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在倫敦定居以來的首個冬天。
倫敦絕少下雪,就算下雪,也只維持一兩天。這個冬天,雪斷斷續(xù)續(xù)地下—并非地面上鋪蓋厚厚雪粉的寒冬—路面上的雪剛開始融化,天空再度飄雪,使人感覺很糟糕。
早已習慣陰寒,反正走在路上的時候,腳步加速,人自然不覺得冷,下雪的日子卻很討厭,路面全是半融掉的冰和水,走路時得相當小心,腳步一旦放緩,濕冷的空氣蝕骨……不,倫敦并不是一個可以隨手打車的地方。
好友們紛紛善意提醒,回奧斯陸度圣誕的R詢問是否需要替我在當?shù)刭徺I“真正的御寒衣物”,來自柏林的C說穿皮草實在很政治不正確,來自威爾斯的J提醒到超市的話一定要大量采購,來自日本的R命我千萬不要到暖氣不足的學校圖書館。
其實大家也在面對最冷之冬,寧愿安靜地待在家中。幸好我也有點貢獻,發(fā)明了一個傻傻的保暖方法:在書桌前工作的話,先用厚厚的衣物包裹暖水袋,然后放進行李箱中,將行李箱置于桌下,雙腿伸進行李箱中便是,很保暖。
英國多處地方出現(xiàn)雪荒,市民到商店瘋狂采購,由衣物到家電無一幸免,雪下了數(shù)天,到市場買食物,菜蔬架上空空的,剩下的也全都爛掉了。唯有閉上眼睛亂買一通,向自己的身體道歉,同時答應(yīng)自己要在將來好好保重。
明白自己是真正的煙民,外面再冷,還得出去抽根煙。站在街上等巴士,指頭沒有感覺,開始真正的辨清哪個品牌的衣服沒有騙人。
2010年的頭兩個星期,就這樣在門外溜走。
在家連躲六天之后,終于忍不住約會朋友(她跟我一樣,也在家躲避多天啦) ,我們在餐廳見面,有點像亂世情侶,感覺雙方可是排除萬難才得以相見的,立即來一個深切的擁抱。
這種感覺,多奇妙。
餐廳中,一位鄰桌的老先生說:“這是你的首個冬天?我為此感到抱歉,你真不幸。倫敦的2月比1月更冷?。〉F(xiàn)在這么冷,2月該不會冷到哪里了。”
“你的意思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最冷的了?”我的雙眼發(fā)出光彩。老先生微笑點頭,說應(yīng)該是這樣吧。
我突然感到高興,仿佛覺得自己戰(zhàn)勝了什么似的。噢,已經(jīng)是最冷的了嗎?那么又忽然感到不過如是了。
其實老先生又怎么能肯定呢……對,他并不能肯定。
然而這并不重要。
不再想著“現(xiàn)在很冷”,想想“自己正活在新挑戰(zhàn)當中”,一下子失去了被困的窒息感。
如果我能去那里,我就能去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