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江花翎報復(fù)計劃的第一步是接近,她想方設(shè)法去了解謝青葉,走入了他從前完全不了解的另一個世界。她認識了謝青葉的好朋友——小男孩小關(guān),甚至傻乎乎地為了得抑郁癥的小關(guān)假扮無臉男……謝青葉似乎被她打動了,而她也漸漸地了解了謝青葉。
[我想干干凈凈地走到你心里]
十六歲的暑假,江花翎感覺自己在養(yǎng)一個小孩,簡直要未老先衰。
謝青葉像盛夏里的閃電,突然就給你來這么一下。
洗襯衫就不說了,某次午覺睡得正香,他滿頭大汗地跑過來說,《龍貓》的碟片壞掉了,讓她陪著買張新的。
天多熱啊,尤其是午后2點,街上的柏油路都被烤得發(fā)燙。
她被他堅持不懈地喊了半個小時,灰溜溜地起床。
又比如小關(guān)的生日要到了,他讓她一起出主意買什么當生日禮物,最后提議不如給小關(guān)做一個無臉男的玩偶。于是她忙著準備好所有材料。
最搞笑的是他說便利店打工到深夜會寂寞無聊,讓她去陪他聊天。天知道以前她故意來找他說話他愛答不理,一個人看小票別提多津津有味。
盛夏的尾巴上,謝青葉又神秘兮兮地來找她,說明天晚上一定要空出時間給他。她沒放在心上,料想又是什么瑣屑的麻煩事要拜托她。
陳安把她晾了一個暑假,總算良心發(fā)現(xiàn),跑來找她問明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唱K,來的都是初中的一幫老同學(xué)。
江花翎一聽桃嘉珍不會去,心花怒放地就決定去。但表面上還是一副很為難的樣子,半真半假地開玩笑:“你還記得來找我???”
陳安也半真半假地反擊:“你不是和那誰走得近嗎?”噎得江花翎無言以對。
初中同學(xué)都有了新的朋友,但聚在一起還是鬧得很歡,畢竟才一年左右的時間。有人在包廂里跳舞,閉著眼旋轉(zhuǎn)跳躍,把桌上的啤酒都給踹碎了,玻璃碴兒噼里啪啦,哄笑聲此起彼伏。
聲浪太強,江花翎沒發(fā)現(xiàn)手機上有好幾個未接來電,全是公用電話。
她有些奇怪地反撥過去,電話那頭沒有人說話,是一片淋漓的雨聲。
“喂?”
她順手接起來奇怪地問。
電話那頭是清淺的呼吸聲,混著淅瀝的雨滴拍打聲,模糊地傳來少年委屈而憤怒的指責:“你在哪里?”
江花翎才想起來她答應(yīng)了謝青葉今晚的時間本應(yīng)該空出給他,頓時有些心虛。她匆匆走到包房外,但薄薄的一堵墻掩蓋不了聲色犬馬。
“我有點事,下次再說吧?!?/p>
她沒給謝青葉還嘴的機會,匆忙地掛掉電話,想用逃避解決這件事。
但她千算萬算,沒算到謝青葉會跑來。
他推開包廂大門的時候,陳安正激情地唱著K房的必點金曲《王妃》,聲嘶力竭地唱道:我的王妃!我要霸占你的美!
謝青葉冷冷巡視全場,用手一點陳安,言簡意賅地說。
你出來,我要和你決斗。
陳安一臉莫名其妙。
江花翎沒有喝酒,頭腦特別清醒,但看到謝青葉突然出現(xiàn),還撂下狠話,不禁懷疑自己也喝高了。
她連忙跑到門邊,聞到潮濕的氣息,才發(fā)現(xiàn)他渾身雨水,發(fā)梢凌亂。她想把謝青葉推到門外說話,但他巋然不動,恨恨地看著她。
“你爸爸跟我說,你和他來唱K了。
“可是你明明已經(jīng)先答應(yīng)過我,會把今晚的時間留給我。
“今天……是我的生日?!?/p>
一開始語氣還很硬,到后面摻雜著一絲絲委屈。包廂里五光十色,而他的眼睛只是單純的漆黑,藏著不甘心和傷心。
江花翎手足無措:“那……我們現(xiàn)在走吧?!?/p>
對天發(fā)誓,她如果知道今天是謝青葉的生日,她不會這么隨便放他鴿子。
謝青葉還是倔強地站著,用手指向陳安:“我不會再放任你心里有別人。我會打敗他,不讓他在你心里作祟?!?/p>
江花翎想捂住他的嘴巴,但為時已晚。
陳安手上還捏著麥克風,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什么?”
陳安的聲音透過話筒,令她振聾發(fā)聵。
怎么辦……要被發(fā)現(xiàn)了。
這么多年,還是藏不住,要被發(fā)現(xiàn)了……
為什么她就那么笨拙呢,連一個秘密都藏不好?
她恨不得此時手邊有一個時光機,回到以前,她從來沒有買過那該死的日記本,它就不會丟,被謝青葉撿到,招惹上他,然后被他以最毫無轉(zhuǎn)圜的方式公布在大庭廣眾面前。
她真的很想死。
包廂里全是初中同學(xué),用詭異的眼神看著他們?nèi)齻€人。
陳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江花翎,歌曲輪到孫燕姿的《天黑黑》,無人來唱,單調(diào)地循環(huán)著背景音樂。
“他的意思是說……你喜歡我?不是開玩笑吧?”
江花翎的全身都在輕輕顫動:“是!就是開玩笑!”
謝青葉難以理解地看著她:“你明明很喜歡他!你如果不正視自己,他就會永遠藏在你心里?!?/p>
江花翎崩潰似的大喊,住口!那音量已經(jīng)完全蓋過了背景音。
“你為什么要這么逼我?”
謝青葉認真地凝視著她,說:“因為我想干干凈凈地走到你心里。”
這句重磅炸彈,她還沒來得及消化,陳安投下了一枚原子彈。
他下了定語:“江花翎,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這一句如同法官的裁定,判定她死刑,她清楚自己遮掩不下去了。
她沒有回答陳安,只知道自己顏面盡失,狼狽不堪。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謝青葉。他絲毫不顧忌自己的感受,理直氣壯地跑到這里摧毀了她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
她惡狠狠地推開謝青葉,卻突然聽到他吃痛地驚呼了一聲。
他的鞋底扎到了地上的啤酒瓶碎碴兒。
江花翎腳步一頓,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包房。謝青葉想追上她,剛伸出一只腳就站立不穩(wěn),很難堪地摔了一個大跟頭。
陳安也趕緊追了上去,跑得飛快,路過謝青葉時,憐憫地瞥了他一眼。黑暗的燈光里,他渾身潮濕,腳底帶傷,縮在地上如一只受傷的小獸。
【第三章】
[你曾在我心里,灑下滿路鈴鐺響]
江花翎此刻最不想見的人是陳安,可偏偏深夜十二點的街道空無一人,陳安從后頭追上來,路燈下兩道昏黃的身影一前一后慢慢地走。
她覺得世界突然變得好小好小,明明只有她和陳安兩個人,卻連呼吸都擁擠。
他們從街這頭沉默無聲地走到街另一頭,眼前是開闊的十字路,出現(xiàn)了寥寥的行人。車輛呼嘯而來的剎那,陳安終于開口,還是那個問題。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江花翎逐漸收拾起凌亂的情緒,試圖努力尋回往常的相處模式,盡量輕松地插科打諢:“你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自戀,誰喜歡你了?!?/p>
“也不知道是誰在升旗儀式上公然說我女朋友丑,你這不是吃醋是什么?”
“這……”
江花翎欲哭無淚。
那雖然只是她和謝青葉之間烏龍的惡作劇,但這件事的起因,的的確確和陳安逃脫不了干系。她無法理直氣壯地反駁。
陳安連續(xù)發(fā)動攻勢:“又為什么到現(xiàn)在你從來沒和別人正式在一起過?”
她一聽到就來氣:“我不像你這么容易喜歡上別人!”
這回換陳安吃癟,他聲音漸低,有氣無力地呢喃:“但至少得喜歡過一個人吧,我和你那么多年的朋友,卻從來不知道有這么個人?!?/p>
語氣間是一種篤定,篤定她喜歡他。
江花翎凝視著他,認命似的開口承認。
“……是,就算我喜歡你,那又怎么樣呢?我不想做別人感情的第三者。最重要的是,我想做也做不成??!既然如此,更純粹地當朋友不是更好嗎?我不想說明,是想我們之間還能留下一點余地。”
陳安第一次說他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是升入初中的第一天。她咬著雞蛋餅上學(xué),看見他載著一個好漂亮的姑娘從大門前囂張而過,灑下滿路的鈴鐺響。
那一瞬間,她的心里留下了震顫的回音,從那一天起經(jīng)久未息。
到現(xiàn)在他流連過那么多人,她早就不曾奢望他的喜歡。甚至于,她已經(jīng)不再期待。因為她反而是陪伴最長久的那一位,獨一無二,無人可及。只是偶爾會有某些瞬間,她的耳邊總會出現(xiàn)遙遠的鈴響。
陳安一愣,顯然沒料到她突如其來的一本正經(jīng)。
月亮向西下沉,時間的軌道里是一長串的嘆息。
他盯著她紅通通的眼睛,察覺到她的抗拒,默默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轉(zhuǎn)而聳了聳肩說:“走吧,我送你回家?!?/p>
過馬路時,他卻不著痕跡地拉過她的手。
她努力一掙,還是收了回來。
簡直不能更尷尬。
江花翎咬牙切齒地想,最好謝青葉愛惜生命,不要再出現(xiàn)在她面前。
然而隔天,她就接到了一通來自孤兒院的電話。
是小關(guān)打來的,語氣軟軟地說:“江姐姐,謝哥哥生病了,而且病得好重。你過來看看他好不好?”
管他去死!
但一想到電話那頭是小關(guān),她只能盡量放軟語氣,假裝很為難地說:“對不起啊小關(guān),我這里有點事走不開。”
電話那頭隱隱傳來幾聲很重的咳嗽聲,一陣窸窸窣窣過后,小關(guān)又拿起電話說:“沒關(guān)系啊!那江姐姐什么時候有空來?”
一輩子都沒空!
“……那就晚上吧?!彼龎阂肿⌒睦锏臒┰辍?/p>
臨出門前,她練了會兒拳擊,到時候好直接往他臉上招呼。然而真正見到謝青葉時,他凄慘得讓她根本下不去手。
他躺在那間窄小的寢室里,腳底包著紗布像一只大粽子。額頭是久睡過的冷汗,臉色蒼白如一只吸血鬼。
她無語地問:“怎么會這樣?”
小關(guān)替他擦掉汗:“院長說謝哥哥淋了一晚上的雨,加上腳底有傷口,所以破傷風發(fā)高燒?!?/p>
昨夜里的畫面排山倒海地涌入腦海,把僅剩的同情排擠得一點都不剩。
“都是他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他想尋我開心,會害人害己?!”
“我沒有想尋你開心!”
突然間,謝青葉掀開一條眼皮,弱弱地搭腔。
“好啊……你居然裝睡!”
“我真的沒拿你尋開心!”
他固執(zhí)地重復(fù)。
“那你為什么要當著陳安的面說出來?”江花翎咄咄逼人地發(fā)問,一想到一夜之間風云變幻,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都是這個始作俑者,就有種說不出的怨恨。
謝青葉使了個眼色,小關(guān)便乖乖地退出了房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他用胳膊支起上身,接著慢慢地從床上起來,踩著大粽子腳站在地上,直到吃力地站到她面前,像完成某種儀式。
“我那天已經(jīng)說過了,因為我想干干凈凈地走到你心里?!?/p>
當晚在KTV,被陳安發(fā)現(xiàn)秘密這件事占據(jù)了她全部的心神,以至于她沒有來得及好好消化這句話的正確含義。
江花翎突然很可笑地說:“你難道想說你喜歡我……我不會再當上你的當了?!?/p>
謝青葉表情嚴肅:“我承認,我拿了你的日記沒有馬上歸還,但當時并沒有想過結(jié)果會怎么樣,只是覺得很好玩……哪怕我是這么糟糕,也不會拿自己的感情開玩笑。如果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讓我認真,那就是你?!?/p>
當時的江花翎簡直笨得要死,她條件反射地說了一句。
“你也知道你那么糟糕!”
只是內(nèi)心深處,特別特別柔軟。像不小心碰到他蓬軟的發(fā)間。
很多年后,她讀到博爾赫斯的一首小詩,詩中說: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之人的忠誠。她突然間像被抽到了一巴掌,酸意沖鼻。
時光回溯,她才懂得多年前,還發(fā)著高燒的他給出的艱難的情話。
他給了她一個孩子氣的少年所有的男子氣概。
[寧要空頭支票,不愿延期兌現(xiàn)]
但江花翎很快就無心顧及謝青葉的告白。
因為陳安突然失戀了。
他跑來找她,二話不說把江花翎拉到他們常去的烤串店,要了三瓶扎啤,一口氣灌下一扎,打了個酒嗝,醉醺醺地盯著她的眼睛。
“我和桃嘉珍分手了?!?/p>
江花翎一掰手指頭,有點驚訝。
“這次打破了你最短的歷史記錄……”
“昨天是她的生日,但我忘記了。她氣得直接說要和我分手。”陳安愁眉苦臉,“我談了那么多戀愛,真的是一個比一個矯情?!?/p>
他又猛灌下一扎啤酒,對天感嘆說:“沒有一個比得上你?!?/p>
江花翎頓時尷尬得手指僵在空中,掩飾地收回來,也拿起手邊的扎啤咕嚕咕嚕地猛灌。
“你別說這種話了,朋友和女朋友當然是不一樣的?!?/p>
陳安輕描淡寫地點頭:“當然不一樣。朋友之間不能擁抱親吻,哪怕永遠地留在身邊,也不是最親近的那一個。”
“要永遠地留在對方身邊,還是最親近的那一個,你這小子也太貪心了?!?/p>
“為什么不貪心?這又不是不可能?!?/p>
這句話把江花翎嗆得無聲。
是,不是不可能。只是這需要多么大的運氣。她不是沒奢望過,好比天天在買彩票,可次次落空,眼睜睜地看著別人領(lǐng)走大獎。
盡管知道大獎存在,可它只是一種傳說。
那一天陳安喝得爛醉,她扶著他回家時,他根本連走都走不穩(wěn)。江花翎不放心他一個人,一路跟著他到了家。
陳媽媽還沒有睡下,看到陳安到了家才松了口氣,很小聲地對他們說陳爸爸已經(jīng)睡著了,讓他們動作輕點,要是被發(fā)現(xiàn)喝了那么多酒又該挨罵了。
接著陳媽媽說天色這么晚,非要勸江花翎住下來,不等她同意,一個電話把江爸爸給搞定。
江花翎仔細回想,自打小學(xué)畢業(yè),她就沒再在陳家過夜。
當時情竇初開,一想到居然是在喜歡的人家里過夜,就整夜失眠。從此,她就盡量避免來。
陳媽媽憂心忡忡地責怪道:“怎么陳安喝了這么多?”
江花翎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意味說:“他又分手了。”
“這臭小子……”
陳媽媽思想很開放,不反對早戀,對陳安那些個風流情史都略知一二。她眼珠子一轉(zhuǎn),故作憂傷地說:“那小子就是有眼無珠,要是和小翎在一起,肯定能踏踏實實的?!?/p>
江花翎心里一咯噔,立即苦哈哈地說:“陳阿姨,你別取笑我了?!?/p>
陳媽媽悵然地說:“阿姨是認真的。如果小翎能成為我們家媳婦就好了。彼此都知根知底的,親上加親?!?/p>
江花翎的腦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現(xiàn)出一幕她替陳媽媽端茶送水還喊她婆婆的畫面。自己真是太不要臉了……
但隨即,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
好像陳媽媽這樣說,他們真的會成為一家人白頭到老,她根本沒敢想。她只愿能和他白頭到老,卻不是冠他之姓,彼此見面打個招呼,悠然地喝一杯早茶。
但她擁有其他女孩所沒有的陳媽媽的垂青,這樣一想,她心里又舒坦很多。
陳媽媽又操心地給她在客房鋪了個新床單才離開,沒過多久,門又被推開。她以為還是陳媽媽,結(jié)果看見陳安模糊的剪影立在門邊。
她嚇得渾身一激靈,從被窩里直起上半身。
他醉醺醺地走過來,一屁股躺在床邊。
他的眼皮掀開一條縫,掃到大驚失色的江花翎,迷迷糊糊地呢喃:“花翎?你怎么在我房間啊!”
“白癡!你走錯房間了!”
“不會啊……我記得這個床單?!彼瞪档刂钢矄紊系男∝i圖案。
陳媽媽鋪的竟然是他的床單……
江花翎起身下床,認命地說:“得,給你睡。我去客廳!”
陳安卻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胳膊:“你別走。”
“喂,你不會想我和你同床共枕一整夜吧?!”
她故作輕松地開玩笑,其實心如擂鼓,被陳安抓著手的胳膊竟已完全失去知覺。
他卻小聲說:“有什么不可以,小時候我們也經(jīng)常一起睡??!”
“拜托四五歲的事就不要拿來說了……”
陳安卻像是聽不見她的話,胡言亂語地呢喃,噴出的酒氣回蕩在兩個人之間,給回憶蒙上了一層眩暈的色彩。
“然后突然有一陣子,你老是躲著我。然后又有突然一天,你對我和以前沒什么兩樣。我總是在想,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開心了?那時候我一點都不敢對你說,其實我喜歡你。我怕你因此而討厭我?!?/p>
“喜歡……我?”
有那么一瞬間,空氣里全是殺氣,逼她窒息。
太可笑了,這一定是個荒唐的玩笑。
“我拐著彎試探你,但是哪怕我在你面前那么招搖,你也沒有一點點感覺。我一直在琢磨,那么多年,藏在你心里的人既然不是我,到底是誰呢?”
“到底是誰呢……”
然后他沉沉睡去,眉間輕皺。
是你啊,只是你。
她無聲地說。
原來世界上真的會有那樣的好運,那張彩票其實早早地送到了她身邊。她害怕那不是大獎,一直握在手中,就是不肯刮刮看。
知道嗎,年華和愛情,全部都是有時限的。她寧愿那張彩票是一張空頭支票,也不愿意等來一個遲來的坦白,告訴她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兌換的期限。
陳安在初三的時候喜歡過一個女孩,他的手上,至今留著一道淺淺的傷疤。那是他們轟轟烈烈相愛過的證據(jù)。
他縱然心里放著一個她江花翎的位置,可終究,不是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了。
她靠近他手腕的位置,隔空輕輕描摹著那個傷疤的形狀。
曾經(jīng)可能最純粹的感情,早在年華中變幻了模樣。
他對她,大概只剩下不甘心。
江花翎心里憋得難受,卻不敢哭出聲來。她咬緊牙關(guān),眼淚像巖漿一樣滾燙,無聲無息地在地球五千米深處翻滾。
多么撕心裂肺絞痛融化,身旁人都毫不知情,恬然安睡。
就像她這些年來糾糾結(jié)結(jié)千絲萬縷的心事。
然后,他一夜無話,安穩(wěn)睡到天亮。
她抱膝坐在窗臺上,看著窗外新生的陽光一點一點爬到陳安的睫毛,眉毛,頭毛……心里是無邊的寧靜。
從這一刻起,她已經(jīng)失憶。
她不會記得他說過的夢話,他依然是她生命里浪子不回頭的鐵哥們,而她依然是他過盡千帆后能共飲一杯酒的好朋友。
能看到你眉梢亮起第一抹光,這一生一次足夠。
[為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
陳安醒來的時候,似乎什么都不記得了。
陳媽媽毫無設(shè)防地打開門,看到陳安賴在本屬于她的床上,不禁一呆,然后曖昧地大呼小叫,把陳安從床上揪起來。
“你這小子占了人黃花大閨女的床一晚上,要傳出去怎么辦?你可得對小翎負責!”
陳安睡眼惺忪地從床上起來,瞥了窗臺邊的江花翎一眼。
“行啊,負責就負責?!?/p>
半開玩笑的口吻,卻聽得江花翎心驚肉跳。
似乎昨夜里一切的壓抑和自欺都還是沒有辦法阻擋磅礴的喜歡,畢竟它深埋在地底多年,不小心挖出了上頭的泥土,那香味肆意,她想用力隱藏,只不過是掩耳盜鈴。
她只希望陳安別再察覺。
陳媽媽把陳安拎起來陪她去買菜,順道把江花翎也一起帶上,滿意地帶著兩個人在嘈雜的菜市場走,像左右護法,陳安拎一袋小龍蝦,她提一筐大白菜。陳媽媽說:“今天在我們家吃午飯啊,要不把你爸爸喊來一塊兒吃!”
江花翎只能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不敢違抗陳女王的命令。
說實話,反倒有一點久違的幸福。在熙攘的人群里,她拎著菜,忽然想到了謝青葉。
那個沒有家,像個大孩子般的少年。
她雖然沒有母親,但是一直有陳媽媽的照顧,從來不覺得有多難過。那他呢,他連爸爸都沒有。
陳安突然把手伸過來,碰到江花翎的手,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驚訝地抬眼看向他,發(fā)現(xiàn)他只是在拿她手上的食材。
“給我拎吧,你休息就好了?!?/p>
交接的時候,他的小指和她的小指有短暫的相碰。
陳媽媽賊兮兮地瞄了江花翎一眼:“小翎,你看陳安還是蠻成熟體貼的吧?!?/p>
江花翎故作不屑:“你看不見的地方他總是壓榨我呢!”
陳安瞪了她一眼,大力揉亂了她的頭發(fā),笑著說:“小渾蛋,你就污蔑我吧?!?/p>
這一瞬間,她仿佛又看見了小時候的陳安,滿身烏青地擋在她面前,很可靠地大聲說,你們不許欺負她。
如此溫柔包容她的姿態(tài),她最喜歡的可以為之依賴的模樣。
就是這么一瞬間,所有的偽裝天崩地裂,她真的,很想再當一回紫霞仙子。但她清楚,自己到底不過是一只石猴。
吃飯的時候,江爸爸也來了。一伙人聚在一起吃飯,聊了很多兩人的糗事。最丟人的是很小的時候一起學(xué)游泳,她忘帶了泳衣,干脆把陳安的泳褲拿來穿,而陳安只穿了條三角內(nèi)褲。她混進男孩子的泳隊訓(xùn)練了一個星期,教練都沒發(fā)覺她是女孩子,反倒斥責陳安不好好地穿泳褲。
陳安聽后幽幽地感嘆:“原來你的胸部我都看了一個禮拜,我都快忘了?!?/p>
江花翎紅著臉大聲說:“那都是扁平的飛機場,胸你個頭!”
“啊,你到現(xiàn)在還沒有喪失臉紅的功能,我真的很欣慰!”
她簡直快瘋了。這幾天臉紅的頻率比過去的十多年都要多。
她根本懷疑陳安是故意的,故意知道她的心思,逗逗她取樂,像逗一只傲嬌的貓。三個大人在唱家里的卡拉OK,陳媽媽在唱《新不了情》,一句歌詞狠狠砸中江花翎的心——
為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
陳安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在歌聲里湊到她耳邊,輕聲說:“要是你成為我們家的人,估計我們家每天都會這么熱鬧?!?/p>
她屏息,顫巍巍地一字一頓:“你別開玩笑?!?/p>
陳安幽幽地說:“昨天晚上,我還是記得一點我說的話,你卻打算裝作什么都不記得了嗎?”
為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
陳媽媽依舊在唱。江花翎卻震驚得什么都聽不清了。
她選擇了落荒而逃。
她摸不清陳安的真正意圖……他是想,和她在一起嗎?過了好些年,他的心中已經(jīng)明明不再那么喜歡她,她能感受到,為什么還會這樣?
是他的不甘心在作祟?
她干脆躲在家里整日胡思亂想,就一直躲到了開學(xué)。江花翎咬著雞蛋餅出門,看見陳安騎著車在她家門口晃了一圈。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好似時光重合,只是他的后座為她空了出來。
陳安揚了揚下巴:“什么都別說了,先上車,我送你去學(xué)校?!?/p>
江花翎心想矯情也不是她的作風,索性一屁股跳上了后座。涼涼的晨風和陽光順著林蔭道灑在他們身上,她捏緊車后座,轉(zhuǎn)頭一瞥,看見了路邊的桃嘉珍。
距離很遠,她看不清桃嘉珍的表情,心卻莫名一緊。
接著她的心里總有種惴惴不安的感覺。
到了第一節(jié)下課,門口有人喊她。她抬頭一看,果然是桃嘉珍。
桃嘉珍悶不吭聲地帶她來到學(xué)校的小花園里,轉(zhuǎn)過身來,眼睛居然變得紅紅的。
她開門見山:“你和陳安……是在一起了嗎?”
果然還是被誤解了。
江花翎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并沒有,我只是蹭車的?!?/p>
桃嘉珍一副你不要隱瞞我的口氣:“難道他和我分手不是因為你嗎?”
“???”江花翎呆呆地說,“不是你甩的他?”
桃嘉珍咬緊下唇:“怎么可能?前陣子陳安突然打電話跟我說,他想分手,但是不肯告訴我原因。”
“那貨跟我說和你分手了還很傷心,那天晚上喝得爛醉……”
江花翎說著說著,終于感覺到了不對勁。
她直覺他這么傷心,必然是桃嘉珍甩了他,卻沒想到另一種可能——陳安他是故意的。故意喝醉,故意使用苦肉計,好讓她放下心防,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安慰她。
而他的目的,再顯而易見不過了。
江花翎沒有想到陳安會做到這一步,她以為他可能會僅僅有一點不甘心,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會主動和桃嘉珍分開來換取自由身。雖然他的一貫風格就是對感情隨隨便便,喜新厭舊。
但無論如何,這件事的確自己逃不了關(guān)系。
她的臉上是火辣辣的羞恥,有點不敢直視桃嘉珍的眼睛,艱澀地開口說:“我一定會幫你問清楚?!?/p>
桃嘉珍勉強擠出一笑:“謝謝你,我只是……算了,你不要問他,我怕他討厭我?!?/p>
江花翎盯著她踉蹌離開的背影,心里頭堵得慌。她居然還是成了破壞別人感情的最為不齒的第三者。
她不能原諒自己,更不能原諒陳安如此隨便地傷害一個好姑娘。
下期預(yù)告:江花翎跑去質(zhì)問陳安,不想兩人的對話無意中被謝青葉聽到。謝青葉與陳安之間的矛盾日益加深。而江花翎則真正地與謝青葉在一起了,但她始終對桃嘉珍抱有莫名的愧疚,機緣巧合之下,江花翎竟然與桃嘉珍成了朋友……更多精彩請關(guān)注下期連載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