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p>

曾讀到木心的這首《從前慢》時，像是被他揭穿了秘密般臉紅。時光的速度從未改變，變的是我們對待時光的態(tài)度。幸好還存在這樣的空間，一旦進入它的氣場中，我們便如從前，自然放慢生活。

住在清萊，不再讀詩，生活就是詩。

最好的時光，在最好的別處

為何要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追著一個個熱門目的地去旅行呢？殊不知，當它足夠熱門時，意味著你已錯過了最好的時光，最好的它。記得幾年前在清邁小住一月，愛它如現(xiàn)今的清萊。我兩次改簽機票，推遲回家的日期。那是泰國最熱的四月時分，但每日小半天的雨就像給這城和城中人的一次沐浴，讓剛剛要泛起的燥氣全無。還清晰記得許多個躲雨的片段，要么在陽臺遠望山間的佛寺被霧氣繚繞，要么在咖啡館窺著咖啡師優(yōu)雅的拉花動作，還有在山間徒步時、在老城墻外騎自行車時也曾被淋個通透，那些瞬間的記憶直到如今都清晰無比，只因在最好的時光邂逅它。

此時的清萊，正是以它最好的容貌和心靈迎接著懂得贊賞它的行者。從昆明直飛一小時便可輕松抵達這座小城，抑或是從國內(nèi)很多城市都可直飛清邁，停留幾日再驅(qū)車前往清萊。而2013年底正式開通的昆曼高速公路（昆明始，經(jīng)老撾，終點是泰國曼谷）更可實現(xiàn)自駕通行。這是中國第一條國際高速公路，也被譽為“亞洲公路網(wǎng)中最美的一條路”，它進入泰國的首站便是清萊府。如果不是興趣所致，我們都不需要經(jīng)轉(zhuǎn)繁華喧鬧的曼谷。顯然，這是一個很容易走進的地方，它是能滿足我們說走就走的隨性旅行之地，但它絕不是一個會被怠慢的地方，它從來都不是清邁的陪襯，然而，很多游人都是在清邁旅行時撥出一日奔波于清萊著名的白廟、黑屋、金三角一線，如果只是這般匆匆，既可惜了你的時間，也辜負了它的情感，不來也罷。于是，在我住在清萊的日子里，結(jié)識的和我一樣能住下來旅行的友人無一不是慢生活的追隨者和實踐者，我們與這座城市氣息相通。

清萊是蘭納泰王朝的第一座都城，始建于1262年，隨后孟萊王將都城遷至清邁。清萊與緬甸、老撾接壤，形成了大多數(shù)人心中的神秘之地：金三角。它也與我國云南鄰近。處在這樣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得清萊成為不同民族和文化的融合之地。在清萊的高山地帶主要生活著從緬甸和老撾移入的六大部落：克倫（Karen）、苗（Meo）、瑤（Yao）、阿卡（Akha）、拉枯（Lahu）和傈僳（Lisu）。你可以選擇去那些專門展示他們生活方式的旅游區(qū)參觀，如很多人會去看克倫族的“長頸”女。而真正走近他們原生態(tài)的居住區(qū)會讓你有更深入的體驗，我更喜歡跟隨著山地向?qū)讲綆兹?，既能享受山區(qū)綠野仙蹤般的自然景致，又能跟山民像朋友一樣聊天吃飯，感受他們的生活狀態(tài)。

而清萊的藝術(shù)氛圍更是濃郁得令人訝異，如果說曼谷、清邁是泰國本土藝術(shù)家展現(xiàn)其作品的主陣地，清萊則是很多藝術(shù)家定居創(chuàng)作的后院。從歷史文化的積淀而言，泰國北部可以說是整個泰國最深厚的區(qū)域，在古建筑、佛教文化和民間手工藝上尤為突出。在此根基之上的當代藝術(shù)繼續(xù)汲取著這片土地的給養(yǎng)，而清萊明顯慢于其它地方的生活節(jié)奏更是讓這些藝術(shù)家能夠潛心創(chuàng)作，涌現(xiàn)出很多高水準的作品，與東方歷史碰撞，與西方文化交融。因此，在清萊撥出一些時間浸淫在不同的藝術(shù)場域中是另一種慢生活的享受之道。其中，因其建筑特色而被俗稱為“白廟”（本名：Wat Rong Khun）和“黑屋”（本名：Baan Dam）的兩處現(xiàn)代佛教建筑盛名在外，它們已成為清萊“到此一游”的景點，但若能慢慢去品味它們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和深層意蘊，收獲的則是全然不同的感受。它們的創(chuàng)作者分別是泰國當代藝術(shù)的兩位代表人物：Thawan Duchanee（“黑屋”創(chuàng)作者）和Chalermchai Kositpipat（“白廟”創(chuàng)作者）。這師徒二人以各自的認知和表達在共同構(gòu)架著“新傳統(tǒng)”的藝術(shù)體系，他們嘗試著對佛教文化以現(xiàn)代觀念進行重塑，以不同的感官刺激讓人思量佛心和人性的關(guān)系。相較于這兩座令觀者愛憎分明的藝術(shù)建筑，探訪其它散落在清萊城中或郊外的別具一格的藝術(shù)家工作室或許更輕松、自在些。

雖然清萊有很多可去游覽的地方，但它是不喜歡被人如列日程單完成任務(wù)般逐一畫鉤的。它生來是不受時間約束的，因此合得來的是那些懂得為生活“留白”的旅行者。

住下來，自然便是家

因難得的機緣參觀了一處位于清萊郊外的私宅，設(shè)計者正是“黑屋”的創(chuàng)作者Thawan Duchanee。它的外觀如一座寺院圣殿，這不難看出Thawan的佛教藝術(shù)風(fēng)格，而它的主人解釋道，“最早的廟宇本來就是僧人的家，它的樣式參照的便是那時的尋常人家。”走進其中，房間是泰國傳統(tǒng)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通體保留著木頭的自然原色，溫暖柔和，四周寬大的窗戶外只有綠。Thawan曾對主人說，“我想讓你擁有的不僅是山谷景觀，我要讓整個山谷都能看到你的房子?！蔽也唤曰笕绱死寺脑捑钩鲎赃@樣一位“黑暗”藝術(shù)家之口，細思量，似乎能領(lǐng)會主人所述“圣殿本是尋常百姓家”的相通境界，而這一宅子就如Thawan從藝術(shù)圣殿走下來的日常生活之作，無高下之分。尤其住在清萊，生活就是藝術(shù)。我就把旅行中的大半時間 “消磨” 在了那些融合在自然之中的家，感知自然賜予的簡單和深刻。

我記得住在PA SAK TONG私家別墅的時候，與它的管家聊我的慢旅行理想，我說，慢旅行是我認為最好的調(diào)整自己生活節(jié)奏的方式，它不是對日常生活的逃離，也不是在外面的世界獵奇，而是在旅行中啟發(fā)你認識生活的藝術(shù)。慢旅行的價值在于當你回歸到真實的生活里時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慢生活的態(tài)度和方式。這位定居在清萊的美國人如遇到知音般說道：清萊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情調(diào)和自然信仰能滿足你對慢生活的所有想象。而別墅的主人是深得度假之精髓的瑞士人，唯獨選擇了在清萊建立自己的另一處居所，作為自己和家庭的慢旅行之地，可見其魅力。除了主人每年過來度假的時間之外，這座別墅都可以被租住。它每次只接待一組客人，并且配有完整的管家團隊，而別墅內(nèi)裝飾著主人從世界各地收藏的藝術(shù)品，這些細節(jié)無一不在透露著它不張揚的奢華。但對我來說，住在這里更重要的是時時處處都在被主人的生活之道所感染，如這座僅能住8人的別墅擁有一間能容納所有人同時運動的大健身房，而屋外的草坪上也有瑜伽教練帶你練習(xí)，另一處延伸至稻田中央的小涼亭與別墅有一些距離，管家說這是主人的冥想亭。可見主人是多么注重身體和心靈的調(diào)養(yǎng)與休憩，動靜相宜，內(nèi)外兼修。住在這里的幾日，整個空間和時間都是我們自己的，在你不需要的時候是不會被干擾的。管家會在每日適當?shù)臅r機，跟你問候并了解你是否需要去外面逛逛，依著我們的興趣和時間，他會推薦合適的地方，也可以安排司機和服務(wù)生帶我們?nèi)?。而這一點似乎在我住的不同居所都不謀而合，他們都深諳慢旅行的精髓，不盲目追隨“must sees”，將時間和精力用在你的興趣之處，鼓勵你在陌生的地方做出取舍，要知道在旅行中能放得下的人是少數(shù)的，而也只有這少數(shù)人會真正與這個地方建立起情感之間的牽系，彼此走入對方心里。

正如這次在清萊我經(jīng)歷了人生中最美的日出時分，同樣是住在另一處自然之中的家。與Thawan Duchanee設(shè)計的那處私宅不同，在這里，整個山谷都在我腳下，我在云海中，在山巔上。Chiang Rai Valley Resort不屬于驚艷型的酒店，對它的感情是隨著時間而升溫至沸點的。這與我對清萊的感覺如出一轍。說它擁有了清萊最佳的位置或許不為過，當然，它距離市區(qū)不近，要抵達酒店必須驅(qū)車經(jīng)歷一段山路后，乘船劃過一片湖泊，再由酒店的擺渡車從山底載至山頂，一路會經(jīng)過酒店的葡萄園、茶山。如果相比較我在清萊住的其它由歐美人設(shè)計或管理的酒店，這里有些不拘小節(jié)，房間的美感欠缺些?？僧斘以谶@里度過了一個滿月之夜，一個日出之晨后，便暗自許愿以后每次來清萊都不會舍下它，因為我明白體驗不存在完美，難得的是抓住那些打動你的瞬間和空間。

如果說這些在清萊城內(nèi)和近郊的自然之家更多是契合著“無為”和“無用”的精神，它們決不喧賓奪主，而是低調(diào)得讓住在其中的人們自己去感受心境的自在隨意。那么，金三角的家無疑是如舞臺劇中掀起高潮的演員，它有強烈的風(fēng)格和張力。這既因為金三角地理位置的獨特性，和大家在親臨之前的各種神秘想象，有了這些足夠吊胃口的鋪墊后，主角登場卻顛覆了之前的預(yù)設(shè)。Four Seasons作為全球最具品質(zhì)的奢華酒店集團之一，在世界各大城市和度假勝地都有著風(fēng)格各異的酒店，但相信沒有人會否認，它旗下的這間Four Seasons Tented Camp Golden Triangle仍可被看做是其經(jīng)典之作。就像隱在深山老林里的王子，遠離塵世，放下繁華，但貴族式的生活情調(diào)卻處處體現(xiàn)。他住在山間的帳篷中，這帳篷內(nèi)卻是充滿藝術(shù)品和融合當?shù)匚幕目季吭O(shè)計。它骨髓里生來就有的探險家性格在這里更被激發(fā)，不管是在這三國交界中探訪文化的神奇交融，還是在叢林深處享受自然樂趣，抑或是在亞洲象的保護營地親近大象，都滿足著他的野性。

Stay as a local，旅行即生活

在旅行中，我會不自覺地與生活在當?shù)氐娜私慌笥?，而也正是因為有了他們分享自己的故事，在他們的陪伴下走進這個地方的生活，而讓我有短暫扎根生活的心態(tài)和慢節(jié)奏。

在清萊的這段慢旅行時日里，我住過城市里沿著Mae Kok河畔新建的小精品酒店River Rai Resort，這間只有5個房間的酒店是一位年輕的清萊女子設(shè)計并管理的，簡潔風(fēng)格中融合著她喜歡的紫色浪漫。記得主人親自去接我，乘著她專門買來的路虎老爺車，笑著對我說：“它的年齡太大了，只能慢悠悠地走，不過我想你能明白我就是想提醒住在這里的人，讓時間往后退一些，慢慢來?！?而住在郊外的稻田酒店Manee Dheva時，主人陪我喝下午茶，也是娓娓道來他從法國移居此地的生活理想，他說自己同樣是這片稻田上的耕耘者，只不過他耕耘的是生活的“夢田”。他買下了環(huán)繞著酒店的一片田地，請當?shù)剞r(nóng)民為酒店種植大米和蔬菜，偌大的田地上只蓋起了10座小別墅，彼此相隔數(shù)米，互不干擾，而公共的餐廳、泳池需要沿著田地的隴上走過來，露天的開放式設(shè)計可以全景欣賞周圍的高山。他說他不會為了追求利益而建起大片房屋，那就完全破壞了生活在此的意義。

說起最想念的人，莫過于在清萊養(yǎng)老的那對可愛的夫婦，他們也是Lanna Thai Villa家庭別墅的主人。先生Steve是美國人，定居泰國已有三十余年，太太是清萊本地人。當Steve從曼谷退休后，他們便回到了太太的老家生活，翻新了房子，蓋起了簡樸卻舒適的宅院。本來留給三個兒子的房間只有節(jié)日時他們才會回來團聚，Steve便在其它時候租給能待幾天的旅行者。我住下來的日子里，Steve會清晨帶我去爬山，他熟悉這附近的每一座山，我們起得早就選擇徒步登難度更高的山，爬四五個小時，在山上吃他太太為我們提前準備好的簡餐。他帶我們?nèi)ゴ遄永锩娴娜思伊奶欤ニ略豪锩娼榻B帶他做冥想修行的僧人給我們認識。白天大多時候我們都在外，晚上回去早了就和他太太一起做飯，中餐、泰餐、西餐都攪合在一起了，大家圍坐在一張桌子上慢慢享用，往往會隨著聊天而把晚餐拖到了消夜時刻。也因為他們的年齡與我的父輩相似，逐漸相處得就像家人般親切，戀戀不舍便是自然了。

在清萊的最后一個夜晚，我坐在當?shù)嘏笥鸭业脑褐?，夜深下來，天氣微涼，可我們都不愿挪進屋中，就著杯中的紅酒和頭頂?shù)膹澰?，我許愿：讓時光停駐而凝在清萊的這一方小天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