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朦朦朧朧初識戀愛的時候。
柳葉才長了一點點,二叔說,我給你擰個柳哨。他就像變魔術(shù)一樣,眨眼之間,一枝柳哨就叼在嘴上,嗚哩哇啦地響起來。
我就跟二叔學吹柳哨。
翠屏就撇嘴,說,俺爺爺會吹簫,你會嗎?
我就搖頭。
她說,我叫俺爺爺教你。
我就跟著她第一次去了她家。
爺爺是個長著花白胡子的老頭子,說話的時候,嘴角兒一翹一翹的,挺好看。他說,柳哨不是柳笛,柳笛其實很難吹。打孟良崮的時候,三班長剛吹了幾聲,就犧牲了……
翠屏說,俺爺爺是老八路,打過日本,打過蔣介石。
爺爺嘆了一口氣,說,三班長吹簫可是好手,團里開慶祝會,連長親自帶著他去吹。
我就跟爺爺學吹簫。
其實很簡單。人們說,千年笛子萬年笙,吹簫起個大五更,意思是說,吹簫很容易學會。
可是我的心思在翠屏那里。
常常是月亮過了樹梢都一大截子里,我還在裝模作樣地記那些指法,背誦宮、商、角、徴、羽的排列順序。
翠屏就陪著我。有時她會挨著小炕桌,在燈影里靜靜地看我;有時會端著一碗水,站到我面前,用眼神告訴我“糖水,快喝!”那時,她以及她長辮子的影子就會投到北面白白的墻上。
我的思想就有些沖動。她就沖著里屋努嘴角。至今想來,好像里屋總是會在這個時候傳出爺爺?shù)目人月暋?/p>
因為吹簫,我誤了整整一年的課程。那時我在鄉(xiāng)辦初中讀書,剛剛升初三的時候,語文、數(shù)學、物理都是年級第一名,可是到了畢業(yè)的時候,班主任說,你復讀吧。
翠屏說,不行,再吹就耽誤你了。9月份的時候,她毅然去了縣城中學,并且還把那管銅簫藏起來了!
爺爺說,三班長用銅簫打死過鬼子!
翠屏就苦澀地一笑。
只有到了放假的時候,我才能去她家看她。她也才會笑瞇瞇地拿出那簫,依著小炕桌,聽我吹。有時,她的臉色會忽然變得緋紅,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簫聲潤著感情,也鼓舞了學業(yè),又一個七月到來的時候,我以年級第一名的成績考取了鄰縣的重點高中。
只是,如今,那簫還在,那情似乎也依然還在,只是翠屏沒上完高中就去了河南平頂山。屈指算來,與她最后的一次相見,也是16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