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我看著身后那一身灰色Zegna的“瑪莎拉蒂”，他今天看起來和前兩次有些不同，除了西裝的款式和領(lǐng)帶的顏色不同之外，似乎還有什么地方也有些不一樣了。

但我知道是同一個人，他就是“瑪莎拉蒂”。

他向我伸出手來，說：“段啟杉?！?/p>

第二章

所以其實人生這件事，就是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而我跟短短的八九加起來，也就差不多是百分之兩百的概率了。所以我跟短短幾乎是時時刻刻活在驚心動魄的不如意之中，比如這時候，就在我跟短短好不容易擺脫了一個加班的周末，正要愉快的享用早餐的時候，厚厚的賬單就從報紙中間掉了出來。

短短氣急敗壞地對我吼著：“司徒由美，我說過多少次了，你一定是又忘了關(guān)水龍頭才會搞得水費賬單這么長……”然而當(dāng)她打開賬單的時候，頓時一口牛奶噴在我臉上。

于是我知道了，那是段啟杉的噴漆賬單。

所以我就想問，有錢人的同情心都去了哪里，那些動不動就會捐出個幾百萬來顯示愛心的有錢人是不是都只能活在電視里，為什么到了我這里，愛心都好像五點半的面包店柜臺一樣，空空如也了呢。

我手忙腳亂地翻出電話，撥通了段啟杉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依然溫和動人，聽了我的來意之后，段啟杉淡淡道：“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把我的電話號碼刪了，原來……”他拖了一個音，緩緩道：“是賬單收到了?！?/p>

我?guī)缀跻o胸中一口郁結(jié)憋死，半晌才說：“收是收到了，不過這上面都是意大利文，我根本看不懂啊，而且……”我抖著那張像卷筒紙一樣的賬單說：“為什么這么長??！”

“我也沒想到原廠重新噴漆的費用這么高，”他平靜地說：“如果我早點知道的話……”我還以為他會說“就不用你賠了”，結(jié)果他卻說：“我就買輛新的了?！?/p>

不是門框扶住我，我真真是要隔著電話給這位少爺跪下了。

“怎么？”見我許久不說話，段啟杉終于悠悠道：“你好象對這份賬單很有疑問？”

疑問倒是……

我吸了口氣，鄭重地說：“段先生，關(guān)于賬單的細節(jié)問題，我們可以談?wù)剢?？?/p>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我以為他會說“不用了”，卻在短暫的兩秒停頓后，我聽見他說：“我中午在外灘濱江的意大利餐廳定了位子，不介意的話，一起吧?！?/p>

我憤怒地合上電話。

想起來上一次日料那頓還是我買的單，這一次又不知道要賠多少夫人折多少兵了。

餐廳門口并排停著阿斯頓馬丁、布加迪威龍、法拉利和瑪莎拉蒂，我定定地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走進餐廳的。

服務(wù)生看到我進來，立刻滿臉微笑地朝我走來。

我報了段啟杉的名字，那服務(wù)生略一點頭，示意我略作等候。我坐在等候區(qū)的沙發(fā)上，百無聊賴地環(huán)顧餐廳，雖然是第一次來，但餐廳里的客人我認(rèn)識的倒是不少。

說是認(rèn)識，其實也不過是時常在電視上看到的熟面孔罷了，我想短短若是知道有這樣可以近距離接近上流社會的地方，一定會每天把我綁個蝴蝶結(jié)放在門口。

段啟杉正坐在靠窗的位子發(fā)呆，右手無意識地轉(zhuǎn)著手邊的電話，一圈又一圈的，服務(wù)生走向他他也并沒有察覺，直到那服務(wù)生躬身下來同他說話，他才回過神來，便看到了在門口等候的我。

我這時候正著急找一本菜單看下價錢，也好讓自己有個心理準(zhǔn)備，卻偏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我摸出電話就看到是公司的號碼，雖然估摸著不會是給我發(fā)獎金的通知電話，我還是接了起來。

果不其然，小女生哭哭啼啼的聲音隔著電波傳過來，我嘆了口氣，正合上電話的時候那服務(wù)生已經(jīng)回到我面前說：“這位小姐，請跟我來?！?/p>

我看見段啟杉坐在那里望著我，遠遠的看去，簡直像是電影里的唯美場景?？吹侥菢拥膱鼍?，誰都會以為他等的人應(yīng)該是個風(fēng)情萬種嫵媚生姿的美貌女郎，誰會想到出場的會是個背著帆布包穿著毛衣牛仔褲的野丫頭。

服務(wù)生為我拉開椅子，我卻站在那里沒有動，段啟杉略一抬手支開了服務(wù)生，轉(zhuǎn)頭看我說：“怎么了？不喜歡這里嗎？”

“不是……”我剛要開口，電話又響了起來，我手一抖就按掉了。段啟杉略一皺眉看我說：“出什么事了嗎？”

“段先生不好意思，”我十足抱歉地說：“雖然是我提出要跟你見面的，但是我現(xiàn)在有急事，不得不先離開。”

“怎么？”段啟杉略微一頓，擺弄電話的手也停了下來。

我正要開口解釋，電話又響了起來，我說了聲抱歉就走到一旁接起來，小女生哭哭啼啼的抱著電話說著：“我已經(jīng)給倉庫打了電話了，但是他們都說滿了，現(xiàn)在怎么辦，司徒姐，你要幫我……”

我扶著額頭靜靜地想了一下，腦子里閃過幾個電話號碼，于是我說：“你在碼頭等我，我待會兒跟你聯(lián)系。”說完合上電話，一轉(zhuǎn)過身就看到段啟杉站在我身后，冷不防嚇了一跳。

“段先生，不好意思……”

“出了什么事嗎？”他看著我，眼睛里原本的一絲笑意也散去了，很是認(rèn)真地說：“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只是公司臨時除了點狀況，我得走了。今天不好意思了?！蔽乙贿呎f著一邊翻開電話撥起號碼，段啟杉卻在這時候抬手拉住我。

我腳底下絆了一下，就聽見段啟杉說：“我送你去吧?！蔽掖袅艘淮?，段啟杉已經(jīng)從服務(wù)生手里接過外套說：“這里不好叫車，你不是很著急么？走吧?！?/p>

我猶豫了一下，想起門口的停車場，估計出租車也是開不進來的，于是急匆匆跟上了段啟杉的步子。只是走到停車場這一會兒的功夫，碼頭倉庫已經(jīng)十幾個電話打了過來。

段啟杉扶著方向盤看我說：“還是不能說什么事么？”

“不是?！蔽姨?jǐn)n了攏耳邊的碎發(fā)，才說：“我們公司不是有一批新貨要上架嘛，本來應(yīng)該是明天到貨的，但是昨天才知道船期有誤，今天貨就到了。本來應(yīng)該聯(lián)系好倉庫的，但是新來的同事忘了，現(xiàn)在貨堆在碼頭，找不到倉庫堆放。今晚好像又有大雨，都是一些小家電，萬一淋濕了就真的麻煩大了?！?/p>

段啟杉略一皺眉，片刻后道：“是MCM的貨？”

“是?！?/p>

他低頭想了一下說：“去MCM的倉庫吧。”說著已經(jīng)戴起藍牙耳機撥通了號碼，我呆呆地看他打完了一個電話，轉(zhuǎn)頭對我說：“倉庫聯(lián)系好了。”

“段先生……”

“既然是MCM的貨，我當(dāng)然也有責(zé)任，做生意的人誰都不想平白無故的遭受損失。至于倉儲費，會按規(guī)定的標(biāo)準(zhǔn)跟你們結(jié)算的?！彼蛭倚α艘幌拢胰滩蛔∫残α艘幌?，他朝我抬了抬下巴說：“打電話吧?！?/p>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頭撥通了運輸公司的電話。等段啟杉的車開到碼頭的時候，就看到大箱大箱的貨物被從集裝箱上卸下來，堆放在碼頭的空地上。

剛才還在電話里哭哭啼啼的小女生看到我立刻就站了起來，急匆匆朝我跑過來說：“司徒，怎么辦？我已經(jīng)給倉庫都打過電話了，都說沒有空地。”

“沒事，已經(jīng)找到倉庫了，運輸公司半個小時就到，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公司的人，很快會有人來幫忙搬貨，你再去看看有沒有工人可以臨時幫忙，好想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抬頭看天，水面上空的天已經(jīng)漸漸陰沉下來，我忍不住催促說：“要快?！?/p>

段啟杉這時候脫下外套說：“我也來幫忙吧?！?/p>

“段先生……”我剛要開口阻止，一輛集裝卡車已經(jīng)按著喇叭來到了。司機跳下車來交給我一張出車單，我指著碼頭堆放的貨物安排撞車，一旁工作人員幫忙清點。

一切張羅完畢已經(jīng)是下午四五點的時候了，將最后一箱貨物推上車關(guān)上車門，我簽下最后一張出車單，才想起來段啟杉。一轉(zhuǎn)身就看到他正半坐在碼頭的石墩上，像是看著天邊在發(fā)呆。

我交代了剩下的事項，那哭哭啼啼的小女生很是感激了我一番，我又忍不住叮囑她幾句，才讓他們都走了。段啟杉像是看得很出神，連我一直走到他身后都沒有發(fā)覺。

離得這么近，我才發(fā)現(xiàn)他安靜的時候看起來像是變了一個人，睫毛長長的，半遮住深邃的眼瞳。

段啟杉忽然低了低頭，無意間看到站在一旁的我，才發(fā)覺四周的人都已經(jīng)走光了，有些詫異地說：“都好了？”

我點點頭，他像是松了口氣，起身看我說：“想不到當(dāng)碼頭工人還挺累的?！?/p>

我看他外套也脫了領(lǐng)帶也解掉了，只穿條紋襯衫的樣子看起來確實很像個臨時搬運工，我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低頭笑了笑，剛想說話的時候，一顆豆大的雨點就打在我腦袋上。

我剛一抬頭，噼里啪啦的雨點就落下來。

段啟杉急忙拽起我朝車邊跑過去，拉開車門坐進車?yán)锏膭x那，傾盆大雨轟然而下。

我隔著玻璃看外面的大雨，忍不住輕輕哇了一聲。

段啟杉好笑地看我說：“第一次看見下雨么？這么好奇?！?/p>

“不是，我是在想如果再晚一點，這批貨就完蛋了。”我轉(zhuǎn)頭看他，誠懇地說：“今天謝謝你，段先生?！?/p>

“謝就不用了，請我吃飯吧。”他拍了拍頭發(fā)上的水說。

我這才想起來他連午飯都沒有來得及吃就被我拉來當(dāng)苦力，算一算也六七個小時了，忙說：“不好意思。”又算了算從碼頭開回市區(qū)的時間以及我身上的銀子，才說：“我?guī)闳€地方吧。”

從碼頭回程的路上正遇上下班高峰期，我坐在車?yán)锟创巴庥曛鶅A盆而下，街上的行人匆匆忙忙的奔跑，車燈亮成一排，有些人不耐煩地按起喇叭來。

段啟杉卻只是坐在駕駛座上，不緊不慢地用手指敲打方向盤。

廣播里放著我聽不懂的歌，空氣里有什么東西在靜靜的發(fā)酵，我卻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打破了這漫長的寂靜。

“笑什么？”段啟杉看向我。

“看你這個樣子……”我打量他說：“沒想到你當(dāng)碼頭搬運工還挺像樣的?！?/p>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才說：“所以萬一我失業(yè)了，你們公司愿意雇傭我當(dāng)個臨時工嗎？”

我認(rèn)真點了點頭說：“我跟老板提議一下?！?/p>

他便又笑起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方向盤，跟著廣播里的音樂節(jié)拍。然后他說：“其實，我很好奇你老板到底給你多少錢，為什么你好像很拼命的樣子？”

我望向窗外說：“因為我需要錢啊?！?/p>

“你欠人錢？”

“恩?！蔽尹c點頭，卻沒有看他，只說：“很多很多?！?/p>

車窗外的夜被霓虹攪碎了一地，我想起兩年前的那個夜晚，短短站在路燈下朝我伸出手來，她說：“由美，我們走吧。”從那一刻開始，我便已經(jīng)欠下短短一筆債，一筆永遠都還不清的債。

但我還是想要努力去還，哪怕只有一點點。

大概是我看得太出神，直到段啟杉伸手過來我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閃了閃，他的手頓了頓，才說：“你背后沾了什么東西?！闭f著的時候，已經(jīng)從我背后撕下一塊膠布。

我拿在手里看了看說：“是剛才的封箱條?！?/p>

段啟杉不禁笑起來，說：“看你挺瘦的，想不到你也挺像個碼頭搬運工的?！?/p>

“我這種窮光蛋，當(dāng)然要留一技之長，免得真的失業(yè)只能喝西北風(fēng)去。”

段啟杉又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特別的好看。

車子在緩慢擁擠的道路上慢慢前行，開到餐廳的時候雨也已經(jīng)停了。段啟杉跟著我下了車，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招牌，像是不能相信似的，許久都沒有動。

我回頭看他說：“怎么了？不是意大利菜就不吃了嗎？”

段啟杉推上車門，按上保險走過來，說：“你說是多好的地方，我還以為……”

“以為是那種掛著水晶吊燈的高級餐廳嗎？”我搖著頭說：“我們這種搬運工吃東西從來不看水晶吊燈，我們只關(guān)心盤子里的油鹽醬醋?！?/p>

段啟杉像是覺得有意思，低頭跟著我走進了那家小飯店。

正是飯點的時候，小飯館里坐滿了人，老板娘一眼看到我，遠遠就招呼我，我朝她伸出兩根手指示意兩個人，老板娘便帶我們上了樓，在靠窗的角落位置找到了座位。

我把筷子放到開水里洗了洗，段啟杉像是有些好奇地打量四周，接過我遞過去的筷子，才說：“你剛才說……‘我們’？”

“我和短短，我的室友，我們常來這里吃飯?！蔽曳畔驴曜?，看了看四周說：“其實剛搬來這里的時候，我們都沒什么錢，那時候她比我先找到工作，所以那段時間房租啊水電啊甚至飯錢都是她付的。”

“你說需要錢，就是因為這個？”

我笑了一下說：“是啊。我一直想著以后賺錢了一定要把錢還給短短，但其實直到現(xiàn)在我也沒有攢下什么錢，也根本連欠她的利息都還不起。”

他坐在略顯窄小的角落里，卻很悠閑地支起胳膊看我說：“看你挺良家的，想不到債主這么多?！?/p>

段啟杉半開著玩笑，老板娘正端上來兩只冒著熱氣的鍋子，掀開蓋子一股蒸汽撲面而來，段啟杉沒有防備，被熱氣撲了一臉。我笑起來，抽出紙巾給他說：“熱的才好吃?！闭f著拿醬油往他飯上澆了一圈，又把勺子遞給他說：“嘗嘗？”

他將信將疑地看我，慢慢吃了一口，我有些得意地說：“好吃吧，下雨天吃這種熱乎乎的東西才不會感冒，老板娘人很好，會特地給很多肉?！?/p>

“你還真容易滿足?！倍螁⑸夹χ拖骂^去。

窗外的雨停了，樹葉開始沙沙作響。

我們從飯館里走出來的時候，街上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也不知道是聊到了哪里，段啟杉突然看我說：“其實你這樣的人，在AC公司做個產(chǎn)品助理不是太屈才了嗎？”

我給嚇得打了個飽嗝，呆呆看他說：“我怎樣的人？”

“雖然有點記仇，不過協(xié)調(diào)能力也好，應(yīng)變和統(tǒng)籌的能力也好，都是一流的，”他用鑰匙打開了車保險，拉開車門看我說：“而且，還精通幾國語言?！?/p>

我走到副駕駛座門口看他，段啟杉笑了一下，低頭從外套口袋里抽出一疊厚厚的紙說：“你說你不認(rèn)識這上面的意大利文，既然不認(rèn)識，怎么知道是意大利文呢？”

我給他問得一愣，像是要解釋，又找不到借口。

要是跟他說我非但看得懂上面的意大利文，還看得懂上面的噴漆項目有很多都根本不是車輛噴漆的，他是不是會覺得我在故意逃避責(zé)任？

“其實……”

“其實這根本不是我的車的噴漆賬單，這是我一個朋友新買的飛機的噴漆明細，我的助理搞錯了才會寄到你那里去，”他看了看我說：“賬單的事，其實我已經(jīng)忘了?！?/p>

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動，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反問了一句：“真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好笑，段啟杉笑了起來，點了點頭說：“上車吧，我送你回去?！?/p>

我側(cè)身坐進副駕駛座，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看向段啟杉說：“賬單的事，你真的忘了？”

“你這么一提醒的話……”

“其實今天的煲仔飯真的很好吃，是不是？”我急忙打斷他，段啟杉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我又不放心起來，忍不住問：“其實噴漆費我不是不愿意給?！?/p>

“既然你這么有誠意還錢，”他扶著方向盤，車子穩(wěn)穩(wěn)的開在公路撒謊能夠，段啟杉看了我一眼才說：“那不如你來MCM替我打工？”

我呆了一呆，低了低頭說：“可我覺得我現(xiàn)在挺好的?！?/p>

“哦？”他輕輕敲了敲方向盤說：“你不是說很需要錢？如果我開的薪水，比你現(xiàn)在要高很多呢？”

“我不想換工作?！?/p>

大概我拒絕得有些生硬，段啟杉忍不住看了看我，我以為他會生氣，他倒也沒有，只是淡淡笑了一笑說：“你這個人還真奇怪?！?/p>

我看了看他說：“噴漆費我會還的?！?/p>

“不用了。”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反正我也打算換車了。”

這些萬惡的有錢人。

窗外霓虹流轉(zhuǎn)間，夜就模糊起來，我靠在車座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在車上睡著的，只記得那一晚我睡得很沉，一整夜都像是在漫長的路上行駛著，沒有盡頭。

等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

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臥室的床上，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服，我一個激靈坐起身來，拉開門就看到短短坐在餐桌旁吃著早餐，看到我出來，她抬起翻著報紙的手說：“醒了么？”

我看到短短才略安心了一些，在餐桌旁坐下，喝了口她杯子里的咖啡才說：“我怎么回來的？我記得我好像是在段啟杉的車上睡著了……”

“哦，那個人就是段啟杉嘛？”短短突然兩眼放光地看向我說：“我就說呢，開瑪莎拉蒂的怎么可能是矮胖禿，怎么都得是個高帥富了，他叫段啟杉啊。”

“你見過他了？”

“他把你抱上來的啊?！?/p>

我頓時一口咖啡嗆了出來，用力咳了幾聲后才緩過氣來說：“你說什么？”

“你睡得跟豬一樣，人家不把你抱上來，難道讓你在車?yán)锼徽孤铮强墒乾斏侔?。”短短吃掉面包，拍了拍手走到咖啡機旁一邊倒著咖啡一邊說：“你說你重得跟個豬一樣，人家把你抱上來容易么，怎么你都得去跟人家道聲謝吧?！?/p>

短短轉(zhuǎn)身看我，靈光一現(xiàn)地說：“不如就，以身相許？”

我狠狠給了她一個白眼。

但我終究也還是想去謝謝段啟杉，所以那之后我又去MCM，特地上了23樓去找段啟杉，接待處的職員看我上來，正要問我找誰，卻看到段啟杉抬了抬手。

他正穿過走廊走來，手里拿一個文件夾，看見我他停下來說：“怎么？特地來還噴漆費么？”

我被他逗笑了，又說：“你不是要換車了嗎？”

“換是換了，不過我跟錢沒仇，你那么有誠意要給我，我當(dāng)然沒有理由不要?！彼麑⑹诌叺奈募唤o前臺，又交代了幾句，才向我說：“來都來了，進來喝杯咖啡？MCM的咖啡還不錯的?！?/p>

“不用了，我其實就是想來跟你說聲謝謝?！?/p>

“謝我什么？”

“謝謝你那天送我回去?！?/p>

“哦，那個?！倍螁⑸枷袷沁@才想起來似的，低了低頭說：“沒辦法，我雖然中文不太好，但是好像有人教過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p>

我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時候接待處的女職員突然喊了一聲：“段先生。”一只手捂著電話，一邊說道：“那個意大利翻譯像說他突然有事來不了了?！?/p>

“現(xiàn)在？”段啟杉吃了一驚，抬手看了看表，想了一下才說：“聯(lián)系翻譯公司，讓他們另外派人過來?！?/p>

“翻譯公司說今天沒有別的翻譯，公關(guān)部還在聯(lián)系?！?/p>

段啟杉略皺了皺眉頭，低著頭有一會兒沒說話。我看他的表情像是很為難，卻在這時候他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我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但還是聽見他說：“既然是來道謝的，不如更有誠意一點，你也幫我個忙怎么樣？”

我下意識地用包護住心口說：“段先生，我是賣身不賣藝的?！?/p>

段啟杉好笑地看我說：“你不是懂意大利語嗎？我兩小時后有個會議需要個臨時翻譯，能幫我這個忙嘛？”

我給他問得一愣，畢竟我也好久沒有復(fù)習(xí)過意大利語了，雖然說童子功還在，但臨陣磨槍的活計，不知道擔(dān)不擔(dān)得起來。段啟杉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說：“你好像對劃傷我車這件事挺耿耿于懷的，那么你幫我這個忙，我們就算兩清了。”

我覺得我這個人其實沒什么羞恥心，說對劃車的事耿耿于懷倒也不至于。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我是真的很需要錢，所以當(dāng)段啟杉說：“我會按翻譯公司的收費標(biāo)準(zhǔn)給你結(jié)算?！钡臅r候，我立刻覺得羞恥心這個東西，說有也還是可以有一點的。

于是我放下包，鄭重其事地朝段啟杉說：“一言為定?！?/p>

等到一切忙完的時候，天都已經(jīng)黑了。會議時間雖然很長，但因為段啟杉的助理也懂一些意大利語，所以這件事總算是蒙混過去了。等會議紀(jì)要整理完畢，我敲開段啟杉辦公室門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深夜了。

他站在落地窗前像是在發(fā)呆，玻璃上映著他雙手抄在口袋里出神的模樣，倒是很像梅龍鎮(zhèn)廣場那些櫥窗里的時裝男模廣告。

我正發(fā)呆，段啟杉的助理已經(jīng)走過來，看我站在門口，不禁說：“怎么不進去？”又敲了三下門，才走進去將會議紀(jì)要放到桌上，段啟杉淡淡看了一眼說：“辛苦了，下班吧。”

那女助理卻沒有離開的意思，走近一步，將手中一張卡片似的東西輕輕放到段啟杉面前的桌上，笑了笑，才說：“段先生，生日快樂?！?/p>

段啟杉慢慢笑了一笑，拿起卡片說了聲：“謝謝?！蹦侵聿呸D(zhuǎn)身走了，我看著段啟杉拆卡片，略有些詫異地問他：“怎么今天是你生日嗎？”

“怎么?！彼а劭次艺f：“有錢人不許過生日嗎？”

“倒也不是?！蔽噎h(huán)顧了一圈辦公區(qū)，辦公區(qū)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人了，燈光也暗了下來，整個樓層突然變得有些落寞起來。段啟杉卻還坐在那里，手邊一對文件。

“還不下班？”

“生日又不是國定假日，沒有說一定要早下班吧?！?/p>

“早下班？”我看手表，都已經(jīng)快十點了。我看了一眼他桌上堆積如山公文，估摸著就是到天亮也未必做得完，看他一手要拿起文件，我突然拽住他說：“走吧，我請你吃飯?！?/p>

“你請我？”段啟杉將信將疑地看我。

我神秘地笑了一笑，已經(jīng)拉著段啟杉走出辦公室。

街上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餐廳個個大門緊閉，我們開著車在路上轉(zhuǎn)了很久也沒有找到營業(yè)的餐廳，這時候段啟杉看了看我說：“我知道有個地方這在營業(yè)，要去嗎？”

我渾身一顫，想來上次他帶我去那家日料店，足以吃得我傾家蕩產(chǎn)，這時候摸摸自己的皮夾子，心都是顫的。他半帶好笑地看我說：“好像有人說請我吃飯哦。”

于是我把心一橫說：“去就去，誰怕誰。”

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一腳踩下油門，車子嗖的一聲沖了出去。

餐廳在郊外一個不起眼的巷子里，段啟杉把車停在路口，推上車門朝我偏了偏腦袋，我不明所以地看他，這里哪里像是有可以吃飯的地方。

而他已經(jīng)鎖上車保險朝里走去，我只好也跟上去。

沒想到穿過巷口就是一個花園，假山池塘，布置得精致異常，看樣子倒像是個郊外的度假酒店，我們沿著石板一路走到玻璃門前，立刻有個經(jīng)理似的人迎過來道：“段先生?！?/p>

段啟杉略一點頭，回頭看了看我說：“有人說請我吃飯，看你們這里有什么最貴的東西，就端上來吧?！?/p>

我狠狠白了段啟杉一眼，那經(jīng)理會意地笑了笑，躬身朝我們道：“二位跟我來吧?！?/p>

大堂轉(zhuǎn)角有一個小餐廳，這時候也沒有人，但是燈都開著，經(jīng)理領(lǐng)我們一路走到拐角靠著玻璃瀑布墻的座位，這才說：“請稍等，我讓人去準(zhǔn)備下?！?/p>

我看那經(jīng)理走遠了，忍不住問：“怎么沒有菜單嗎？”

“看菜單的話會把你嚇跑了，那我怎么辦？”段啟杉認(rèn)真地說著，抖開餐巾撲在桌上，見我瞪著一雙火眼金睛，轉(zhuǎn)而笑了笑說：“我三十年來這是第一次過個正經(jīng)生日，你不是這么小氣吧?！?/p>

我給他說得一愣，反問道：“怎么你三十歲了嗎？”

“這段話的重點不在這里吧?！彼麛Q著眉頭看我，服務(wù)生過來倒了兩杯水。我看段啟杉喝了一口，才端起杯子笑了笑說：“怎么你三十年來第一次過生日嗎？你到底是多不得人心，連個肯給你過生日的人都沒有，你真是該好好謝謝我了?！?/p>

“那你呢？”他放下杯子看我說：“誰給你過生日？”

我認(rèn)真想了一下，小的時候每年生日都是父親給我準(zhǔn)備蛋糕和禮物，后來陸喬飛來了，第一年的時候我七歲，他十歲，父親給我們準(zhǔn)備了一個大蛋糕，那時候的陸喬飛把蛋糕上的第一顆櫻桃給了我。

在我的記憶中，那是我收到的關(guān)于陸喬飛的第一件禮物。

我低下頭，慢慢地?fù)u了搖頭說：“我也沒有。”

段啟杉端著杯子要喝水，聽到這里愣了一愣，看向我說：“你人緣看起來應(yīng)該比我好很多啊，不至于混得跟我一樣眾叛親離，妻離子散吧？”

我認(rèn)真看他說：“怎么你還有妻和子嗎？”

段啟杉別開臉去笑了起來，那經(jīng)理很快退了一輛小餐車過來，餐車上放一個不大的蛋糕，中間插著一根拉住，經(jīng)理細心的點上了蠟燭道：“段先生，生日快樂?！?/p>

段啟杉略一點頭，看向我說：“既然你跟我一樣那么慘，不如一起吧？”

“一起？”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段啟杉已經(jīng)把蛋糕端到我面前說：“許個愿。”

我看著蛋糕笑了一下說：“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我把愿望讓給你，許吧?！?/p>

我透過燭光看見段啟杉的臉，那張總是看起來刻板冷傲的臉在這時候突然變得溫柔起來，燭光映在他的眼瞳里，像是寶石一樣閃閃發(fā)光。

我說：“我希望，明年有人陪你過生日，你呢？”

他笑了一下說：“我希望那個人還是你?！?/p>

燭火下，他的笑容像是暈開了一樣溫暖醉人，我一怔神的功夫，段啟杉已經(jīng)一口氣吹了蠟燭，將蛋糕交給那經(jīng)理。那經(jīng)理又把餐車上的餐盤端上桌來，略一鞠躬，轉(zhuǎn)身走了。

我看著段啟杉切牛排，耳朵里卻回響著他剛才那句話，他說：“我希望那個人還是你。”

段啟杉抬起目光，發(fā)覺我還愣在那里沒有動，不禁停下手里的動作看我說：“怎么了？你是不會切還是餓得切不動了？”我仍然沒有動，他便把我面前的盤子端了過去。

我忍不住看他說：“段先生，你真的沒有朋友嗎？”他低著頭切牛排，若有所無地?fù)u了搖頭，我忍不住又問：“女朋友呢？”

他抬起頭朝我笑了一下說：“我這樣的人，還是一個人比較好?！?/p>

他抬手把盤子遞過來，我接過盤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說：“一個人的話，不會很寂寞嗎？”

“習(xí)慣就好?！彼攘丝谒?，看我說：“怎么不吃？”

我放下盤子，拿起叉子想了想，還是說：“段先生，你這么好的人，不會總是一個人的?！?/p>

段啟杉慢慢地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突然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東西，慢慢地笑著，抬手扶著下巴看我說：“這也算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什么？”

“你說我是個好人。”

我認(rèn)真地說：“你就是啊?！?/p>

他不再答我，只笑了笑說：“快吃吧。”

我提心吊膽的吃完這頓飯，趁著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偷偷找到那餐廳經(jīng)理，拽他到一旁道：“這頓飯要多少錢？我可以不可以賒賬？”

那經(jīng)理先是有些驚訝，后來突然笑了，大概以為我跟他開玩笑，于是笑嘻嘻地回答我說：“客人您真會開玩笑，我們怎么會收老板的錢?！?/p>

我愣了愣，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段啟杉說：“他是你們老板？”

那經(jīng)理也不再多說什么，只朝我略一鞠躬，就轉(zhuǎn)身去忙他的事情去了。我忙拽住他，看了一眼花園里說：“那個……我能再麻煩你一件事嗎？”

那經(jīng)理略有一些不解，但還是說：“您說?！?/p>

我回到座位上，段啟杉正接完一通電話，看見我回來，他合上電話說：“走吧?！?/p>

我忙拉住他說：“太晚了，你又喝了酒，開車回去不安全?！?/p>

段啟杉狐疑地看我，我笑了笑說：“今晚就住在這里吧，我請你啊?！?/p>

段啟杉擰著眉頭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說：“這禮物是不是……太貴重了？”

我忍不住就抬手抽了他肩膀一下，段啟杉揉著胳膊笑起來，看了一眼花園里亮著的夜景燈，看向我說：“你困么？”我搖了搖頭，他說：“那陪我走一走吧?！?/p>

花園不大，但也不輸給五星酒店，灌木也好花草也好，都是細心栽種過的。地上鋪著的鵝卵石也都是細心挑選過的，仔細看，一顆顆都很剔透。

段啟杉一個人走在前面，雙手抄在口袋里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這樣一個人走著的時候，就會覺得這世上好像真的只有他一個人似的，但分明白天的時候他能運籌帷幄，指揮千軍萬馬。

一個人到底是該有多寂寞，才會在生日的時候，變得這么孤單。

我突然停下腳步，喊他說：“段先生?！倍螁⑸急阃Ｏ聛?，轉(zhuǎn)身看向我，我摸了一下耳朵說：“我的耳釘?shù)袅?。?/p>

說著就低頭朝灌木叢里去找，段啟杉跟了幾步上來說：“什么時候掉的？”

“剛才還在的?！蔽业椭^在花叢里左顧右盼，天已經(jīng)很黑了，但段啟杉也沒有說什么，只是跟著我一起撥開草叢仔細地找了起來，我看著他，突然有一點恍惚。

就在這時候，突然花叢里的灑水噴頭嘩的一下噴了出來。我躲閃不及，被水灑了一身險些滑倒，段啟杉急忙伸手，一把拽住了我，卻在這時候我抬手一推，猛然就把他推進了身后的水池里。

那經(jīng)理在一旁慌慌張張跑過來說：“司徒小姐，這……”

“沒事的?！蔽覔]揮手，看著段啟杉一腳滑進水里，心里正得意地想著，叫你老是算計我，總得有一次你也被算計下，卻在這時候經(jīng)理拽了拽我說：“段先生怎么沒有聲音了？”

我也跟著嚇了一跳，回頭看水面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心下也是一驚，忙看那經(jīng)理說：“你不是說他水池的水不深嘛，而且他不是會游泳嘛？”

“水是不深，萬一要是摔得不巧，撞到哪里……”

“你別嚇我。”我想這本來不過就是開個玩笑，老天爺該不會這么厚待我一下子就玩出個人命來吧，我急忙往水池邊跑了過去，對著水池大聲喊起來。

然而水面卻突然靜得像個好學(xué)生一樣，一動也不動。

我驚慌起來，大聲地喊著：“段先生……段啟杉，你聽到?jīng)]有，你回答我啊?！蹦墙?jīng)理慌慌張張地說著：“我去找人?！币慌ゎ^就跑開了。

四周突然寂靜得有些嚇人了，我害怕起來，腦子里一百個可怕的念頭滾過來，正撞得我心都發(fā)顫的時候，突然腳底下一個冰冷的東西抓住了我，我正要驚叫的時候，那力道順勢一帶就把我拖進水里。

我整個人撲通一下就掉進池子里，嚇得手忙腳亂胡亂掙扎起來。卻就在這時候，我聽見了段啟杉的笑聲，他站在那里，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水深不過剛及他腰身的地方。

“好玩嘛？”他笑著看我，又伸出手來拉著我使我站穩(wěn)了才說：“不會游泳你還敢戲弄人，膽子不小啊?！?/p>

“你不是會游泳嘛，嚇?biāo)牢伊??！蔽覑阑鸬靥执蛄怂幌拢螁⑸夹ζ饋碚f：“我是會游泳，我還會潛水，怎么這邊的經(jīng)理沒有告訴你嗎？”

我愣了一愣，回頭看了看那我們剛才坐的位置，從那個位置上看過去，我剛才同經(jīng)理說話的地方一覽無遺。我氣得一鼓一鼓地，回頭瞪了段啟杉一眼。

他正笑瞇瞇地抹臉上的水，我就勢撩起一捧水潑到他身上說：“戲弄人的那個明明是你，你明知道我是跟你開玩笑你還嚇唬我，你這個騙子，騙子！”

水花被拍起來，濺了段啟杉滿頭滿臉，他抬手要擋，但擋也擋不住，于是伸過一只手來試圖拉住我說：“夠了，司徒由美，你快停下來?！?/p>

然而我卻越潑越起勁，水花一陣陣朝段啟杉撲過去，歡喜得我完全停不下來，然而定睛一看，段啟杉人都不見了。我頓感不妙，果然腳底下被人一推，整個人就跌進水里，灌了兩口水。

我嗆著水掙扎出來，用力地咳了兩聲，道：“段啟杉，你還是人啊?！碧ь^的時候，卻看到段啟杉已經(jīng)站到池子邊，蹲下身子看我說：“主意是你出的，我不過是配合一下?！?/p>

什么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我今天算是知道了。

好歹他才是這里的老板，我說的話到底是沒有他說的話管用，我恨恨地瞪了段啟杉一眼，他正要伸手來拉我，我卻沒有搭理他。他就那樣好整以暇地看著我說：“那你要在水里泡一夜嗎？”

我哼了一聲轉(zhuǎn)過臉去，他笑了笑說：“你以為是泡海參呢，泡一夜就會發(fā)起來了嘛?！本驮谀且凰查g，我突然轉(zhuǎn)過身，雙手揪住段啟杉的外套領(lǐng)口，猛然用力一拽。

他重心不穩(wěn)的向前撲到，我就勢向后跌去，只不過這一次我已經(jīng)事先做好了準(zhǔn)備，一口氣憋住沉到水里，起身的時候就看到段啟杉被水嗆了一口，正用力地咳嗽起來。

我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段啟杉這時候用力穿了口氣，看向我說：“司徒由美！”

我嚇得急忙轉(zhuǎn)身要跑，但水里阻力巨大，我著急轉(zhuǎn)身一腳被自己絆倒，險些就一頭栽進水里去。然而頭還沒有載到水里，一只手順勢就將我抱了起來。

景觀燈的光暖暖的照在身上，他這樣近距離的看我，近得我?guī)缀跄芸辞逅鄣淄实念伾Ｎ业亩湮宋说?，也許是剛才嗆了水的關(guān)系，這時候連呼吸都不太順暢。

剛想要抬手推他的時候，身子卻猛然一緊，段啟杉吻了我。

我想那天晚上一定是很涼的，所以他的身體才那么燙。我聽見自己耳朵里的聲音，嗡嗡的。他的唇又軟又冷，像濕滑的紅酒，和著水池里冰冷的水。

我渾身都在發(fā)抖，身體里每一根神經(jīng)都在繃緊，在聽到腳步聲的那一剎那，猛然繃斷了。

段啟杉松開了攬著我的手，我看到他頭發(fā)上滴下的水，落在水面上濺起一圈一圈細小的漣漪，就像不小心濺在我心上，敲出一個個不大不小的水塘來。

“段先生，司徒小姐，你們沒事吧?！?/p>

那經(jīng)理還帶了個女職員過來，手里都抱著毯子，看見段啟杉上來，經(jīng)理急忙將一條毯子遞給他，段啟杉卻沒只是轉(zhuǎn)過身來朝我伸出手來說：“上來吧，水里太涼了。”

他站在泳池邊渾身濕透，向我伸出的手，指尖都凍得通紅。我垂下目光，用力握住他的手，掌心卻意外的暖。他就那樣用力一拉，就將我從水里抱了上來。

那女職員這時候適時的遞上毛毯來。

我要伸手去接的時候，段啟杉已經(jīng)用毛毯裹住了我，又用毛巾覆住我的頭發(fā)，輕輕地揉了揉我的頭發(fā)。

夜靜得好像一幕戲，空氣里每一個分子都在用力的活動著，雖然我們誰都看不到。他的手特別的溫柔，四周靜了那么幾秒之后，我聽見那經(jīng)理：“段先生，今晚要不要就留下來，我讓人準(zhǔn)備下房間。”

段啟杉停下擦拭我頭發(fā)的手，我抬起目光看他，他慢慢點了點頭說：“準(zhǔn)備兩個房間吧?！闭f完便丟下我和毛巾，轉(zhuǎn)身向大堂走去，走出兩步卻又折回來，將另一條毯子也裹住我說：“小心著涼。”

我抓著裹緊的毛毯，看著他就那樣轉(zhuǎn)過身去。走過的地方，落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來。那女職員適時地上來問我說：“司徒小姐，我?guī)闳シ块g吧。”

我點了點頭。

院子里的景觀燈依然溫和暖人，玻璃影壁上的水流瀑布依稀滴滴答答，我們剛才坐過的位置上，還有溫?zé)岬目Х群蜎]有喝完的紅酒，我想起剛才我們許下的生日愿望。

我說——我希望明年有人陪你過生日。

而他說——我希望那個人還是你。

下期預(yù)告：我抓著椅子扶手的手一緊，手心竟然不自覺冒出一層冷汗來。

他怎么會在這里？

那樣一身挺括精良的夜禮服，簡直就差點認(rèn)不出他來。但那深刻冷漠的五官卻沒有絲毫改變，他還是八年前的模樣，還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陸喬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