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滂是東漢黨錮案中最耀眼的星辰。他在汝南任太守宗資功曹(主管人事)時,就“嚴整疾惡,其有行違孝悌,不軌仁義者,皆掃跡斥逐,不與共朝”。雖然他職務不及陳蕃與李膺高,權力也沒有他們大,但他在清除道德污穢這一點上,比陳蕃李膺有過之而無不及。
冀州饑荒,盜賊群起。朝廷任命范滂為清詔使,去“案察”地方官吏的政績。“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他剛到冀州邊境,大小官吏自知臟污,望風解印綬逃走,與李膺到青州一樣。這些記載不僅見出黨人的對天下或“掃除”,或“澄清”,以道德清潔工自任;同時還可見出當時吏治腐敗的程度:確實是滿目污穢,需要清除。那些地方官吏如同坐地虎、地頭蛇,地方吏治的腐敗與朝廷權力的異化,說明這個政權已經徹頭徹尾地爛掉了。一個時代人的性情與那個時代的社會風貌大有關系,尤其是杰出人物,其性情更是時代的鏡子。比如魯迅先生就是一個典型例證。那些攻擊魯迅性情偏狹、仇恨哲學的人,只是因為自身的平庸,不足以感受社會與人心的雙重黑暗,不足以領受文化與現(xiàn)實的雙重壓迫,而能在鐵屋子里面修身養(yǎng)性。漢末,陳蕃、李膺、范滂同樣如此。他們一樣的峻切,一樣的疾惡如仇,一樣的至堅至剛而缺乏彈性——滿目污穢而良心醒著,怎能不性情大壞?
朝廷詔三府掾屬征集民謠,以此考察管理。范滂一下子指控的刺史、兩千石以上大官就達二十多人。別人批評他奏劾太多,他說,這是倉促間舉奏的。待我慢慢察訪,還會有更多!農夫除草,才能讓莊稼茂盛;忠臣除去奸邪,王道才能清潔!
建寧二年,第二次黨錮案又起,此時范滂在家賦閑。督郵吳導帶著逮捕范滂的詔書來到縣上,關上驛舍房門,抱著詔書,趴在床上痛哭。范滂聽說以后,說:“肯定是因為我?!庇谑蔷妥约喝ケO(jiān)獄自首。
范滂的母親也趕來與之訣別。范滂說:“弟弟足以供您養(yǎng)老。讓我去黃泉之下陪伴死去的父親吧。母親不要太傷心?!蹦赣H說:“你今天能與李膺、杜密齊名,死有什么遺憾?既有了好的名聲,又要求長壽,能兼得嗎?”范滂感動至極,跪在地上,接受母親的教導。后來蘇軾少年時期與母親讀《后漢書》到這一節(jié),感激涕零,問母親:“我可以學范滂嗎?”蘇母說:“你能學范滂,我為什么不能學范滂的母親?”這是我們民族精神力量的一則佳話。這些埋頭苦干的人,為民請命的人,才是我們民族的脊梁與希望!可惜的是這種元素在我們民族的血液中越來越稀少了!
范曄行文至此,也不禁感懷萬端。議論道:
李膺——激素行以恥威權,立廉尚以振貴勢,使天下之士奮迅感慨——幽深牢破室族而不顧,至于子伏其死而母歡其義。壯矣哉!
(選自《歷史的多維透視》)
品讀賞析
本文主要有兩大亮點:一是故事性強、生動形象。首先,“道德清潔工”的比喻新鮮貼切,很好地概括了范滂這一人物的精神風貌:疾惡如仇,除惡務盡。像他在汝南功曹、清詔使任上以及奏劾二十多名大官的所作所為,為作者對他“道德清潔工”的稱號作了有力注解。其次,范滂和母親的訣別以及千年之后蘇軾母子間的問答場景,無不真切生動,感人至深。二是觀點鮮明、對人物褒貶態(tài)度分明。文章內容豐贍、汪洋恣肆,作者的品評議論畫龍點睛,如中流砥柱般讓人情有所依,思有所歸。作者不但直接表明對范滂的贊揚與敬佩,還借對魯迅的贊揚、對蘇軾母子的對話、對范曄議論的引用等從側面對范滂的精神力量加以褒揚,其中對魯迅的贊揚一下子又拉近了歷史距離,極富現(xiàn)實意義。