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林父生病住院了,莫卿找到混跡街頭的林今桅,讓他去看望林父。林今桅答應(yīng)了莫卿的要求,前提是她有勇氣讓他扔三個飛鏢。
接下來的幾天,林今桅依舊沒回林家,周圍格外平靜。連那個嚷嚷著勒索她的Lan姐也沒再出現(xiàn),而新的班級也正式地接納了她,一切都看起來很順利。莫卿偶爾聽安雯驚訝地說林今桅居然主動去了醫(yī)院,也并不發(fā)表意見。
一直到某個周六,莫卿跟夏續(xù)通完電話,囑咐他的學(xué)習(xí)等情況,外加再一次勸他放心——夏續(xù)對林今桅的印象壞到極點,每次與莫卿聯(lián)系時總有三分之二的時間用來旁敲側(cè)擊勸她回家。
她知道夏續(xù)是不想讓自己受欺負,起初時候也確實難熬。然而人若有夢想,就一定要毫不畏懼地朝之前進。哪怕中途有多少障礙甚至是一整座山也好,也只能效仿愚公,不然又能如何呢?
剛放下話筒,立刻又有電話打了進來。她接起:“你好——”
“莫卿,我是張姨!你雯姐在家嗎?我打她手機沒人接。”
“哎?今天雯姐有點不舒服,可能關(guān)了機在休息。有事嗎?我去叫她。”
“林先生他們父子吵起來了,林先生被氣得夠嗆,剛醫(yī)生說得比較嚴重,我就想著……”
“我馬上去叫雯姐!”
莫卿立刻起身把安雯叫醒,兩人匆匆往醫(yī)院趕。
一進病房就看到坐在病床上滿臉憤懣的林父。
醫(yī)生見安雯來了,趕緊跟她簡單說了情況,安雯又轉(zhuǎn)頭輕聲勸著林父。
并沒有看到林今桅,莫卿跟著張姨出去病房:“張姨,林叔叔沒事吧?不是說穩(wěn)定下來了嗎?”
這么一問,果然張姨直腸子立刻把事情一股腦兒說給她聽。
林今桅確實是老實了一段時間,隔三差五就來醫(yī)院坐坐。雖然父子倆還是各自一副兩看兩厭的表情,多少關(guān)系還是緩和了些。然而今天安雯不舒服沒來醫(yī)院,張姨也在路上耽誤了,林父就獨自待病房里了。林今桅大概是又嘴賤,諷刺了林父幾句,又說安雯的壞話,兩父子話不投機,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
張姨到的時候,一打開病房門差點被嚇死。
“那么大一個熱水瓶,就朝我腦袋扔過來了!幸虧打偏,我這條老命遲早得被這個大少爺給折騰沒了!”
莫卿忙安撫還在后怕的張姨,聽她繼續(xù)講。
張姨當時趕緊勸架,卻怎么都勸不了。兩父子吵著吵著,話題誰知怎么便從安雯扯到了林父的發(fā)妻——林今桅的生母身上了。
照張姨多年來的經(jīng)驗,這個話題絕對是個炸藥導(dǎo)火線,一旦父子倆吵到這件事,絕對輕易收不了場。
果然那兩人越吵越激烈,連醫(yī)生護士趕來都沒辦法勸住。最后林今桅一腳踹開椅子,轉(zhuǎn)身摔門,揚長而去,這才結(jié)束了這場爭吵,眾人回頭一看,林父被氣得連氣都出不勻了,張姨趕緊著就找安雯。
指望林今桅收斂點不惹事,還不如指望夏續(xù)長跑能拿滿分。
莫卿在心里做著不合時宜的比較。
先前安雯說過,林父曾有過兩任妻子,發(fā)妻病逝,二妻離婚去了國外?,F(xiàn)在看來,林今桅母親的病逝,應(yīng)該是和林父二妻離不了關(guān)系。也許可以這樣猜測:林父在婚姻中出軌,后來的二妻就是當時的第三者,林今桅的母親得知真相之后郁郁寡歡,在沉疴難愈中去世。而林父接著娶二妻進門,但沒過幾年,兩人就離婚,二妻分到了許多財產(chǎn),遠走國外。
這樣的話,或許就可以解釋,為什么林今桅對林父、安雯甚至是自己始終抱有敵對而警惕的態(tài)度。
人在幼年時所受的傷最難痊愈,陰影亦永遠無法驅(qū)散,尤其這道傷口是由自己的親生父親所親手砍傷。父親對家庭的背叛,母親的死亡,繼母嫁入林家的真實目的……所有的現(xiàn)實加在一起,狠狠地抽了林今桅一個巴掌。
所以他才一直死死地認定了安雯是為財而嫁,認定自己和安雯是瞄準了林家的錢而來。
莫卿還在思索著這件事,人已經(jīng)走到了醫(yī)院門口。看這情況,安雯勢必要留下照顧林父,張姨也回家了,安雯便讓莫卿自己打車回去。
天已經(jīng)黑了,白日是大好的天氣,此時卻飄起了細雨。
莫卿撐起傘,朝馬路邊走去準備攔車,腳步卻忽然頓住,轉(zhuǎn)頭仔細看去——似乎是林今桅,他是從醫(yī)院方向出來的。
到底還是不放心自己父親,所以一直躲在醫(yī)院里觀望情況。只是最終也拉不下臉面,所以確定父親沒事之后就離開嗎?
她遲疑地望著林今桅的身影。他走得腳步匆匆,并沒有打傘,雨水全部淋到了身上。一輛出租車停在了莫卿身邊按喇叭,她忙歉意地搖頭,轉(zhuǎn)身朝林今桅的方向快步跟了過去。
說不上是出于什么心理,大概真應(yīng)了他那句難聽的話:拿多少錢做多少事。
畢竟她確實受到林家照顧又不假,何況上次始終是她聽了安雯的話,在林父面前陷害了他,害得他被林父打了一頓,傷口再次裂開,這才發(fā)炎導(dǎo)致了高燒。說不上是她救了他,反而一切都是她害的。
她到底是內(nèi)疚的。
雨越下越大,林今桅在打著傘的人群中逆行,引來眾人紛紛側(cè)目。并不是途中沒有賣傘的,可他與其說是沒有傘所以淋雨,倒不如說是在故意找虐。
穿過熱鬧的街道,走向了人煙稀少的地方,他突然張開雙手,像一只鳥要起飛似的奔跑起來。
她怔了怔,趕緊加快腳步跟過去。雨下得大,她一不小心撞上迎面而來的人,一個踉蹌?wù)痉€(wěn)了趕緊道歉。
“你沒長眼啊!”那人沒有放過她的打算,一把扯過她手腕,“這就想跑?”
莫卿回過神來,打量一下抓住自己的男生,他穿著黑色工字背心,一頭爆炸燙的中長發(fā),鼻子嘴巴等各處都打了洞,戴著反光的劣質(zhì)水鉆,一看就是在外面混的。因此雖然這次相撞事件他也要負很大責任,但她還是很識相地選擇了低聲下氣地道歉。
“對不起我沒注意……”
“你一句沒注意到就沒關(guān)系嗎?”見莫卿樣子軟弱,這人越發(fā)來勁,“老子要去約會,你劈頭蓋臉連人帶傘撞過來,現(xiàn)在衣服全濕了,你說怎么辦?”
能怎么辦?晾干不就行了!
然而莫卿沒辦法跟這種人說道理,何況對方擺明了要死皮賴臉敲一筆。她一邊在心里罵自己好了傷疤忘了疼,這次又是因為多管閑事才——
“松手?!?/p>
聽到聲音,混混的臉色明顯一僵,手松了松。莫卿顧不上他,又驚又喜地回頭,第一次這么誠心誠意地對于看到林今桅而高興,卻又有所質(zhì)疑:“你不是……”跟瘋子似的往前跑了嗎。
林今桅從頭到腳都濕漉漉地滴著水,原本的刺兒頭被雨水打濕而垂下來,在雨中朦朧的路燈光下令她生出一種溫柔的錯覺。
然而事實證明,這確實只是錯覺而已——下一秒他便恢復(fù)了欠揍的表情和語氣,鄙視地瞥她一眼:“這世上應(yīng)該找不到第二個跟你一樣聲音難聽的家伙了吧?”
“……”
莫卿發(fā)誓自己從來沒見過這么毒舌和別扭的家伙!倒不是聽了這話有多生氣,反而覺得好笑。他到底要怎樣?每次發(fā)生了事情都要故意往自己身上潑臟水的人,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
那天晚上他寧愿被認為是單方面毆打她,也絕對不肯解釋;寧愿被張姨誤會成發(fā)少爺脾氣砸碗,也不愿意解釋是因為自己發(fā)燒;寧愿被人視作忤逆子,也不肯回去跟父親低個頭;現(xiàn)在明明是他過來幫了她一把,卻還要裝出一副不屑和欠揍的樣子。
這世上怎么有這么倔、這么笨的人?
莫卿冷不防被那混混一把扯到身邊。她始料不及,手中的傘沒拿穩(wěn),潑盆的大雨把她的手臂打濕了。
“林今桅,老子跟你八字過不去是怎樣?怎么每次你都要跳出來壞老子事?上次你說那老太婆是你七姑所以你要幫,這次你又打算說這家伙是你什么人?”
林今桅面無表情,目光緩緩從混混的手移到他的臉上,猛地抬起手就一拳揍了過去。
那人沒料到林今桅突然動手,被打得往后退了兩步,尚未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又被揍了一拳:“你他媽動手怎么連個通知都不給?這人你又認識?。俊?/p>
“哦,”林今桅伸手把傻站在原地的莫卿扯過來,“這個人真是我姑?!?/p>
這里是一片即將拆遷的舊小區(qū),難得還能看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小型超市,只不過收銀員早趴柜臺上睡得流口水,聽到聲音瞇眼看了看,又趴回柜臺上沉沉睡去,偶爾還說夢話。
林今桅和莫卿坐在休息區(qū)塑料椅上,望著外面的雨。雨傘被放在椅旁,水滴匯成了小溪,緩緩地流入了地板之間的縫隙里。
長久沉默之后,林今桅開口:“這里是我以前住的地方?!?/p>
沒料到他會說這個,莫卿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我很小的時候,我爸沒什么錢,所以住這里?!彼ス衽_拆了根煙叼著,又找出打火機點燃。想了想,他朝她努努下巴,“茶類還是碳酸?”
她遲緩兩秒才理解他指的是飲料:“礦泉水就行了……等等,這樣不好吧?”
他居然直接拿了東西就用,根本當趴在那里睡死的收銀員是浮云。
“沒關(guān)系,是熟人?!彼硭斎坏卣f著,把礦泉水扔給她。
莫卿不肯定他話的真假,心里盤算著等會兒走時把錢放柜臺上好了……
“對了,你跟過來干嗎?”他坐回她身邊,懶洋洋地斜倚著墻壁,“你該不會幼稚到想勸我回去跟老頭認錯吧?”
“那是你們的事?!蹦涿蛎蜃欤安贿^說起來,林叔叔也沒那么老吧?!?/p>
整天被他老頭老頭地叫,不知道還以為林父有多老了,明明看起來就是三十多歲的樣子,還挺帥的。
他原以為她會說些什么大道理來裝模作樣教訓(xùn)人,又或者故作清高之類,沒想到居然說了這么句話,不由得怔了怔,隨即別過頭去嗤笑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那么好笑,他居然越笑越起勁,肩膀卻抖得越發(fā)厲害,還被煙給嗆到,最終只能抱著肚子劇烈咳嗽。
她翻了個白眼,起身從超市架子上拿了一條毛巾,扔到他懷里:“雖然是夏天,這里開了空調(diào),何況你前不久才生了病。好歹擦擦頭發(fā)。”
他終于停了笑,把煙掐滅扔到旁邊的垃圾桶里,低頭望著毛巾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她準備再說話的時候,他突然拿起毛巾朝她遞過來:“你幫我擦。”
“哎?”
“少廢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這句話你沒學(xué)?”
“沒學(xué)過的人是你吧?你怎么好意思自己說出來?”莫卿反駁著他,卻還是拿起了毛巾,耐心地給他擦起頭發(fā)。
他閉著眼睛,不再說話。
外面的雨聲漸漸地小了下來,店內(nèi)也只有空調(diào)輕微的聲響。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人格外容易昏昏欲睡。莫卿轉(zhuǎn)過頭去,偷偷打了個呵欠。
“你就這么想討好我?”
她慢條斯理地繼續(xù)擦著他的濕發(fā):“隨便你怎么說?!?/p>
“難道不是事實?你從走進我家門開始,就一直在想著怎么討好我爸和我,連張姨都不放過?!彼?xí)慣性地撇著嘴角,“就說現(xiàn)在吧,你是不是以為就跟小說里或電視里那樣,現(xiàn)在的我來者不拒,所以一定會被你的死纏爛打給感動?”
——這貨是不是腦子燒壞了?
莫卿低聲笑出來:“你說對了一部分?!?/p>
他似乎沒料到她會坦然承認,微微側(cè)過頭,挑眉望著她。
“頭發(fā)還沒擦干,轉(zhuǎn)回去?!彼阉念^扭回去,繼續(xù)擦著,“我確實想跟你打好關(guān)系,再怎么說,像現(xiàn)在這樣每次見面都針鋒相對的也實在沒意思?!?/p>
他不屑地笑了聲。
“不過與其說是針對林家所有人而來,倒不如說這是我的本能。”她接下來的話著實讓他愣了一愣,“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努力去和周圍所有人處好關(guān)系,認為這樣就不會再被人欺負或者嘲笑捉弄了?!?/p>
她把濕潤的毛巾往他懷里一扔,又走到超市貨架前拿了包棉簽、一瓶碘酒和幾張創(chuàng)可貼——邊腹誹著這個小超市倒是貨品齊全什么都賣,走回來不由分說地扯過他的手臂涂藥消毒。無論如何,適才確實多虧了有他才沒被人勒索,而因那場打架而來的擦傷自然要由她處理。
用棉簽沾了碘酒往他手臂上的傷口涂著,她望到他微微皺起的眉頭,卻依舊強撐著裝作毫不在乎,不由得覺得好笑。如果一定要說有天壤之別的二人有相似,那應(yīng)該就是“死撐著”這一點吧。
“你有些話說得沒錯,我確實很虛偽。大概你永遠都不會明白我的心情,因為我們經(jīng)歷過的事情截然不同。我也想象你這樣,愿意摔東西就摔東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墒俏夷苓@么做嗎?我不能。”
他低著頭用另一只手玩打火機:“大概吧。但你確實不該隨隨便便就擅自闖入根本不該你來的地——”
“不是每個人都有選擇的余地。”她截斷他的話,“林今桅,我說了,我和你不同。大家都在一個迷宮里,都想要找到出口,可是我并沒有分到地圖,所以只能一通亂走,無論會走錯到哪里,那都是我沒辦法選擇的。你知道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嗎?不是性格,而是命?!?/p>
所以他可以胡作妄為,而她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店子里再次陷入到了極端的安靜當中。
給他涂完藥,莫卿算了算東西價格,掏出錢放到柜臺上。之后她便一直站在店門口,遙遙望著外頭逐漸小下來的雨幕。不遠處的幾棟老樓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當中,只有零零散散的幾戶燈光,大概也快要搬走了。
林今桅坐在那里,望著自己手上的打火機出神。長久之后,他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語:“你以為我能比你好哪兒去……”
他拿過地上的傘起身朝門口走去,撐開了傘回頭看她:“走吧,還晚點就沒車了。我可沒興趣跟你這種家伙開房,指不定別人怎么嘲笑我品位差。”
她略有詫異地望著他,這令他再次不耐起來,皺著眉頭無賴似的道:“走不走?不走你自己再買把傘吧,我先走了!”
“這是我的傘——”
“我現(xiàn)在身上沒錢!”
“……”那關(guān)我什么事!這都什么強盜邏輯??!
莫卿抿著嘴走進了他撐著的傘下。
第四章
也許對林今桅來說,開誠布公反而是與之交流的最好辦法。自從那天之后,見面時他依舊滿嘴毒牙,說話刻薄狠辣,堅持用下巴鄙視她,然而她已經(jīng)了解這些不過是他的本性,無論對誰都這樣。
隨著林父去外地出差的增多,林今桅不歸家的紀錄也逐次在自我刷新中。在學(xué)校里兩人碰頭的機會也不多。偶爾她會在大街小巷或者天橋遇到他在幫人守攤兒,彼此之間都是互當透明。同學(xué)們問不出什么,漸漸好奇心也淡了。
這樣也好,兩人之間產(chǎn)生摩擦的機會大大減少。
而莫卿也實在無暇顧及他,太多的事情把她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學(xué)業(yè)自然不用說,除此之外,安雯對莫卿的改造計劃也逐漸起著效果。
中學(xué)是青少年脫胎換骨的時期,而莫卿本身的條件也不太差,第一次被林今桅看成土包子無外乎因她營養(yǎng)不良而面色發(fā)黃,穿的又是別人給的過時舊衣,既丑又不合身,加之她初到陌生地方一副拘謹不安的樣子,只差渾身佝僂成一團,自然看起來就像“土妞兒”。
實際上看著不起眼的少女都是缺少了機會,認真打扮起來哪里會差。
林家不缺錢給她吃好喝好,安雯也過分熱心于逛街購物,可惜自己能穿戴的畢竟有限,現(xiàn)在來了莫卿,她自然不遺余力地玩起了養(yǎng)成游戲。即便莫卿一再強調(diào)買太多衣服是浪費,然而安雯哪里肯聽她的話。
衣柜放不下?開玩笑,家里多的是房間,回頭就叫張姨打掃間空房出來,專門給莫卿當書房兼“衣房”。讀書要穿校服?也沒關(guān)系!校服里面總要穿衣服吧?
另外,安雯還給莫卿報了書法班、鋼琴班、誦讀班等等等等。打印出的時間表密密麻麻,看得莫卿頭皮發(fā)麻。
然而驚恐地看到安雯眼里冒著紅光朝自己撲過來:“我小時候真想多學(xué)點東西,可惜沒那條件?,F(xiàn)在怎么還好意思跟一群中學(xué)生混在一起……雯姐那時候想學(xué)而沒學(xué)的,想要而沒要的,看著你能有,也算圓了雯姐我一個大遺憾!”
其實莫卿也并非不感興趣,而是怕麻煩了安雯。既然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推辭只能說是不識相,因而也就半推半就地應(yīng)承下來。
于是莫卿在假日奔波于各個訓(xùn)練教室,這樣一來,和難得假日回家的林今桅又岔開了。
不得不說,雖然時下對于學(xué)生參加各種特長班的負面討論偏多,然而這確實有其好處在里面。書法和器樂等訓(xùn)練對于人的氣質(zhì)提升有著不能否認的作用,起碼就莫卿來看,已經(jīng)屬于脫胎換骨。
林家人和班上同學(xué)與莫卿經(jīng)常碰面,反倒不覺得特別明顯,只是偶爾會說上兩句“莫卿越來越漂亮了”、“大概是五官長開了吧”之類的話。而每每當莫卿在寒、暑假回夏家的時候,會令莫母等人覺得煥然一新甚至陌生。
莫卿那曾經(jīng)缺乏營養(yǎng)的枯燥頭發(fā)早就被剪掉,時不時被安雯強扯到美發(fā)中心做各種護理。如今是一頭烏黑柔順的過肩長發(fā),扎成馬尾的時候最好看。原本黃枯的皮膚也白潤光澤很多,最要歸功于安雯每晚不厭其煩地親手往她臉上涂抹護膚品。
而她身材本就高挑,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如今又被安雯精心挑選的名牌給裝扮著,用林今桅的話來說:“就是一只豬也能牽出去多賣點錢了。”
算了,反正也沒指望他那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見女兒出落得越來越水靈,談吐都比以前要大方優(yōu)雅,莫母不可謂是不高興的。她這一輩子別無所圖,就指望自己唯一的女兒能有出息最好。
夏父則皺著眉頭瞥莫卿兩眼,冷哼了一聲,垂著眼角陰沉著臉沒再理她。當然莫卿也沒指望他會有好態(tài)度。他從來就這樣,旁人過得不好了,他就幸災(zāi)樂禍,旁人若過得好了,他心里又發(fā)堵。
讓莫卿最欣慰的是夏續(xù)——這個與自己沒有半分血緣關(guān)系,然而感情十分深厚的弟弟。他以前的成績不是很好,然而近來特別努力,穩(wěn)穩(wěn)占據(jù)了年級第一的寶座。
趁著母親做飯,莫卿扯夏續(xù)到臥室里,從行李箱往外拿東西。先是一摞摞的書本,然后是衣服。
“衣服之類是雯姐買給你的,書是我看完了的,給你看?!?/p>
夏續(xù)坐在床沿上,靜靜地凝視著她,瞥都沒瞥書和衣服。
“然后這些——”莫卿察覺到不對勁,抬眼望他,“怎么了?不高興?”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單薄的嘴角抿成了一條縫。
莫卿站起身,不解地摸摸他的頭:“到底怎么了?”說著開玩笑道,“怎么,不想看到姐姐?那我下個學(xué)期不回來咯?”
她的話音剛落,夏續(xù)騰地站了起來,漲紅了臉,十分驚慌地連連擺手:“當然不是!絕對不是!”
這個時候兩人站得很近,她才恍然感覺到,在不知不覺當中,夏續(xù)也變了很多。記得他送她去林家時,還比她矮一個頭。然而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jīng)比她高一個頭,面部的輪廓也脫去了一些小孩子的稚氣。
不再是那個怯生生跟在她身后,扯著她的衣角生怕被扔下的小孩子了。
兩人年齡相差不過數(shù)月,然而他小時候?qū)嵲谔萑?,又矮小,以至于她不自覺就生出了想要保護他的念頭?,F(xiàn)在看來,或許很快就不需要了。
“好了,我開玩笑的?!彼眯Φ匚兆∷氖滞螅皠傔€在想,你不是小孩子了,但這樣子怎么還跟小時候一樣?”
夏續(xù)訕訕地低著頭,仿佛做錯事挨罵的小孩子,沉默許久之后才低低地說:“才不是……我只比你小三個月而已?!?/p>
“小我一天也是我弟弟啊?!彼ζ饋?,牽著他的手,“聽媽媽說你這幾個學(xué)期很努力學(xué)習(xí),而且成績很好,我很高興。夏續(xù),記住,只要我們足夠努力的話,就能不再過以前那樣的日子了,知道嗎?”
那種充斥著打罵、輕蔑、羞辱和恐懼的黑暗歲月,再也不想經(jīng)歷了,甚至不愿回想。
夏續(xù)點頭:“對了,姐……”
“嗯?”
“你什么時候搬回來?”
“怎么又說到這個了?”
只要和夏續(xù)說話,他一定會提起這件事情。起初她只當他小孩子心性依賴人,沒想到過了兩年,他還是忘不了這茬兒。
“夏續(xù),我現(xiàn)在還不能回來?!?/p>
“下次……下次爸喝醉的時候,我能保護你了?!彼钠鹆藰O大的勇氣,反過來抓住她的手,“姐,我不那么怕他了,你回來吧,我能——”
“別傻了?!蹦錈o奈地苦笑,“我還能不知道他?發(fā)起酒瘋來誰攔得?。磕闶裁磿r候能保護好自己,我就很高興了。姐姐不需要你保護,姐姐去雯姐那里,是為了以后能夠有本事,把你和媽媽都保護起來?!?/p>
正說著,莫母在外面叫起來:“卿卿過來幫忙!”
隨即是夏父揚高音量諷刺地說:“那是大小姐,細皮嫩肉的你讓她幫什么忙!”
莫卿嘆口氣,掙脫開夏續(xù)的手,轉(zhuǎn)身朝外走。
“我——”夏續(xù)在她身后欲言又止,最終憤恨地盯著床上的那堆衣服,狠狠地往上揍了一拳。然而衣物都是軟的,即便揍上去也令他的不滿無處發(fā)泄。
——還不夠,做得還不夠!做到這地步了,還是不被承認!要更努力地往上爬,不然就沒有辦法去保護,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最終再也接觸不到了。
他泄憤似的握緊了手上的衣服,定定地看著這堆東西,眼眸漆黑如深潭,仿若望不到底的谷淵。
下期預(yù)告:莫卿驀然發(fā)現(xiàn),林今桅其實是個又倔又笨的人,寧愿被人視作忤逆子,也不肯回去向林父低個頭。開誠布公的談話后,莫卿與林今桅達成了爭斗以來首次的和解。在林家,林今桅已不再像之前那樣敵視莫卿,然而,一切都會像莫卿期待的那樣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