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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菲菲在市“我愛我家”征文中獲得特等獎的消息風一樣在校園里傳播,我的心仿佛被針狠狠地扎了一下,挫敗感油然而生。內(nèi)心的悶氣像瘋長的蔓藤一樣糾纏,堵得我心慌,也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氣。
我想充耳不聞,但前來道喜的同學還是一波又一波圍過來,那些恭維話,想不聽都不行。
“杜婷婷,你姐得特等獎,你得三等獎,倆人都很強??!”后桌的楊威笑著說。我像吃了火藥一樣,頓時就爆發(fā)了。我轉(zhuǎn)過頭沖他吼:“誰告訴你她是我姐?誰說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我瞥見坐在身邊的杜菲菲臉色蒼白,心里更是厭惡。裝什么受傷呢?真正受傷的人應(yīng)該是我。
我真的很郁悶,她為什么要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中?在學校里,她搶走了我所有的風光;在家里,老爸大事小事都向著她,動不動就要我向她學習;就連一開始不歡迎她的媽媽,也開始夸她了。我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讓她遠離我的生活,或是超越她,找回那已經(jīng)傾斜的重心。
B
杜菲菲是大伯的女兒,我的堂姐,比我大一個月。她一直生活在閩西鄉(xiāng)下的一個小山村,那里是爸爸的老家。
我不喜歡那里,貧窮、落后,連一條像樣的街道都沒有。每次回去,沒住上兩天,我就直吵著要回省城。我也不喜歡在鄉(xiāng)下的那些親人,他們都臟兮兮的,而且很貪婪。特別是大伯,每年帶一些不值錢的菜干、地瓜來省城,臨走了,還要帶上滿滿一大袋價值不菲的東西回去。從小我就不喜歡他,也不喜歡堂姐。
每次回老家時,堂姐總愛跟著我。我知道她羨慕我,也知道她對我的友善,但我不喜歡她,不愿意和她套近乎。在她面前,我從來就是高高在上的。我把自己淘汰的衣服轉(zhuǎn)送給她,看她一臉開心的樣子,我就想:鄉(xiāng)下人就是沒見過世面,覺得什么都好。
如果我們一直這樣遠遠地各自生活,可能我依然會高高在上??墒且粓鲆馔獾能嚨湼淖兞诉@一切。那場車禍中,大伯與伯母全都喪生,杜菲菲成了孤兒,我爸從鄉(xiāng)下把她接來了,住在了我家。
C
杜菲菲剛來時,我對她還是比較客氣的。雖然她來后,共用了過去完全屬于我一個人的房間,分享了本應(yīng)完全屬于我的愛,還有很多的不方便,但我一句話都沒反對,因為我同情她的遭遇。
在她面前,我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一副同情的面孔,擺出我的慈悲心懷,同時也會炫耀自己的富足和見識。我讓老爸幫她轉(zhuǎn)學到我的學校,和我一個班,還安排成了同桌。
老爸是把杜菲菲當成女兒看待的,他對她比對我都要好。以前老爸經(jīng)常外出吃飯,杜菲菲來后,他幾乎不在外面吃飯了,每天都會準時回家。老媽一開始擔心杜菲菲身上會有農(nóng)村的不良習慣,但出于對她的同情,也寬容地接納了她。
或許是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杜菲菲很能干,她來家后,每天都會幫我媽干活,洗衣、拖地、洗碗,后來連炒菜也是她掌勺。只是她的勤勞讓五谷不分,從來沒干過家務(wù)的我顯得特別突兀,時常被老爸批評。連一開始對她有偏見的老媽也開始幫著她說話,說她是個苦命的孩子,特別惹人疼愛。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沒有她的對比,我在父母眼中從來都是優(yōu)秀的。我隱忍著這些,雖然心里很不舒服。
杜菲菲和我長得有點像,班上的同學都說我們像雙胞胎。剛開始,我熱心地幫助她。我想,她成績再好,那也是在鄉(xiāng)下,要贏過我,根本不可能。但她太讓我意外了,第一次考試,她就與我一起并列全年級第一名。老班像揀了個寶,對她贊不絕口。我不明白,她憑什么一下子就搶走了我的風頭?我心里開始憋屈,對她的好也就漸漸淡了。
杜菲菲依舊像過去一樣天天和我在一起,可是,我越發(fā)感覺到,我成了她的襯托。大家說她學習成績好,長得比我漂亮,性格也更好。在她身邊,我的缺點似乎都放大了。我開始想要躲避她,我痛恨這種煎熬的日子。
一種叫“恨”的因子在我心里悄悄萌芽。
D
“我愛我家”的征文比賽成了導火索,我無法忍受杜菲菲得了特等獎,而我只是三等獎的事實。要知道,我寫的作文一向都是語文老師選讀的范文,班上的同學都尊稱我為“美少女作家”。
在大家一波又一波圍過來向她道賀時,我已經(jīng)快要爆炸了。當楊威撞在槍口上時,我。下子就把所有郁積已久的憤怒爆發(fā)了出來。
杜菲菲臉色蒼白如紙,眼中閃過的惶恐卻讓我更厭惡。我怨恨她,憑什么她奪走了我的幸福和快樂。是她讓我力不從心,讓我自己都討厭自己。
周圍嘀嘀咕咕的議論聲此起彼伏,我知道,大家都在指責我,杜菲菲又沒有錯,錯的人是我,錯的是我狹隘的嫉妒心。可是我又怎能不嫉妒呢?我可以輸給別人,但卻不能輸給她。
一放學,我就逃了出去,甩開了影子一樣跟著我的杜菲菲。我獨自徘徊在公園幽深的小徑,直到暮色四合,我還是理不順自己的思緒,不想回家。
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之前杜菲菲打來了兩個,我都摁了。這個是爸爸打來的,我不得不接起來。爸爸的語氣難得的溫柔,沒有罵我,說他馬上趕過來。
爸爸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下,給我披上一件外套,然后第一次向我說起了他和大伯之間的故事。
爸爸說,如果當年不是大伯主動讓出機會,回到家里幫忙干活、掙錢,他又怎么可能有機會繼續(xù)讀書呢?大伯和大伯母起早貪黑地干活,幫助爺爺奶奶撐起了一個家,才有余力供爸爸上學。爸爸說了很多我并不知道的往事,有些蒼涼,卻很感人。兄弟間的情感那么真摯,聽得我淚盈滿眶?!耙灰归g,他們兩人就與我們陰陽相隔了,這個事實,我怎么都接受不了。在家里,翻看那些已經(jīng)泛黃的舊照片時,我都恍然如夢。婷婷,你能明白我的想法嗎?我知道菲菲來家后,給你帶來了不少影響,但你把輸贏看得太重了。你大伯原來的成績就比我好,他輟學回家,只因為他是兄長,他要把機會讓給我。要不然,出生在農(nóng)村的不會是菲菲。想想菲菲的經(jīng)歷,想想這世間的事,不都是一場夢嗎?唯有愛和親情才是最重要的……”
我心里波瀾起伏,猛烈地撞擊著。世事無常,活著時,要好好愛身邊的人,特別是我們的親人,誰知道能同行多久呢?
我為自己狹隘的嫉妒心汗顏,郁結(jié)已久的怨氣豁然飄散。我想到杜菲菲為我做的可口的菜,想到她經(jīng)常把好看的衣服讓給我穿,想到她默默為我做的一切。
要知道,我們是姐妹。
(責編 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