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夏威夷閑居。
因他在電話中問我何時來“探”他,這個“探”字令我感到奇怪,又不禁啞然失笑。他曾在詩中寫道:“川江似鏈系楚囚”,難道現(xiàn)在把人間天堂的夏威夷也喻成了鳥的囚籠?
說走就走,訂了后天的機(jī)票飛往夏威夷,臨座的美國人對夏威夷之旅充滿了激動,特別是飛臨群島上空,下面是星羅棋布的大小島嶼及島上山巒阡陌;而海的顏色是不同的:從岸邊的淺綠、墨綠、深藍(lán)、寶藍(lán)……在陽光下一層層漾開去。他除了手中相機(jī)咔嚓作響,還一迭聲地贊嘆:太美了!
鄰座說自己住在美國中部,這是第一次來夏威夷。他問我是否從東京到舊金山轉(zhuǎn)機(jī)而來,我告知:我是Chinese American(美籍華人),住在舊金山,這是我一年中第三次造訪夏威夷。
他剛腌好了20個咸雞蛋,一只風(fēng)干雞,說怎么突然就飛來一只蝗蟲,等把這些東西吃完就又該飛走了。
此次他換了公寓,8樓的視野出奇地好:層層疊疊的森林,遠(yuǎn)山如黛:樓下是一座碧綠的游泳池,池邊有太陽傘、沙灘椅。
氣溫正好,不冷也不熱,穿件薄裙,光著腳丫,好像身體都輕飚起來。不像舊金山,這“世界上最冷的夏天”(馬克·吐溫語),常常令我縮手縮腳。
凌晨5,6點,鳥的叫聲已密密麻麻,像是白紙上點滿了逗號。
一上午都在看鳥。
鳥飛的高度,正是我所處樓的高度,各種各樣的鳥從我眼前飛過。飛累的鳥兒會在陽臺上——我的腳邊閑庭信步。今晨我還未起床,有只鳥,不知是糊涂得走錯了門,還是“別有用心”,居然闖進(jìn)了我的臥室,撲騰著逃跑,其慌亂遠(yuǎn)勝于我。
從陽臺俯瞰下去是一株百年老樹蓬勃的樹冠,攀枝花,可以想像花開時的紅妍與美麗。只是,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它才星星點點抽出新芽,所以我能清楚地看到棲息在樹上的鳥們。
有兩只鳥兒,在枝上扭過頭,悠閑地琢食梳理自己的羽毛,黃棕色的羽毛馬上蓬松起來,像是清早出門前的梳妝打扮。我真佩服它們的平衡力,勝過最好的雜技。
有兩只白鴿,頭尾相向地在一個低凹的枝丫問小棲,仿佛還沒有從夜晚最后一度香甜的睡夢中醒來。
還有好多小麻雀,在樹下的綠草坪上跳躍著,是嬉戲還是覓食?其中有一種鳥,類似麻雀,卻有著鮮紅的頭頸。那種紅,新鮮、干凈、明亮。
另有一只白鴿就沒那么休閑了,它來來回回地在我眼前飛來飛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發(fā)現(xiàn)它每次飛回,嘴里都銜著一根細(xì)枝,原來它在筑巢!
它飛去泳池旁的大樹下,銜一根尺碼相似的細(xì)枝,然飛上來,飛過我的頭頂,粉色的細(xì)瘦的小腳丫攀在9樓的陽臺邊。這樣不停地飛來飛去,往返不超過1、2分鐘罷,我猜想“女主人”肯定是在“建筑工地”接應(yīng),他銜一根,她搭一根,才有這樣高的效率。不知是建新房還是將要添丁進(jìn)口?反正他們辛勤的勞動令人尊敬。要是能親眼目睹其筑巢的全過程,就太好了。
鳥也有思維吧,不然它們何以像人類渴望“安居”,據(jù)說鳥巢的建構(gòu)精良,合乎人類建筑學(xué)的原理。可是它們既沒上過學(xué),更沒攻讀過土木工程。相反,人類對建筑學(xué)的理念及聰明才智,是否來源于鳥類?大自然中的生命真是奇妙!
哇,這次是兩只白鴿一起飛出,飛得不見蹤影。是否累了,需要外出散散心?還是餓了,要Eat Out(外出吃飯)?
好愛人的鴿子!
真不愧為彩虹之州,不經(jīng)意間,一道七色的彩虹就斜斜地掛在了天邊,好像是為這翠的山綠的樹一一大自然的禮儀小姐,特別定制的授帶。
下到泳池去游泳。因是上班時間,公寓小區(qū)出奇地靜,整個椰樹環(huán)繞的游泳池仿佛專為我而設(shè)。
時而仰在水面,時而潛入水底,我是一只紅色的魚,享受這水之肌膚溫柔的觸摸與愛撫。
明人陳繼儒說:“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蹦膬阂膊蝗ィ膬阂膊幌肴?。好像整個夏威夷就濃縮成這一簾青翠,一池碧水,而背景音樂就是這綿綿不斷,時而低迥,時而高亢,不同音頻,不同性格的千百種鳥聲。
來夏威夷,好像就是為了作一只飛來飛去的鳥。
2009年5月4日,夏威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