中,球道“石陣”依然,我則如法炮制。3號鐵桿在阿杰的手中如同神器,又直又遠,落點極佳。最后一洞,阿杰成功抓鳥,以一桿險勝。
果嶺之上,吳之昌很有風度地走過來主動與阿杰握手致意。
果嶺邊,那“眼鏡”慢慢走到我的身邊,遞過來一張支票。我掃了一眼裝進口袋,道了聲:“謝謝,幸會?!弊匀サ皖^整理球包。可是那“眼鏡”并沒有離開的意思。
這時,阿杰和吳之昌也一并走過來。那“眼鏡”說:“吳先生還想再打一場,未知兩位可否同意?!蔽姨ь^看看阿杰。阿杰頓了一下,然后點點頭?!把坨R”接道:“不過,彩注需要多加一些。”
“多少?”我問。
“眼鏡”慢慢伸出一個指頭。
“一百萬?”
“不,一千萬?”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一下長出十個來。
“你們有兩天時間商量,有了結果就打電話?!?/p>
“眼鏡”遞過來一張名片,然后告別。
7
一千萬?那是什么概念。自從國人開始打球,球場上的賭局就從來沒有停止。但不管如何花樣翻新,后來居上,這一千萬的賭注卻是聞所未聞。
名片上的名字叫卓一非,是一間開在香港九龍的博彩公司。我想,這實在有點兒天方夜譚。說到底,這阿杰不過是個混在球場的窮小子,而博彩公司又如何會這樣賞臉。我想,事情似乎是出在“老爹”身上。所以,從球會一出來,我和阿杰就徑直開往老爹的莊園。但我怎么也沒想到“老爹”只是將那“眼鏡”的名片不經意掃一眼,便肯定地說:“告訴他們,這賭局,我們接下了。”
我想,這一回,我是實實在在遇上了高人。
我照著名片上的號碼將電話撥過去。
“你好,卓先生。賭局的事,我們同意了?!?/p>
“那好哇?!彪娫捓飩鞒觥把坨R”的聲音,一口的臺灣國語的調調兒。
我接道:“想請問您,訂在什么時間和地點,賭金又是用什么方式確認?”
“明日下午四時,去老街咖啡面商,如何?”
“可以,到時見。”
老街咖啡開在??诘尿T樓老街,典型的前店后宅的布局。我和阿杰依時趕到?!把坨R”和吳之昌早已等在后院的一棵很老的荔枝樹下。雙方坐定,我開門見山:“賭局的事,兩位說說條件吧?!?/p>
“眼鏡”笑道:“不好意思,我們已經取消了賭局。”
我一下急了,正想發(fā)作,吳之昌笑著遞過茶來,接道:“此次來海南,我們只是想找一個人?,F(xiàn)在,人,我們已經找到,所以這場球也就不需要再打了?!?/p>
“但此前說好的賭注卻還是算數(shù)的?!薄把坨R”說著,隨手取出一個絨布袋,打開布袋是一個紅木小匣,打開木匣,掉轉方向推到我的面前。里面是一只金燦燦的羅盤。羅盤上刻著天干地支字樣,象極了香港鬼片里道士常常托在手里的那種東西。我伸手一搭,覺得出份量。
“你是說,這東西值一千萬?”
“眼鏡”聳聳肩,道:“你可以帶回去找個行家看看。我們就在這里,你們可以隨時回來。”
8
海南這地方呆久了,會覺得這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小巷深處的排檔,蹲在那里低頭喝粉湯的人中,就會有身價巨萬的富翁。這些年奇人奇事早已見怪不怪,但這一回從一場賭球開始,到如今捧回千萬元的賭金,事情早已偏離了軌道,變得愈發(fā)詭異。
回到莊園,走進“老爹”的茶室,我解去絨布袋,打開木匣,然后掉轉方向將羅盤推到老爹面前。
“老爹”的眼里閃過一絲異彩,但又很快隱去。
屋子里的空氣象是要凝結,人也變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袄系泵鏌o表情,只是拿眼光死死地盯住羅盤。
“你們先出去吧?!薄袄系睌[擺手。我和阿杰起身退出,并將房門掩上。
阿杰道:“哥,老爹他為什么不說話?”
我搖搖頭。
“看似,他以前見過這個東西。”
我點點頭。
“看似,他們來海南要找的人就是老爹?!?/p>
或許。
“要不,哥,你先回去休息吧?!?/p>
我搖搖頭。
細想想,整個事情并不復雜?!把坨R”他們知道海南有“老爹”這么個人,所以找人賭球,弄點兒玄虛,加大賭注,就為了要引起老爹注意,逼他現(xiàn)身。從情形上看,他們似乎早已了解到阿杰和老爹,只是不敢確定,所以一次次地加注。當他們得知我們同意了這場千萬賭局之后,想是已完全確定了他們要找的人,所以才會送出羅盤這樣一個信物,表明身份。
事情果真如此,那么,更多的疑問似乎又接踵而來。這老爹為何會隱居海南?“眼鏡”與“老爹”是什么關系?他為什么要來找尋?又為什么要通過球場賭球方式來找?“老爹”的過去又與球場與賭球有著怎樣的關聯(lián)?找人的目的是為了省親還是別的什么?
我看著阿杰一臉苦惱的樣子,有點惱火。不管事實怎樣,這來來回回的折騰,我和阿杰倒成了不折不扣的傀儡。所以,我不會走。我想這“老爹”欠我一個說法。
一個多小時過去,天色將晚。這時,“老爹”開了門,對我們說:“你們準備一下,把護照辦了,我們要去香港。還有,這里面的原委,我欠你們的,到了香港,會給你們一個答案?!?/p>
“老爹”的話似乎并沒有多少商量的余地,而事實上,人一生中遇上這樣的奇人奇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錯過的。
但不管怎樣,那都是另外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