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之所以有大悲,是因為有別離。
那天,陰沉的天是暗灰色的,有著油畫般的厚重感。出于習慣,我低著頭跨過小區(qū)的大門,轉角處,我被一聲沙啞的聲音叫住,尋著聲源,發(fā)現(xiàn)原來是門衛(wèi)室的那位老人。他告訴我,給小區(qū)里的人家送泉水的爺爺去世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張白底綠字的訃告張貼在公示欄里。
我的腳踝處頓時像被拴了鐵球一般,動彈不得?;鞚岬目諝饫?,我的心底漸漸浮現(xiàn)出一張又老又黑的臉。
漆紅的三輪車,似乎是他最值錢的東西。在我的印象中,三輪車就沒有褪色過,有鄰居笑著問過他,為何這車會紅得這般鮮艷,“我心里有一瓶紅油漆呢?!边@是他的回答。他常自嘲道:“一生一個人,來去無牽掛。”他偶爾也會哼著小曲,帶有鄉(xiāng)音的歌聲飄蕩在他送水的樓道里。
偶然一日,我聽見了鄰居和他的談話。他無妻無子,憑運送泉水賺取的微薄收入,租住在某條不知名的小巷的屋子里,房間不過十余平方米,一張用木板拼湊成的床是唯一的家具,前些年他用積攢多年的錢買了一個二手的煤爐,閑余時買些小菜自己煮著吃,對他來說這已是一種奢侈。
他做事總是一絲不茍,某日停電,他給一戶23樓的住戶爬樓梯運送泉水,即使氣喘吁吁也總不忘咧開嘴笑。
他經(jīng)常站在樓道的窗戶前,享受著自然風拂過臉頰的感覺。他將頭頂上的草帽摘下來,那穩(wěn)固帽子的繩擰得出“水”來。草帽被他握在右手,指尖觸著草帽頂內沿,將風往自己的臉上扇。左手將搭在胳膊上的白色毛巾拉著往額頭上抹汗。他是高瘦的個兒,那時也不知是哪處積攢的力量來,大口地呼吸著,頸部的青筋好似古樟的脈絡,呈青棕色。見狀,鄰居們送出冰棍,冰泉水,紙巾……次日,整層樓的每戶人家門口都擺放著一桶山泉水,水桶上“甜”“涼”的黑色大字,歪曲扭斜,卻沾上了山泉的清香。
送泉水的爺爺去世了,得知這個消息,雖距他去世已有些時日,我的悲傷卻仍濃。我站在平行的時光里與他相遇,他在盛夏勤勞的身影,總是心懷質樸的感恩情懷,在破屋里一住就是十余年,無人相伴,獨噬清寂,孤獨終老,然后悄無聲息地以另一種方式延續(xù)生命。
死是另一種告別,一切便從此告一段落。我沒有才思,有的僅是情誼,愿老爺爺一路走好!
【作者系湖南省瀏陽一中C1201班學生,指導教師:羅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