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電視劇《甄嬛傳》的熱播,劇中的臺詞也因其“古色古香”、包含古詩風(fēng)韻而被廣大網(wǎng)友效仿,并被稱為“甄嬛體”。不少觀眾張口便是“本宮”,描述事物也喜用“極好”、“真真”等詞,瞬間,“甄嬛體”紅遍網(wǎng)絡(luò)。
看《甄嬛傳》學(xué)到一個新詞——折辱,一個妃子難為另一個妃子,受氣的便是被“折辱”。被折辱的,一定會想盡辦法還回去,折辱對方。所以,《甄嬛傳》中高貴體面的妃子們雖然個個都是大家閨秀,卻狠毒至極,為博得皇上的寵幸不擇手段。
眼看著一個個如花美眷都變成“毒婦”,可這樣的電視劇就是好看,電視臺播了又播,觀眾看了又看。劇中人呢?有愿意重復(fù)自己過去的嗎?沒有。每個人一路走來都是血淚。所以,電視劇越復(fù)雜越好,而人生越簡單越好。若不幸遇上一段復(fù)雜的人生,能不能以看電視劇的心態(tài)對待呢?
錢鐘書的夫人,著名翻譯家楊絳一生只想做一棵野菜開一朵小花,無所求地隱于市??伤錾狭藰O復(fù)雜的遭遇,受了萬般“折辱”——“文革”期間,錢鐘書和楊絳雙雙被打成“牛鬼蛇神”,從受人尊敬、物質(zhì)生活優(yōu)越的專家變成了掃大街、掃廁所、人人可以打罵的“不是人的東西”。出身名門的楊絳雖也經(jīng)過戰(zhàn)亂,可從來沒有這樣被“折辱”過。
同為大家閨秀,妃子們鉤心斗角,而楊絳呢?“世態(tài)人情,比明月清風(fēng)更饒有滋味,可作書讀,可當戲看?!币驗槟鞘缿B(tài)人情“新奇得令人震驚”,能讓人獲得“更奇妙的娛樂”。所以楊絳不反抗。她鎮(zhèn)定自若,不卑不亢,懷著令人震驚的新奇,看著周圍的一切,也看著自己。
那樣的視角,是一種超越,非常人所能為。
且看她對自己的描述:被剃了陰陽頭,為了遮掩,她用女兒的辮子做了假發(fā),沒想到在上公交車時被人識破,嚇得一溜煙跑回家去,“活像一只過街的老鼠”;隨時都可能被呵斥、謾罵、揪斗,她不小心跑進廁所躲著,發(fā)現(xiàn)這是個“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沒有人到這里來揪斗她,于是她前一天晚上在紙片上抄幾首詩,上廁所看看、背背,竟體會到前所未有的自由;游街之前,她規(guī)規(guī)矩矩用紙板做兩個大牌子,工工整整地寫上丈夫和自己的姓名、罪名,然后倆人各自掛上,互相欣賞。有時看著“折辱”她的人成了被“折辱”的人,她并沒有快意的感覺,只覺得新奇,像看??;有時她試著提點要求,發(fā)現(xiàn)有些人并不太壞,甚至是“披著狼皮的羊”;有時面對那些“折辱”她的粗魯、無知、瘋狂的面孔,她忍不住在心里模仿桑丘·潘沙的腔調(diào):我雖然游街出丑,我仍然是個體面的人。一個體面的大家閨秀,一個惜時如金的學(xué)者,就這樣在“折辱”中過了十年。
被“折辱”的妃子們個個練成了“毒婦”,而楊絳,卻成了讓人仰視的高山。楊絳畢生的理想就是有書讀。她說:“一個人不想攀高就不怕下跌,也不用傾軋排擠,可以保其天真,成其自然。”所以她不怕“折辱”,甚至把“折辱”當成養(yǎng)料,努力地開出一朵朵生命的小花。她以那段經(jīng)歷為題材寫出的《干校六記》、《將飲茶》等散文集,堪稱不朽。在那靜水深流的干凈文字間,你看不到憤怒、仇恨、沮喪、抱怨、畏懼、算計……唯有不完美的、卻溫暖難忘的人間煙火,水墨畫一樣,不動聲色地在你面前一一展開。
真慶幸生于這樣的時代,有楊絳可以仰視。
(選自《八小時以外》)
【賞析】
其實,當各種充溢著美與丑、善與惡的生活向我們撲面而來時,我們完全可以像楊絳一樣,以灑脫和曠達的心胸去坦然面對人生際遇,以一顆永遠清澈的心靈面對世間的一切,在黑暗中看到希望,在丑惡中看到美好,在美好中感受幸福,在幸福中感受平靜,如此,我們的一生才會變得美麗、豐盈。作者將家喻戶曉的電視劇《甄嬛傳》中的妃子之間的鉤心斗角與楊絳的豁達坦然相對比,兩種人生態(tài)度對比鮮明強烈,給讀者以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