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英國老公時常為香港的街名鬧別扭,多次聽他說起Aberdeen漁港,我始終不知所云,因Aberdeen明明是蘇格蘭的一個港口城市,經(jīng)香港友人指點才恍然大悟,原來中文叫香港仔。香港殖民風雨的洗禮其典型特征之一,即地名華洋不一。我與老公說起香港地名來由于歷史的后遺癥只得“一地兩制”,比如他說Stanley我則稱為赤柱。Stanley是英統(tǒng)治者為紀念早期英國防及殖民部大臣LordStanley而來:而赤柱土名源自傳說赤柱半島上曾有一高大參天的木棉樹,颶風襲擊時周圍樹木皆遭摧毀,唯有其雖樹葉落盡但光禿的樹干仍于一片廢墟上巍然屹立,成為此地的象征,故稱赤柱。
以原英總督及英高官姓名為香港街道冠名,是英國殖民意識的傳統(tǒng)。以總督命名的香港街道就有德輔道(Des Voeux Road)和羅便臣道(Robinson Road):以輔政司命名的如駱克道(Lockhart Road)和馬師道(Marsh Road)。九龍半島的香港文化中心、太空館地區(qū)為梳士巴利道(Salisbury Road),梳士巴利候爵是19世紀曾任外交大臣并三度組閣的英國風云政治家。而赫德道(HartAvenue)就是那位“漢學家”殖民官羅伯特·赫德爵士,此君還自己起了個漢名赫鷺賓,他是絕無僅有的幾位能以中文官話與清廷周旋的英方代表。1854年赫德來中國時先任英駐寧波領(lǐng)事館翻譯,后調(diào)任廣州海關(guān)副稅務(wù)司,1863年升任中國海關(guān)總稅務(wù)司達48年之久,深得洋務(wù)派李鴻章的賞識,1876年訂立《煙臺條約》時出任李鴻章助理。英殖民政府開發(fā)新界的條約亦出自其手筆,1906年赫德獲清皇廷賜封為“太子”少保。
赫德于1908年在英國逝世,翌年港英當局便將尖東的原東林蔭路更名為赫德道。同在九龍半島外地游客必來“血拚”(英文Shopping購物的音譯)的著名商業(yè)街彌敦道(Nathan Road),是以第13任港督彌敦爵士命名的。1904年彌敦走馬上任后大力開發(fā)九龍半島及主持九廣鐵路的建設(shè),于是為了表彰其政績便將原來的羅便臣道易名為新貴彌敦道了。
對于我來說最有緣分的要算加連威老道(Granvolle Road),因我們在英格蘭時所在的街道和公寓名稱都叫Granville,海歸香港后居然“仍舊棲身老地方”“沒挪窩”,倍感親切。加連威老伯爵當其1868年底走馬上任抵香港時,時值香港賭風昌盛,于是,主政當局力主禁賭,加伯爵便極力游說英政府將征收到的賭博稅款投資于香港的警察及醫(yī)院建設(shè),得到港人的尊敬擁護,于是與彌敦道相連的另一繁華商業(yè)街便定名為加連威老道。尖沙咀地區(qū)另一因其政績而聞名的人物道就是金巴利道,它是1880年的英殖民地大臣金巴利伯爵的尊名。那個年代香港衛(wèi)生條件還相當落后,金伯爵逐下令將軍營遷至尖沙咀,以便辟出空間建設(shè)下水道,并設(shè)立了專責環(huán)境衛(wèi)生的潔凈局以加快香港的清新環(huán)境建設(shè)。在尖沙咀政治家薈萃的街名中,有一位既非政治又非英籍的人士就是麼地,麼地先生是位波斯血統(tǒng)的印度人,19世紀香港商界大亨。
那個時代由于香港仍無一所高等學府,1907年時港督倡議興辦香港大學,麼地先生率先慷慨捐出善款18萬港幣,對于促進香港大學于1912年的落成功不可磨。香港人為銘記麼地先生興辦教育的遠見卓識,于1920年將橫貫尖沙咀的大道冠名為麼地道,不久又將鄰近的一座廣場及一條小巷命名為麼地廣場和麼地里。香港聞名遐爾的東方古董集市街荷里活道(Hollywood Road,大陸譯為好萊塢),常令外人誤以為與美國的荷里活電影城關(guān)連甚密,實際上它是因一種植物而來的地名。此地區(qū)開發(fā)前鐵冬青樹茂盛成林,當時的戴維斯港督瞧見后觸景生情懷念起故國家鄉(xiāng)別墅(Hollywood Towers)中的歐洲冬青,便脫口將自家的別墅名套用了過來。
以英郡縣名稱為殖民地街道命名寬慰英人的思鄉(xiāng)情懷,這在前日不落帝國的殖民地是極普遍的景象。比如,美國的紐約,就是源自英格蘭的約克郡,這種將英國家鄉(xiāng)地名搬到新殖民地的做法,在澳大利亞、新西蘭、加拿大及南非不勝枚舉。香港九龍半島早期開發(fā)時的街道康和里(Cornwall Lane)、碧仙桃道(Bristol Avenue),及上世紀三十年代九龍地區(qū)建筑的仿英式風格的花園住宅區(qū),皆被冠上英格蘭的郡名,如金巴倫道(Cumberland Road)和沙福道(Suffolk Road):而何文田區(qū)則蘇格蘭化,如巴富街(PerthStreet)和亞皆老街(Argyle Street)都是蘇格蘭郡名。英帝國的爵位同樣被引進做為地名,如勵德街(Knight Street爵士之意)、公爵街(DukeStreet)和伯爵街(EarlStreet)。有些英文街道還內(nèi)涵著風趣的典故。
如現(xiàn)今香港公園一帶山坡,在19世紀時是英軍的瑪利兵營(Murray Barracks),英人戲稱其為七先令六便士(sevensh shillings andsixpence),此數(shù)目是那時英兵的軍餉額。而花園道與堅尼地道交界處的一小徑,昔日西洋人喜來此休閑散步,更成為女人閑聊的路透新聞集散地,因而大名遠揚為“是非角(Scandal Point)”。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后,以人物命名街道的方式逐漸衰弱或改革為隱喻的方式。最典型的要算1968年橫貫西九龍山坡的公路竣工,由時任港督戴麟趾爵士(Sir David Trench)主持通路典禮,并命名為呈祥道,此名稱一語雙關(guān)既與相連接的龍翔道的音韻合拍,又含隱喻“麟趾呈祥”的美意,并極具中國吉祥色彩,成為獨具匠心的技巧命名典范。而以記錄歷史事件為名的香港街道,有早期英軍登陸香港島的占領(lǐng)角(Possession Point),稍后有紀念英皇登基的加冕臺(Coronation Terrace),還有慶祝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的勝利道(VictoryAvenue)和太平道(PeaceAvenue):當英太子愛德華訪港后于是就多出了個太子道。還有的香港地名記錄了有趣的歷史段子。
西貢公路的英文名(Hiram’s Highway),Hiram其實是一種香腸,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一位英國海軍陸戰(zhàn)隊的軍官Wynne-Potts,以嗜好爵此香腸而聞名,于是獲賜Hiram的別稱。戰(zhàn)后該指揮官被派到新界西貢負責監(jiān)督日軍戰(zhàn)俘,此間開筑了西貢公路,為紀念該軍官公路便以此幸運的香腸命名為Hiram’s Highway。
既然香港以華洋雜居為特色,這里的街名同樣具多姿多彩的東方魅力。港島開發(fā)初期華人聚居的西環(huán)和太平山區(qū),就多以華人崇尚的平安吉祥為街名。如:安寧里、百子里、高升街、興隆街、及意喻多子多福多壽的三多街等。而九龍馬頭角初創(chuàng)時則獨具匠心地采用吉祥動物來命名街道,如:龍圖街、鳳儀街、鹿鳴街、麒麟街、鷹揚街、鵬程街、鴻運道、燕安街、駿發(fā)街、鶴齡街。而華人對鳳的偏愛在香港街名上尤其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如鳳凰臺、鳴鳳街、鳳池路、鳳秀路、鳳攸北、東南街、鳳坪里、鳳美徑、鳳降村路、鳳香街、鳳群街、鳳舞街、鳳輝臺、鳳禮道和鳳德道等,鳳來鳳去無窮無盡。上世紀60年代香港經(jīng)濟騰飛,那時代的街名便映現(xiàn)出大展鴻圖的欣欣景象,最具代表性的是觀塘區(qū)的駿業(yè)街、鴻圖道、利達街。大埔工業(yè)區(qū)的大發(fā)街、大昌街及大盛街。
地產(chǎn)大亨在香港呼風喚雨幾世紀街名自然亦有體現(xiàn)。港島西環(huán)有一李寶龍路,就是當年地產(chǎn)大王李寶龍締造的神話。該富豪還善文墨尤崇拜詩圣李白,經(jīng)他開拓發(fā)達起來的幾條小徑陸續(xù)都與李白牽連上,第一條叫太白臺、第二條是青蓮臺(李白別號青蓮居士)、第三條名為桃李臺(取自李白《春夜宴桃李園序》)。而那個夜夜笙歌的蘭桂坊則得益于19世紀的地產(chǎn)商陳獻章的貢獻,陳生字“蘭軒”別號“桂漢”,“蘭桂”二字便一語道明了其地界的歸屬。而白沙道和啟超道,據(jù)說此地是由廣東新會縣地產(chǎn)商經(jīng)營而來,便苦心積慮地以明代文豪陳白沙和清末革命家梁啟超這兩位新會老鄉(xiāng)的赫赫威名來增色。
郭瑩
英籍華人,世界華文作家協(xié)會會員,國際問題評論員。作為專欄作家,為港臺、新加坡、歐洲及中國大陸媒體報導西方世界。著作有:環(huán)球行紀實《相識西風》;國內(nèi)外首部群體老外在中國紀實《老外侃中國》;中國女性越洋婚戀生存實錄《一家兩制—嫁給老外的酸甜苦辣》;深度剖析歐洲社會、文化紀實《歐洲如一面鏡子》。
郭瑩曾榮獲“世界華文旅游文學征文獎”亞軍;上?!缎旅裢韴蟆贰拔业牡谝槐緯魑莫劇奔拒?。曾作為時事評論員參與鳳凰衛(wèi)視節(jié)目。曾任教香港公開大學碩士生班文學評論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